“兄弟,佩服。”班常南对着邓丞宴抱拳。
郑未兮喘着粗气瞪了班常南一眼:“能不能回到你们自己班里去,我现在见不得你们二班的任何一个人。”
班常南笑嘻嘻地说:“别啊,不打不相识,要不是打那一架我还不知道丞宴兄跟我住一个小区呢。”
“别恶心吧啦地套近乎,你们二班没一个好货色。”郑未兮不领情。
班常南说:“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一个学校的,在外面我们要相亲相爱,你说是不,丞宴兄?”
邓丞宴回头看了一眼跑在队伍最后面的安辂,就停下来等她,并回:“是,这件事大家都有责任。”
“邓丞宴,你胳膊往哪儿拐呢?要不是因为安辂……”郑未兮也停了下来。
“跟安辂有什么关系,别有事没事在这儿给我找不痛快。”邓丞宴不再理会郑未兮,索性转身向安辂走去。
王炸这一次是真的气晕了,不顾其他老师的劝说,直接将那些闹事的学生推到了马拉松的赛道上,因为不是正规报名,他们就跟在正式参赛者的身后跑。
从长安广场出发,途径金融街、钓鱼台国宾馆、昆玉河、知春路、学院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回到奥体中心结束,全程大概有42公里。考虑到他们的实际体力,王炸还是非常理智地只让他们跑四分之一马拉松,差不多10公里的样子。
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安辂已经脸色苍白、大汗淋漓。邓丞宴走过去准备扶她,她撇开:“你自己先走吧,不要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不然,等下又有人因为看我不爽来闹事。”安辂气喘吁吁地说。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
“我没有。”安辂弯着腰喘气,嗓子明显哽了起来,不怪是不可能的,“可是要不是因为我,古阦也不会过来,他不来的话,苏舟就不会受伤……”
“那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不会无动于衷,就算他不去,我也不可能让你受伤啊。”
安辂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睁大眼睛:“可是我不想让古阦他……”
“古阦,古阦,你还能不能说个其他人的名字了?”邓丞宴气呼呼地说,“你这么想在这里自责的话,那你就自己慢慢跑吧。”
这个时候,文清追了上来,一把扯住邓丞宴的衣角喘着粗气:“带……带我一起跑。”
邓丞宴瞅了一眼文清眉目分明的脸,那一刻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觉得文清比安辂要可爱多了,于是二话不说抓着文清的手腕就往前跑。
安辂咬了咬牙,平息了呼吸后双手按住绞痛的小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而脑海里全是古阦松开她时眼睛里闪过的惊慌,以及苏舟倒地之前满脸的绝望。
她还不够强大,承受不了那样的眼神啊!
苏舟怎么样了?很疼吧!
古阦会伤心吗?果然是喜欢苏舟的吧!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小腹的疼痛以及心里的折磨让她濒临崩溃,再也走不动之后她拐进了伫立在风中的医院大楼。
而那鲜红的“十字”标志近在眼前的时候,她看到古阦高大的身躯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他身上一半的校服被染红,目光淡然,脸色平静。
她不敢看他,想立马转身,或者蹲下假装没有看到他。
他是很擅长配合这种小动作的人,他一定会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经过一句话都说。
然而,这次她失策了。
他向她走来,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低声下结论:“你发烧了。”
“没,”她后退一步,“只是热的。”
“王老师在里面,你要去看苏舟吗?”
“她……”
“没什么大碍,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伤到动脉……”
“所以呢?”可是流了很多血啊!
“没有伤到根本,理论上就能恢复如初。”
“那个……”
那个,那个……安辂越来越看不清古阦的脸,他停留在她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再也听不到。
宽阔的肩背上传来隐隐的松木香和淡淡的血腥味。
安辂在闷痛中清醒,模糊中看到一片灿烂的灯海,以及一个干净的后脑勺。
她动了动,无力地垂着两条胳膊,问背她的人:“早就想问了,你身上怎么会有一股松木的味道,用的什么洗衣液?”
“熏香。”
“什么?”
“我爷爷在世的时候,常点的熏香。”
“他不在了吗?”
“开学前去世的。”
“对不起。”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安辂无力地扭头望向周边,是回她家的路,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
“问了毕竟。”
“你怎么知道我和毕竟认识?”
“他说的。”
“他还会跟你说起我?”
“说你是你们那一片的骄傲。”
“呵呵……”安辂勉强笑了两声,“原来我在他心里还是这样的存在啊。”
之后是长长的沉默,深深的胡同,黑黑的路面。
“苏舟的事情,真的对不起。”临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安辂抓着古阦背上的衣服像认错一样对他说。
古阦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对她感到很抱歉。
“你很心疼吧,毕竟她应该很痛。”
古阦用了十秒钟的时间消化了安辂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然后摇头:“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嗯?”安辂不解,“那种关系?”
“我在她面前,永远都是。”
“你在说什么啊!”
古阦叹了口气,觉得跟智商不够的人交谈果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解释:“爱情是一种化学变化,两个人相撞应该有新的物质产生。如果说我是水的话,我需要遇到的不是冷或者热空气,而是,”他稍作停顿,想到了之前化学实验室的那场爆炸,“譬如固体钠。”
水和固体钠反应变成了氢氧化钠(NaOH)和氢气(),而水遇冷凝固,遇热蒸发,形态虽然变了,可依然还是。
安辂苍白着一张脸,趴在他背上竟然笑了起来。这个人啊,真是古怪得有些可爱。
小区门口的柴犬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竖起耳朵站了起来,冲着声源叫了起来。
安辂一回神发现已经到了,往日总是觉得漫长得怎么也走不回去的那段路,今天可能因为不是自己走的原因,竟然一下子就到了。
“放我下来吧。”想到屋里的狼藉和总是充满戾气的父母,安辂根本就不想让古阦靠近,仿佛那样,她就再也没有脸出现在他面前了一样。
“那个……”
“不必谢。”古阦了然地打断她,“王老师说我目中无人,让我当一个月的纪风委员。”
“所以?”
“我背你回来,并不轻松。所以,明天记得来找我拿袖章。”就当是还我人情。
高大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胡同尽头,安辂还站在小区门口收不回目光。
而此时另一个同样高大的身影站在小区门口一声不响地钻进了小区,听到安辂的脚步声后拐进了楼梯间。
四下无人的时候,邓丞宴才从里面出来。
往日开朗的剑眉星目此时拧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绳索。
拉着文清跑了一段路后,邓丞宴还是觉得有些后悔,不该撇下安辂,所以一结束就回头找她,半路遇到毕竟,才知道她回家了,在这里等她,不过是想跟她道个歉。
不管安辂心里在关心谁,他是一直都很关心安辂的,这一点不应该由安辂更关心谁而有所改变才对。
往日的时光中,安辂老是被他拉来做挡箭牌,有不喜欢的女生给他表白的时候,他总是笑嘻嘻地拉着安辂对那人说:我一颗心关心她还不够呢,不好意思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接受你啊。
而说完这句话就走的邓丞宴,从未想过这会给安辂带去怎样的困扰。
他一直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工作,一起吃东西,一起变得不再年轻,一起老去,但他却从没有给那段关系做个定义。
因为习惯成自然,就觉得,这世界上什么都会变,唯独他和安辂的关系不会。
可是他忽略了,在成长的过程当中,彼此的生活中都会融进更多的角色,这些角色都会有定义,一旦占据了本该属于他的那个定义,他就会被那人挤出安辂的生命。
他在这一刻恍然大悟,却隐隐觉得,为时已晚。
第二天上午,雨,课间操。
班常南搬着一箱养乐多从教室门口进来,逐个发送。
“班长大人,你家母上又给你发俸禄了?”替他做苦力的尚康康笑嘻嘻地问。
班常南将一排养乐多“啪”的一声放到安辂桌子上:“帮我一个忙。”
“没空。”安辂迅速扫了一眼英语阅读理解的题目,再回头去看内容。
“我们的女王大人,看在小的昨天为你打抱不平的份上……”
“说。”第一段读完,选出了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帮我给郑未兮送一排养乐多。”
安辂抬头:“我疯了吗?”
“不,你没有,”他好言好语,“你的竹马邓丞宴跟郑未兮是同桌啊,你去找他,顺便啊!”
“我没事找邓丞宴干什么?”安辂觉得莫名其妙。
安辂刚一说完,唐果从教室外面回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有人找。”说完后也不急着回座位,而是走到教室后面跟文清讨论起了陆昂24岁生日应援的事情。
安辂一抬头,是邓丞宴。
“正好。”班常南双手捧起养乐多给安辂。
安辂起身抓过养乐多出了教室门。
邓丞宴递了热牛奶给她:“昨天,我不该丢下你。”
安辂没有接,反而将手上的养乐多递给他,指了指一脸期待的班常南,说:“我们班长,要追你同桌,麻烦你了!”
古阦闻声拿着纪风委员的袖章从教室出来:“给你。”
安辂抿了抿嘴:“真让我替你啊?”
“我背你回去,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邓丞宴和古阦站在一起,差不多的身高,古阦更健壮一些,眉目间比邓丞宴多了一份泰然和坚定。
安辂叹了一口气,正准备将袖章接过来的时候,被邓丞宴一把夺过扔在地上,抬起头挑衅地说:“你是不是男人了?”
“你想要验证一下?”古阦抬眼,眼底一片肃杀。
邓丞宴轻蔑一笑:“你这么一说,我倒真的很好奇了,有胆量脱了裤子给我瞧瞧吗?”
“神经病吗你?”安辂觉得羞耻,一把将邓丞宴推离古阦。
细软的手掌有着让人估量不到的力气,那力气进入邓丞宴的心肺,让他浑身一凉。
“他那个样子对你,你还……”邓丞宴粗声粗气地指着古阦。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了,安辂不想再次成为被人议论的对象,只想速战速决,于是不顾后果地说道:“他哪样子对我了?我觉得他很好,至少他从来没有让我站在他前面为他挡箭,也没有背后让我给他背锅。”
“你说这话,是认真的?”邓丞宴有些受伤。
“是,认真的,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安辂眼圈一红,“你自己想想,从小到大,因为你的关系,那些喜欢你的女生总是会有各种理由来找我的麻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困扰。你知道不知道我每次说让你以后离我远点,都是真心话。作业一定要抄我的吗?不想交女朋友不能直接跟对方说清楚吗?我对你来说就是一个活的大型玩具吗?即便如此,邓丞宴,我也想跟你说,可以结束了,大玩具累了,没电了,要休息了……”
走廊上的听众被这一席话击得鸦雀无声,邓丞宴那双灿烂的眼睛也变得暗淡无光。
他看着她的脸,艰难地问:“安辂,你是不是很后悔认识我?”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啊安辂!
“是。如果我自己可以选择的话,我一定不要跟你出生在同小区同楼栋同单元的同楼层,我一定最好连认都不认识你。”
往日看过去,总是周身发光的邓丞宴,这一刻居然像极了流星陨落后变成的陨石,除了有过光芒万丈的曾经,现在竟一文不值。
“我知道了。”他将手上接过来的养乐多放在了窗台上,“以后,我不出现在你面前就是。”
班常南在养乐多落地之前跑过去接住。
而文清,在邓丞宴刚迈步的时候一把抓住他,指着安辂说:“你疯了吗?你知道邓丞宴有多喜欢你才会一直抓着你不放,你怎么能对他说这些话?”看了看已经回到教室的古阦,“还是说,你骑驴找马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现在要卸磨杀驴了?”
安辂抬头,扬起一边嘴角,对邓丞宴说:“看到了吗,就是这样,那些喜欢你的人,就是这样对我的。”
邓丞宴一把甩开文清,头也不回地进了三班的教室。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走廊上留出了大片的空白,那空白以燎原之势逼进安辂的体内,让她难受得晕头转向。
是不是就是这样?人在长大的过程中,不管怎么取舍都会痛,毕竟雕琢自己的刻刀是坚硬的钢铁,不可避免地总会受伤。
没有选择啊,不是小时候了,安辂知道自己和邓丞宴不是一样的人,他可以每天打打游戏,抄抄作业就行。因为每天等待着他的是宽阔又明亮的房间,是来自他父母温暖的关怀,是无数女生倾心的爱慕,他甚至不用为往后的人生担惊受怕,因为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水到渠成。
可是她不一样啊,她只能让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这样才能改变命运,唯有这样,那些看不见的未来才能让她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她抽了抽鼻子,清理了蒙眬模糊的眼睛,视线逐渐清晰后,眼前出现了一个掌心干净、纹理清晰的手。
那人的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抹茶味的悠哈糖。
“对不起。”安辂哽咽。
“理论上来说,”古阦分析,“现在你更难受。”
“不要。”安辂后退一步,“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没有可以拿来还的东西的了。
“这个,算是私人感情。”
安辂觉得不可思议:“我跟你有什么私人感情?”
“吃了这颗糖,就没有了。”
安辂不解:“为什么?”
“你和邓丞宴关系破裂,虽说是你们生存环境长期失衡导致的必然结果,可我是导火索,我不想对你有愧疚,所以,你得接受。”
安辂抿嘴抬头,对方眼睛里一片坦然,她羡慕他。羡慕他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羡慕他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感情而让自己陷入混乱当中,羡慕他永远清醒、冷静、克制、有条不紊。
安辂红着眼回到座位上,唐果抬头看了她一眼,话到嗓子眼儿硬是生生地又咽了下去。
抹茶悠哈入口,淡淡的苦涩溢满喉头,安辂握紧了手中的笔,吸了吸鼻子,回到阅读理解的第二段,大致浏览,找到关键词,然后回到第二问选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原本苦涩的糖果,竟渐渐变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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