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盛修颐圈箍在方寸之间,他的身子斜倚,将东瑗压在太师椅上。椅背垫着墨绿色弹墨椅袱,东瑗感觉不到隔人,身子却好似踩在云端般的飘忽起来,心田阵阵涟漪,怎么都静不下来。
唯有能感觉到的,是盛修颐灼热的唇瓣将她笼罩。
她似行走在雾烟缭绕的丛林,完全辩不了方向,只能随着盛修颐而前行。
直到身子凌空,他抱起她往拔步床上去。被轻轻放在柔软的锦被上,东瑗才猛然醒了般,侧身往旁边滚去。
反而被欺身而来的他逼到了床的内侧。
她抵住盛修颐,低声道:“一屋子人……传出去,又有闲话了。”
自己却喘息得厉害。
盛修颐想起父亲今早在屋里,她出来的瞬间禁不住落泪,就明白了她的担忧。在他们家,规矩比什么都重要。
盛修颐放开了她,轻轻躺在一侧的大枕上。
东瑗舒了口气,半坐着整了整鬓角。
盛修颐却并不打算下床,他阖着眼,低声对东瑗:“咱们躺着说说话儿吧。”
东瑗道好,也不顾衣衫弄皱,轻轻躺下来,和他枕着一个枕头。
“我要去西北了。”盛修颐对东瑗道,“可能过十天半月便要启程。”然后把去西北做什么讲给东瑗听。
清代的学者说,山西居天下之势。遏制了山西,就能经略东方,经略华夏。
东瑗自然西北兵权的重要性。那么把守西北的人,应该是个很厉害的角色。
又是萧太傅的嫡亲儿子。
萧太傅想要把持朝政,自然在兵权上做足了功夫。此次西行,只怕是凶多吉少。
盛昌侯却把这个重任交给了盛修颐。
倘若他不能成功,以后也别指望什么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安心做个依赖家族生存的平庸之辈吧。
倘若能成功,便可以震慑朝臣。他曾经的功名,他以后的富贵,都不会有人再敢质疑。
要想堵住悠悠之口,需啃下一块硬骨头。
盛昌侯一直在给盛修颐寻一个这样的机会,让他光明正大走上仕途吧?
而且,他也是相信盛修颐的能力的吗?
“阿瑗,爹爹说,祖父举荐了我。”盛修颐侧过身子,对着东瑗,轻声说道。
东瑗微微顿了顿,笑道:“我的祖父有伯乐慧眼的……”
盛修颐听着这话,微微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他手指就轻轻滑过了她的脸颊,猛然扑向了她,将她压在身下,脸上却带着笑容。
仔细想来,第一夜见到的盛修颐,有些清冷;人前的盛修颐,鲜少露出笑容。他总是似一潭幽碧无波的深水,只有在东瑗面前,只有上次跟着东瑗会镇显侯府,他才露出或自信满满或开怀温和的笑。
在元昌帝搅入他们婚姻,在俩家如履薄冰的姻亲关系下,在两人年纪相差如此之大的情况下,盛修颐能这样对她,东瑗倏然觉得她忽视了什么。
盛修颐对她很温和,她以为是种幸运。可反思前后种种因果,她应该觉得感激。
她选择性的忽视了盛修颐对她的这种好,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他给她的不仅仅是儿女情长,而是一种稳定和信任。
她被盛修颐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这次就没有惊叫着推他,只是低声道:“天和,我的小日子……这个月没有来。你……你轻点……”
羽睫轻扇,她的眼眸有些湿。
盛修颐却愣了下,而后慌乱从她身上下来,忙把她抱在怀里,紧张问她:“可压疼了么?”
东瑗摇头,忍不住笑:“没有,没有!天和,听罗妈妈说,小日子推迟十几天,或是有了身子,或不是的。所以我担心你弄伤了我,又不好直言。怕倘若不是,你失望,还以为我太心急。我应该早些说给你听。”
盛修颐舒了口气,笑意里充满了温和:“不疼就好。”然后声音低了下去,“你该早些告诉我。你和我,难道还怕我笑话你不成?”
她是怕他笑话的。
因为不曾当他是最亲近的人。
所以她宁愿告诉她的祖母。
东瑗心底快速滑过些许不忍,很想坦言说给他听。可冲动的动力不足,瞬间就消迩了。她终究还是把心里的话压下,笑道:“只是怕你知道了,有了希冀,到头来空欢喜。”
盛修颐拥着她,听到她这话,眼眸微微黯了黯。
还是不肯做出任何的承诺。
这个小女人。
两人在内室说了半晌的话,盛修颐留在静摄院吃了午饭,下午才去外院。暂时还没有确定他一定会去巡查西北,所以盛修颐有些话想请教镇显侯薛老侯爷,却也不敢今日贸然登门。
他依旧去看书、习武。
新婚时,他向衙门告了三个月的假,可有空的时候,他还是衙门去点个卯,现在却懒得再去了。
而东瑗吃了饭,小憩了一会,继续替盛修颐缝衣。
橘红和橘香时不时偷笑。
东瑗放下针线,问:“笑什么?”
橘香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橘红也被她引得笑了。
罗妈妈和在一旁服侍的蔷薇、紫薇虽被她们笑得莫名其妙,却也忍不住跟着笑。罗妈妈问:“你们两个小蹄子笑些什么?”
橘红抿唇不肯说。
橘香道:“妈妈,您冤枉我们。是奶奶一直在偷笑,我们才忍不住的。”
说的东瑗脸上一阵热浪蓬上来。
她笑骂橘香:“就你事多!快些缝衣吧,世子爷的衣裳都晚了一个多月呢。”
一副很心虚的口气。
惹得罗妈妈等人又是笑。
东瑗也忍不住笑,脸颊绯红,气得转过身去缝衣,不想理会她们。
罗妈妈就扳过她:“好了好了。”然后对橘香等人道,“以后不可拿咱们奶奶取笑儿。人家新婚燕尔,自然是蜜里调油,你们都成了亲,还不懂这些?”
橘香等人又大笑。
还不如不说呢。
东瑗咬唇,心里恨得紧,笑着骂道:“妈妈也欺负我!”
东次间里就充满了笑语盈盈。
“咱们世子爷,瞧着不言不语,对咱们奶奶的心倒是真的。”罗妈妈止住了笑,认真道,“奶奶能有这样的福气,我们自然是高兴的。”
“可不是!”蔷薇也在一旁凑趣,“每每世子爷吃了午饭,跟咱们奶奶说半下午的话,两人说些我们都听不懂的。也是咱们奶奶知道得多,要是换了旁人,真接不上世子爷的话。有个可心人,世子爷倘若不知道疼,就是傻的了。”
东瑗更是忍不住,脸都红透了,只差跺脚:“还说,还说!”
又是一阵闹,好半晌都止不住笑声。
在外间服侍的二等丫鬟竹桃、夭桃和秋纹等人不明所以,却被带累得也笑。竹桃低声问:“在说什么呢,说的这样开心。”
夭桃压低了声音,道:“世子爷在外书房歇了两晚,没有去薛姨娘和范姨娘那里。妈妈和姐姐们定是拿奶奶说笑呢。”
竹桃听了,羡慕不已:“奶奶对人真好。”
夭桃道:“罗妈妈和几位姐姐都自小服侍奶奶的,自然不能跟她们比。”
说的竹桃目露羡艳。看到一旁不语的秋纹,知晓她是罗妈妈的女儿,就道:“秋纹,奶奶身边现如今缺了两个一等服侍的,你快要过去贴身服侍了吧?”
秋纹忙笑道:“姐姐取笑我。我年纪小,奶奶说放几年再说。两位姐姐怕是要过去的。”
说的竹桃和夭桃心里直跳。
竹桃城府浅些,径直问:“可是罗妈妈说了什么?”
夭桃就看了她一眼。她也想知道,却不会这么直白的问。
秋纹抿唇不语,笑着摇头。
“好妹妹,姐姐过几日给你和罗妈妈各做两双鞋。”竹桃不甘心,揽着秋纹的肩头,低声笑道,“你有什么风声,定要早早说出来,让我和夭桃姐姐都欢喜,我们自然记你的情。”
秋纹忙笑着道是。
说着话儿,外面粗使的丫鬟们喊薛姨娘来了。
竹桃看了眼自鸣钟,不解道:“没到请安的时候啊。”
夭桃冲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怕被薛江晚听到。
秋纹就抢先一步,去替薛江晚打起帘子。
只见薛江晚穿着银红色缂丝折枝梅花褙子,宫绿色百褶福裙,头上戴着金托点翠嵌红宝石玉兰花簪,身量娇小俏丽。只是脸上没有往常的笑容,还带着浅浅的泪痕。
秋纹是罗妈妈的女儿,虽是在庄子上长大的,却也有些见识。见薛江晚这样,又想去罗妈妈和嫂子们说世子爷昨日是薛姨娘的日子,却去了外书房的事,当即明白薛江晚为何这般了,就高声冲里面喊:“奶奶,薛姨娘请安来了。”
里面的笑声顿时轻了。
薛江晚进了东次间,跟着她的丫鬟莺儿就留在了外间。
“你们姨娘怎么哭了?”竹桃低声问莺儿。
莺儿看着东次间的毡帘静了下来,又听到里面有人说话,才敢低声道:“跟范姨娘打了起来。若不是邵姨娘和陶姨娘劝着,只怕打得不可开交。我们姨娘的戒指还划伤了陶姨娘的脸……”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了。
竹桃几个却明白,薛江晚恶人先告状来了。
莺儿无奈的摇摇头。她原是盛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无缘无故拨给薛江晚使唤,她心中对薛江晚不是很满意。所以竹桃她们问什么,莺儿也懒得替薛江晚遮掩。
果然,东次间须臾就传来薛江晚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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