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林瑶早早地来到公司,她刚一进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凌云的大办公室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大门却敞开着,而她的座位上空空如也,电脑没了,卷宗没了,她平常用来做记录的小本子……全都不见了!
难不成遭贼了?
她是不是应该报警?
可是其他人的座位上并没有异常……
林瑶心里一咯噔,急忙拿起电话,拨打林云的手机号码。
几乎是在同时,林云的办公室门开了,秦董事长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他目不斜视地从林瑶面前走过。
在他身后,林云的手机铃声欢快地响起。
林瑶赶紧将电话挂掉,然后她听到林云说:“小林,你来一下。”
她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林云的妆容也和以往一样,精致、美艳。
自从整容后,她就成了传说中的网红脸,特别适合化妆,也特别上镜,但是不能细看,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脸上有些人工的痕迹。
此时,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眼神更是格外的冷冽。
林瑶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她的心里沉甸甸的。
林云只一味地抽着烟,不发一语。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静到林瑶可以将外面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外面不时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那是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
他们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然后忽然安静片刻,紧接着便一窝蜂似的走了,去开早会了。
周一上午九点,是凌云的早会时间,林瑶被单独留在这里,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瑶艰难地开口了,“为什么?”
“为什么?”林云吸了口烟,皱眉道:“这段时间,你的表现实在,让我们很失望!我和秦董事长商量了一下,觉得你不适合这个岗位,所以……”
所以怎么样,让她主动走人?
林瑶对于这样的结果,既感到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去迪拜之前那些日子,林云对她格外好,送衣服、送化妆品,陆陆续续送了她三个只用过一两次,至少有九成新的夏奈尔包包。
她们到了迪拜以后,林云忽然转变了态度,总是鸡蛋里挑骨头,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拿她撒气,不分场合地斥责谩骂,为的就是让她主动提出来走人吧?
这分明和当初撵走简雯时所使的手段一模一样,林瑶笑自己迟钝,她原本以为,林云和秦弈是不同的,现在看来,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夫妻,当然是一路人啊!
办公室里,林云眉头依旧紧锁,“这件事是我和秦董事长商量的结果。”所以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发生了这种事,她怎么还可能继续留在凌云?
就算他们临时改变主意,想把她留下来,她都不可能再留了!
林云发现,她说完这句话后,林瑶没有愤怒,反而笑了。
这个在她看来,只能算模样还不错的姑娘,一笑起来竟然让人有些惊艳。
林瑶的笑来得快去的也快,眨眼就消失了。
她异常平静地问道:“我没意见,不过,我的工资和提成怎么算?以及什么时候算?”
林瑶只结算了一到十月份的提成,还有两个月的提成没有结算。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她居然这么轻松地答应下来,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林云犹豫了,“等你办完交接再说吧。”
“你只想将我打发走,却没打算给我应得的报酬吗?”林瑶指了指外边,空无一物,连电话机都移走了的座位,好笑道:“况且,都这样了,还有必要办交接吗?”
林云理所当然道:“当然有必要!”
她想说的是,我们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把凌云的客户带走,但是话到了嘴边,她又咽回了肚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了一年多前,那时,她不顾亲朋好友的反对,抛下广州的一切,来到杭州。
婚后不久,秦弈就开始整天加班,根本没时间陪她。
就算在一起,他们的相处也有些一言难尽。
林云和秦弈真正生活在一起后才发现,或许是从小生长环境和人生经历截然不同,他们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
于是她下定决心,要把凌云实业发展壮大,然后秦弈和她就可以在一起工作。
这样一来,他们会有很多很多共同的话题,而且秦弈也不用常常应酬到深夜。
她的想法很美好,现实却不那么尽如人意。
林云不会英语,更不懂外贸,即便秦弈将一部分客户信息交给她去联系,她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想当初,她在广州开饭店的时候,只要选址好、装修好、菜品佳,食客自然而然会上门来品尝。
外贸公司不一样,他们和客户根本见不到面。
公司里的主打产品都一些铁疙瘩或者铝制品、橡胶制品,她连名字都叫不全!
何况其中任何一种产品都有成百上千个型号,她根本弄不拎清哪个是哪个,又怎么向客户推荐他们的产品?
让她报价,那就更不可能了!
经营外贸公司也不像她原本以为的那样,有了人手,一切都能自然而然地开展起来。
她一口气招了六名业务员,看她们整天忙忙碌碌,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结果,除了简雯以外,其他人全都在混日子!
说实话,她那时真的很迷惘,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也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完全陌生的领域继续发展下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林瑶接到订单了,而且是接二连三,源源不断地接订单。
这些订单一开始只有几万米元,甚至几千米元,林云根本瞧不上。
谁知几个月后,这些客户的订单不仅越来越多,还像滚雪球似的,越做越大。
现在林瑶手上的订单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米元!
林云至今弄不明白,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要知道一年前,林瑶还是个接到老外电话就会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丫头。
一年后,她却掌握了公司九成以上的业务量!
九成啊!
那是个什么概念?
林云原本没有往这方面细想,但是秦弈提醒了她。
目前凌云绝大多客户和供应商根本不知道凌云的老板姓甚名谁,客户只知道Ms.Lim,供应商只知道林小姐,可想而知,林瑶在公司里的影响力有多大。
这世上哪个老板能容得下公司里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又有哪个老板敢将公司里九成以上的业务放在一个人手里?
那些客户都是林瑶谈下来的,从询价到成交到最后出货,全都是由林瑶一手包办,要不是因为出国半个月,她完全不用假他人之手。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林瑶和打个招呼,这些客户极有可能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走了,他们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
所以,他们要先下手为强,趁早将威胁铲除!
这种话,林云是不可能会说出口,她相信,以林瑶的阅历暂时想不到这一层。
林云幽幽地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待在这里就行,等到业务员们说可以时,就算你交接完了。然后我会把所有的提成以及工资都给你结算清楚,说到做到!”
林瑶才知道,“说到做到”这几个字还能这么用!
不久前,林云还说过,“我不会亏待你”之类的话,现在却翻脸无情,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将她扫地出门。
这叫哪门子的说到做到?
林瑶自认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公司利益的事,却落了这般下场!
她很想当场翻脸,甚至直接一走了之,可是她却不能,只因她下个月的按揭还没有着落呢。
“那总得有个期限吧,再说了,我现在连电脑都没有,总不能让我干坐着发呆吧。”
林云微锁了眉头,似乎在琢磨什么,良久,她才说道:“一个星期。”
公司里的十五个人,加上她和秦弈,用一个星期稳住那些客户,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星期太久了。”要不是等钱用,林瑶已经一刻都不想待,哪还肯和他们耗那么长时间?她淡淡地说道:“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约等于立刻结清工资,马上走人!
林云并不是没想过这么做,可她还有点顾虑。
林云瞥了她一眼,“三天!”一个星期确实是久了点,三天应该足够他们稳住客户。
林瑶却道:“半天,以我现在的身份,留在公司里很尴尬,和你们坐在一起吃饭更尴尬,您觉得呢?”在这里待到中午,已经是她能够承受的极限!
林云沉吟道:“那就半天吧,但是你离开公司事,如果有什么事,你得接我的电话。”
让林瑶每天来公司里晃荡确实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她会不会悄悄做点什么?
“我当然会接你的电话。”林瑶似笑非笑,“能好聚好散,又何必撕破脸皮?”
好聚好散?
她们还能好聚好散?
林瑶刚刚进公司那阵子,公司里就她们俩,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去吃饭,一起看电影。
那时的一幕幕仿佛都还在眼前,她忽然不明白,她们怎么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林云咬了咬牙,“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下,董事长给他们开完早会,交接就算开始了。”
林瑶了然,原来他们今天开会的核心内容是如何瓜分她手上的订单,怪不得林云会单独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来谈话。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林瑶和林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起身离开了总经理室。
林瑶没有想到自己会第二次被开除,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征兆。
在她去迪拜之前,林云已经放过狠话,“如果不签这份承度诺书,我们是不敢用你的。”
所以,是他们早就对自己起了提防和戒备之意?
林瑶此前并不知道,业务员把业务做得好,是她在公司里的底气,如果做得太好,那就是威胁。
既然对老板构成了威胁,老板自然也容不下她了。
林瑶有些不明白,她这样算不算自找苦吃?
如果她像郑飞扬那样,有订单自己悄悄做,公司里同期的业务员没有订单,就不做出任何订单。
或是像蒋明淑那样,一味混混日子,大抵不会遇到这种事吧?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林瑶才不想与她们一样。
她可是有理想有目标,志向远大的人,她的伙伴应该是像简雯那样的人,不论别人在折腾什么幺蛾子,始终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并且不断努力不断提高自身能力。
看来她和简雯一样,不容于这个公司。
林瑶忽然很想和简雯聊聊,但是她只是想想,要聊也不是现在,更不是在这种情况下。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翻看信息,无意见看到了一年前的聊天记录。
她的指尖轻轻动屏幕,然后顿住。
林瑶:“如果你在公路上开车的时候,发现所有的车子都在逆行,你会怎么办?”
容泽:“离他们远一点。”
是啊,遇到这样的老板,这样的公司,她应该早点离开,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
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照耀进来,在洁白的墙壁上折射开来。
林瑶默默收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工作了一年多的大办公室里走了走。
从窗边的两棵发财树,到卡座中间的几盆绿萝,会议室门口的海芋,还有大门口的虎皮兰……这个公司里的每一棵花花草草,她都浇过水,还亲手打理过。
墙边那一整排的文件柜,以及里面按不同颜色分类,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件夹,都是她和林云一起挑选的。
就连文件夹上的不干胶也是她打印出来的。
毫不夸张地说,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是在她和林云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添置起来的。
现在公司成气候了,而她,要被扫地出门了。
会议室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不多时,门开了,她昔日的同事们鱼贯而出。
向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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