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新一期节目开始录制,唐棉又恢复早出晚归的作息。
她现在已经不需要蒋昕倩费心多带了,一个人就能妥帖地处理好所有工作。
唯一的麻烦是每期必交的艺人观察报告。
节目组要根据嘉宾当期的表现对他们的舞台人设做出调整,故而节目结束后,艺管组的人都要交一份报告让编导参考。
其他人的都还好,唯有段意深,雷打不动的寡言少语,一期下来不超过五句话,镜头切到他,不是在帮忙干活就是在低头发呆,连走高冷学霸人设的翟沂都比他话多。
报告有硬性要求,汇总不能低于三千字,唐棉每次都写到头秃,头发挠掉了好几根才勉强凑够字数。
今天的开场环节段意深又是一个字没说。
中场休息,唐棉找到他,循循善诱:“综艺做好了也会有一夜爆红的机会,你这样一直不争不抢不开口,镜头根本没办法给到你。”
段意深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专注地看着她,他眼睛很大,眼角略微向下,稍一眯起来就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好像对她很抱歉,又不知道怎么弥补。
他这模样在节目组其实挺吃香,工作人员知道他性子内敛,都不会在他面前大声说话,另外三个男嘉宾在台下也对他很照顾。
可惜,唐棉在贺烛身边待久了,对美色的免疫力直线上升,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自顾自说下去:“所以,能不能请你至少在台上说足十句话。”
段意深低头,小声说:“其实我对红没有要求的,你不需要这么为我操心。”
“啊,倒也不全是为你,”唐棉诚恳道,“一句话够我分析三百字,你说够十句,我的报告就不难写了。”
段意深呆滞了两秒,腼腆地笑笑,答应道:“那好吧。”
下半场的录制中,段意深果真见缝插针地说了几次话,但都是“嗯”“好”好之类的没有意义的单字。
录制结束,段意深特意跑过来,开心地问她有没有超过十句。
唐棉:“有,加起来超过十个字了。”
段意深似乎没听出她的绝望,高高兴兴地坐上回酒店的车,还跟她挥了挥手,看上去心情不错。
嘉宾尽数退场。
唐棉回到艺管组,羡慕地看着其他同事,冯思婵那组几乎是边录边写,当天拍完他们报告就写出来了。
而她今晚又得熬夜编材料。
唐棉头疼地收拾东西。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导演组的人在他们下班前突然过来找人,这两期连录,明天舞台上的道具来不及准备了,让其他组今晚各自带一点回去帮忙组装。
为了增加可看性,《学做手艺人》最近几期都会给舞台套上一个场景,下一期的手艺老师是调香师,导演想把场景弄成魔法世界的感觉,需要的道具也就更多更复杂。
唐棉领到了一个纸箱,里面是些零七八碎的装饰物部件,成品需要自行拼接。
唐棉回家换了衣服就在客厅坐下了。
这里空间比较大,方便她把所有部件都摆出来。
本以为很快就能结束,但由于东西堆在一起,说明图又印得不清楚,唐棉一个个挑选拼贴,一不小心就粘错了位置,晚上十点,她的报告还没动,道具才完成了四分之三。
十点半左右,贺烛回家,发现客厅的大灯亮着,疑惑地往那边看了一眼,就见唐棉坐在地板上,伏着沙发,专心致志研究着什么。
秀气的眉微皱,表情拧巴巴的,又愁又烦。
贺烛走过去:“你在做什么?”
唐棉正聚精会神地粘一个木娃娃的胳膊,听到声音惊了一下。
细细的木制胳膊掉到地板,唐棉连忙弯腰捡起,闷声回答:“做手工,这些都是明天节目上要摆的道具。”
“很难?”
“也不难,”唐棉边说话边继续干活,“就是比较麻烦。”
她捏着娃娃继续拼,旁边有人坐了下来,接着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从她面前掠过,伸进纸箱里兀自拿出一把零件。
贺烛脱了外套,衬衣照例解开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他也没上楼换衣服,就这么直接坐到她身边,语气自然地问;“说明书呢?”
唐棉垂眼,贺烛忙到现在才回来,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他。
“我自己能完成的。”
贺烛歪头,看到了她手边的图纸,倾身便能够到:“你回去睡,剩下的交给我。”
唐棉把纸箱往自己这边扒拉一下:“真的不用。”
贺烛挑眉,随手拿起她放在桌面的万能胶,语带威胁:“想让我自由发挥?”
“……”
唐棉拗不过,只好把东西给他。
起身时,贺烛低着头,后颈露出冷白的一截,纤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笔似的把玩一根假树枝,眼睛专注地盯着潦草的说明图解。
似乎游刃有余。
唐棉忽然有点不自在。
她见过贺烛捏着高脚杯优雅饮酒,见过他紧握方向盘,操纵跑车在赛道风驰电掣,也见过他指尖夹烟,身边烟云环绕。
却是第一回看他做这种粗糙的手工活。
有种把人落下神坛的羞愧感。
唐棉抿抿嘴,缓步上楼。
明天得想办法感谢他。
或许可以再请他吃顿饭?
早上。
唐棉在闹铃声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昨晚写到两点多,把报告写完,脑袋一沾枕头就失去了知觉。
只睡了四个小时,唐棉困得不行,几乎是靠本能爬起来,浑浑噩噩地下床,慢腾腾地走进洗手间。
下楼吃早饭时,她脑子才勉强清醒一些。
记忆也恢复了。
唐棉放下手中的早点,跑到客厅,茶几上乱七八糟的零件消失,纸箱放在沙发上,客厅空无一人。
不知道贺烛昨晚弄到几点。
唐棉愧疚地抱起箱子,拿出里面的玩偶,发现每一个都粘合得很好,比她做的还仔细。
心头泛起密密层层的感动,鼻头有点酸酸的。
除了唐白,好像只有贺烛会对她这么好了。
……
到达演播厅后台,唐棉把纸箱给道具组,熬夜写出的材料交给蒋昕倩。
环顾四周,同事们都和她一样,带着黑眼圈,没精打采。
箱子是随机拿的,有人分到了大型的机关道具,几乎熬了通宵,整组今天都不在状态。
导演组和制片组最近在为收视率发愁,总导演脾气一天比一天差,看他们效率低又频繁失误,终于开骂了。
唐棉也是倒霉,导演骂人的时候她刚好站在旁边跟编导说话,于是直挺挺地对上了他充满怒火的视线。
接下来,难听的话好像都落在了她身上。
熬了五分钟左右,导演发了一通火出去接电话,大家才如释重负。
唐棉得以解脱,闷头走回后台。
段意深在化妆,瞄见她心不在焉的,低声问:“怎么啦?”
“没什么。”
唐棉公事公办地给他说流程,声线平平,像是没有感情的AI。
段意深沉默地听完,忽然问:“今天的标准还是十句话么?”
唐棉:“不用了,你开心就行。”
他那十个字说了跟没说一样。
段意深哦了声,上台又恢复常态,一个字不愿多说。
唐棉从来没这么累过。
精神从昨晚开始一直没得到放松,早上又累又困还挨了通骂,下午艺管组联系的司机家里出事,新来的司机听岔了地点,跑错路,耽误了不少时间,最后他们全组挨批。
艰难地熬过一天,唐棉情绪前所未有的低沉。
她忽然对这份工作产生了迷茫。
自己真的适合继续干这行吗?
这样没有尽头的熬资历,多少年才能熬出头。
心事重重地走出影视大楼,唐棉没打车,背着包沿路慢吞吞地往前走,路过商业街的南口,她抬头往里看了看。
上次那家法餐店好像离这里不远。
正好她中午没吃饭,肚子也饿了,唐棉掏出手机,给贺烛发微信,问他是不是还在忙。
贺烛回得很快:【正准备回去】
唐棉:【谢谢你昨晚帮我的忙,我请你吃饭吧,还去上次那家法餐厅】
贺烛爽快地应了。
他的公司大楼就在附近,开车几分钟就能到。
唐棉等在门店外,垂着脑袋,显而易见的不开心。
贺烛停了车,眉头轻皱了下,走到她面前,缓缓说:“嗯——请客吃饭应该要先问被请人的意见吧。”
唐棉收敛神色,抬头,勉强挤出笑:“嗯,你想吃什么,多贵都可以。”
贺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四周,目光定在一家开在两店夹缝中,十分不起眼的火锅店:“就那儿了。”
唐棉没想到他会提议吃火锅,不解道:“你能吃辣吗?”
贺烛偏头:“不是有清汤?”
唐棉笑了笑:“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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