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这次也不嚷着要研究沿途的牌坊和壁画了,他和胖子两个人一个折了手一个崴了脚,相互扶持着,没事聊两句家常,倒成了一对忘年交。Shirley杨闭口不谈刚才发生的事,我知道她是怕勾起团队的恐惧,所以也就不再去想其中的种种,一门心思放在赶路上。
冗长漆黑的神道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延伸到肉眼无法触及的远方,我们走了半个钟头,脚下依旧是看似没有止境的花岗岩,大家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王清正走走停停,最后直接跟我们混成了一团。
“咱们走了有多久了?一个钟头?四十分钟?”
“从下来到现在一个钟头有了,不过中间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趟。真算起来最多三十分钟吧。”
“那也不算少,”王大少掰了一下手指,“起码两三公里下来了,怎么还没从神道走出去?是不是半道上有什么岔路,咱们错过了?”
“两边都是墙,哪儿来的岔路。继续走吧,自古华山一条道,走到头还怕没路?”胖子扶着李教授满头大汗道,“我们两个伤员都没喊累,你好手好脚的有什么可抱怨的?真是资本主义的大少爷,又专又修。”
我看李教授一大把年纪,身上还挂伤,有些于心不忍,就问他能不能坚持。老头倔得很,一甩手伸出五根手指说道:“别问长征苦不苦,还能再走两万五!”
“好,您老不累,我们就更不累了,咱们继续走。”我原以为最多再走半个钟头就能通过神道进入墓室的正殿,可三十分钟又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能看到出路的迹象。
“老胡,等等,李教授他快虚脱了。”胖子手忙脚乱地搀着李教授,老头儿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连睫毛上都挂着汗珠,嘴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红军不怕远征难”。Shirley杨拿起水壶给他喂了水,他喝一半吐一半,到最后瘫在地上,再也走不动半步。
“这有点儿玄乎啊!”胖子指着两壁说,“走来走去都是岩墙,四周的景色也没见有什么变化,你说是不是碰上鬼打墙了?”
我摇头:“以往撞怕了,我沿途留了标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重复的记号。”
“可这不科学啊,咱跑了一个多钟头,这就是紫禁城也该溜一圈了。何况走的又是直线。你说暴君嬴政藏个炉子至于藏这么深吗?难不成还跟万里长城似的,延绵到关外去了?”
王大少的体力比起在秘鲁的时候好了许多,但现在的环境又比当时恶劣许多,浑浊的空气,四周漆黑一片,时间的概念在地下被模糊,疲惫感也加倍了,连我都感觉渐渐透不过气来,恨不得立刻在头顶上捅出一片天来。
胖子整个人瘫成了一个“大”字形躺在地上,我让他把背包交给我,他摇头说:“休息一会儿就行了。当年插队的时候咱们为了去镇上看戏,山路一走就是一夜,这点儿路算什么。”
Shirley杨说:“这么长的神道倒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能不能够上世界之最。”
李教授又掏出了他的工作日记本,开始兢兢业业地记录沿途的见闻。欧文可能是我们几个人里边体力最充沛的一个,他恢复能力很好,看样子已经从刚才受到的冲击中缓过来了。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望远镜,像煞有介事地观察起前方的情况。胖子说:“黑灯瞎火的,你起什么劲?快别闹了。”王大少说这是他们工厂的最新产品,具备微光夜视功能,比越战时期的红外线望远镜要先进,以后有望打入主流市场。我说:“敢情你们家还倒卖军火?”
他不屑道:“自主研发,流水线生产,运输、销售一条龙服务。这年头倒卖才能挣几个钱?我呸。”
我心说,难怪老王家财大气粗,原来背地里还有这么一手。那么他与林芳的相识必定不是偶然,双方的利益纠缠更不会只有一座秦王墓这么简单。
Shirley杨趁着休息的机会替胖子和李教授检查伤处,又借此帮他们换了绷带和膏药。
“适当休息一下就走吧,歇久了人反而要生锈。”李教授一丝不苟地写完最后几个字,将笔帽套了回去,“娘娘山整体海拔不超过两千米,墓室再大能大到哪里去?神道再长还能通天?我老头子都不怕,你们几个年轻人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欧文侦查完前头的情况,回来说:“暂时没有发现。”我们补充完水分之后继续踏上了旅程。这一次,李教授斗志昂扬地走在了前头,说要给我们树立榜样,但是很快,他的步伐就慢了下来。到后来,大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整支队伍出奇的安静,如果不是因为时不时地回头看一两眼,我几乎感觉不到其他人的存在。这种熬人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我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走路全靠机械性重复。明明在心中无数次地呐喊“停下来休息、停下来休息”,可身体一点儿都不听使唤。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长久的沉寂最后在Shirley杨的叫喊声中打破了。她拉住我,抬起手臂指着自己腕上的表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走过。”
我不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她又说:“我帮李教授包扎伤口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当时是凌晨五点整,你再看现在指针指示的时间。”
时针赫然停在五点上。
“是不是摔了?”之前的搏斗十分激烈,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磕坏了。
Shirley杨摇摇头,她转身问跟在后边的李教授现在几点,老头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很爽快地低头看了一眼说:“这才五点钟,大家抓把劲,胜利就在眼前。”
胖子不解道:“怎么才五点?我记得咱们下来那会儿天都亮了。手表坏了吧?”
“胡说,我这块表是全国劳动技能大赛冠军的奖品。我每天都对着广播调时间,可以负责任地说,一秒钟都不会错。”
“您老的意思,咱们已经在地底下待一整天了?现在是下午五点钟。”
“这,这……”李教授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他疑惑道,“神道就算再怎么长,也不能要花上十几个小时……”
“就算真有那么长的神道,我们也不能一直走到现在。”Shirley杨放下背包说,“正常行走状态下,人类的极限是五个小时。十几个小时的路,别说是您,就是我们也吃不消。”
她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估计都憋着劲儿在思考为什么。恐惧的气氛又逐渐升腾弥漫在队伍中,我一看事态发展不对,急忙咳嗽了一嗓子,开导大家:“从辩证唯物主义的理论出发,时间是绝不会停止的,这一秒的我和下一秒的我,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
我说完,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我,像在等待下文。我只好可劲儿地在肚子里搜索与之相关的知识,最后憋出来一套连我自己都不信的说辞:“首先,手表这东西毕竟只是电子设备,作不得准。它作为一个计时工具,完全不能代表时间本身。我们甚至可以假设,墓室里有某样东西正在干扰电子设备的正常运转,这种情况咱们不是没有遇到过。至于走不出去的神道,很有可能就是墓室设计者精心安排的陷阱。自古至今,防盗手段多到匪夷所思,但是细分之后无非两种。要么玩硬的,在墓室中布置弓戟流火、黄沙走石之类的陷阱,从肉体上摧毁盗墓者;要么玩阴的,画符刻咒甚至不惜养鬼藏怪,在精神层面上对敌人进行摧残。”
“那咱们这是?”
“你们是愿意相信时间能停止,还是愿意相信这条神道的长度已经超出了常识范围?”
王清正率先发话:“肯定是后者,前者没有科学依据,世界上不存在永恒的时间。”
Shirley杨说:“非要说哪种可能性更大一点儿,我们只能假设问题出在神道本身。我估计咱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两个小时以上了,当然,这两个小时到底是现实中的时间还是人体自身的错觉,现在还不得而知。咱们可以现在就回头,或者继续走下去寻找答案。最坏的情况就是回头的路也被堵住了,永远困死在这里。最好的情况则是找到了神道的尽头,顺利到达二号墓中的大殿。”
李教授掏出他的工作日记本,沾了一口唾沫,认真地翻开来为我们解说道:“你们看,这是我从沿途的墙壁上记录、摘描的花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段是重复的。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说明咱们走的不是回头路,没有被困死在同一个范围内。”
“可这路到底是通到什么地方去的?”胖子晃了晃手电,“两个小时的路,都够下趟山的啦!”
他这个说法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分析说:“这段神道路况平整,没有特别的陡坡或者转折点。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墓室的入口只是一个幌子,真正的二号墓通往其他地方,神道不过是一条地下公路。”
Shirley杨补充说:“一号墓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过了,是一处单纯的祭祀用公墓。而根据王浦元的消息,三号墓里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这两处墓占地面积都达到一千平方米以上,几乎囊括了小半个山头。假设我是墓主人,我绝不希望自己的墓室和这两个地方贴在一起。所以二号墓通往其他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我努力回忆残卷中的内容,其中关于虚冢假穴的描述并不在少数。这种疑墓的安排有些是为了迷惑盗墓贼,有些则是出于风水的考虑,必须在整个风水盘上造势点睛。Shirley杨的分析给了我很大信心,我对大家说:“真要是神鬼作怪,咱们担心也是枉然。毛主席说得好,与人斗其乐无穷,咱要是输给这点儿心理压力,那以后也都甭混这行了。还是那句老话,回家种田卖红薯。从目前的种种线索来看,这个神道只是单纯的长,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情况无关。我们如果能够克服对未知的恐惧继续前进,不说很快吧,起码再来两个钟头,也该见着光了吧?路是人修的,古时候科技又不发达,老百姓生活水平有限,秦朝时候活过四十岁那都叫长寿。他就是修一辈子,能修多长?咱们还怕走不到头吗?”
胖子顿时对我肃然起敬,竖起拇指夸我有领导人的气魄。“胡司令此话有理,我就不信他有种挖出茶峒,挖到美国去。不就一条破神道吗?咱身上的粮食和水起码能坚持一周的时间,这要是还走不出去,我回头就把王字倒着写。”
王清正笑了笑,将背包打开,翻出一个酒精炉,然后又取了吊锅和罐头。我说这小子来的时候怎么背那么大一只包,敢情大少爷全当郊游在使。
“既然大家都说没问题,我当然更没问题了。大家忙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先补充体力,剩下的路一口气走完它。爷爷还在前头等着,我可不愿意落后。”
胖子切开一盒罐头,发现是酱牛肉,二话没说先拈出来一块塞进嘴里,边吃边感叹帝国主义腐朽,军粮里还有肉。王大少随即又掏出来一包被压得扁扁的真空袋,我摆手说:“压缩饼干就算了,吃不下干粮。”他打开包装,把食物丢进饭盒,然后倒上水,又把整个饭盒放置在酒精喷灯上。不一会儿,香气就出来了。
“土鳖了吧?最近的口粮流行冷冻脱水处理,炖上热水立马就能吃。这一袋是主食,土豆和牛肉混的。我这儿还有蛋糕和水果,谁要?”
就这样,原先恐怖凝重的气氛被活生生地打造成了地下茶话会。期间,胖子还就中国副食品问题做了重要讲话。李教授认真聆听,并做了详细的笔记。老头儿一本正经地说小胖子考虑得非常全面,回去之后他要整理一下,争取发到国家级的刊物上去。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我们将小灶清了个干净。胖子拍拍肚子说:“肚里有粮,心里不慌,我现在觉得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各位同志是不是深有同感?”
我说:“别的不知道,吃完的垃圾都打包,注意保护墓室环境,别回头考古队挖进来的时候看见一地塑料包装袋,那叫怎么回事?”
Shirley杨帮着我打扫了一圈,然后大家就各自背上行李出发了。我给大家打了预防针,告诉他们接下来的道路会很艰难,所有人都要做好心理准备。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接下来,枯燥乏味的步行又进行了将近三个钟头,我们依旧没有走出这条脱离一般常识的神道。我内心好几次都产生了动摇,可看着其他人,我始终无法放弃希望。就这样,大家憋着一口气,又走出了半个钟头。这时,不停高举望远镜的欧文高声呼喊:“有人了,前面有人!”听到这声呼喊堪比见到沙漠中的绿洲,使得我们全体人员精神大振。
我夺过望远镜,果真在夜视屏中看到两团人影一样的东西在晃动。我将望远镜递给Shirley杨,她看了一眼说:“有明显的光学反应。就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我们的人。”
李教授也抢着看了看,喜道:“墓室空间非常广阔,有墙柱,还有明显的甬道走廊。不管对方是谁,至少我们已经顺利地从神道脱出了。”
胖子吐着酸水抱怨说:“整整五个小时的路,我还以为这条路真就没个完了。也不知道咱们头顶上现在是什么地方,我估计肯定超出娘娘山的范围了。”
王清正急切地盼望着跟家人会合,他将背包甩给欧文,自己举着手电,一溜烟地跑向了前方。李教授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激动还是体力透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我们一看他老毛病又犯了,也不顾上王大少,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将李教授扶坐下来,给他顺气抚胸。老头喘了一阵儿,搞得我心惊胆战,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就过去了。他翻了两下白眼,用手拍拍胸口说:“好了,好了,我太激动了。你们让开,我没事。”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去看王大少那头的情况,就听见不远处炸起了一连串的巨响。Shirley杨喝道:“出事了,机枪!”
我怎么也没料到前方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交起火来,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欧文已经率先冲向了大殿。激烈的枪声继续了一阵儿之后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寂静。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遍地都是弹头,王大少的手电滚落在一旁。Shirley杨和我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问题严重。这座大殿与李教授预计中的一样,是按照死者生前的格局所制,整个大殿空旷高耸、气势巍峨,大殿四周布有墙柱,不停地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胖子很快就带着李教授追了上来。
“人呢?”他张望了一下,捡起手电说,“这不是那小崽子的东西吗?”
整座皇殿的面积大得惊人,照明设备所及的范围有限,我们还不清楚刚才是什么人在交手,单从枪声密集而短促的节奏来看,更像单方面的射击。李教授说:“敌人会不会埋伏在黑暗里准备偷袭咱们?”我说:“这一片就咱们这儿亮,要打早打了。快找人要紧,说不定还有救。”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没底,依照王清正那个性格,要是没事早就喊了,哪轮到我们去找。
我正想着要从什么地方下手,Shirley杨偷偷拍了我一下,神秘兮兮地说:“都别动,那边有光。”我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瞥了一眼,果真见到一团模模糊糊的白光,光圈后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匍匐在黑暗之中。
李教授瞪大了眼睛,要不是胖子一把按住他,这老头儿几乎要跳起来。我让胖子继续在原地打着灯做掩护,然后潜下身去慢慢地朝发光的地方移动。稍微靠近之后我才发现,那是手电筒发出的光。那是一支包裹着橙色塑料外壳的民用手电,尾巴上还拴着一条编织绳。可能因为电池快要耗尽了,手电中的光线变得晕晕沉沉,垂挂在一座雕花横椅的边角上。我不知道手电的主人是谁,更不明白它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我回头看了一眼,胖子还在原地张望,Shirley杨却不见了踪影,想来她一定也在向我这边靠近。我看着那道忽明忽暗的光线,不再犹豫,伸手去抓尾巴上的那条编织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在快要碰到绳子的瞬间,我好像看见什么东西从横椅底下蹿了出去。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尖忽然一凉,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将我狠狠地按倒在地。我护住咽喉,侧身一翻,二话不说就是一脚。黑影咳嗽了一声,我顺着声音冲上前去,将对方提溜了起来,仔细一看,居然是王清正。他两个眼睛布满了血丝,不停地挣扎着要从我手里挣脱。我反手给了他一耳光,他这才消停下来,傻傻地看着我,愣了一下,随即大喊道:“好多人头!到处都是人头!”
王清正这小子虽然平时油腔滑调不太靠谱,可关键时刻起码能顶上用场,如果不是见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景象,他绝对不至于吓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将四周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并没有看见他所说的什么人头,倒是看见欧文躺在一边喘着大气。他身上都是血,似乎中了枪。
Shirley杨此时已经从黑暗中探出身来,一见这场面,什么都没问,先帮着欧文处理起了伤口。王大少待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结巴道:“我,我打伤的?”
我有点儿不忍心,但这种时候说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见我默认,表情顿时变得更加失落。胖子和李教授先后在大殿的墙柱上找到了灯盅,里头装的万年油尚未干涸,只是灯芯早就烂没了。我们撕了一些绷带,沾上灯油之后做了自制的灯芯,一连点了五六盏,半个大殿顿时亮堂起来。
“小王八蔫了?”胖子看了一眼受伤不起的欧文,问我怎么回事。我对当时的情况也不太了解。王清正回忆说:“之前明明有两个人站在这里,我走过之后人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撞了我一下,力道很大,手电立马掉了,就在它落地的瞬间,我看见一个人站在边上,也不能算人,反正就是一个像人的东西,跟我贴得特别近,浑身都是脑袋,我就开枪了。”
“不是,什么叫浑身都是脑袋?”
“我也说不清,就那一瞥的工夫,我光看见那人从头到脚都是脑袋,也不知道是自己长的还是后来挂上去的。当时手电落到一边,我也不敢犹豫,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指着欧文和我说,“你们俩就突然冒出来了。”
胖子听完大笑了一声说:“说到底你自己也没闹明白有没有看见,依我看就是你丫胆子小,看错了还找理由狡辩。”
“放屁!那么大一个人我还能看错了?那就是一个长满脑袋的怪物。”
“行行行,你可劲儿造,可劲儿编,一听就是打小没听过西游记,再妖也得有手有脚吧?浑身脑袋,你变一个出来我瞧瞧,我看它拿什么撒尿拉屎。”
我虽然不相信天下间有什么长满脑袋的妖怪,但也同样注意到一件事:之前我们的确见到大殿中有人,可现在他们不见了。李教授对两人的争吵不闻不问,又一心扑到了他的研究中去。Shirley杨为欧文处理了伤口,擦了擦手说:“没伤着筋骨,只是擦伤,不过也够他受的。我们没有麻药,伤口都是硬缝上的。他说过来的时候看见有人扑向王清正,但是当时太黑看不清脸,那个人个头很大,比他还高半个头,动作比较僵硬。”
欧文是典型的西方大块头,对方要是比他高,那起码有两米。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想要避开我们的视线躲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显然不容易。
“八成是跑了,这里藏不住人。”我沿着横椅周围检查了一圈,发现我们并不是第一批抵达这里的人,“弹头口径不对,这种小口径子弹应该是手枪。”我将捡到的弹壳交给Shirley杨,她看了一眼,很肯定地说:“口径不一样,也不是美制。看见弹壳上面的划痕没有?这是黑市货。”
王浦元和那个叫早稻田的日本人都抢我们一步,但从下地的时间推算,即使他们交上手也不该是这里,那么这些子弹为什么会出现在大殿里?是不是有人跟王清正一样,遭遇了不明物体的袭击呢?想到这里,我准备将附近再翻查一遍。大殿内部除了一些象征意义上的铜人铁戟之外,最引人注意的就是沿墙排列的一组编钟。这座编钟分三层,总高两米上下,我粗略地目测了一下,整座青铜钟架上起码有五十多只大小不一的钟磬,均保持着自然垂挂状态。胖子站在编钟面前久久不能自已,我走过去对他说:“别做梦了,老李盯着呢。你敢打这玩意儿的主意,他第一个跟你拼命。”
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你看其他物件,不是太大就是太沉,就这编钟刚刚合适,我也不拿他别的,就顺一个零件,权当这一趟的辛苦费。老胡,要不你也卸两个,回头说起来就当土特产呗!”胖子说着就伸出手去拆,不想动作太大,“咚”的一声脆响,钟铃应声落地,回音久久不散。
李教授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我们大骂:“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这是国家的东西,谁让你们乱碰了?”他连滚带爬地冲了上来捡编钟,老头儿情绪太过激动,一不留神蹿到了钟架底下。顿时,整座编钟都被他撞得左摇右摆,满架子的乐器不断地碰撞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眼看编钟摇摇欲坠就要砸到李教授,我哪有闲工夫分心,急忙用背脊顶住了钟架,无奈这玩意儿死沉死沉的,地面又滑,我刺溜一下差点儿顺势倒了下去。好在其他人反应快,合力在第一时间稳住了钟架。我见李教授还趴在地上,怀里掩着编钟,忙上前扶他起身。老头儿抬头看了我一眼,拖着哭腔说:“碎了,都碎了。我听见它咔嚓一声……”
我知道他说的是怀里的编钟,就安慰说:“您先爬起来,咱看看它碎得厉不厉害,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呢。”
李教授哭丧着脸将捂在胸前的手慢慢移开,我们几个人围上前一看,全都傻了眼。哪有什么编钟,一地的碎骨,仔细一看居然是颗骷髅头。王大少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叫了一声,冲上前来就是一顿猛踩。我和胖子将他架住,就听李教授鬼哭狼嚎道:“别踩别踩,这也是国宝。”
“怪物!这是怪物!它是怪物!”王大少拼命挣扎,想要逃脱我的钳制,力气大得惊人。欧文在一旁傻看着,不知道该帮谁。
“你冷静点儿,看仔细,它就是一颗普通的头骨!”Shirley杨反手给了他一耳光,岂料他挣扎得更加厉害,双脚不停地扑腾,几乎快要腾空。
“肏!”我也分不清他这是真疯还是假傻,抽出手来了一掌给他劈晕了。
“扶着你家少爷。”我身上被王清正抓了好几道血印,没好气地将他丢给了欧文,然后又警告说,“看好了,一会儿要是再犯嫌,老子直接捆了他。”
李教授捧起那一摊被压碎的头骨,跟亲儿子一样宝贝。他试着将其中几块比较完整地拼合在一起。
胖子说:“骷髅有什么好拼的,咱那编钟呢?”
他不提还好,这一提李教授又开始激动了:“哎呀,编钟呢?刚才明明护在身体下面了,好端端的就变成了头骨。你要负责,快找,快找……”他抱着碎骨舍不得放下,心里又惦记着那颗滚落的编钟,满脸急切。胖子自知理亏,可嘴上不肯服软:“不就一铁疙瘩嘛,架子上有的是,咱们中华民族地大物博,不缺那一颗。你急个什么劲儿,就这么大点儿地方,我给您找还不成吗?”
我觉得事有蹊跷,大殿象征墓主人生前办公行政的朝堂,出现兵刃、乐器、书籍都不奇怪,可唯独不该有人头。何况这一片我刚才就已经搜了个遍,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藏尸骨,这颗人头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叫人心生寒意。此时,李教授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拼接工作,除了一些碎得太细无法拼凑的缝隙,基本上算是一个比较完整的头骨遗骸。
“眼间距未免太大了,看着像是小孩子的模样。”
“不,头骨没有明显的预留带,从大小和自然缝来看,这是一颗成年男子的头骨。”李教授专攻考古学几十载,在看骨辨人方面很有自信。我从他手上接过头骨,贴在自己脸前比了一下,大小差不多,可两眼确实远得有些离谱。胖子笑着说:“就中间那空当,都够再长一只眼睛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一个关键问题,它没有头盖骨。”Shirley杨伸出五指扣在头骨顶端,“能拼的部分都已经拼上了,唯独没有头盖骨。你们看头顶上的这圈切口,边缘相当工整,没有一点儿粗糙的痕迹,简直可以媲美现代手术。”
“切掉了?”胖子眨巴眼道,“我说嘛,头骨那么结实的东西哪能叫他一压就碎,原来是天灵盖没了,难怪这么脆。”
“这颗头骨本身也很脆,钙质流失严重,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李教授想再研究一下,可毕竟临时硬凑,没有经过粘黏修补,骨头很快又散了架。
我看李教授抽搐了一下,知道他在心疼,安慰说:“我们还没有找到主墓室,前边又有悍匪,头骨可以回头再来研究,现在还是赶路要紧。”
胖子撅着屁股从钟架下边退了出来,他提着编钟谄媚地递到老头面前:“您看,好好的,没磕着也没碰着,咱立马给它挂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您老也别为了一颗破骷髅头伤心,谁死到最后不是化一摊白骨。还是追小鬼子要紧。”
我满脑子都是那张不协调的骷髅脸和王大少口中所说的怪物,虽然不愿意放弃调查,但胖子所说的的确是事实,除了加快脚步继续追赶先头部队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时间可以浪费。Shirley杨对那颗没有头盖骨的骷髅也很感兴趣,她和李教授一同将碎骨扫在一起,用防水布裹成一团塞到了钟架底下。
“我有一种感觉,王清正看见的怪物跟这颗头骨之间有着莫名的联系,可具体是怎么回事又说不上来。”Shirley杨凝视着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碎骨,叹了口气,转头对我说,“从弹头的数量来看,不止我们遇到过袭击,在王大少之前已经有人到过这里,他们还曾经因为某种不得已的情况开过枪。没有发现血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会不会……”
我知道她还在为大殿中可能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危险而担心。老实说,我自己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大殿虽然看上去空旷冷清,可总有一股不明的风不时地从我脑勺后边掠过,那种抓不着、说不明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我拿出地图,将接下来要走的路线指给大家看:“根据王浦元这张图,咱们已经到了墓室的前堂,再往地下走应该就能找到卧寝,也就是传说中的主墓室。秦墓讲究‘四方对称、六字为大’,这为我们找主墓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
胖子指着图上的几处小门说:“左右各开了三扇,加起来一共六道门没错,可咱们该走哪一扇?其他几扇门后边会不会有危险?”
Shirley杨说:“危险自然会有,所以我们一定要选对出路。”我说:“这个好办,前边已经来过两拨人,肯定会留下痕迹。咱们仔细找找,先看他们选的是哪扇门。”李教授说:“这法子靠不住,万一他们有去无回,咱们岂不是要步人后尘?还是小心为好。”
我说:“这不是废话吗?谁不知道这里头危险,可再危险的路也要有人走,光小心顶个屁用。”
“那怎么着,分头找还是一块儿?”胖子看了一眼王大少,不满道,“娇气劲儿一点儿没变,资本主义的大少爷。这事估计他也帮不上忙,咱们自个儿上吧。”
除去昏迷不醒的王清正,我们尚有五人。不过经过前边的一系列损耗之后,我不太同意分头行动的想法,最后决定还是一同去寻找通往主墓室的路。
胖子让我从“一”到“六”里选一个数字,我问这是干吗,他说:“反正没有线索,那咱们就撞大运,蒙呗!万一碰对了,那多省事。”
“我看还是让Shirley杨来选吧,依照以往的情况,我选出来的基本上都要出问题。”
“啊呸!”胖子鄙视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就问Shirley杨先查哪个。她犹豫了一下,指着北墙最后一道门说:“秦时奉‘六’为吉数,北墙刚好在‘己’位,那咱们就从第六道门开始查,按照从大到小的顺序倒着查。”
李教授默默点头说:“这正是我要说的,杨小姐的知识果然丰富,跟这几个扛枪出身的大有不同。”
我见李教授那股子知识分子的优越感骤升,打心底里瞧不上眼,就偷偷对胖子说:“回头那编钟咱们拆了它,弄一套回去放店里当摆设。”
胖子喜道:“胡司令果然上道,我就说嘛,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带点儿东西回去意思意思。”
要说大殿左右的门户也只是象征意义上开凿出来的墓道而已,并没有实体的门扉遮掩,说白了就是几处门洞,通往何处未尝可知。王老头儿的地图上没有明显的标示,只知道大殿后边就是主墓。
我们来到北墙离手边最近的一处洞门口进行了实地检查,发现门口已经堵上了厚厚的蛛网、灰尘。我取了一盏油灯,三下五除二地将挡路的障碍烧了个干净。Shirley杨说:“刚才走的几处一点儿灰尘都没有,唯独这里不一样。看来这条路还没有人走过。”
我举着油灯又朝门洞里走了几步,发现前边一片漆黑,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们来这边,有风。”胖子手中的火把呼呼直蹿,他站在第二道门前探头道:“地上有炭灰,还有脚印,他们肯定是从这扇门穿过去了。”
我移步到他身边,果真见到墓道中有一大串杂乱无章的脚印,而且大多都只有半片前脚掌。
“跑过去了,”Shirley杨也看出其中的端倪,“他们走得很急,大概有七八个人。墙面上的灰尘被蹭掉了不少,整支队伍的行进毫无章法可言,而且有人受了伤。”
我凑近了才发现,墙角处有一抹血迹呈飞溅状态洒在墙面上,我蹲下身去测量了一下,那人的伤口大致在小腿位置,从血迹分布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在运动中受的伤。
“这不是枪伤,而且伤口的位置未免太低了点儿。”我用手比画了一下,“更像有人从地上冒出来,忽然划了这么一刀。”
“这个说法未免太瘆人了,你就不能换个思路,万一是人家本来就有伤,不小心溅出来了呢?”
我继续往前探查,发现这条路的结构与先前那条布满灰尘的墓道基本相同,都是用石砖堆砌而成,缝隙以六一泥胶合,从而保证了墓室的密封性。
“王浦元只带了两个人,不可能留下这么多脚印。我看从这条路过去的应该是那群小日本。”胖子摩拳擦掌,说要追上去给予他们无产阶级的制裁。
“他们走得这样匆忙,路线的正确性有待考证。我再去前边看看。”我又来到第三道门前,发现这里也有最近留下的痕迹。这道门前虽然也挂着蛛网,但是下半段蛛丝已经被扯去了大半,地表上还留有两道拖拉的痕迹。我蹲下身去试了一下,刚好能容一个成人进出。只是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姿势通过这段墓道。我好奇地仰头看了看墓道顶端,以为会发现什么机关陷阱,可头顶上就是一片普通的石砖,并没有看出有什么蹊跷。
随后,Shirley杨他们又将南边的三道门一一检查了个遍,发现其中有一条路被人清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半点儿灰尘。“你看,这是我在门口发现的。”Shirley杨伸出手,掌中放着半块形状不太规则的红色固体。我拿起一看,发现是蜡烛熔化后结成的蜡块。
我随她来到门口,看见地上各有两块燃蜡的痕迹,一处是白蜡,一处是红蜡,正对着门档两侧。根据空缺的形状来判断,都是高烛粗蜡,是中国人习惯在红白喜事中使用的那种。
“明显有人祭拜过,或者说是某种仪式。”我想了想,日本人连炸药都用上了,肯定不会有这个闲情逸致开坛膜拜,那么这扇门应该就是王浦元走的路。但紧接着问题又出现了,从时间逻辑上讲,日本人在王浦元的队伍后边进入墓室,他们必然也会遇到选择上的难题,如此显眼的线索放在面前,他们为什么不跟在后面走,偏要去选其他的门?
“你别忘了,他们行迹匆忙,显然受到了袭击,我推想当时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排查线索,慌乱中随便选了一道门就闯进去了。”Shirley杨丢下手中的蜡块,指着眼前的门洞说,“走这条。”
李教授还在纠结阴爻之数的问题,我说横竖还不是咱瞎猜的,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既然这里有前人探过路,就算真有危险,咱们也好防备。可第六号门就不一样了,何必非钉死在一个“六”字上,秦始皇又不是缺心眼儿。
他面有疑色,又问道:“那另外一条路又怎么说,你查到点儿什么没有?”
“那条路倒真是奇怪,蛛网被人拦腰截断了,从地上的痕迹看,对方采用了跪爬的方式进了那扇门。至于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用这种奇特的姿势前进,我还真想不出来。您觉得呢?”
“这的确古怪。”李教授思索了一会儿,缓答道,“根据我的了解,秦人有大跪磕首叩安的习俗,你看这个人会不会跟烧蜡点香的那群人是一伙的,也想通过某种祭拜行为来请罪,借此逃过墓室里魑魅魍魉的纠缠?”
胖子说:“嘿,说到底不就是遗风陋俗?咱们可不怕它们,挥起工农红军的铁锤,敢与一切牛鬼蛇神做斗争!”
我说:“话不能这么说,好歹是人家的坟头,咱们属于外来入侵者,虽然扛着‘打倒封建君主’的旗号,该给人家面子的地方还是要给。礼多人不怪,情到深处鬼也感动。”胖子说:“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矫情了,果然吃多了洋面包,连说话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酸味。”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再贫嘴了。”Shirley杨叹了一口气,“分开走肯定不现实。咱们目前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烧过蜡的南二号门,剩下的就北一号门。王清正反正晕了,不作数,其他人举手表决吧。”
“同意南二的举手。”
我和Shirley杨、胖子三个人几乎同时举起了手。欧文呆呆地看着我们说:“条条大道通罗马,说不定那几扇都能通到主墓室。”
胖子摇摇头,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还是太年轻了。咱们老祖宗的墓里头从来不会出现没用的东西。换句话说,既然存在就一定有它的理由。没你想的那么天真。”
欧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举起手说:“少数服从多数,我跟你们走。但是希望少爷醒过来之后你们不要再动手。他是我的雇主,我必须对他的人身安全负责,如果再有下次,我不能假装没看见。”
李教授虽然还有疑惑,但暂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他收起工作日记本,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我不反对并不代表我就同意你们的选择。”
我知道他对学术上的问题固守己见,不会那么容易低头,眼下顺着我们的意思走完全是迫于形势,所以就开口为他铺了个台阶:“您老的专业知识谁敢怀疑,不过眼下我们时间不多,只能按照概率……”
“好啦好啦,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东西。既然选好了路,走就是。我老头子还跟你们计较吗?”
他说完便拧开手电,大步跨进了南边最中间的那扇门。我们几个不敢怠慢,纷纷套上背包紧追上去。欧文背着王清正走在最后,胖子疑惑道:“老胡,你下手忒毒了点儿,那小子还不醒?别不是敲傻了吧?”
我当时一心想着让他消停下来,倒没有太在意手中的力道。王清正晕了好一会儿还不见醒,似乎真有点儿不对劲。我心虚道:“哪那么容易死人,估计就是下手有点儿重,再睡一会儿就好了。”我不禁后怕,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王浦元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我,到时免不了又要大闹一场。我偷偷地看了一眼,默默地祈祷这小子赶快醒过来。
南二号门中间的通道与之前在一号娘娘坟中所见的砖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边的取材要更加精细,砖石经过仔细打磨,表面上透着一股冰寒的精光。李教授介绍说,这是秦人特殊的锻造工艺。
“秦国工匠对水与火的利用是其他民族不敢想象的。战国时期,各国都在冷兵器上下足了功夫,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赶超秦人在锻铁造铜上的工艺。这里的‘铁’当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铁,而是一种合金,又叫作青铜。一般来说,是由铜锡按比例合成的,而这个比例问题正是秦剑锋利无比的原因之一。我曾经主持过一个秦剑复原项目的工作,集合了全国诸多著名的冶金专家,始终无法破解秦剑中的金属比例问题。后来我就在想,也许在先人的锻造过程中混入了某种未知的材料,所以才会造成后世破解无方。眼前的这些墓砖同样出自秦人的手艺,你看,不管火把贴得多近,墓砖自身的温度都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简直就像天然的冰箱。”
我伸手轻触墙面,发现的确像李教授描述的那样透着一股寒凉之气。胖子特意将火把凑到墙上微烤了一下,结果没有任何变化。
Shirley杨说:“低温密封是保护尸体的一种方式,前人利用这样的手段与自然做抗争,渴望死后尸身不腐,这既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永恒的渴望,可以理解为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说:“爱冷藏还是风干都是他们自己的事,跟咱们关系不大。可要是尸体变成了粽子,那可就由不得它们逍遥自在,必须掐死在摇篮里。”
“咱这一路走得还挺顺,看来这门是选对了。不过,我忽然有点儿好奇,其他几扇门通到什么地方?老胡,你说小鬼子会不会已经……”胖子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先别高兴,你忘记神道里的事了?万一再整一条两万五,那就够呛了。”
胖子脸色微微发黑,不再说话,估计是想起了之前吃的苦头。Shirley杨举着火把一路走在前方为我们打头阵。我回头看了一眼欧文,他扛着王清正紧紧地跟在我们身后,丝毫不敢松懈,看来同伴的死亡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我过意不去,提出要跟他换班。欧文很爽快地将他家少爷放了下来。我抬起王清正的时候,发现他的手指微微地抽动了几下,估计快醒了,就顺势将他摆靠在砖墙上。Shirley杨凑上来看见这情况,默默地掏出了水壶给我。我拍了拍小王八的脸,含了一口水喷了上去,他大叫了一声,瞪大眼睛跳了起来。
“我在哪儿?我在哪儿?”他慌忙左右环视,最后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揉了揉脖子,恶狠狠地瞪着我,张口就骂。
我懒得跟他计较,将水壶递给他,关照说:“自己检查一下有没有哪里受伤,咱们已经进墓道了,很快就能找到你爷爷。”
他喝了半口水,随即又吐了出来,拉着我问:“什么墓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胖子故意笑话他:“你这一觉睡得多轻松,有人背,有人扛,连走到哪儿都不知道。”
王清正的脸色连闪了几下,迅速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大喊道:“蠢货,快跑!这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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