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李泰专注从文,如今圣人又特准他在王府开馆,卖弄文字倒是其次,关键是给了他招募学士的权力,如此一来,他就能够招揽谋士,为他夺嫡打下基础,积攒势力。
这等同于圣人暗示他可以与太子掰手腕了!
李泰是个聪明人,如果大肆招贤纳士,会授人以柄,别看魏征等人对太子动辄指谪,可如果圣人提出废长立幼,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也一定是魏征这一拨人。
所以在招贤纳士的同时,李泰会大摆筵席,诗会雅集是万万不能少的幌子。
但幌子终究只是表面功夫,如李崇道所言,若果真能够著书立说,未尝不是将圣人这种容忍变现的最好方式,能够在短时间内为他积攒大量的声望和底气。
李泰虽然极力掩饰,但李崇道还是看出了他的渴望,当即问道:“大王可曾听说过《山海经》?”
李泰顿时一脸失望,本以为李崇道有什么高见,但眼窝子到底是浅了。
“这等杂经,谬误满篇,便是流传千古,又有何用?你可知道《山海经》的作者是何人?”
李崇道确实不知道《山海经》的作者是谁,甚至有可能是不同朝代,不同的人,不断编撰,这才最终成型。
但他的重点根本就不在《山海经》,朝李泰道:“《山海经》虽然只是民间传说居多,但里头记载了山川地理,民族物产,中医药物,祭祀巫医等等方方面面,也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李泰摇头道:“本王读过很多书,朝野上下但凡能搜集到的,本王都有所涉猎,这《山海经》中虽然也有借鉴实地,但到底只是神话传说,难登大雅之堂,对朝堂政治更是毫无补益。”
李崇道见得时机成熟,也不再卖关子:“《山海经》虽是谬经,但大体框架可以借鉴,如果大王写一部真经呢?”
“真经?怎么个真法?”
“大王可照着我大唐十道三百五十八州之地,以州、县为脉络,分述我大唐辖境的历史沿革,山川,地望,得名,城池,古迹,风土人情,乃至于神话传说,如此诸般,洋洋洒洒,编撰成典,必然能够流传于世。”
“让我写地理志?这不是褚遂良等一众史官的差事么?”历朝历代都有地理志,李泰自是知道的,虽然他内心火热,但这到底是捞过界的行为。
李崇道却摇头一笑:“非也,大王还是想得不够远,褚遂良他们写地理志,但只能写前朝的地理志,这个地理志只能夹在《隋书》里头,往时的地理志也大多如此,都是后人来写前朝的事。”
“可大王要写的是当下,是如今大唐的地理志,想我大唐一统中原,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圣皇陛下又一视同仁,有教无类,万国来朝,我大唐堪称万国之国,如果大王能写出这么一部书来,彰显大唐风物,彪炳陛下功德,陛下能不高兴?”
李泰双眼灼灼,仿佛心中燃起了一团火,呼吸都有些急促,口干舌燥,脑子在飞速运转。
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李崇道的意图。
有人用书籍来做消遣,有人用书籍来抒情,有人用书籍来做武器,但身为皇子,又是急迫想要得到皇帝信任,想要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书籍该用来做什么?
用来建立实际的功绩,用来获取自己的名声?
不,归根结底,都是用来讨皇帝欢心!
李崇道或许没有想到这么深远,但他李泰比任何人都知道简在帝心的道理,他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凭借的正是李世民对他的疼爱。
而如果真能写出这么一部书,李世民对他的宠爱,将被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李崇道此计,可谓烈火烹油,想要得到皇帝的宠爱?那就发挥到极致,让他宠爱到足以废长立幼!
不管什么事,只要做到极致,那都是足以改变人生的!
李崇道将李泰的反应看在眼里,又趁热打铁道:“而且这必然是鸿篇巨著,没有几十号人根本完不成,而且必须是各道府各州县的菁英,才能担此大任,大王设置了文学馆,又有招贤纳士的权柄在手,趁此机会,能搜罗拉拢多少人才?”
“只怕整座大唐的有识之士和有才之人,尽收于大王麾下,届时……”
李泰只觉着心跳如擂鼓,热血在燃烧,东宫之位就浮现在眼前,唾手可得!
“大王?大王?”李崇道接连喊了两声,李泰这才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头狂喜,却如何都掩盖不住脸上的笑容。
“妙!妙啊!哈哈哈!”
李崇道也谦逊地叉手为礼,朝李泰道:“那么……在下能见一见杜工部了否?”
李泰一把抓住李崇道的手腕:“阿兄,进去吃酒,吃酒!哈哈哈!”
李崇道也是摇头苦笑,他倒是想吃酒,但三天时间眨眼就过,半刻耽误不得,杜楚客若是好说话,麻溜儿地掏出设计图来,那也就罢了,若他又是个温温吞吞的人,李崇道可就真要抓狂了。
“大王,实不相瞒,我是有急事请杜工部帮忙的……眼下是火烧眉毛……”
李泰却板起脸来:“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李崇道也是无语,您这是川剧变脸的手艺么,大一开始就摆谱儿,献上锦囊妙计之后就成了阿兄,如今不去吃酒又成了不给面子?
“进去吃杯酒,本王只消一句话,杜楚客又岂敢罗嗦半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崇道再拒绝可就不识好歹了,刚刚建言献策才得来的香火情,总不能因为不赏脸而一笔勾销。
咬了咬牙,李崇道终究点头道:“那大王您可不能食言……”
李泰佯怒道:“说的甚么话,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来人,请了我阿兄入席,本王去换身衣服,以示敬意!”
宴会空档之间去换衣服,这应该是对客人最大的尊重,李崇道也就只好目送李泰回内宫更衣,而后跟着那奴婢走进了宴会厅。
偌大个宴会厅,坐了个满满当当,那些个歌女舞姬仍旧在香汗淋漓地且歌且舞,客人们一个个满脸通红,摇晃着上半身,或敲着筷子唱歌,或拍手以和,气氛也是热烈非常,很难想象这是大白天。
李崇道甫一现身,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人带着善意的笑容,有人则目光警惕,也有人用鼻孔看着他,也算是百态尽见了。
里头倒也有些熟悉面孔,似乎在国子监见过,李崇道也是暗中叫苦,放眼一扫,右侧弹琵琶之人,竟也是老熟人,清音阁的花魁陈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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