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风声忽的停了,因他们这场争斗,吓的四散而去的人们,也被定格在了原地。
连熙就那么静静的离开了她,洺羽跪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第一次,没有粘人的朝她笑着,而是静的像棵树,像根草,飘到了她难以触及的地方。
走了也罢!
洺羽苦笑一声,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而且那背叛她的男人,已经被她亲手杀了,虽然动手时,刀锋落的有些偏差,洺羽却不想承认她心慈手软,为他留了几分活路。
丛止握着束龙锁的那端,将现了真身的连熙化做一条小龙收在袖中,粗布的烟灰衣衫迎着风飞舞,静静的站在高空俯视着洺羽,声音空旷辽远的道:“妖孽,逃了多年,该伏法了!”
洺羽冷冷的看着丛止,知道他就是用那副素静淡然的模样,亲手扼杀了师兄的性命,而她当年也是被他,一掌打成了重伤。
“伏法?”洺羽疑问一句,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到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朝着丛止质问道:“伏的什么法?你是仙郡我属冥海,我们此时又同在人间,你让我伏的哪门子法?”
丛止淡淡道:“你杀人无数,双手沾满血腥,伏的是正义之法。”
“正义?冥海环境恶略终年不见天日,冥海的同伴不过想在人间寻个栖身之所,竟也干扰了你仙郡的事情,说什么维持正义帮助弱小,当年永州仙妖一场大战,人死了无数,妖兽死了无数,而仙郡呢?依旧快活潇洒,自以为是的做着那救世的伪善勾当!”
听着洺羽的斥骂,丛止面容有些冷了,音色带了几分凌厉,“妖孽,莫要为你的罪孽狡辩!各界自有秩序,无论仙妖魔,都不能在人间久留,你错,就错在了贪恋人间的生活,更错在了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妄图改变什么。”
“眼睁睁的看着土匪盗贼践踏无辜,就是对么?”
丛止目光扫过定格的一群土匪,见到土匪脸上那嚣张得意的模样,仿佛随时准备磨刀霍霍,杀向黄沙堡的老弱妇孺。
大袖一挥,一群土匪被丛止扫出了黄沙堡,“他们此生作孽多端,来世自然有报!而你杀人夺命,就是你的错处!”
“呵呵。”
洺羽苦笑两声,道不同,亦不想再与丛止争执什么,只觉得自己一颗心疼的支离破碎,再提不起什么气焰什么傲慢。
站起身来,洺羽周身寒光四现,雪白的霜花以她为中心,快速的向周围蔓延开来,手中锋利的冰刀凝了无数,朝着丛止吼道:“丛止,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们干脆利落的做个了断,是生是死,不波及这黄沙堡的任何一个人,对付我这种小小妖兽,何必处心积虑派人来做那偷心的伎俩,卑鄙无耻!”
赤炎由丛止看着长大,对丛止的尊敬深入了骨子里,听到洺羽咒骂,赤炎火气一大,满头的红发瞬间燃了起来,朝着洺羽道:“你这女妖才是迷惑人心,快来受死吧!”
说着,赤炎燃起了身前大把的,沾了松柏油的符录,朝着洺羽打去,意图将她燃为灰烬。
那火团在赤炎身前聚集了无数,正准备脱手迎上洺羽的冰刃之时,那团火竟被丛止的大袖收了去,而丛止,硬生生让洺羽的一击冰刀,刺在了肩头。
赤炎不解的看着丛止,却猛然看见刺在丛止肩头的冰刃里,冻了一颗芽色嫩黄的水荇草,若这水荇草刺中赤炎,水火相克,怕是不死也要重伤了。
“丛止……”
赤炎有些担忧了。
丛止却未曾领情,只看着赤炎,声词严厉的道:“抓妖虽好,但你助纣为虐的事情,回头再受责罚!”
赤炎低下头,想想自己当时捉妖心切,却实忽略了那道士心术不正,是帮着那帮土匪残害百姓的。
洺羽看着丛止,却也渐渐收了手,觉得争斗一番,实力相差悬殊,也总是那个结果。
她自始自终都不会是丛止的对手,哪怕全盛时期的她,更妄提现在的她。
丛止望着洺羽,从空中飘然落下,提点道:“连熙留水荇草给你,一来助你疗烧伤之痛,二来,也想让你在赤炎和那道士的攻击下保命,不是让你用来杀人的。”
“呵呵。”洺羽心痛的像被无数双手来回拉扯,低头看着身上染着的连熙的血,眼眶一涩,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流下,哑着嗓子道:“他又何尝算计不到有你在,我杀不了赤炎!”
“唉~”
丛止长叹一声,眸中有些隐隐的哀伤,抬头望着辽远的天空,沉沉的道:“连熙虽修为尚浅,但却是我苍云山上最善人心的,当年他被叔父东鳌化做一条鲤鱼扔到苍云山后,那气定神闲的模样,竟比他那叔父还要淡然几分,未曾想,再善算计的人,竟也在“情”字上,将自己算了进去。”
“不提他。”洺羽笑笑,笑的凄凉,唇色渐渐变成霜花似的白,却努力昂起头,傲然的朝着丛止道:“我洺羽输的起!是魂飞魄散!或者抽筋扒皮!老娘都随意!”
看着连熙留下的鲜血,丛止沉默着,始终未曾开口。
呼吸之间,墙角燃着的火苗继续烧了起来,四处奔跑的人们停下脚步,迷茫的互相看着,不知方才发生过什么,甚至这里出现过的人,都不曾有人记得。
只地上某处,莫名的沾了一滩鲜红的血液,那鲜血慢慢渗进沙土里,被来来往往的车辆,碾压的荡然无存。
…………
洺羽想过她的死亡,或淡然消逝,或惨烈悲壮,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这么个结局。
黄泉上空的天昏昏沉沉,压抑到令人窒息,黄泉水中的灵魂挣扎无助,滚滚泉水的洗涤,淘洗着他们生前的罪孽。
燃着业火的囚笼在泉岸边密密麻麻的排列了几十里,里面囚禁着或活着,或已经死去的,像洺羽这般罪恶滔天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夜,洺羽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天空一言不发,脑中有时空白的像个死人,有时又在不由自主的想起和连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转念,那曾经甜蜜的一幕幕,都变成了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
被贼人偷了钱财,走投无路是骗,借着伤口,乘机放走火灵是骗,怕是说过的陪她到地老天荒也是骗,甚至温柔暧昧,耳鬓厮磨,都是骗。
呵呵,洺羽心里无数次嘲笑连熙,她洺羽何德何能,竟值得他那样煞费苦心。
洺羽也可笑自己傻,傻的像个从未得到过爱的小丑,任由人用一点微薄的施舍挑逗,就上了勾。
所以遭个这样的结局,洺羽也认了。
只可惜了,她那刚刚打算来到世上的孩子。
丛止从未折磨惩罚过她,只把她关在了业火重重的黄泉地狱,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孤独和煎熬。
许是她哀思太重,许是黄泉吹来的风太过灼热,她仍是感受着那孩子从她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的流失,鲜血把身上的衣裙浸湿,与连熙曾留下的血渍慢慢重合。
身体的疼痛已经麻木,冷汗把头发湿了一遍又一遍,洺羽忽的又想起了瑶娘,她从不后悔杀了瑶娘,只觉得瑶娘那时活的痛苦,还不如死了,如今她这模样像极了瑶娘当时的样子,却没有一个人,来帮着杀了她。
怔怔的感受着时光缓慢的流逝,洺羽觉得,这黄泉地狱的煎熬许是世上最毒的刑法,远没有挫骨扬灰来的干脆。
忽的,洺羽又想起了孟宁那鬼头,不禁朝着天呵呵的笑了两声,想起自他幼时偶然一次见了她的真身以后,便满世界喊着降妖除魔,如今她也算是真的遭了报应,也不知那鬼头,如今是在哭还是在笑。
该是会难过的吧!
洺羽笑着笑着,眼框中又开始温热了,孟宁那小子嘴硬心软,但心里该是有她这后娘的,就像唠叨的马婶儿,像怪脾气的老大夫,像已经死了的瑶娘,还有黄沙堡很多的人,他们心里,都该是有她的。
只是不知道,连熙心里有没有过……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他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他诛了她的心,她杀了他的人,如此一比较,也扯平了。
细想,果真公平。
背靠着被业火灼的滚烫的铁笼,洺羽从没有在黄泉水中照过自己如今的模样,怕是已经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吧!
那又如何?没有谁会在乎。
静静的靠坐着,洺羽又开始怔怔发呆,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只感觉烈火的灼伤和孩子的流逝,让她身体已经虚弱的仅剩一缕还未死透的魂魄。
当啷一声,断裂的铁链落了地。
洺羽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却见铁笼的门口开了,那里静静的站了一个人。
洺羽看了一眼,目光仍旧怔怔的,不起一丝波澜,又把头扭向了别处。
赤炎见她不咒骂不恼怒,甚至大门开了,都未曾有过想要逃脱的念头,便开口叫了一声,“妖孽!”
洺羽充耳不闻,仍旧不见什么表情。
赤炎看了几眼,有些恼了,想想连熙,拳头攥起来试图打过去,却见洺羽静静闭上眼睛,苍白的笑了。
赤炎气的收了手,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见洺羽仍旧没有动作,忍不住回头吼道:“我不想看到连熙为了你那般模样,你走吧!回你的冥海,永远都不要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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