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半抱着另一个俊美病弱的男人,并且把他扶到床上的画面究竟是有多么的诡异!不过好在此刻病房里除了顾泽宇和穆成以外,没有第三个人来充当观众。
穆成躺在床上有些气喘。
“你要喝点儿水么吗?”顾泽宇边整理衣襟,边问他。
他顺了好一会儿气才缓过来:“不用,谢谢。”说着冲顾泽宇笑了笑,“其实顾总就是不来,我也有心约你见一面的。”
“是吗。”顾泽宇鼻子里哼一声。
“小青怀孕了,你知道吗?”
顾泽宇眉宇间露出丝不悦,但还是点了下头。
“看得出你相当在乎她。不过那丫头嘴硬,又矫情又别扭,这些年也够你受的!”
“她矫不矫情有我担着,不劳穆总费心!”顾泽宇很明显已经不耐烦。
穆成倒是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满脸虚弱浅淡的笑容,却毫不留情地直往他痛处上戳:“顾泽宇你怕什么?怕我这个要死的人会和你抢小青?”
顾泽宇嘴角抽搐,满心怒气却无言以对。
穆成抢不走颜青,他害怕的是,穆成会占据颜青心中最柔软那一处,让自己穷极一生都无法清除。
“其实你是当局者迷。你和她在一起这么年,她的性格你应该相当了解,她就是只小白眼儿狼,生起气起来比谁都无情,可谁要是真正能走进她心里,她就会当成生命一样去在乎那个人……”穆成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无限酸楚,“只可惜,我虽然和她在美好的年华里走到一起,却终究没有能在她心里常驻。如今她这样对我,追根究底不过觉着是亏欠和同情。”
顾泽宇沉默了片刻:“既然两个相爱的人决定在一起,就应该祸福与共。当年是你亲手推开了她,怪不得她对你冷漠无情。”
“那你呢?你现在也打算推开她?”
“我……”顾泽宇摇头,直觉着满嘴的苦涩,“我现在是想往上贴都找不着机会!”
“你要是真想还怕没机会?”
顾泽宇有点儿像霜打的茄子:“这次……情况不太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只要你们两个心里都还有彼此。”穆成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和她在一起三年,从来没有剧烈争吵过,几乎连拌嘴也没有。”
顾泽宇挑眉,一脸不屑。
“我不是想告诉你那时候我和她有多恩爱。知道吗,我们不吵架,一个原因是我舍不得让她生气。另一个原因是,很多时候,想吵都吵不起来。那种感觉你大概不理解,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样的相处模式,有多让人惶恐。好像捧在手里的只是一团空气,我再小心翼翼,却随时都会消失。”
“嗤……”顾泽宇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颜小妞这人总让人觉得“抓不劳”,这感觉不光是他有,闹了半天眼前这初恋情人跟他一个起跑线上的!这叫他忽然从心里往外生出一种怪异的愉悦。
“让你见笑了。”穆成从他的表情里已经差不多猜出了他的想法,颇为无奈地笑了出来,“顾总是聪明人,所以应该明白小青她现在会和你吵和你闹,其实是件好事。她刀子嘴豆腐心,表面上和谁别扭得越凶,心里就越在乎谁。”
“越是喜欢越爱欺负谁”,颜青的性格这算是那条经典理论的延伸吗?顾泽宇忽然觉着以前的种种猜疑和嫉妒都烟消云散,就连眼前这个曾经让他恨得牙根痒痒的人,也变得没那么面目可憎。
“你说你早想约我,就是为了给我俩劝和?你不是不希望我俩一起吗?”
“从前是那样。从前我以为你这样的高门子弟不会有什么真心。”
顾泽宇嗤了一声。
“我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小青。可我早就失去了守护她的资格和能力,所以……”他顿了顿,眼神里写满了诚恳,“请你务必要让她幸福。”
“一定。”顾泽宇回答得亦是无比坚定郑重,继而轻声而笑,“不过不是为了你。”
穆成也跟着笑了出来,然后缓缓向他伸出手:“一笑泯恩仇?”
顾泽宇没说什么,却稳稳地抓牢了对方。只是两人手掌相贴的那一刻,有冰冷坚硬的金属物硌了一下。
紧接着便听见穆成低低的声音。
“这是一家外资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你堂弟一直想要的东西!”
顾泽宇怔愣,脑海中无数片段开始闪现,表情渐渐从惊讶变成了然:“当年向他们部门举报的人是你?”
“是我。”穆成微笑着承认,“看来当年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顾泽宇点头:“我知道左莎的死不是意外,但是始终没告诉颜青。可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前几天顾泽清还要死要活的喊着白忙活呢,现在馅饼儿就砸到了眼前,也未免太戏剧化了。
“你不用惊讶,我手里的,是左莎留下的备份。小青大三那年夏天,我查出来有家族遗传病,进而迫使她和我分手。只是没想到她和左莎会遇见那么恐怖的事情。我当时也以为是场意外,直到那件事发生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份查不到寄件人的快件,里面是一些账目的照片和一张记忆卡。”
穆成一口气说得太多,有些气息不足,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记忆卡里有段视频是左莎录给我的。她说打从她和那些人接触的第一天起,就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她不想让那些人逍遥法外,但又害怕会牵连到小青,所以就留下这些附件,交给了我,让我好好保管,不要随便交给任何人,说早晚有一天会用到。”
“可只是一些账目,你怎么就查到赵家父子的?”顾泽宇插了一句。
“你知道赵信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吗?”穆成抬眸看他,表情少见的阴冷。
“我和他接触的并不多。怎么说?”
“赵信专门喜欢玩弄二十岁左右的漂亮女孩儿,而且每交往一个,就会把……做成视频和照片收藏留念。”
“变态!”顾泽宇皱眉,显然被恶心到了。
“这个就是关键。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和他还算关系不错,有次几个人去他住的地方,他把那些东西炫耀给我们看。我无意中发现,那些女孩儿里就有左莎。”
“我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可没想到这几年我刻意留心,竟然真找到些蛛丝马迹。冯家需要一个能帮他们垄断T市电子市场的助手,而我想替小青完成心愿,为左莎报仇雪恨,所以我娶了冯馨,回国和天盛电子合作,好进一步和赵信接触查清真相。那时候我隐姓埋名写了那封检举信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可没想到受理的会是你堂弟,更没想到会引起重视。”
“今天我把这些交给你,是因为你爱小青。为左莎报仇讨回公道,是她最大的心愿,可惜我没有时间了。所以我拜托你,我无法完成的事请千万替我做到!”
“颜青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穆成满意地点点头,回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个信封:“这是我写给小青的,麻烦你代她保管。等到你觉着合适的时候,再交给她。里面,是所有事情的经过。”
“为什么……你不自己告诉她?”顾泽宇犹豫了一下接过来,神色十分复杂,“那样她会更忘不掉你!”
“又有什么意义?我终究给不了她幸福,只能增加她的愧疚和自责罢了。”
顾泽宇神色间有些动容。这个男人是爱颜青的,浓郁却不激烈,但丝毫不比他的爱少。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我也有私心,我希望她知道真相念我的好,可不应该是现在。”他开始微微喘息。
顾泽宇往前上了一步,扶着他平躺在床上:“要不要给你叫大夫?”
“不用。我累了,睡一会儿就好。顾总,今天我说的这些话,希望只停留在你我的记忆中。”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终于撑不住疲惫地睡了过去。
顾泽宇替他盖上被子,然后收好信封和钥匙,轻轻退了出去。关门前的一刹那,他抬头望了眼窗外的天空,无声地笑了出来,要变天了,他也该把老婆孩子接回家了。
穆成的身体状况是忽然间开始急转直下的。
一直效果不错的几种药物都不约而同地失去了作用,连着换了几次新药也仍然是收效甚微。
陶哲儒前段时间接触到一个法国的客户,许多相关资料都是法语原文。全公司上下只有颜青懂法语,只好充当了一段时间翻译的角色。却不想忙过了这几天再去医院,原本还算行动自如的人,今天再见竟然已经卧床不起。
颜青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愣住,看着床上的人,她走过去,捂住嘴哽咽:“这才几天不见,你怎么……”
穆成这会儿上着呼吸机,想要安慰她,却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勉强地冲她眨眨眼。
颜青知道他是想说“你现在有孩子,不能哭”,于是急忙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想对他笑,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穆成看她那样儿,眼角弯了弯。
颜青立刻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哭了,你会好的,肯定会好的!”说完眼泪又止不住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颜青又开始日日来往医院,白天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
可穆成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糟。
他身上的肌肉严重萎缩,连翻身都需要人帮助才能完成。不过几天的时间,整个人已经脱相成了“外星人”。他体内的器官开始衰竭,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要靠先进的设备输送营养和维持呼吸。
终于在某个阴雨绵绵的夜晚,他用尽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挣开了呼吸机的管子,亲手结束掉自己三十年的生命。
他不想让颜青看见他满身褥疮不能自理的样子。所以,自我了结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
穆成的身后事办得很风光,T市各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去参加了吊唁。因为他仍是冯家的女婿。
颜青那天没有出现。
她一个人去了临市的海边。那里曾是大三那年他们两人约定好要去的地方,只可惜世事无常,终究未能实现。
而如今她能做的,只是坐在沙滩上望着远处的海面,独自忧伤怀念着,然后再将那个她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封存在心底的角落。也许几年,也许一辈子,她知道,总有一天时光流逝会将这份记忆和伤感稀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模样。
日落时颜青搭上最后一班大巴返回了T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回到公寓楼下已经华灯初上,满天星斗。她低着头在路上走着,走过拐角的时候,前面忽然一道黑影挡住了去路。
颜青一直低着头,等她抬起头,感到害怕的时候,黑影已经开口说话。
“你今天一整天去了哪里?”
熟悉的声音低沉中略微暗哑,是顾泽宇。
她总算松了口气。抬眸看他一眼,却很快又别扭地移开了视线,一颗心忽然跳得猛烈起来。
“你怎么知道在这儿住?”
“和别人打听的。”顾泽宇答的含混,又问了一遍,“你今天去哪儿了?”穆成的葬礼他也参加了,只是没有待在明处。他本以为颜青一定会在,却不想整天不见人影。
“我去海边转了转。”
顾泽宇立刻皱起了眉:“颜青你怎么回事?一个人去海边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他语气有些冲,这些话钻进颜青耳朵里,她心里也噌的一下蹿起一簇小火苗儿来。她细眉倒竖,眼睛也瞪得格外的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再说就算我出了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两句话噎得顾泽宇差点儿背过气去。
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是她男人,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
怎么就和他没关系!关系大了去了!
可现在顾泽宇的地位岌岌可危,他知道不是冲动的时候,只好狠狠吸了几口气,尽量把态度放柔和了:“青儿,咱都一个来月没见了,不吵了好不好?”
“我也不想跟你吵!”颜青哼了一声,绕过他就要走。
“青儿,和我回家吧!”顾泽宇转身跟上的,伸手相去抓她的胳膊。
却不想刚刚接触她的皮肤,颜青便条件反射般挥开了他,眼中下意识留露出的恐惧和惊悸叫他顿时心如刀绞。
“青儿……”顾泽宇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里流露出无奈和心痛,“原谅我,好不好?”
颜青咬唇,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不语。
“我们两个孩子都有了,求求你回来吧!难道,你真的打算和我分开?”
分开?颜青心里一沉。如果不是顾泽宇提起,她其实是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件事的。她不是不肯原谅他,只是对那天的事仍旧心有余悸。如果就这样回去,她心里无法接受。
在颜青许久的沉默中,顾泽宇心中的恐惧开始无边无际地蔓延,再次开口时连声音都不受控制地颤抖:“你想怎么样,你告诉我!要怎么你才肯和我回去?青儿,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样!我……”分不想分,聚不敢聚,许多事情她不敢也不愿多想。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比一天成熟,让她更加迷茫和恐惧。
顾泽宇长长地叹息,声音里满是无奈和疲惫。刺得颜青心里一痛。
“我现在感觉一个人挺好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她低低出声,不敢多看他一眼,逃一样奔回住处。
颜青怀孕前三个月,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第四个月的时候妊娠反应忽然严重了起来。
困顿乏力倒不要紧,只是呕吐得相当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闻见不喜欢的味道胃里就立刻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严重的时候甚至喝口水都成了负担。
陶哲儒公司里最近多了不少单子,客户无例外都是“恒兴集团”或是“恒兴集团”在T市下属的企业。凡是和这边有关的事,顾泽宇一律跑过来亲力亲为,增加出镜率。
渐渐地,他开始每天早中晚都找颜青“报到”。早晚跟在她身后护送,中午换着法儿地当送餐小弟,就算有事不能亲自过来,也一定要做好安排,力保孕妇不会营养缺失。只可惜收效甚微。偶尔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和他说两句话,说完便打发他走人,心情不好就干脆当他是空气。
他也不灰心,各种补品用品流水线般送到她家。她不接受,第二天成倍的东西就会送到她公司去。
有两天她实在难受没去,结果晚上陶哲儒就拎着好几个大袋子补品亲自送上门。
顾泽宇是天生的好猎手。无论是耐心还是持久力,颜青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渐渐地,这场分居较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从本质上变了味道。
有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颜青透过窗户仍然看到停在楼下那辆黑车,真想冲下去原谅他。但每次想到这里,又会陷入一种情绪低落的怪圈儿,她会反复地问自己:顾泽宇现在这样低姿态地对你殷切备至,就是真的爱你,还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每当那种强烈的不适一上来,她又觉着自己辛辛苦苦怀孕生孩子是因为谁?凭什么那么轻易原谅他。不管怎么样,就是不能让他好过。
可有些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会越来越迫明朗的。
就在前两天,徐娅红女士还打电话过来,说她老大不小的该有个归宿了,趁着现在感情稳定,赶紧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别回头这么个优质的男人长翅膀飞了。
颜青当时嘴里“嗯嗯啊啊”地答应着,心里却虚到不行。要是徐女士知道她闹分居不说,还怀了顾泽宇的孩子,一定会拎着擀面杖过来打断她的腿。
顾泽宇最近公司有点事情,已经一个星期没在她眼前晃悠了,不过送来的东西倒是没间断。
颜青今天中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胃里又上来恶心的感觉。她看见自己桌上的餐盒和水果,不知道哪根儿筋就搭错了线,突然来了脾气,三两下便收拾起来,全扔到了卫生间的垃圾桶。
出来时她看见了陶哲儒。他刚刚在她身后目睹了全过程,忍不住摇头咂舌:“那个啥,我要是说你浪费粮食有罪,你会不会把我也是塞进垃圾桶里?”
“垃圾桶装不下你!”颜青白他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反应那么严重?”
“没有,好多了。”
“晚上有个宴会,能一起吗?”
颜青皱眉,似乎不太想去。
“要是不想去就算了。宴会是上次那个法国客户办的,那老头儿夸你人漂亮,法语说的好。我就想着你要是身子方便就和我一起去,权当是散散心,省得成天两点一线的憋出病来。”
“我身体倒是感觉还好……就是,我这样儿去穿什么啊?”她现在已经初露孕相,平时穿着宽大的外套还好,要是穿上贴身的礼服,岂不是太臃肿,她实在没那个脸挺着肚子在宴会上乱晃。
“放心吧。我前两天看见一款礼服,倒正适合你。下班了你去试试?”
“呃……”颜青噎了一下,“不好吧!”一个单身男人陪自己试礼服,是不是有点儿……
“想什么呢?”陶哲儒笑得有几分无奈,“管市场的李姐也去,她也没礼服正好和你一起买。千万记得开发票,算公费开销!”
原来是她自己思想不纯洁,颜青“囧囧有神”地点头,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哦……好。”
“那晚上收拾好了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去接你俩。”
陶哲儒看好的那件礼服确实很适合颜青。
及膝的黑色礼服,肩头上斜斜的大蝴蝶结不至于暴露太多。韩版元素的设计,从胸部以下都是裙摆,不仅很好的掩盖了微隆的小腹,而且把她整个人都衬得窈窕妩媚。看得和她一起来的李姐一个劲儿感叹,同是女人差距这么大。
不过她对着镜子的时候却微微失神,因为这件衣服的风格恰好是顾泽宇喜欢的。
颜青因为有身孕不能化妆,便只简单地给头发做了个造型。
陶哲儒开车载她们到酒店的时候还不到六点,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十多分钟,不过宴会厅里倒是已经聚了不少人。
有几个熟悉的客户也在,她跟着过去打了个招呼,饥饿感忽然袭来,便撇下陶哲儒和李姐两个人,独自闪去了长条桌边觅食。
杏仁曲奇看上去很不错,可吃了两块便感觉腻人,连带着胃里又有些难受。
颜青想喝点矿泉水压一压,左右张望寻不见服务生的身影,视线却撞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是顾泽宇。
颜青眼皮一突,心跳的节奏越来越慌乱。
两人对视的许久。就在顾泽宇表情微动,想要过来的时候,她忽然错开了视线。
颜青转身时表情漠然,等到一个人躲进阳台角落里便一脸神伤。一个星期不见,他瘦了,也憔悴了。她刚刚差一点就要跑过去扑进他怀里,只是在他想要走进的那一刻又临阵退缩了。
颜青躲在阳台里没有再出现。顾泽宇也没有去找她,只是一个人端着酒杯站在角落,望着她藏身的地方莫名失神。今天这场宴会他本来不用出席,可知道她也会来,便毫不犹豫地到场了。可真见到人,他却又害怕了。她不愿意和自己亲近,他怕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紧她狠狠亲吻的念头会吓坏了她。她眼中的恐惧,是他今生都不愿再见到的。
宴会快散场的时候,顾泽宇手机响了起来。是行程安排的闹钟提醒。他这才想起还要会公司开个视频会议。
他满眼不舍地看了眼阳台那里,叹息着离开了。
酒店一共三十二楼,宴会厅刚好是倒数第二层。电梯里没有人,门缓缓打开的时候他双眼眼皮突然一阵狂跳。顾泽宇皱眉,闭上眼睛缓了缓。心想左眼财右眼灾,他这两边一起跳算怎么回事?
刚想到这儿,电梯厢体便狠狠震动了一下,随即开始自由落体运动。
顾泽宇刷地睁开眼睛,用最快的速度按下了所有楼层的按钮,而与此同时,电梯里瞬间一片漆黑。
颜青一直呆在阳台发呆,直到陶哲儒打电话过来才醒觉宴会已经结束了。她在宴会厅里寻了一圈没有找见陶哲儒和李姐,便直接去了走廊。
只是没想到竟然乱糟糟的。
所有的人都被拦在了那里,酒店的领导和保安正在努力维持秩序。
正疑惑不解,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是陶哲儒。
“师兄……”
陶哲儒立刻松了口气的样子:“我还四处找你呢!”
“李姐呢?”
“李姐在那边。”他用眼神往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出什么事了?”
“有一部电梯出了事故,现在卡二十楼和二十一楼中间。正抢修呢,不知道有没有伤亡。”
颜青点点头,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声音淹没在一片嘈杂和混乱中,不是很明显,但她还是能听得真切。
她四处寻摸了一下没看见熟人,便问陶哲儒:“你听没听见有人叫我?”
陶哲儒仔细辨别了一下,刚想说“好像”,一道人影便突出重围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颜青……颜小姐!”竟然是顾泽宇的助理,气喘吁吁急得够戗,看见颜青身边的陶哲儒似乎有点儿惊讶,“颜小姐,顾总没和您在一起?”
“没有啊!”颜青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顾总九点半有个视频会议。他一个小时前就给我打电话,说马上到公司,可现在人还没到。我怎么都联系不上他,就跑过来找人了。结果赶上电梯事故,我是从安全梯跑上来的。”
颜青有两秒钟的默然,随后心脏忽然出现一种莫名的下坠感,仿佛要掉进无底的深渊。
“电梯卡二十一楼是不是?”她猛地抬头看向陶哲儒,目光犀利凶狠,像是自己的幼崽受到威胁的母狮,“救援在哪层?”
陶哲儒被吓得一愣,讷讷点头:“是二十楼和二十一楼之间,救援人员好像是二十楼……”然后不等他话说完,颜青已经转身跑向了安全梯。
她不敢确定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被困在电梯里的就是顾泽宇没错。她必须亲自去确认,即使她做不了什么,她和孩子也要守在外面。
颜青双腿发软,每下一步台阶都忍不住颤抖。这十层楼的高度,是她这二十多年来走过最漫长的距离。
二十楼的情况更乱。除了酒店的员工和电梯维修人员,还有许多消防医护工作者。
颜青在冲出安全门的第一时间便被人拦住了,惯性使然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歉意地点点头:“小姐,这里正在进行营救。请您不要过来。”
颜青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哽咽着请求:“被困的可能是我丈夫,让我过去好不好。我保证不耽误你们工作。”
工作人员颇有些为难:“领导有交待,除了救援人员,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入的。”
“可里面的人是我丈夫,我真的很担心他。求求你让我进去。”
工作人员依然礼貌却坚定地拒绝:“小姐,现在里面比较混乱,您就是过去了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在这儿等着,总会有消息的。我们正在想办法积极维修……”
颜青前烦躁起来,深吸了口气,徒然拔高了声调:“我等不了,里面的人是我的丈夫!
“你知道被困在里面的是谁吗?’恒兴集团’的董事长,顾家的二公子!要是有什么闪失,你们谁能负得起这个责任?”
说完趁着对方犹豫,她一把将人推开强行闯了过去。
电梯门撬开的那一幕正好被她撞见。
她脚步一顿,忽然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幸亏从后面及时赶来的陶哲儒和助理扶了她一把,她才没瘫倒在地上。
也就是这个功夫,救援人员已经拉着里面人的胳膊,把人整个给拽了出来。
然后,当顾泽宇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她视线里的时候,她顿时泪眼模糊。
被困了一个小时,顾泽宇的精神倒是还不错。只是刚爬出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凌乱了,稍显狼狈。他似乎没有注意颜青的存在。他婉拒了过来检查的医生,笑着和救援人员道谢,视线无意中扫过颜青的时候,他蓦地愣住,眼神从惊讶到狂喜再到心痛。
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她抱紧在怀里:“青儿……”
一双纤细的手臂死死缠住了他脖子,颜青埋首在他的肩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顾泽宇,你吓死我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吻着她的发丝反复呢喃着,“是我不好,不哭了青儿,不哭了。”
“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嗯,我不死。死也死你后头。”
“顾泽宇我不和你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好好好……回家,我们回家!”
“顾泽宇……”
“嗯?”
“你以后都不许坐电梯了!多高的楼都不许!”
“呃……好。都听你的。”
“顾泽宇……我爱你……”
有时候,爱情不过是一个别扭的人,遇到了一个愿意包容他的人。然后,即使再别扭,也仍旧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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