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只是一场普通的内部讲道或论道,可船一在虹县码头停靠下来,情况就开始发生了变化。
王妃出行,是不可能不惊动地方的,尤其是当一路还有专人负责打前站时,王妃的船还没到,地方的一些官绅就早已在码头候着了。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
这些礼节性地来拜访的官绅,其实也不会给德王妃一家带来太大的困扰,他们一般也就来秀一下存在,显示一下对德王府的尊重,然后再送上一些地方特产、珍稀之物之类的。
若是碰上身份地位高一点的,德王妃一家可能还会赏脸跟他们吃顿饭之类的,若是身份一般,那就只能放下礼物走人,并不会影响楼船的行程。
今天原本也是不该例外的,可当船在码头停靠下来之后,大家却发现,早已有一大堆人等在了码头。
有的是来拜见德王妃一家的。
还有的,则是来见席希明或顾倾城的。
人不是一般的多。
为啥会这样?
因为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虹县已属于泗州,从直线距离上来说,距大夏国首府会宁仅有三百里左右,已是妥妥的江南。
现在,德王府的船上有着大名鼎鼎的江南第一才子顾倾城,以及同样相当有名的会宁第一才子席希明,于是乎,整个泗州那些还能跟顾倾城和席希明能攀上一点交情的士子,基本上都来这里等着了。
要知道,船一旦离开虹县,就会顺淮水拐向扬州,然后绕上一大圈,逆长江而上再拐去会宁。
也就是说,泗州的士子们想见顾倾城和席希明等人,在虹县是唯一的机会。
同样的道理,泗州的官绅想巴结德王府,也只有在虹县这里才能获得机会。
这么一来,人自然就多了。
这是大家都没有料到的。
人来了,总得接待一番吧?
可晚上还预备了一场讲道怎么办?
顾倾城把席希明拉到一边,提议道:“希明兄,要不将晚上的论道改个时间吧?改到明日如何?”
“不必,把泗州这些士子拉上一起不就好了?”
席希明自然是不肯。
今晚的这场论道,原本就是他定下来刁难郑浪之的,他当然巴不得更多一点人来听,好大家一起来找茬。
对此提议,顾倾城也无可奈何。
道这东西,既要论,也要传,既然浪之先生那么自信,他也就懒得再去纠结人多人少的问题了。
类似的事也发生在德王妃那边。
这次前来拜见德王妃的,可不是一般的官绅,而是以泗州刺史为首的,一大帮原本就跟德王府有往来的泗州地方官员士绅,数量多达十来人。
既然连泗州刺史都来了,德王妃自然就不能随便将他们给打发,最起码得一起吃顿饭才像话。
接待宴,泗州刺史这边自然是提前准备好了,只不过得离开水驿码头,去到虹县最好的酒楼里。
这可是让德王妃犯难了。
饭得吃,可今晚的那场论道她更是不想错过,怎么办?
那可是儒家争执了近千年,还没有结果的性善论性恶论啊!
在了解到晚上的论道并没有取消之后,她向泗州刺史发起了提议:“卢大人,不如就将晚宴改在驿馆如何?今晚可是还有一场不容错过的精彩论道哦。”
她干脆准备把这些前来拜见她的官绅一起给拉上。
这下可是让泗州刺史等人讶异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论道,竟然让德王妃连泗州地方精心准备的宴请都不肯去参加?
泗州刺史卢劭代表大家出声问道:“王妃,是谁人的论道,让娘娘如此看重?”
“主讲的此人可了不得,道行之高,连天静宫诸糅真人都敬佩有加……”
为了达到目的,很自然地,德王妃搬出了诸糅真人来,先替郑经狠狠地吹上了一番,并且大致说起了他对道的新定义,以及今晚的论题。
满座皆惊。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荥阳郑氏家年轻举子,却重新定义道!
重新定义了道不说,这新定义的道,竟然连道家的诸糅真人都无法反驳!
而他跟诸糅真人最终论道的结果,却是让诸糅真人心甘情愿地送上了整套道家道藏!
这怎么了得?
如此震惊的消息,让包括卢劭在内的所有泗州官绅都大惊失色。
这样的高人,必须得会一会啊!
别看卢劭等人的地位已不低,而郑经只不过是一年轻士子,可道行这种东西,既跟地位无关,也跟年龄无关,甚至还凌驾于地位之上。
就好比说道家高人,无官无职,但却可以当大夏国国师,为全大夏国人所敬仰。
又好比说名士,哪怕是在野,也会被绝大多数人所尊敬。
因此,经德王妃这么一捧,那位年轻的高人,大家是见定了。
相比见人,大家则更是对今晚的论题感兴趣。
性善论,性恶论,这可是儒家的经典纷争,哪怕当时提出这两大学说的孟圣人和荀圣人,最终的目的都是强调后天教化的重要性,可对于儒家之人来说,还是希望能论个明白。
而在场的这些官绅,既然大部分都有官职在身,那十有八九是把自己当儒家人的。
尤其是卢劭,还算得上是一方名士,太正元年会试探花郎出身的他,年轻时在读书人中的名气,并不亚于现在的顾倾城席希明等人。
“那就如娘娘所愿,将宴会改在驿馆之内吧。”
他先打手一挥,示意跟过来的虹县县令重新去做准备。
这倒是不难,驿馆原本就是迎来送往的地方,场地绝对不差,若是嫌菜肴不够精致,那就将之前准备的菜肴和厨子都送来这边即是。
其实吃什么喝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虹县县令走后,卢劭又开始感叹:“啧啧啧,孟圣人的性善论及荀圣人的性恶论啊,今晚这郑浪之若是能给大家讲个明白,讲得连我等都心服口服,那就是我等平生罕见之幸事了。”
“那是,那是。”
“讲起来倒容易,可若想把卢大人都讲得心服口服,那就有点难了。”
……
现场立即附和声一片。
有人觉得这确实是幸事,有人则拍起了卢劭的马屁。
卢劭立即受用地说道:“嗯,想把它们讲通确实不易,除非他拿孔夫子的‘性相近’来和稀泥。”
毕竟是才学了得的名士,他开始跟大家卖弄起了他所理解的性善论、性恶论,以及经常跟此牵扯到一起的,孔圣人极为有名的那句“性相近,习相远”,也就是性近论。
在他看来,郑经要想勉强把人性之善恶给讲通,那就只有借用孔子的性近论来和稀泥。
不仅如此,在跟大家简单卖弄了一下其中的奥妙之后,他还问起了德王妃:“娘娘,若是我等有不同意见,可否也参与其中?”
他也有些跃跃欲试了。
正常来说,今晚的那场论道,将是郑浪之一对多,由他一人来面对所有的年轻士子,那像他这样的成名之士,理应只看看热闹就是。
可问题是德王妃捧得有些过头了。
连诸糅真人、阮留之都敬佩有加的悟道高人啊,若是那些士子才疏学浅,辩不过他怎么办?
对此,卢劭颇为担心。
“自然无妨,这浪之先生可是说,真理面前人人平等。”
腹黑成性的德王妃自然是巴不得如此。
甚至于说,她之所以大吹特吹郑经,目的就是为了把卢劭也给拉下水。
你郑浪之不是很牛吗?
那就干脆多拉点牛人来一起对付你!
阴谋得逞后,她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容。
总算又把事情给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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