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赵盼儿为防欧阳旭想要赖账,便带着何四等人继续堵着欧阳旭家的院门,敲锣打鼓,大声喊道:
“有借无还,天理难安!”
与此同时,孙三娘正在三元客栈的厨房里忙得是不可开交,她揭开蒸笼,霎时,白雾和香气一同扑了出来,一旁的客栈伙计和老板娘都伸长了脖子,看她小心翼翼地从蒸笼里端出一盘捏成鲜花形状的小点心出来,这时,孙三娘看向旁边的客栈伙计和老板娘得意道:
“你们看,这颜色多好看啊!”
“还真是,三娘做的鲜花团子就是不一般,快让我尝一口,看看它味道怎么样!”
说着,三元客栈的老板娘也顾不得烫,直接拎着一个热乎乎的鲜花团子就吃了起来,边吃边赞不绝口,孙三娘笑了笑,给她留了一份鲜花团子,其余的鲜花团子全都装进了食盒里,准备待会儿就给何四他们送去,顺便再让何四带一份给池衙内,赵盼儿原本还说要去街上买点好吃的来犒劳犒劳何四他们,可孙三娘觉得自己就会做鲜花团子,比街上卖的糕点还要好吃,与其浪费钱去买那些不好吃的糕点,还不如自己动手做一些好吃的果子,因此便向三元客栈的老板娘借用了一下厨房,做了些又好看又好吃的鲜花团子!
孙三娘转身要拿托盘,这时,宋引章和银瓶丫头刚好走进了厨房,孙三娘一不小心差点撞上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宋引章,见宋引章居然来了厨房,孙三娘不禁诧异问道:
“引章,你来这儿干什么呀?”
“我”
看着忙忙碌碌的孙三娘,宋引章懵懵懂懂地说道:
“姐姐跟我说欧阳旭那儿太危险了,她让我跟你在一块!”
看着柔柔弱弱的宋引章,孙三娘觉得她跟这灶房显得格格不入的,杵在这儿又有些碍事,便道:
“那你也别在这灶房里头杵着,这多热呀!”
看着娇弱无力的宋引章,三元客栈的老板娘也帮孙三娘劝道:
“就是,这灶房里头全是做饭的家伙计儿,东西多,人又杂,可别熏坏了你这朵玫瑰花!”
见孙三娘和赵盼儿都有事可做,唯独自己闲着无事,宋引章也想帮帮忙道:
“没事,我可以帮忙的!”
闻言,孙三娘一时无奈,只能实话实说道:
“这儿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出去转转吧,透透气,快去吧,让银瓶和你一起!”
“好吧!”
最后看了一眼忙忙碌碌的孙三娘,见客栈的伙计和老板娘都夸她手巧,而自己却是除了弹琵琶,其他的什么活都不会,宋引章不由地觉得有些沮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厨房,半晌才朝院外走去,和银瓶丫头一起往皇城的方向闲逛着,这个方向风景好,人又多,又热闹!
“上好的药材啊,公子,来看看啊!”
“随便挑随便挑!”
“公子,随便挑,这是滋阴补阳的,这是补血的,家中的娘子可以买些补血的!”
“不用,给我来点补阳的,要大补,越大补越好!”
“好嘞!”
东京的集市热闹繁华,络绎不绝的行人,小贩的叫卖声此起披伏,宋引章和银瓶丫头走在一起,各自撑着一把桃红色的油纸伞,左右看着集市上的新鲜玩意,这时,街上的人全都突然涌动了起来,还有不少人在宋引章和银瓶丫头的身边奔跑着经过,将宋引章撞得一个趔趄,将她和银瓶丫头分开,宋引章四目望去,只见银瓶丫头被人群裹挟着前进,她赶紧追了上去,想要追上银瓶。
“花魁来啦,花魁来啦!”
“快来看哪,再不看看不见啦!”
见街上的行人全都奔走相告,议论纷纷,宋引章好奇心大起,她一边追银瓶,一边左右张望着,想要看看人们口中的“花魁”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有这么多人喜欢她,想要一睹芳颜。
皇城前大街,涌动的人群终于停了下来,宋引章找到了银瓶,两人跟在人群后面,踮起脚尖往里面张望着,只见在街道中央,一位身披彩衣,容貌绝美的小娘子骑着纯白色的骏马迤逦而来。
开道的侍女一路撒着花,为她牵马的竟是一位官员,在这位花魁娘子的身边,还簇拥着数十位年轻又漂亮的乐伎,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乐器,整个游行队伍以这位花魁娘子为中心,好不气派!
沿路百姓争先恐后向前拥挤,想要近距离看看这位花魁娘子,这些人议论纷纷道:
“哎呦,这不是张好好吗?”
“张好好是谁?”
“教坊班头儿,这可是我们东京最有名的花魁娘子,谁不知道,她唱的曲,那像仙乐一样,我等寻常人想要听她的曲得花一贯钱,等上大半个月呢!”
“今儿个呀,八大王整寿,教坊奉旨在衙南楼歌舞百戏,张娘子唱了一首雁声,官家不但赏了她一身彩衣,还许她巡游御街,瞧瞧,多漂亮啊!”
“你看她头上的钗子啊,那是寿星八大王赏的,上百贯也置办不下来!”
听到身边的人议论,宋引章不由地喃喃自语道:
“教坊?她是乐籍歌伎?”
“乐籍歌伎怎么了,你还看不起她?”
听到宋引章言语之间对张好好是乐籍歌伎身份的轻视,旁边的东京本地人不禁反驳道:
“你看看给她牵马的是谁?柳九官人,天下最会写曲子词的柳九官人!”
“柳九官人?”
“正是!”
“他肯为张好好牵马?”
“可不是吗?”
“快看,张好好来了!”
“来了来了,她怎么这么漂亮啊?”
“就是,她好漂亮啊!”
张好好骑着纯白色的高头大马巡游御街,她下巴微抬,眉眼带笑,一脸的风光得意,街边,宋引章抬头看去,正好看见了在那万人中央无限风光的张好好,张好好朝着围观的百姓们嫣然一笑,一时间颠倒众生,宋引章大受震撼,她没想到东京的乐伎非但不遭人歧视,还这么受人欢迎,她痴痴地看着无限风光的张好好,直到她消失不见!
双喜楼,张好好巡游御街结束,一回来便把刚才巡游御街时保持的优雅姿态丢到了一边道:
“累死我了!”
说着,她一边叹着气,一边轻轻地扭了扭小蛮腰,舒展了一下筋骨,一时间春光无限,旁边接她回双喜楼的吕五都看呆了,这时,围绕在她身边的一众丫鬟齐齐福了一下身子齐声恭喜道:
“恭喜小姐蒙赐天恩!”
闻言,张好好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一众恭喜自己的丫鬟,她一挥手笑道:
“行了,行了,同喜,问账房领赏去吧!”
“谢谢小姐!”
一众丫鬟立刻欢喜地散开,这时,她的贴身丫鬟拿来一面铜镜,张好好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昂首挺胸笑道:
“我美吗?”
“这还用问?小的都看呆了!”
听从池衙内的吩咐,去给张好好捧场的吕五一边给她扇着扇子,一边赔笑着恭维道。
“是吗?”
闻言,张好好一边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孤芳自赏,一边问道:
“那为什么今天只有你来接我,你家池衙内呢?”
吕五一愣,自家衙内还在怡红院陪着西洛佩小姐呢,这可不能告诉张好好,想到这里,他连忙解释道:
“那个,我们家衙内吧,他也是突然有了急事,实在赶不过来,这才让小的接您回双喜楼,不过您放心,等他回来,准有上好的礼物送给您!”
“他能有什么急事?”
张好好横眉瞥了吕五一眼问道。
“何四,是何四被人欺负,我们家衙内那可是视兄弟如手足啊,就帮他出气去了,可结果”
“结果怎么了?”
抬起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张好好,吕五决定祸水东引道:
“可结果没想到那个姓宋的琵琶女竟然有萧家的金牌,还是萧公子亲自送给她的,我们家衙内被她打得舌头都破了,可又不能真拿她怎么样,这会儿,我们家衙内还不知道躲在哪儿哭呢,我们家衙内真的是太可怜了!”
“姓宋的琵琶女,连舌头都打坏了?”
听见吕五说得这么严重,张好好微微睁大眼睛道:
“还有,她真的有萧公子送的金牌?”
“真的,千真万确!”
“走,我倒要去会会这个姓宋的琵琶女,看看她到底有什
么能耐,竟敢打池衙内,还能让萧公子送她金牌!”
“好嘞,好好姐,那个姓宋的琵琶女她就住在三元客栈的雅间里,我都打听过了,这个雅间也是萧公子帮她付钱租的!”
“气死我了,我倒要看看她是有多好看,竟然让萧公子金屋藏娇!”
“好好姐别生气,她没有你好看,在你面前,她就跟凤凰面前的草鸡似的,完全不值得一提!”
另外一边,宋引章和银瓶丫头逛街回来,心里还想着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无限的张好好,她也想像张好好那样一呼百应,万人追捧,她和银瓶刚走进三元客栈,见孙三娘正拎着食盒往外走,她不禁激动道:
“三娘姐,你知道我和银瓶刚刚看到谁了吗?是张好好,柳九官人还为她牵马呢?”
“她谁呀?”
孙三娘可不认识什么张好好,见宋引章这么激动,不由地问道。
“她是东京教坊的”
“算了,你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
不等宋引章把话说完,孙三娘急忙打断她道:
“都怪我,刚才做鲜花团子的时候,他们一夸我,我就忍不住多做了几种茶果子,耽误了时间,盼儿他们还在欧阳旭家的门口等着我呢,我去给他们送吃的,你和银瓶先回去休息吧!”
“三娘姐,我和银瓶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走得更快一些,你们俩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
待孙三娘走后,宋引章和银瓶丫头回到房间,许是逛街累了,银瓶丫头倒床就睡,宋引章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思来,她心里想着在那万人中央无限荣光的张好好,不由地联想到自己也是名动一方的江南第一琵琶高手,不知道能不能像那张好好一样在东京闯出属于自己的名堂来,一想到这里,她就心潮澎湃,怎么也坐不住了,拿起自己的孤月琵琶便往客栈后院走去,那儿环境清幽,她想练习一下琵琶技艺,免得生疏了!
三元客栈附近,吕五带着张好好和她的贴身丫鬟走到三元客栈前的石拱桥上,止步不前道:
“好好姐,前面就是三元客栈,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去了啊!”
说着,他赔着笑脸,想要转身离开,张好好不禁白了他一眼嗔道:
“瞧你那怂样,你走吧,我也就不难为你了!”
“那我走了啊,好好姐,记得要替我保密啊!”
“知道了!”
待吕五临阵脱逃后,张好好和她的贴身丫鬟继续走向前面的三元客栈,只见她微微拎起彩衣的裙摆走上石拱桥,气呼呼地道:
“我倒要看看这宋引章长什么样!”
走进客栈,忽闻琵琶声,就如大珠小珠滚落玉盘,张好好不禁一愣,好美的琵琶声啊,她循着这优美的琵琶声走入客栈后院,见一楚楚可怜的女子端坐在亭台下的石椅上,怀里抱着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虽然没有真的相见过,但是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眼前这楚楚可怜的女子定是宋引章,那个打了池衙内,还让萧大公子送她金牌之人!
一曲终了,张好好带着贴身丫鬟走到宋引章跟前,还不等她开口,宋引章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满脸激动地说道:
“你是张好好!你怎么会在这儿?”
看着楚楚可怜的宋引章,张好好微微抬着下巴高傲道:
“你就是宋引章?”
“嗯”
宋引章怀里抱着孤月琵琶,微微地点了点头,见她这般柔柔弱弱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会仗势欺人的小娘子,张好好不禁走到她近前,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蛋由衷赞叹道:
“我见犹怜,又何况蠢奴!”
没有过多的交流,宋引章看了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无限的张好好,张好好也听了宋引章那技艺高超出神入化的琵琶曲子,一时间二人俱是惺惺相惜。
两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站在一起,尤其其中一位还是名扬东京城的花魁娘子张好好,客栈里的客人们都跑了出来瞧热闹,人多眼杂的,张好好便邀请宋引章上了自己的双喜楼的画舫上,二人一起游览御河,浅言交谈。
船头上,宋引章弹着琵琶,张好好合着她的琵琶声唱起歌来,一时间,歌声清越,曲声铮铮,配合得竟是天衣无缝,御河两岸,百姓们个个听得如痴如醉,远远看着画舫上的小娘子,恨不得砸锅卖铁也要去一趟双喜楼的画舫上,好近距离看看两位小娘子,要是有幸能一亲芳泽的话,那就更好了!
曲声终了,在御河两岸百姓们的叫好声中,张好好和宋引章相互间福了一下身子,相视一笑,接着便走进了画舫里,品茶交谈,张好好由衷地赞叹道:
“我素来自傲,以为自己的歌喉已是天下一绝,没想到和妹妹的琵琶比起来,倒是远远不如!”
闻言,宋引章满脸崇拜地看着张好好笑道:
“我不过就是江南乡下来的土丫头,哪能及得上你的十分之一呀,我在御街上见到你,那风光,那气度,简直跟神仙一样!”
“哪里哪里,妹妹才色俱佳,才是生平少见的大美人!”
看着宋引章,张好好赞美道:
“要是一个土丫头都能把萧公子和池衙内迷得晕头转向的,那我这样的东京娘子岂不都成腌咸菜的了?”
“好好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见张好好自比腌咸菜的,宋引章忙解释道,说罢,她看向张好好问道:
“好好姐,你也认识凡郎和池衙内吗?”
“凡郎吗?”
见宋引章竟称呼萧凡这么的亲切,张好好微微一愣后笑道:
“我当然认识了,不瞒妹妹你说,我去找你原本还想着教训你一顿呢,好替池衙内出出气,听说你拿着萧公子给的金牌欺负了池衙内,还把他的舌头都给打坏了?”
“才不是这样呢!”
宋引章忙解释道:
“他抢我的琵琶,还想要轻薄我,我才动手打得他,他还说我是勾栏里的小姐,不是大家闺秀,他真是太坏了,后来,我姐姐把凡郎托她转送给我的金牌拿了出来,他就被吓跑了!”
“怎么了?”
见宋引章说到勾栏里的小姐,不是大家闺秀时面露羞愧,张好好不解地道:
“咱们确实都是身在乐籍啊?”
“可他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呀,那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宋引章仍旧有些气愤道,见她这样,张好好摇头好笑道:
“妹妹,是你想多了吧?他成天在勾栏里出没,又经常来双喜楼讨好于我,就连他亲娘那也是从了良嫁人的,他又怎么会拿这个来恶心你呢?”
“他真的不是瞧不起我?”
“妹妹,我怎么觉得只要一提到乐伎教坊,你就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宋引章的自卑心理,张好好站起身,走到宋引章身边,伸手扳直了宋引章的腰,又抬起她的下巴笑道:
“咱们是靠自个儿本事吃皇粮的人,挺起腰直起背,抬起下巴来!”
“可乐伎毕竟隶属贱籍啊?”
“贱籍又怎么了?”
闻言,张好好微微抬着下巴高傲道:
“平日里不愁吃喝,文人墨客们捧着,高官贵爵们敬着,你既不需像平常的市伎私伎那样子卖身媚俗,也不用像闺阁千金那样处处拘束,整天穿金戴银,呼奴携婢,哪里不如那些升斗小民了?
有人一辈子当官,连官家的一面都没见过,而我呢,我才二十三岁,官家和娘娘就亲口夸了我两回呢,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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