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异象在缓缓消散,三大派以及神主教会的马车也渐行渐远消失在了风雪当中,唯独身前十丈内的雪面上还残存着一片的殷红颜色,纵然风雪再大一时间也没办法将其完全遮挡。
在礼部官员以及关海等人的注视下显得是那样扎眼。
尤其是那些前来送三大派的离去的官员们,此刻都是愣愣的站在那里,纵使车轮滚动的声音早已经渐渐远去听之不见,他们依旧是没有缓过神来。
京外的那个四品官员自从在国宴上得到了年殊的指点以后,他心悦诚服日日钻研佛法,国祀已经结束多日他都不曾离开朝歌城,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今日亲自送别白马寺。
可谁能想到这场送别竟是让他亲眼瞧见了这样的场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那京外的四品官能够被神皇邀请参加国宴,自身能力和前途自然都是光明的,此刻像是如遭雷击了一样,双目无神的看着那消散无形的佛祖虚影:“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面色惨白,身体在风雪中踉跄着,然后瘫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念叨着这两个四句偈。
这些天来日日夜夜钻研,妄图从无涯佛法当中寻求到心定的境界,可现在宁北却告诉他这些天来的一切全都是错的。
他所钻研佛法的方向也是错的。
那双这些天来一直都很亮的眼睛,此刻竟是变得有些无神。
宁北那句话当然是对的,白马寺那位四境护法看见吐血昏迷的佛子几乎都要化作怒目金刚,但却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那张纸,生怕不小心弄坏了。
甚至就连那位五境的戒律院长老在拜过佛祖之后都是对着宁北施了一礼,然后将年殊带上马车,方才告辞离去。
“想不到你的佛法造诣竟然这么高,那那日在国宴上为何冒险选择动手,而不是动嘴?”秦长鱼摸着自己的下巴,觉得自己哪怕和宁北已经熟稔到了穿一条裤子的份上,却依旧没有掏空这家伙肚子里的东西。
宁北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京外四品官,并没有出言宽慰或是引导,佛学是一种很虚无缥缈的东西,比修行很神明还要来的莫测,无时无刻都在讲究修行。
这人此刻失落失意,可转念一想又何曾不是一个考验呢?
是沉溺进去还是从中超脱,佛学的每一道业障都是类似这般的结果。
“那天心很乱,想动动手。”
高怜生在那晚和他说了陆海棠的事情,心自然是静不下来的。
打了一场,也就静了下来。
“走吧,去白鹤楼吃个饭,昨天睡得太晚,今天醒的太早,我现在可是浑身乏力,腰酸背痛。”秦长鱼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肩膀咧嘴说道。
“不急。”宁北抬头看了眼天空,大片风雪阻挡视线根本没办法从天色上分辨时间,但粗略算了算现在应该是辰时刚过,巳时才到。
宁北看了一眼一旁的青青,然后说道:“先去一趟应天府。”
说完,他对着李兆乾点了点头,便和秦长鱼苏幕遮几人转身离去。
李兆乾眼中还带着惊色,见状急忙抬手回礼,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宁北已经走进了城门里。
“这宁北,当真是深不可测。”
关海没有说话,那张脸初次见面之时始终带着笑容的脸上,在最近已经是越来越冷。
他与宁北的每一次博弈最终都以失败告终,而最关键的是在每一次交锋当中,这个小侯爷都能够展现出完全不同以往的能力。
书山,学海,儒林路手谈,藏书阁登楼,秋日祭,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不能修行的时候在国宴上堂堂正正的打败了佛子年殊。
现在更是展露出了对于佛法一道的恐怖领悟。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这样的人,为何会存在于这个世上?
万里雪飘,将他的面容遮挡,却压不下那双眼睛当中的阴沉。
那些官员彼此对视,相互拱手致意后也都是各自离去,只是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仔细想想,自从宁北进入朝歌城以后,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拉拢了一大批人心,每一次所做的事情,也都是能够惊掉一地眼球。
......
应天府现在很热闹,虽然远远比不上学子们正常上课的时候,但和冷清的年节比较起来无疑要好上很多。
休沐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一些离得近的学子已经陆续回来,那些离得远的除了这半月的假期之外还有额外的一月时间作为调整。
对于这一点,应天府还是很人性化的。
苏幕遮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回来的中途就独自离去,这个边军少年总是这样,习惯性地离人群很远,站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宁北被人追杀,死到临头忽然发现追杀他的人消失不见,那不用问,一定是死在了苏幕遮的刀下。
常渐离在藏书阁里,除了偶尔会去颜先生的住处之外,他始终都在藏书阁里混迹时间。
时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需要珍惜的东西,因为你永远都嫌它不够用。
可时间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也是需要消磨的东西,巴不得流逝的能够更快一些。
常渐离是处于二者之间的那类人,既希望时间能够慢一些,又希望它能够快一些。
就像他整个人一样被矛盾所充斥着。
藏书阁的人很少,提前回到应天府的学子们大多数在各处酒楼内和朋友聚着,又或者在参加某位官员府上的宴会。
所以藏书阁这个往日里热闹的地方这时候就显得很冷清。
冷清是一件好事,常渐离最近很喜欢这样的冷清。
自从神主教会来到朝歌城之后,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只是后悔领悟的晚了些,以前那些日子没有去细细品味。
回忆和怀念往往是相通的,最适合在这样的风雪天,在屋内生一炉火,微开着窗,在火上热着酒,就着过去来上那么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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