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
温如玉转过头,修韧汐站在洞口,她目光流转,眼中那抹深藏的秘密强烈拉扯着温如玉心里生根萌芽的好奇。
温如玉并不打算憋在心里,走到她跟前,小心又迫切问道:“你曾说过,没有故事的人,别人不会对他感兴趣。我现在想知道你其他的故事?”
他问得很直接,修韧汐看里一眼那棵枇杷树,微微一笑:“以后你自会明白,其实我所有的故事都是关于你。”
温如玉摇摇头,道:“我现在便想知道,为何要等以后才能明白。”他看了看树上的字,终究还是犹豫了,半响才毫无底气道:“这树上的字……”
“都是我刻的。”
“那?温家后庭的那棵树上刻着我的名字……”
“也是我刻上去的。”
不待温如玉继续问下去,修韧汐便拉着他往洞中走去,道:“你是不是很想知道,原逸为是谁?”
“我……”温如玉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一般,他的心事被看穿,低着头跟着修韧汐往那洞中走去,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强烈道: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他是你的谁。
进了洞内,温如玉周身发冷,寒气迎面扑来,环顾四周,洞内布满了冰块,仿佛从山洞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但洞中的路却又是并非冰面。走到深处,一块巨大的冰棺呈现在面前。
那冰棺不知生出了什么魔力,叫温如玉情不自禁地走上前,见一位老者安详地躺在里面,仿佛睡着一般。温如玉觉得这老者看着好生亲切,手摸上冰盖,试着叫道:“原逸为?”
里面的人自然是回应不了,但温如玉执着地叫着:“原逸为,他是原逸为?”
“没错,他便是原逸为。”修韧汐正眼看着温如玉趴在冰棺上,这前生后世的遥望竟让她看得眼眶有些湿润,“小逸。”修韧汐心道,“寻了你千百年,如今你我的缘分终于被牵上了红线。”
温如玉不想原逸为竟然是个老人家,便道:
“原逸为是你师父?”
修韧汐摇摇头,但也没有再作多的解释。见她不再说,温如玉也不好再追问,突然觉得自己心眼着实有些小了,居然有些吃一个去世的老者的醋。
修韧汐上前去牵起温如玉的手,温如玉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她满眼笑意。“如玉,走吧。”心爱之人便在眼前,何必再伤感前世的未腐之躯。
温如玉随着修韧汐走,但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冰棺中的人,脑中突然浮现一面蓝色的旗帜在风中飒飒飞扬的模样。
出了山洞,温如玉突然好奇道:“你是修道之人,又是红莲岛的岛主。那红莲岛上的弟子为何都不修道?”
修韧汐怔了一下,轻叹着笑了一下,仿佛已经释然很久却又一直挂在心上,“这事说来话长。”
一开始修韧汐确实收了一些孤苦的孩子回红莲岛,并传授他们道法,以及将原逸为的医书都传授于他们。如此过了几十年,那些孩子长大,使得红莲岛比以往热闹了许多,而且被世人更是吹捧上了天,说是红莲岛不仅是修仙的好处更是可以求得长生不老药。然而,那些孩子里,有金家的遗孤,金才鸣的云孙。
那个金才鸣早早嫁了出去,这才躲过了金家被修韧汐屠杀的那夜。金家被屠一事,是更改江湖的关键,而那一夜是修韧汐的不明夜,也是金梵人的不眠夜。
金梵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在空中飞舞着的萤火虫渐渐变成蓝色,强行将整个黑夜撕扯成天明的色彩。那时红莲岛上的驭兽术盛名在外,金才鸣不难知道金家被屠之事与红莲岛有干系。
原本金才鸣所嫁的婆家并不想惹红莲岛,但金才鸣心有不甘,便瞒着婆家组织了江湖上对红莲岛也有兴趣的人,寻了一两年才寻到红莲岛的踪迹。谋划之久,金才鸣带着一众人杀上红莲岛时,修韧汐已经将自己封在洞中一年有余。因为修韧汐在洞中沉睡的原因,那红莲岛的雾气失了大半的威力。
虽然金才鸣带来的人有大半还是迷失在了雾林中,但金才鸣与剩下十几人还是穿过了雾林。原逸宁和原逸风得知金才鸣等人的来意之后,便将其打成了重伤。原逸宁和原逸风倒是从未杀过人,虽然极其愤怒金家的人害死了原逸为,但得知她并不知晓此事,便任她逃了去。可金才鸣逃虽逃了,却一直没有放弃要复仇。她将复仇的执念一代传于一代,同时一直传授后人修道之法,至于后来为何那个孩子会被修韧汐当成孤儿抱回红莲岛,这其中怕也不是巧合罢。
修韧汐还记得,她给那孩子取名叫原修。
原修颇有修道天赋,在那么多孩子中是最出众的。便是这样一个出众的孩子,用从修韧汐那里学得的道法杀了自己的师兄弟。
那一天,是他筹划了很久的一天。修韧汐那时刚出岛没多久,本是去寻原逸为的转世,是要个几年才会回来的,但那次却忘记带上念君,便折返回来。不料却看到了满身是血的原修,提着剑刺穿最后一个人的心脏。那些人都饮下了他事先备好的毒药。修韧汐那时才明白,原来他这般拼命修道学医,竟只是为了复仇。
她还记得原修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红莲岛欠我们金家的,永生永世都还不清,哪怕你也死去。”
原修虽然出众,却仍在修韧汐手下走不过十招。修韧汐俯视着半跪在地上的原修道:“红莲岛从不欠金家。那一千多条人命是我欠下的,但我并不后悔,也不曾犹豫。而你不过是承了金才鸣的遗憾,生而沦为了报仇工具罢了。你如今杀的这些同门师兄弟与几百年前的仇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几十年的情谊竟抵不过金家人苟延残喘的执念?”
原修看着修韧汐,有些呆滞地站起来,摇着头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那仇怨传到他这一代时,早已从修韧汐变成了整个红莲岛。他一直以为只要是红莲岛的人便都是自己的仇人,所以他故意封闭自己的心,拒绝红莲岛上所有人递给他的温情。可那些情谊却在修韧汐说出真相后真真切切地涌进了他的心里。原修终于完全地站进了熊熊烈火之中,修韧汐并没有阻止他,也许在他杀完红莲岛上几百人,歇斯底里将那句话吼出来后便已经自责愧疚到麻木,自焚或许是不错的解脱。
自那以后,修韧汐虽然也时常收留孤儿到红莲岛,却再也不会教他们修道修仙,只是传授剑法武功和那些医书。从此江湖上又少了一个修道大家,而后,其余的一些小的修道世家也渐渐凋零,江湖之上武学之风崛起。
“那为何你后来又愿意教我父亲修道之术。”温如玉记得她说过原临渊跟着她修习过道法。
修韧汐眯起眼,似乎是在回忆很久之前的事,但十分肯定道:“因为他十岁的时候突然问我为何他看的魂兮旗是紫色,而他的一个伙伴却说不是,还笃定说他说谎。他问我的那般模样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我便忍不住教了他道法。”
“魂兮旗是何物?”
“是生于不来山的那个魂兮旗,传言它可以折射出人的灵魂,修道之人可以凭它来调整自己的修道之路。千年之前被红莲岛的第一任岛主从不来山取了回来,一直挂在红莲岛。”修韧汐说得很淡然。
温如玉看着她清俊的面容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脑中不由得浮现出许多蓝萤飞舞于夜空之中的场景,温如玉想用手去拨开那些蓝萤,仿佛它们所围绕的中心便有自己心底深处想要一窥究竟的涟漪。“那魂兮旗在何处?”
修韧汐伸手指与他,道:“在那儿。”
温如玉顺着看了过去,久久地有些被它所吸引,突然想起,它的模样与自己刚才在洞中时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面旗帜很是相像,不禁奇道:“果然是传说中的旗子。明明现在是夜晚,但它却散发着光亮,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它的颜色与轮廓。不过,它的颜色与你的那些萤火虫是一样的天空蓝,并非我爹说的紫色,这是何原因?”
听到温如玉说魂兮旗的颜色时,修韧汐心中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颤,她极快地隐去眼中的泪光,淡淡道:“魂兮可以折射出灵魂,每个人所看到的魂兮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而你所看到的魂兮,既是你自己的灵魂,也是红莲岛的灵魂。”
“哦?”温如玉似乎觉得十分新奇,好奇道:“那你看到的魂兮是什么颜色?”
修韧汐眯起眼睛,看着那残破的魂兮旗,自从那次之后,自己便不敢再多看一眼魂兮旗,就像当年的原心一样,逃避着它。
“火红色吧。”因为是残破的,所以火红之间的漆黑到底是夜色还是魔气,修韧汐自己也无法确认。
“小汐,”温如玉突然想问一个问题,但等修韧汐望向自己的时候,他突然又问不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
“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温如玉方才也不知为何竟想问冰棺中的那人眼中的魂兮旗是什么样的,回过神来都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荒唐。
“等我一下。”修韧汐转身在洞口又加了一层术法。
温如玉看着她的气势,心中暗暗惊叹,她竟然施以生死界。生死界的术法极耗内息,她竟然如此轻易就完成了。
什么样的人需要自己施以生死界。对温如玉来讲,怕是只有修韧汐才会让他愿意用自己的血肉来施以这样的咒术了吧。
待要离去之时,温如玉终究是没有忍住,拉住修韧汐道:“你为他施了生死界,原逸为不是你师父,他是你的什么人?”
修韧汐喉咙动了动,半响也吐不出半个字。是了,原逸为算是自己什么的人呢?
“你爱他?”温如玉说出这话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那冰棺之中是一名老者,若是修韧汐承认他是她的师父,温如玉还会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但那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当时在温家树上看到的名字的笔法如出一辙,都是她修韧汐所刻。
修韧汐没有回答,她望向温如玉,不敢带一丝的深情。目光中失去了往日的坚定,变得有些迷茫,其实修韧汐早就知道,这世界上,原逸为只有一个人,他早已离去。就像自己和原心,虽然是同一魂魄,却在不同的身躯里萌生出不同的思想与个性。而温如玉,便也只是温如玉。但是,修韧汐一直告诉自己,他们是完整的魂魄,不能与自己和原心的残魄与之相比。
她一直记着原逸为说过的,他希望自己能有来世,所以修韧汐便一直寻着他的来世,哪怕他忘记前尘,她和他再一起创造新的记忆便可。哪怕他容颜变化,她一直是这副模样未变便好。哪怕他在来世再爱上别的人,她等他回心转意便行。
所以,修韧汐花了四百年的时间,专研一个可以搜魂的术法,她将法力赋予蓝萤上,只为寻找那缕蓝色的魂魄,寻它转世之人。虽然早几百年,修韧汐几次错过原逸为的转世,但好在术法练成,在这一世终于找到了他的转世,温如玉。
他一出生,修韧汐便爱着他,就想当初爱原逸为一样。
所以,修韧汐在沉默之后,认真地对着温如玉点了点头,道:“我很爱他,就像爱你一样,甚至更爱。”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温如玉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之中那么难过,又接着问道:“你这次回红莲岛其实也是为了看他一眼?”
“是为了确认他安然无恙。”修韧汐回答得很诚实,她没有丝毫想要隐瞒温如玉的,但也没有什么想要主动告诉温如玉的,只有温如玉问一句,她便如实回答一句。
“那你为何会爱上我?”温如玉吐了口气,其实这才是他最想问的,这个问题对于温如玉来说很是危险。他不想听到修韧汐对他的感情有其他的目的,但他依然想知道。
“你又为何会爱上我?”修韧汐反问道。
温如玉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挠了挠头,道:“不知道,就是在你昏睡不醒的那段时日里,觉得心中欠缺,看到你醒来后,便觉得你填满了心里的空荡。我觉得我爱你,并没有任何的理由。”
修韧汐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我爱你,没有任何的理由,甚至忘了自己是何时爱上你。”
见温如玉有些不信,她只好叹道:“那我便这般与你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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