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娘珊珊来迟。
纤度适宜，看不出年纪，走路间双手交叠在身前，白色的裙摆打在绣花鞋上，聘聘袅袅，轻蹙眉，若有似无的淡淡愁绪恰到好处，让人忍不住怜惜。
李青白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这张脸，越发觉得王院长看走眼了。自己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化妆技术，估计都赶不上人家半分。
“仪娘，身体好些了？快看看，是不是很像？”还未待定，王院长迫不及待的开口。
李青白已经换上了正儿八经的女装，行了一礼，就站在那里任她打量。
“这…兄长，我也说不好，不如我俩站一起，你和母亲仔细看一看可有相似处。”说着，真的站在了李青白旁边，两人同时看着王院长。
王院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怪了，初见时我觉得哪里都像，如今却大不相同…是了，是仪娘的妆容，来人，给这位…”
李青白这才想起还没告诉人家名字呢，连忙接上，“李青青。”
“对，给青青上妆。去最好的胭脂铺子。速去速回。你们坐下且等一等。”王院长自己在门口站着。
厅内静悄悄的，一时谁也没有寒暄的欲望，李青白在袅袅的炉香里闻到了好似玉兰花的香气，一时思绪飘远了，并没有注意仪娘越发不自然的眼神。
待有个小婢子往香炉里填了几块香料的时候，一个婆子端着托盘匆匆而至。
李青白静静的坐在厅里，任由婆子来给她上妆。盘子里有六个大小不同的小圆盒，婆子先轻轻把每个盖子打开，唇脂、妆粉还有石黛，不止这三种，还有三种是她没见过的。
婆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细绳，缠绕在两只手的食指上，先把她的脸皮滚了三遍，接着涂涂抹抹，皮肤变白，脸颊变粉，眉毛变细，眼角轻佻，嘴唇变红。她轻轻转过头，觉得这个婆子的手劲有些狠，眉角还有些疼，不由拿手摸了摸。
周围三人都注视着她的脸，啪的一声，仪娘打翻了桌上的杯子，失态得直呼，“不可能，不可能。”
王氏一把上前两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仪娘，你再仔细看看，看仔细了，哪里像了？我看着不像。”
“母亲，她刚才抚眉的动作跟凤娘一模一样的，你不觉得吗？以前凤娘刺绣的时候，总爱看着绣品，歪着头，用手指这样来回摸着眉思考。您还总打趣她当心两边眉毛不一样。”王院长听了赶紧上前跟母亲诉说，生怕这条线索没人发现。
李青白蠢蠢欲动的食指忍了忍，这王院长怕不是魔怔了吧，明显王氏母女情绪不对嘛，要么是有苦衷不想认，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瞒着自己这个傻儿子呢。
王院长又接着道：“母亲，仪娘，你们再好好看看，这脸庞和这眉眼，跟仪娘很像啊。”
仪娘听了，竟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王氏连忙把她拦在怀里，跟自己的儿子道：“你妹妹身体原本就不好，先不要提这些伤心事了。先让青青在这多住几日，让妹妹缓缓，不在这一时。”
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王氏很大方，给了她两套女装，料子摸上去又软又滑，可惜，无功不受禄啊。
第二日，仪娘依然没有露面，李青白百无聊赖的在府里转了转，倒是没有人拦着她。
这日，王氏却亲自端来一盘梅花糕，“这是去年我亲自上梅山摘的梅，风干了，储藏起来，做成糕点，梅香依然扑鼻，青青尝尝？”
“…凤娘和仪娘都是好孩子，当初生她俩的时候差点要了我的命。她们就是我的命根子，如今我就剩下半条命了，剩下的都是仪娘的。”
“好孩子，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仪娘，她这些年一直不好过。我们都以为这个孩子，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你看我，絮絮叨叨说这么多，你趁热吃，我看着你吃。”
李青白轻轻拿起一块糕点，白里透着红，不用放在鼻子底下闻，一股混合着梅花的甜甜香气扑鼻而来，真香。可是，她听着王氏漏洞百出的话，心里却凉了半截，什么以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王院长曾经说过并不知道有孩子的存在，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意思。
不知这一口下去，还能不能见到明天啊。但是撕破脸，估计更不能活着出去了吧，家族秘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母亲！”王院长推门而入。
李青白不由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规矩都丢在学堂里了？这是闺房！舅舅也不行。”王氏佯装生气的道。
王院长孩子气的一笑，把王氏拉了起来，“到处找您，我寻了两对耳饰，您跟仪娘一人一对，快去看看喜不喜欢？…梅花糕？我也尝一块。”说着直接上手拿了一块，就要往嘴里放。
王氏急忙拍了一下他的手，硬是抠了出来，“这是给青青的，你的还在厨房里。”
王院长再次伸出了手，“母亲，都一样，我先吃一块。”
“不行！…让青青见笑了。我们先走了，这些糕点你留着慢慢吃。”说着拉着儿子出了门。
李青白连忙找了个手绢包了两块，悄悄转去了柴房。
她不知道糕点有没有毒，也不知道柴房里有没有老鼠之类的，或者老鼠吃了会怎样，但是什么都不做不像她的作风，干脆把两块都藏在了墙角。
等回到屋里，看见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桌子，才想起来，好歹留点当物证啊。
李青白的心提起来了。
无论如何，明天都得走了。
李青白收拾好行李，看见站在她院子里的人，大清早的，确实有些吃惊：“王院长？”
“收拾好了？走吧，送你出城门。”
马车就近直奔南城门。
李青白问：“说了我不是了吧。人还继续找吗？”
王院长答：“不找了，或许…她早就死了…我只是怀疑人的性情会不会突然变化，甚至是颠覆，如今，答案都揭晓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青白却听懂了。
人的性情无论怎么变化，妹妹变成姐姐，开朗变得沉静，这些变化都不会逃过最爱你的母亲和最疼你的兄长的眼，他们要做的，却只有保护好剩下的唯一一个了，即便这唯一一个曾经做了多么荒唐的事情。
生活不用活得这么明白，只要能活着就好，李青白对这句话并不认可，但是却一直记着。她知道，从今往后，只要记得自己不是王氏后人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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