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跳出农门
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儿，一切树木无精打采、懒洋洋的站在那里，没有一点生气。
而青青小河里却是欢笑绵绵流长，一群几岁大的孩童在河里光着身子，一会儿打水仗，一会儿漂石头，一会儿游泳比赛，玩得十分开心。
这是2002年的夏天，莫小语今年刚好初中毕业，刚过了辛苦的中考，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个人走在路上，远远听见了孩童们打闹的声音，以前她和同龄人也在河里撒野和狂欢，甚至比他们笑得更地动山摇，玩得更过瘾。
流水声渐行渐近，一阵清爽风袭来，她跑去一个低洼处，将手脚钻进水里，浑身抖动了一下，脚丫放肆地拍着水，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得意的，似乎也回到了那个让她发疯的小年代。
“小语姐，你干啥偷看一群男娃洗澡啊？”
莫小语不用转身就知道是谁，但向后转身看见莫小和拿着一片大叶子遮着下半身，忍不住打趣他：“可从来没见你这么讲究过。”
“我不小了嘛，怎么也是小小男子汉了，这点分寸还是得有吧。”莫小和说话一点儿也不显小，是村上出了名的巧嘴儿。
“哎哟，你还小男子汉哪，你爹喊你干活时，你咋比泥鳅还溜得顺，跑得比千里马还快。”莫小语不由得打趣，“前几天还见你对小芳耍流氓，到姐姐这儿装斯文了。”
“你不是俺老大嘛，对谁不斯文，但对你必须斯文。”
莫小语拉着小和坐下来，“赶紧穿上衣服，被太阳晒得后背起了一层皮，疼不疼？”
“这点疼算什么，我爹拿大条棍子打我是真疼。”莫小和嘻嘻地笑了笑，“姐，你这次考的怎么样？”
“还行。”
“你也就比我大四岁，眼下你都要上高中了，我却还在上小学，人与人……”莫小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你好好学习，比姐跳的还快。”小语想鼓动小和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却被人打住了。
“小语，这大热天的不在家里休息，出来折腾啥？”莫老娘是声先到，后才有拿着拐杖一步步走来，不紧不慢的，每一脚步都走得很踏实。
莫小语转过头去：“家里头热，这地方多凉快。”
莫老娘用拐杖刺破了莫小和身上的大叶子：“不都穿着小裤子，还遮个啥。”
“管你屁事！”莫小和生气地捂住下面，瞪了莫老娘一眼，对小语笑着说，“姐，游泳去了，回头找姐谈点人生大事。”
“去吧。”
“我还不爱说你了。”见小和跑走了，莫老娘收起尖嘴来，丈量了一下空中的太阳，本以为她会叹气，却见她安心地看着前方的小河，“听你妈说你就要上高中了，时间可真快，今年多大了呀？转眼就到了最好的年华。”
“稍不留神，都长大成人了。”莫小语笑着补充，“年底满13岁，老娘奶奶今年有70好几吧？身体还如此硬朗，肯定长命百岁。”
“这小嘴儿真甜。”莫老娘竖起大拇指，“小语娃会读书，一定能考上大学，村里也出来几个大学生，为村里争光。”
她一人“嗯嗯”了两声，又说，“你聪明懂事乖巧，连跳两级还能在班上第一名，我常把你会读书给孙子女听。”她说话的时候配上手势和表情，看上去可爱极了。
莫小语有些羞羞的：“您这样说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看和你一同长大的娃子，多少不爱读书的，早恋、逃课打游戏，可怜了前些年家里贫穷的娃子。”莫老娘连叹了几声，随后阴沉的脸上又浮现出笑容，“小语定能有个好前程，还能给爸妈好日子。”
大人和老师教育小孩好好读书，都是为了以后过上好日子，而她确实是为了脱离贫穷日子，才从那个调皮捣蛋王转为乖巧懂事的自己。
她想起了刚上学的那会儿：
“老莫，作为一名教师，你太不合格了。动不动骂学生是猪头，还拿鞭子打学生。我们来课堂是为了学习，不是来找你骂找你打的，做错了题就被你打，你教学水平有限，教不好学生，都怪我们蠢，你怎么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莫小语，谁给你那么大的胆子，你给我出去，给我出去。”
“我偏不，这教堂又不是你建的，又不是你家的，你叫我走我就走，你以为我这么听你的话。”
“叫你们黑子来，快点。”莫老师被气得声音颤抖，“今天一定要给你们，上一上思想课。”
65岁的莫老师将教材扣在讲台上，又乒乓般地抽出一张小板凳坐下，“你们这群人里，有几个人在这里好好听课？认为自己认真读书的举起手来。”
一群小脑袋东张西望地看看别人，大概是没有一个人举起手来，所以谁也不敢举手，可没想到很快就有一只右手胆怯地高过脑袋，那就是莫小鹰。
“班上30号人，就一个人在认真听课。”莫老师气得语无伦次，“我要是你们的父亲，把你们的手打断，把你们的脑袋打烂。”
下面的脑袋都差点缩紧课桌里。
“你们可知道，在那热气腾腾的太阳下，站着蹲着的是什么人？那是你们的父母亲，是你们的爷爷奶奶。自古以来，农民是最可怜、最弱势的一个群体，干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最微薄的收入。因为没有文化，不识字，吃过亏，所以他们顶着偌大的太阳，在农田地里干活，为了给你们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让你们摆脱种田的命运。可是你们呢，在这里干什么，拿着父母的血汗钱在这里挥洒……”
莫老师这一番深恶痛绝的教导，对于这些只有5、6、7岁大的孩童来说，可能并没有什么用。
想起这点模糊的记忆，莫小语有些难过，只可惜莫老师前不久仙鹤而去，连亲口道歉的机会都没有了。
其实让她那一颗顽固不化的心回到正轨，是身边一个又一个辍学在家干农活的小伙伴。
她对烈日有着不一般的感情，跳出农门的梦也是起源于这个又大又晒的太阳，由此也染上了一些多愁善感。
尤其在学习力不从心的时候，害怕升学考试的时候，因为升学考试是一个分水岭，决定走进哪个学校，一个好的起点决定下一个好的起点。
她总告诉自己，要做的是一个力争上游的人，做一个有胆识有魄力及敢为人先的人，而不是一个怀念过去、多愁善感和瞻前顾后的人。
时光匆匆离去，生活还得要继续。
这天还没亮，莫小语一家人就匆忙下田干活，这是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候。
东边的天空起了红晕，太阳刚一出头，地上开始在着火。有时候热得人不得不扇风去热，隔壁稻田的人们则会来聊几句。
“你们家的稻谷管理好产量高。”
“好个球球，全是空壳，产能低。”
“今年你家种了这么多田，收成自然比别家的多。”
“倒是比别人辛苦，这年头种田就够养活这张嘴巴，要挣钱还得上城市。这进了城的人大都搞好了家庭，我要不是怕家里的孩子学坏，早就跟我哥上城里打工。”
“这人辛苦一辈子不都是为了儿女嘛，要是你家小孩读书有了出息，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这样的思想在乡下遍地都是，老一辈人辛苦了大半辈子，自己没什么文化，只好将希望放在子女的身上。
父母之愿遗传给下一代的，估计是世世代代遗留下来的传统。
清晨一过，太阳越来越大，风儿也少得可怜，人们头上虽戴着草帽，仍感到脸被晒得火辣辣的。
莫小天站起来喘气，拭去脸上豆粒般大小的汗珠子，这远远还不解热，非得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扇一扇风才行。
这是莫小语的哥哥，今年16岁，马上上高三，勤奋好学，成绩优异、性格刚强、人品爆棚，长得高高壮壮，黑得很精神，是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小伙子。
莫小语抹了一把汗水，站起来缓气，看着前面的稻田还有这么多，眉头不展，“哥，太没劲了，割稻谷比赛？”
“来啊，谁怕谁，公平起见，我比你大，我多分一点。”
“你说的，输了不准耍赖。”说完小语动手分任务。
“你输定了。”小天说。
“笑到最后，才是赢家。”
分了任务后，小语更努力了，心想一定要比哥哥割得快，而且割得多。她不喜赌，却喜欢用竞争来催自己前进。
她将任务分成大小不一的三份，心想完成了大头，小头就容易多了，先给自己一点肯定，从而发挥出一个人最大的潜能。当成功离自己越近，做事的心力也就越足。
小天心想比小妹的动作快，又大于她的体力，为了不给她造成压力，便时不时偷懒一下。
等他站起来要宣布自己胜利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要输了。
“哈哈，怎么样啊？”小语露出得意的脸庞，见兄长要解释，抢先说，“我故意留出几排，误导你。”
“小妹了不起。”小天竖起大拇指称赞。
“别小看我。”莫小语得意的笑了，“要在打战时期，没有得到探实的情报，擅自根据主观推测行动，这战争可就输了。”
“就你思想满天飞，还打战去了。”
“人家说商场如战场，我觉着干农活也如战场，有时候也需要心理战。”
路人莫大英停在小语家的稻田前，听见两兄妹的谈话，不由得笑起来：“干活比赛，又说出大道理，全村就你俩了。”
小语解释：“这叫苦中作乐，割稻子比赛，乐趣无穷，潜力无限。”
“真是一个没长大的娃子。”
“人有一个目标，做事才带劲。加一点乐趣，事做了，开心也有了，一箭双雕。”小语越发觉得自己很有领悟能力，别人干活是干活，而她干出道理来。
“哈哈，不错不错，干活去了！”
大英走后，另一个路人莫大胜到了这儿，放下板车休憩，大声说：“割个屁，你爸妈在家闲着吹凉，欺负你俩小孩，要我呀早反抗了。”
“大胜叔，你妖错对象了，这话该对你家小和说，他一定会配合得恰到好处。”小天开玩笑地说。
“小和听了你这话，该多高兴啊！”小语也不忘补上一刀。
恰巧扛着打谷机来到农田，莫大意扯着大嗓门：“大胜妖哪里跑？快给我速速就擒。”
“我得溜了，打不过一家妖人。”说着莫大胜拉着板车离去了。
大胜是村上出了名的妖人，总说反语，使得不少只有几岁的小孩听了，与父母或爷爷奶奶对着干。有些不善玩笑的家长对大胜有一些小意见，但也有不少人喜欢他的幽默，因为和他说话总有笑不完的话题。
而小和自然也受了一些小影响，动不动就搬出大胜对孩子说话的那套来。
一天的忙碌因为黑夜的到来，而暂时告一段落。
干了一天的农活，又学习了几个小时，小语实在睁不开眼了，关了灯躺在床上，隐约地听见睡在一楼的父母在说话。
“小天就快补课了，学习任务重，要想个办法让他去补课，以他的性子，定是留在家里帮忙的。”这是母亲的声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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