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预报说强冷空气来袭,气温果真像坐过山车一般直直跌到个位数,冬天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来了。齐卿卿最喜欢寒冷的天气,世界的温度越低,她对温暖的感知度就越高,仿佛这样能够得到的幸福快乐也加倍上涨。
程之栩的个人演奏会顺利举行,齐卿卿作为特邀嘉宾出席,两人久违地合奏了一首《爱德华·埃加尔: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作品85》果然博得满堂掌声。齐卿卿站在耀眼的追光里牵着程之栩的手向听众鞠躬,深红色的幕布从头顶上降下来,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年少时代也随之华丽地向世人宣告谢幕。
齐卿卿忽然明白,她完全不需要倚靠世人冠以的“天才”头衔存活。人生虽不可能万事如愿,但美就美在所做的事情都会拥有不既定的答案。正如温行止所说,她无须花费任何力气去成为马友友或者杜普蕾,那是他们的人生,她只需要成为齐卿卿就可以了,去演奏属于她的乐章,去选择她喜欢的事物,去完成她想完成的事情,不需要做功成名就的天才,一样能够遇上那个深深爱着自己的人。
就像鲜花拥簇的现在,赞美和善意一拥而上,但也会如潮水一般瞬间退去。她清楚自己能够握住的是什么,她知道自己能够从中得到的是什么,即使微弱渺小,也值得她为此奋力一搏就够了。
拥挤的后台,庆祝的笑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有几个年纪尚小的乐迷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拿着《TheGift》来找齐卿卿签名,表情怯怯的,大眼睛写满犹豫和惶恐。她笑着俯下身去安慰他们,签名时有预感般看向门外,温行止刚好走出电梯,正安静地等着她。
她想为自己热爱的一切活着。即使年少时天赋陨落,也一样可以成为善良出色的大人,他的温柔成为她与世界和解的底气。
她快速地在专辑的扉页上签名,写下简单的寄语,给那个孩子,也是给自己——
“不要否定自己。你特别好,特别值得。”
然后,她辞别程之栩,背起琴朝温行止身边奔去。
2)
十二月月末,天欲雪,阴阴沉沉得让人没有做任何事的兴致。齐卿卿收到念念的微信,称所里有位新来的小硕士长得尤其好看,勾得齐卿卿一下课就抱着书直奔研究所,想要一睹帅哥的真容。
不料她刚进门,帅哥还没看到,先和温行止撞个正着。一身实验服的温教授相当惊讶:“突然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在忙。”
你忙不忙不打紧,我主要是来看帅哥的!这句话齐卿卿自然是不敢说出口,她眯着眼睛撒娇:“没事儿,就是特别想你,觉得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是吗?上次吃烤肉的时候可没见你多看我一眼啊。”话是这么说着,但他眼里显然多了几分暖意。
走到前台,念念直接无视了跟在齐卿卿身后的温教授,兴奋地指着刚从合成室出来的某个年轻男孩儿对她说:“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齐卿卿立即觉得后脖子一凉,忙不迭地摇头。念念嫌她扫兴,身后的温教授悠悠地开口:“原来是赶着来看别的男人的啊。”
齐卿卿火速回头抱住他的手臂:“不是!我就是随便看看!你看他长得没你高,鼻子没你挺,眼睛也没你大……”
“观察得挺仔细的嘛,就那么一眼。”
“不!我是习惯性以你为标准去衡量别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差别啦!但我看谁都觉得还是你好看!”
“哦?你的意思是,我是你进行过筛选之后,勉强过合格线的那个喽?”
“不不不,你是我见过的那么多人里面,最好的那一个。”
……
历经千难万苦终于哄好了这位小醋王,望着满意远去的温行止,齐卿卿心有余悸地坐到念念身边。
念念戏谑道:“你说你,是不是温教授跟你说地球是自东向西转的,你都信啊?”
齐卿卿毫不犹豫道:“信啊!”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太没原则,补充道,“不是,他在这方面是专家啊……”
念念被她逗得大笑:“你一堂堂K大高材生,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找个这么聪明的男人,像只小蚂蚁一样被捏得死死的,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齐卿卿托着脸叹气:“也是哦……”
聪明的男人不知何时又来到前台,抱着臂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怎么,还想找个不那么聪明的?”
齐卿卿猛地摇头:“不是不是!我就喜欢被捏着,我不喜欢翻身!”
念念又大笑起来,感觉看他俩斗嘴简直比听相声还可乐。温教授面无表情地拎起人往外走:“我送你去门口打车。”
“我回寝室就那么点儿路,用不着打车吧……”
后来齐卿卿才知道,温教授在她和念念唠嗑时随口打听了那位新来的帅哥的情感状况,得知“空窗许久矣”,不安感登时爆发,火速前往前台把自家小女孩打包藏回家里。
刚出研究所大楼,明显感觉温度更低了一些,齐卿卿下意识地往温行止身边靠,回过神来时发现天空中竟飘着雪,是纯正而细碎的白。
他说:“下雪了。”
齐卿卿一个激动抱住他的腰:“是初雪!”
“齐卿卿,你的手往哪儿放?”
她成功地连手带人藏进他的大褂里,喃喃:“冷嘛……”
他无奈地轻笑,齐卿卿仰起脑袋看他,笑容亮亮的:“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一起看初雪!”
温行止的笑意更深了,摸摸她的脑袋说她傻。
齐卿卿以为他是觉得自己这种想法太幼稚,便解释道:“韩剧里都这么演哎,男女主相遇第一年的初雪,往往都是很重要的时刻。虽然我也觉得有点矫情……”
环住她的手臂收紧,他轻笑道:“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一起看初雪的时刻,希望每一年你都能这么开心。”
飘然而下的雪粒忽然成了落在心上的奶油,松松软软地铺了一层,裹住像小动物一样缩在温行止怀里的齐卿卿。
“有你在的话,我一定会一直都非常开心的。”
3)
踏着雪回到寝室,齐卿卿看到煎蛋桌上多了本红彤彤的荣誉证书和一个大礼物袋,得知她和温仰止同时获得建模大赛一等奖,十分膜拜地为数学系女神献上全方位的赞美,却获得女神嫌弃的栗暴一个:“想吃就拿去吃,不过应该挺辣的,温仰止说他挑的麻辣味。”
齐卿卿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温仰止,你未来小叔子。”
“他干吗送你牛肉干?”
“不止牛肉干,接下来一个月的饭他都得给我包了。我都说了那道题用模拟退火算法,在求最大值的时候取负数,他偏要从头和我杠到尾,这种常识性问题还能搞不明白。”
齐卿卿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常识性问题,至少不存在于她所知的常识之中。但如果是温仰止那类人说不明白,那就大有扮猪吃老虎的嫌疑。她再回想起最近和煎蛋聊天的话题,涉及小温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两人果然有些猫腻!
她忍不住揶揄煎蛋:“可以啊女神,温仰止那种小狼人都被你驯成小奶狗了?”
向来不近男色的煎蛋大侠翻了个白眼:“小奶狗?‘奶’我不觉得,特别‘狗’倒是真的。”
“此话怎讲?”
“赛前集训K大不是和Q大一起吗?他非天天缠着我带他打游戏,菜就算了,还特喜欢冲到我前面去送人头。最高纪录害得我连输八把,真是没脾气了。”
“他不是只喜欢玩网游吗?都愿意为了你玩手游了?”
“你从哪个标点符号里听出来他是为我玩的?再说了,我这种根正苗红的好青年,这种小学弟你给我送一卡车来我都不会碰。”
齐卿卿撕开一根牛肉干的包装:“为啥啊?”
煎蛋言简意赅:“接受不了姐弟恋。”
“不对啊,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就是因为有个弟弟,所以烦死了比我年纪小的男生了!”煎蛋气得抱臂,“一个个嘴上抹蜜但是从来就没靠谱过!”
齐卿卿咬了一口牛肉干,瞬间被辣得说不出话,涨红着脸去找水喝了。在最后一丝理智被辣味吞噬之前,齐卿卿想,这小温追煎蛋的路,是肉眼可见的比她追温行止难得多啊……
4)
元旦过后就进入了紧张的期末考试复习周,图书馆进入半年一度人满为患的特殊时期,早上还没开馆就已经有排起长龙的学生捧着书在门口等着占位置了。齐卿卿实在抢不过,便跑到温行止的公寓占山为王。
白天他要上班,只剩她和落日在家,一人一猫一书,偶尔拉首曲子自娱自乐,一副世界静好的模样。落日尤其喜欢听齐卿卿拉琴,在她刚开始第一根弦的空弦练习时,它就会立马停下所有的动作,像走进高雅交响厅的观众一般慢条斯理地走到她坐的凳子后面,动作虽有些瘸拐但十分优雅,然后选一个舒服的姿势趴下,准备欣赏乐曲。
一曲终了,它微眯着眼睛像是入睡了。齐卿卿轻笑着问它:“落日,好听吗?”
它经常不搭理,偶尔会“喵呜”一声,齐卿卿就当是夸赞了。
等温行止下班回来,通常是天黑之后的事了。他提着一摞比词典还厚的期刊文献回来,和齐卿卿一起随意吃点什么,然后继续工作。两个人养成一种无须言语的默契,就在同一个空间里各自忙各自的,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但一抬眼就能看到对方。
这晚齐卿卿在复习美学,“重修收割机”的期末考试重点多如牛毛,光是名词解释就画了将近二十个,背得她头昏脑涨。落日闲得无聊,跳到沙发上去蹭温行止想讨抱,温行止正两手打字抽不开空,只得柔着声哄它:“宝贝儿,先别闹。”
坐在地毯上正背书的齐卿卿下意识地抬起头:“我没闹啊。”
从没有用这么亲密的称呼呼唤过对方,突然反应过来的两个人的脸颊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齐卿卿企图通过背书分散情绪,低头翻了几页,开始念念有词:“‘艺术自律’是文学、艺术创作领域中的一种形式化诉求,即一种面向艺术自身属性的回归的动力。这种形式自律的要求,最终成为一种体制化的……”
卡住了,齐卿卿“体制化”了半天也没背出个所以然来。她认命地翻书再背,好不容易背完整段,坐在沙发那头的温行止突然开口:“错了。”
她转头,看到的是一张正在认真看数据做分析的侧脸,像是游刃有余之间只分出了一丁点神来监督她,毫不费力。
“不可能!”背书可是文科生最后的尊严!
“你刚才说是‘艺术进化论史观的本质’,你看看是对是错?”
齐卿卿立马翻书,看到正确解释后心态果然崩了:“我去!是‘艺术法则及其本质论的艺术进化论史观’!”
温行止笑了一声,继续工作。齐卿卿彻底泄气了,绝望地倒在地毯上耍赖:“教授,我们换个脑子吧,我真的不行了……”
“按照目前科技发展的水平,再综合你的经济状况来看,这个做法可行性为零。”
“那要不你替我去考试吧?女装怎么样?我借小裙子给你呀!”
“我的T恤你就当裙子穿了,你的裙子给我当什么?背心?”
“……”
齐卿卿彻底吃瘪,无话可说地继续瘫着。落日亲昵地爬到她肚皮上想撒娇,她抱起落日假装抽抽搭搭地哭诉:“宝贝儿,幸好你来地球没选择成为人类,人类的世界真的太可怕了。你看看爸爸,耳闻则诵、过目不忘;妈妈却只能:马什么梅?马冬什么?什么冬梅?考试写:孙红雷……”
温行止终是没忍住,大笑起来。
茶几上的小方钟“嗒嗒”响着,此刻已经是晚上十点钟。齐卿卿收拾好背包准备回寝室,伸手挡住温行止合电脑的动作,说:“不用特意送了,我打车回去。项目最近忙,你用这点时间工作,晚上能早点休息。”
他还是坚持地起身:“你自己回去不安全。”
齐卿卿其实走惯了夜路,何况从温行止公寓到地铁口是直线距离,路上出什么差错的概率简直少之又少。但为了能够让他安心,她晃了晃手机,笑:“我叫了出租车,从你们楼下直达寝室楼下。”
温行止这才放心让齐卿卿走,过程中紧盯着手机软件上分享过来的行程状况,直到齐卿卿到寝室后向温行止报平安才放下心认真工作。隔天早上齐卿卿起床,看到凌晨三点多他发来一句的“睡了,晚安”。
果然没有听话地早睡。他是典型的工作狂,只要不用顾虑齐卿卿,几乎会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常常是独自忙到凌晨才休息,隔天又很早起床去研究所。
温行止说这是他人生的基本状况,习惯把自己放在高强度的任务当中,把工作当成全部的生活。他的光芒总是让人忽视他所付出的代价,其实天才背后藏得最多的还是不间断的付出和努力,即使他从不向人展示。
5)
终于熬过煞人的期末考试周,顺利迎来为期一个月的寒假。温行止定了中旬要出差,落日便跟着齐卿卿回家了。她从温行止公寓撤出来时,他于百忙之中来电,她刚坐上爸爸的副驾驶座,温行止连续唤了几声她才答:“在呢,刚上车。”
“好,路上注意安全。”
她一边笑一边翻耳机:“哈哈,我爹开车那是稳如老狗……呸呸,稳如泰山。”
他笑了一声,继续叮嘱:“G市昼夜温差大,注意别感冒了。”
“好呢。”
“围巾和羽绒服带了吗?”
“带了。”
“护手霜和暖宝宝呢?”
“带了。教授,我这是回家呢,不是去埃塞俄比亚,该有的东西家里都有的。”
“也对……”
终于找到耳机了,齐卿卿按掉免提戴好耳机,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问:“怎么了?”
温行止说:“我正在检索关于如何维持异地恋的文献。”
“停!停!你别乱来!”
“第一次异地恋……”
“不用补充理论知识的,只要每天都聊聊天就行了!一个月而已,很快就再见了!”
“不对。还是缺乏一些亲密关系里应有的互动,我……”
“那视频!每天视频不就是见面了吗?那就跟我和落日都还在时没什么区别了。”
温教授沉吟片刻后表示同意,挂断电话前还不由自主地感慨一句:“科技当真是造福人类。”
这句话从一个科学家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
齐爸爸好奇地搭话:“听这声音,这位教授感觉很年轻啊。”
齐卿卿点头道:“嗯,今年才二十四岁。”
“二十四岁就当教授?是天才人物啊。有女朋友了吗?”
刚有些小骄傲的齐卿卿愣了,齐爸爸自顾自地问下去:“他把猫寄养在咱家,怎么不多叮嘱一下猫的情况,反而一直关心你带没带衣服……”
“程之栩没说吗?”
“说什么?”齐爸爸一脸无知地反问,略一思索后震惊地看向齐卿卿,“该不会他和之栩……”
“不是不是!”齐卿卿彻底慌了,连忙挽回局面道,“教授就是人特别温柔,很会关心人!”
她实在说不出口那一句“因为我是他女朋友,我比他还要了解这只猫的习性”……
齐爸爸打趣道:“年轻有为还有猫的大学教授,肯定很受女学生欢迎吧。”
齐卿卿想了想:“嗯……不过,教授有女朋友了。”
齐爸爸闻言,笑得满脸都是慈祥的褶子:“那我们家卿卿没机会喽。”
他女朋友就是你们家卿卿……
到家之后先安顿落日,齐卿卿旁敲侧击地从多个方面去套妈妈的话,最终确定了程之栩确实没有告诉他们,她已经恋爱的事,霎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高兴也不是,不高兴也不是。难怪一直以来爸妈丝毫没有询问她关于男朋友的事,她说寒假要带猫回家养,爸妈也没有过问猫的来历,反而更关心猫有没有打疫苗……
虽说主动坦白有点困难,但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谈个恋爱又不是触犯天条,更何况她还找了个这么优秀的男青年谈恋爱。于是齐卿卿开始伺机想和爸妈摊牌,终于在大年三十守岁之夜,等到了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机。
此时的她正躺在沙发上看《春晚》,温行止突然来电,接通后她不小心碰到免提键,嘈杂的背景音先传出来,温行止声音轻柔地问她:“困了吗?落日是不是睡了?”
齐卿卿“嗯”了一声,关掉免提。刚巧路过的齐妈妈以为她在听语音消息,随口问道:“是谁,说话这么温柔?刚才你表舅还问我你找着男朋友了没?我看这小伙不错,你要不试试?”
齐卿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蓄谋已久的官宣时刻就要到来了!她斟酌了两秒,强装淡定地开口:“妈妈,他就是我男朋友,我谈恋爱了。”
“你说梦话呢?”
“真的,暑假时,我们在研学营认识的,他是美国那所大学物理学院的教授,现在在我们学校隔壁的研究所当特聘顾问。我们一起收养了落日。”
原本是开玩笑的齐妈妈根本反应不过来,倒是原本正安详地抱着落日看小品的齐爸爸先回过神,关掉电视坐到齐卿卿身边,问:“谈了多久了?”
她老实地回答:“快五个月了。”
“都是认真的吗?”
“嗯,非常认真。”
“他对你好不好?”
“很好,非常好,他是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随即是一番诡异的沉默。
齐卿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通话页面,温行止正在那端安静地听着。齐妈妈也坐到她身边,一家三口瞬间成了夹心饼。
齐卿卿惶恐地看着妈妈越发严肃的神情,听到妈妈问:“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齐卿卿“噔”地红透了脸:“妈妈,他是很传统的男孩子,我们就非常清白地谈恋爱,没有……”连接吻都还没有过呢……
“那就好。”齐妈妈即刻舒了一口气,“女孩子,一定要懂得保护自己。”
齐卿卿觉得这句话很是耳熟,回想起在波士顿时温行止说过的话,嘟囔着:“他也经常这么跟我说……”
“那应该是个靠谱的孩子。”齐妈妈终于让了一步,齐爸爸却又不依不饶地插一脚,说:“但是卿卿,他是大学老师。以后你会老,他的学生却永远不会老的。”
一句话就让气氛降到了冰点,三层夹心饼面面相觑,齐卿卿暴汗:老齐啊老齐,好歹你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怎么黑起同行来这么下得了狠手……
实在不想再让气氛尴尬下去,齐卿卿略一措辞,红着脸道:“爸爸,我了解他,他不会让我遇到这种事的,以前没有,现在也不会,以后更不可能。”
齐妈妈:“你就这么相信他?”
齐卿卿悄悄地捏紧了拳头,就像此刻能牵住那个人的手一样,笃定地点头:“嗯,因为他值得。”
齐妈妈没再说话。这个傻丫头,竟然已经把满腔的喜欢和信任交付得这样彻底。
这次会谈最终以某种带有神圣感的默许结束,齐妈妈叮嘱说:“恋爱是互相信任的过程,你年纪小,不懂事,爱就去爱了。但要是哪一天累了,彼此放手也要体面。爱情这种东西,能不辜负那段时光,就很好了。”
齐卿卿用力地点头。
回到卧室,齐卿卿才又和温行止说话,他那头已经安静下来了,估计也是回了房间。她问:“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有,关于刚刚阿姨的话。”温行止好像心情很好,齐卿卿都听得见他话里的笑意,“在我眼里,‘那段时光’的长度是一生。我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关于喜欢你这件事。”
齐卿卿心里一动,像是炸开了一束草莓味的烟火,落了满天细碎的粉色光辉。她还是这么没出息,只要温行止一笑,一说好听话,她就恨不得把自己的下半辈子全都交给他。
窗外响起沉闷的烟火声,齐卿卿拉开窗帘,看到空中绚烂的烟火,零点过了。
“教授,新年快乐。接下来的日子,也请多多指教啦。”
三百公里以外的温行止正满目温柔地看着手边CD封面上的齐卿卿,瞳孔里倒映着台灯的颜色,是一片柔绵的白。他低笑着答:“谢谢。我很高兴。我很少直接表达我的情绪,但我现在很高兴。”
很高兴能被你这么认真地喜欢着,很高兴你愿意这样把我记挂在心上,很高兴你信任我,很高兴能够得到你这样纯挚的感情。人类所在的星球不过是宇宙汪洋中一粒失落的沙,人类的寿命放在浩瀚时间之中,也完全只是弹指一挥间。我甚至开始担心:这短短几十载,不够用来证明我有多喜欢你的话,该怎么办呢?
通话结束之后,齐卿卿去客厅喝水,收到温仰止的微信,问:“你是不是给我哥下蛊了?”
她回复了一个问号,温仰止又说:“他从房间里出来后一直在傻笑。”
看完这条信息之后,傻笑的人变成了两个。
齐卿卿心情大好地问:“想要红包吗?”
小温义正词严道:“休想收买我。”
“想听煎蛋的八卦吗?”
“嫂嫂,新年快乐!”
齐卿卿冷笑一声想:爱情果然是用来妥协的。
她给他发了个红包,上书箴言:放弃观望,直接行动。
小温:“请赐教。”
“煎蛋如果说饿了,就立马给她做吃的、点外卖;她如果说不舒服,就立马给她买药、带她去看医生;她如果说想要什么,就立马给她什么。面对理工女,直接行动永远比说甜言蜜语有用一百倍。”
小温:“那,你也该行动了。”
“啥啊?”
“我妈可不大喜欢你噢。”
果然,一波刚平一波又起。通过温仰止的爆料,齐卿卿这才知道,原来她和温行止恋爱没多久,他就已经告诉家里人她的存在了。一直反对温行止回国工作的温妈妈以为他是为了齐卿卿才毅然决定回国的,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朋友颇有不满。就在刚才吃年夜饭时,温爷爷问起温行止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家看看,温行止笑说:“还早呢,等她再长大点也不迟。”
温妈妈微笑着,夹枪带棒地表态:“哎,我就说,她还是年纪太小。行止面对爱情太冲动了。”
一旁的小姑笑出声,附和道:“平时温温和和的,遇到个心动的,都冲昏了头。”
温行止不温不火地笑着:“妈妈,她才比我小三岁,很多事情都是我自行考虑决定的。”
“但是在学历上、人生经历上,她可比你差了好大一截。行止啊,一直以来你都是忙着学习工作……”
温行止显然不想听妈妈继续唠叨,淡淡地打断:“照您这么说,我该找个四十出头的姑娘恋爱了。”
一桌子人同时出声反对:“那也不行!”
“感情问题我自有分寸,说出来也只是当作一件高兴的事分享给大家,其余的不劳烦各位费心。”他风轻云淡地应对满桌人的热切关注,侧过脸朝最年长的爷爷笑,“爷爷,我女朋友特别喜欢听小曲儿,笑起来又很好看,您一定会喜欢她的。”
“好,好。”温爷爷高兴地拍拍温行止的肩膀,这位长孙可是整个家族的骄傲,“小行喜欢的姑娘,一定是好姑娘。”
于是年夜饭上关于温行止女朋友的讨论就这样极为尴尬地结束。
齐卿卿忽然感到空前的压力,这还没上过门呢就不被待见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温仰止:“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哥哥啊?”
本以为起码能得到一句像样的安慰,温仰止回过来的却是一句:“你才知道啊?”
齐卿卿深呼吸,忍住把这家伙拉黑的冲动,她按下语音键直接道:“你给我滚——”
6)
长大之后过年就不像过年了,哪怕是面对纷至沓来的红包和满桌佳肴,齐卿卿也感觉不到有多少兴奋和期许,每天都只是百无聊赖地看着爸妈和客人们聊得火热,关键时刻还会被要求给客人演奏几首曲子——这倒是从小到大都没变过的。也有好事的客人会“关心”起她的情感状况,揶揄她二十一岁了也该恋爱了,谈一两年到毕业时就刚好结婚。她尴尬地应付着,后来和温行止吐槽,他笑着给她支招:“那你问问他们家小孩儿期末考试成绩怎么样,班里多少名、年级多少名、市里多少名、省里多少名,能不能上重点,有没有早恋……”
齐卿卿对这类问题简直过敏,萧瑟道:“我小时候最恨这样的人了……”
“还好吧,我小时候就不讨厌别人问我的成绩。”他说得风轻云淡,“我跳级太快,他们也搞不清楚我究竟在读几年级。”
“……”
“而且不管我读什么……”他忍着些许笑意看手机屏幕里她无语的神情,悠悠然把最后一句补上,“我也永远考第一名。”
好一个没有感情的“别人家的小孩儿”……
初五之后,温行止匆匆忙忙地返回研究所,开始着手准备获批的个人观测项目。齐卿卿每天抱着落日和他视频的时间因为他的工作骤然被压缩到十分钟之内,温行止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过年肥”也很快因为高强度的工作转瞬即逝。
元宵佳节,齐卿卿吃完汤圆后蜷在被窝里和温行止视频,看着他仍然顶着过度劳累产生的黑眼圈在工作,心疼道:“休息会儿吧,你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是有点头疼……”他闷闷地答,叹了口气趴在桌上,半垂着眸看着屏幕上的齐卿卿,“你什么时候回来?”
齐卿卿想了想,存心逗他,说:“等你想我想到不行的时候。”
温行止沉默了,吸了吸鼻子:“那就是现在了。”
齐卿卿怔了片刻,温行止顿了一下继续说:“好想你。我从来没觉得对一个人的惦念对情绪能有多大影响,可是我好想你。”
沿袭煎蛋女神“干就完事”的优良作风,齐卿卿抵达温行止公寓的时候,刚好是晚上十一点。她背着满满一背包的零食想着要来提高温行止的生活质量,蹑手蹑脚地打开门,一眼便看到正坐在床上看书的温行止。四目相对,她看到温行止因为惊愕凝固住的俊颜。
她扔下背包,直接扑到床上:“爱妃,朕来迟了!”
温行止必须承认,这是好多年没有过的惊喜和愕然。他经历过很多个常人无法想象的高光时刻,但当齐卿卿带着一身寒气突然扑进他怀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小女孩竟然比任何一个国际奖项或是观测发现都更能让他觉得愉快和悸动。他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痒痒的,像小猫蹭他时的吻。
他后知后觉地问:“你自己来的?”
齐卿卿想起她的背包,里面都是特意收好的她最喜欢的零食。借力坐起身,她扭头想下床去拿她的包包:“还有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她的手腕蓦然被拉住,再次倒下时教授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觉到唇上一片温热的柔软。
他的吻也是极尽温柔的,灼热的气息柔柔地和她纠缠在一起,她的脸已经烫得快要冒烟。她悄悄睁开眼看面前温行止微闭的双眼,在脑子搅成糨糊的初吻时刻非常不合时宜地想:睫毛真长啊……
温行止捏捏她的脸,她恍如隔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结束了?”
“还没。”
他再次吻下来,温柔得像夏夜里带着薄荷香气的风,萦绕过五官,带来舒缓惬意的微醺。
最后卿卿同学茫然失措地坐在床上,看已经恢复正常的温行止一件一件地把她包里的衣服取出来,叠好,放进衣柜里。她失神道:“原来科学家也逃不过小别胜新婚的定律啊……”
他侧过脸瞥她:“小别胜新婚?洞房花烛……”
“洞、洞庭波兮叶木下!”接下来是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她硬着头皮感叹一句,“九歌先生的诗写得真好啊……”
“这是屈原的诗。”他停了一下,“篇名叫《九歌》。”
“哈哈哈哈哈哈,是吗?”
……
这是齐卿卿第一次在温行止家留宿。
说不紧张是假的,洗漱之后她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书桌前正低头翻着书的清瘦身影,耳边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在想什么?”温行止忽然问。
“没、没什么……”
“先休息吧,我还有些数据没整理完。”
齐卿卿慢吞吞地钻进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发问:“教授,在美国情侣之间是不是真的都……”
“我是中国人。”他像是一秒钟就能读懂她的意思,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床边,细心地帮她把被子掖好,“所以,什么都不会发生的。这虽然是一个发乎本能的问题,但必须归于理性去探讨。”
她继续傻乎乎地发问:“怎么理性探讨啊?”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也必须要考虑:如果哪一天我们没办法一起走下去,对你来说也只是多了一段经历,不至于失去什么。”
这究竟是一个多温柔的人,才会这样无时无刻不在为她着想。齐卿卿莫名觉得鼻腔有点酸,他俯身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我们来日方长。晚安。”
也是,差点忘了,她的温教授有着无人能敌的好耐心。她什么都不用去担忧,只需要跟着他的步伐,躲在他的身后,乖乖地做他的小女孩就好了。
“晚安,教授。”
照明灯应声熄灭,她安静地望着他伏案工作的背影,不知何时便昏昏地睡了过去。
凌晨,齐卿卿被床垫陷下去的动静惊醒,她扭过头,看见刚关灯准备休息的温行止。他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她,细声问道:“吵醒你了?抱歉。”
齐卿卿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心躺好,喃喃道:“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概是他厌光,房间的采光被精心设计过,关灯后当真暗得不见五指,和齐卿卿自己那总亮着一盏小夜灯的卧室大不相同。
他轻轻地吻她的发:“没事,我在这里。”
他可以做悬在她瀚海穹夜中的北斗,不论深陷大漠还是迷失森林,只要见到他,她就能知道归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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