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见得皇后落泪，也放下了筷子，摸了摸她的后背宽慰起来。
李崇道离席叉手行礼道：“是不是……是不是臣做错了什么……”
长孙皇后赶忙摆手：“你做得很好，是予最近心思多了些，见得你吃得香，忍不住感慨……”
陆红药在一旁小声提醒道：“今夜的饭菜是皇后殿下亲手做的……”
李崇道也是被长孙皇后给感动了，想起现世的母亲，忍不住眼眶通红，低声吟道。
“人初生，日初出。”
“上山迟，下山疾。”
“百年三万六千朝，夜里分将强半日。”
“有歌有舞须早为，昨日健于今日时。”
“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
“短歌行，无乐声……”
他的母亲去世之时，李崇道正在高考的关键时刻，家里人为了不影响他的考试，硬是隐瞒了母亲的死讯。
李崇道悲痛欲绝，当时就在日记本上抄录了这首诗，这已经是印在他脑子里，此时却被长孙皇后的舐犊情深给勾了出来。
“人家见生男女好，不知男女催人老……”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听得此言，也是唏嘘不已，眼眸中更是满是哀伤。
其实李崇道之所以想起这首诗，是想着母亲还未来得及享受生活，大半辈子都在为儿女奔忙，他希望母亲也能寻找自己的快乐生活。
没想到李世民夫妇与其他父母一样，只看到了消极的那一句。
这人呐，出生的时候就像初升的太阳，想要长成大人总是很慢很慢，可大人们却又很快老去，这就是上山迟，下山疾。
人生短短百年，也不过三万六千个白天，为了照顾孩子，即便夜晚也当做半个白天来用了。
所以才会劝母亲，有歌有舞的时候就尽早享受吧，因为身子骨会一天不如一天，旁人都说有了之女的好，却不知正因为有了儿女，自己才会早早的衰老。
所以哪怕只是哼着短歌小曲儿出去走走，即便没有音乐声，也该快乐起来啊……
念及此处，李崇道朝长孙皇后道：“皇后殿下保重凤体，才是对孩儿们最大的疼惜，若整日里牵肠挂肚，心里越是积郁，化解不开，又如何能康复起来？”
其实李崇道并没有说到底，他想说的是，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保持健康，才是对儿女最好的爱护，让这群孩子变成没妈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疼爱。
但相信长孙皇后也能听出言外之意。
抹了抹眼泪，皇后又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孝顺，这首诗也是作得极好的……”
李世民突发奇想，朝皇后说道：“皇后不是正在写《女则》么，这首诗正好收录其中，岂不妙哉？”
所谓《女则》，是长孙皇后编撰的一部书，里头写一些妇女的事迹，有点《女诫》的意思，就是劝导古代妇人们言行举止和思想品德的一类书籍。
传言说长孙皇后薨逝之后，宫女才将这部书呈给了李世民，李世民读了之后痛哭不已，遂刊印传世。
长孙皇后听了也双眸发亮，朝李崇道问说：“孩子你可愿意？”
李崇道郑重行礼道：“孩儿希望天下每一个母亲都能健健康康，平安喜乐，若能写进书里，那是我的荣幸。”
“你这孩子，真真是乖巧懂事，这就很好了……”
李崇道趁着长孙皇后夸自己，也知道机会来了，当即道：“不过……不过孩儿倒是有个条件……”
长孙皇后微微一愕，便掩嘴笑了起来，李世民却佯怒道：“连皇后你都敢提条件？”
“这首诗感情真挚充沛，感人肺腑，令得多少父母唏嘘落泪，足以传世，既要收录到书里，这是崇道孩儿为天下父母尽孝，给他多少奖赏都不过分的。”
长孙皇后如此一说，李世民的语气才缓和下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李崇道早打好了腹稿，当即道：“孩儿今日去了元法寺，本想为皇后殿下祈福，无意听大和尚说这个月的十九日是观音菩萨圣诞，将举行法会……”
“孩儿突然想起皇后殿下也是二月生辰，皇后母仪天下，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当为万世楷模，便是活生生的观音菩萨，所以……所以斗胆想请皇后殿下去元法寺观礼……”
“混账！皇后凤体抱恙，怎么能跑去那种地方……”李世民下意识呵斥，可话说到一半，突然定格，微眯双眸，目光如针地盯着李崇道。
李崇道同样正视着李世民，甚至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目光，就仿佛在说，没错，老子就是这么胆大包天，别怀疑自己，李二你的想法是对的！
长孙皇后可没听出言中深意，只是笑道：“孩子你有这份孝心，予就很欢心了，圣人本想着为我举办宴会，只是奴家贱降，如何值得兴师动众，正想着劝说圣人取消了去的……”
李世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此时抬起头来，却是如何都压不住嘴角的笑容，朝长孙皇后道。
“难得这小子办了件好事，皇后也说过，该给的奖赏不能吝啬，不如就答应了他吧。”
“横竖你不愿在宫中大宴群臣，又不准我大赦天下，更不准儿子们度人入道，为你祈福，可孩儿们的心意总该要领受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答应了这小子，元法寺也不是什么大寺，不会劳师动众，不正合皇后心意么？”
长孙皇后也是诧异：“也是奇怪了，圣人今次怎地站在崇道孩儿这边了？”
李世民也尴尬一笑：“还不是看他有这份孝心嘛，如若皇后不想去，那咱们就在宫里摆宴，把孩儿们都召回来好生团聚团聚。”
长孙皇后最是节俭，也时常向文武大臣以及诸多官宦人家提倡节俭的家风，所以才不想举办什么生日宴会。
李崇道提出这个想法，又省钱又能表达心意，确实是个折中的好办法，而且恰是时候。
“好好好，那便去，奴也许久未曾出宫了……”
“不过……这是崇道孩儿的孝心，不能抵了他的奖赏，圣人必须另外行赏，还得是重赏！”
李世民摇头一笑：“皇后这是要宠坏他的……”
长孙皇后朝李崇道笑了笑：“这孩儿有孝心，又聪明，办事利索，机敏多变，宠坏了也不打紧。”
李世民也是无语，又听皇后说：“听了这首诗之后，奴倒是想听听曲儿喝杯小酒也好睡觉了……”
“我陪着你……”
“你把崇道孩儿召进宫里，还没与他细说公事，奴先去，你晚些过来吧。”
李崇道嘿嘿一笑：“孩儿这便出宫，不敢叨扰圣人和殿下的……”
被李崇道这么一说，颇有些狭促，李世民和皇后也是老脸羞红。
“行了行了，你小子还真是甚么话都敢说，今夜留下来与我说说话吧。”
李世民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掩饰不住的。
打发了皇后出去，李世民也总算要跟李崇道说说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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