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言很惊讶:“二嫂平素最果断,竟有什么事这么为难?”
“还是大外甥的事。”
“嗯?”
“我想外甥光吃大哥家的,负担太重了些。我们都是嫡亲舅母,总不好只勒掯大哥。”说着皱起眉头:“方才不说,是怕三婶有意见。妯娌这么多年,彼此也……我知道你不是那等刻薄小气人,便与你商议,是不是补贴大哥家一点?这事三婶必知道,她若爱补贴呢,是她一份心,手头紧呢我们也不计较,你看如何?”
婉言跟楚微,那是妯娌四人中真正有交情的那一个。虽然因为见识问题,两人感情并没有后来与十六娘等人的深厚,却也算的上手帕交。想起她青年早逝,心理一阵难过,哽咽着声音说:“我不好越过嫂子,二嫂你说给多少,就多少吧。”
楚二嫂也有孩子要养,楚家挤的跟那养鸡的笼子似的,也想攒钱买个好房子。虽然楚家日后要分家,谁又知道是什么章程?便是这里能得一块,要多一个孩子又怎么办?所以平时也过的颇为节俭,太多的拿不出来,几百文还是有的。遂跟婉言道:“我家也不宽裕,不是诉苦,你也知道。我想一月拿五百文,再做两套衣裳,你看如何?”
婉言无可无不可:“那我也拿五百文,也做两套衣裳。或是我拿布,请你替我做。也与外头一样的工钱如何?”
“四婶这就见外了!”
婉言叹口气:“才四岁……长大成人十几年呢,哪能占你十几年的便宜?再没有这么厚的脸皮。我这个人,素来亲兄弟明算账,就是怕日后起争执。能嫁到同一家来,也是前世的缘分,何苦毁了上天一番安排?二嫂你说是不是?”
“从来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不想竟爽快到如此地步。”楚二嫂利落的道:“就按市价的八折吧,大家都开心!”
婉言要的就是账目清楚明白,几折她不在乎。宁愿欠钱也不要欠人情,这是陈老伯对她的指点。所以陈老伯对她,固然打感情牌,但维护关系时,却是直接用钱砸。时间长了,她也品出几分味道来。行事越发直爽了。
楚二嫂达到了目的,也不客气的挑好了布料,还麻利地打好包袱放回原处,拿着针线回房了。因家里有事,楚二哥并没出门。楚二嫂挑了挑嘴角,一长一短把她跟婉言的计划说了一遍。果然见丈夫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辛苦你了。”楚二哥如是说。
楚二嫂温柔一笑:“做熟的活,也没什么辛苦。”
楚二哥把妻子搂在怀里,没再说话。
楚衍请了大夫来看了一回,无非就是累着些。开了两幅调养的药便走了。天气还很冷,家里生着火盆。楚衍找了个陶罐,就着烤火盆就熬起药来。
婉言道:“一屋子药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病的多重呢。大夫既说没事,又捡几服药回来做什么?”
“落下病根不好。”楚衍扒着火盆道:“二嫂挑了布料走了?怎么不留下来边做边说说话解乏?”
“有事跟二哥商议吧。”
“嗯?”
“二嫂说,外甥的事总不好勒掯大哥一个人,想一月补五百文,邀我一起。”
“哦,一月一千文,一个孩子尽够了。”
“你又知道我应了?”
楚衍扯了扯嘴角:“我能掐会算呗!”
婉言丢了一个大白眼给他。
楚衍继续算着帐:“怕是大哥也要腾五百,我们这样的人家衣裳抛费不大,光吃饭一月五百文怎么也够了。一年替他攒十两,孙家的地原该是他的,到时候拾掇拾掇,一二百两娶亲尽够了。”
“你倒想得长远。”
“阿婉……。”
“嗯?”
“我很难过……。”
“我也是。”
“走到这一步,外甥不必多说,孙吉……。”楚衍顿了顿:“呆在牢里生不如死,也很可怜。”
“打人的时候怎么没想着微微姐可怜呢!”婉言愤愤不平。
“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随便同情人的嗜好,死的那个是我亲姐。”
“那你?”
“我在想,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楚衍的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要是第一次挨打,就跑回来诉苦,我们兄弟几个把他胖揍一顿,孙吉还敢不敢随便打?”
“……。”
“凡事若防微杜渐,外甥也不至于落到如今无父无母的田地了。”
“常言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婉言苦笑:“古今往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可见有事办事,万不能积攒着。便如你如今的身体,还无甚大毛病,先治好了,强过日后吃苦。”楚衍继续道:“大姐何尝不是想忍一忍算了呢。”
婉言了然:“日后……我们要有什么不谐,千万别闷在心里。哪怕吵一架呢。”
“我也这么想。”楚衍道:“我是真佩服你大哥。”
“大哥又做什么了?”
“还有什么,上回说过继的事。但凡是个男人,谁愿意承认?他虽不说出口,然行动已经是愿认了。他总能知道自己要什么,再没有坏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时,找到解决方法。近来看到那边大嫂,分明松快了许多。他若没有这份果断,这段感情也早晚到头。”
“大哥素来就好性子,石榴是个有福的。”婉言笑了笑:“你也好性子,我也有福的。”
“好阿婉。”
“嗯。”
“大姐的事谢谢你。”
“你的大姐,也是我的朋友呢。到底,谁谢谁呢?”
因楚微的丧事,楚家的摊子歇业了好几天。正要重新拾掇,楚娘娘却病了,还病的很沉。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是个伤心事。何况女儿还是枉死!当天夜里就很不舒服,只是为了女儿能一路走好,又强撑着办丧事。中途遇到吊唁的人,还狠狠哭了几场。这不,事一完就发起了高烧。
生意不能不做,饮食上客户一般不愿意等太久。再不出摊,到时候那黄金铺位被人占了,收益就要打折扣。要铺位被做同样东西的人占了,更是要亏的惨烈。但楚娘娘这个样子肯定不能出去,只能让楚三哥两口子守摊子。好在弄了个肉夹馍,工作量比以前小很多,不然这两口子非累的吐血不可。
剩下的人除了楚大嫂和婉言,皆要工作。婉言也不舒服,楚大嫂和楚爹爹轮流照看。楚二哥在外甥生活费补贴事件上,不单更敬重妻子,也对果断应承的婉言印象更好了一层楼。背地里兄弟闲谈,再没有说不好的。楚大哥也同意,还嘱咐弟弟千万看好幼儿园那一摊子事,别让婉言在外人面前落下埋怨。所以楚二哥是忙上加忙,楚衍每日下班也要去工地瞧瞧,楚大哥要教学生又临近过年,要管家里的琐事,一屋子男丁竟没一个得闲。
楚娘娘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肉夹馍的方子乃婉言友情提供分文不取,楚三嫂再脸皮厚,也不好独占,尽管是她两口子干活,在全家都忙的情况下也没敢公然提出最近的钱全该自己得,还是老老实实分一半出来给婆婆。然而大家都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端看楚娘娘什么时候能好。
这日,楚衍好不容易赶上休沐,清早跑了一回工地,回来看自己亲妈。不想一踏进楚娘娘房间,就见她正吃朝食。仔细一瞧,心里就不自在透了:“娘娘,你病着呢!怎么就萝卜汤就笼饼?家里哪里穷到这个地步!”
楚娘娘省俭惯了,虽然一个月房租收入就不低,然多年来的习惯哪这么容易改?这两天在家歇着,还指使着楚爹爹做笼饼,又省了好一笔开支。这个年头,别的东西并不很贵,唯有粮食和盐,于平民来讲是压在脊梁上的重担。不宽裕的人家莫不如此将就。便笑道:“病着,没胃口,吃点清淡的。”
楚衍满脸的不赞成:“萝卜解药性,你怎么能乱吃呢?”
大冬天的就萝卜最便宜,楚娘娘讪讪的。
楚衍二话不说,一把夺过母亲手里的吃食放在一边。一溜烟的跑出去拎了一盅羊肉汤回来,把才拿走的笼饼热过,才递回楚娘娘的手里。
楚娘娘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你一月才得几个钱?又要养儿子,怎么这么浪费?”
传统家庭并不善于表达感情,即使楚衍对着老婆已经是熟练工,但对着亲妈却不知道怎么说话。默不作声的盯着她吃完,利落的收碗撤退。
回到房间里,见婉言已经起身,十六娘也在。姑嫂正逗着孩子玩呢。看楚衍一脸苦闷的进来,婉言奇道:“这是怎么了?”
楚衍道:“才看见娘娘在吃萝卜汤就笼饼,哪就省到这个地步了!”
十六娘皱眉道:“我方才去看过你娘娘了,这么大年纪好休养了,她却说过几日要出摊呢。”
“那个倒随她,她一日不做就不自在。”楚衍气呼呼的道:“就是一点都不舍得嚼用,怪道这么久不好,没有营养怎么能好呢!”
婉言脸一红:“是我的不是,见天在家里都没注意到。”
“这不怪你,我们家从来分头吃饭。只是以后怎么办呢?”
婉言道:“还有什么法子?病中要忌口,也不是什么都吃得,先去问了大夫挑出禁忌来。我一日上街买些送到她屋里,她要不怕坏掉自然就吃了。万不能送钱,一送她准藏了。也不能送经放的,必得当天要吃的。还得拘着侄子们别到她眼前晃。”
十六娘微微点头。
楚衍道:“还是你想的周到,这事劳烦你了。”说完也脸一红:“又要花钱……。”
婉言翻个白眼:“这能花多少,娘娘总不至于一直病着。”
“正是,”十六娘道:“不能侍奉床前,总要尽点孝心。”
婉言变成囧字脸,僵硬的扭着脖子说:“嗯,没准我买两日菜,她一高兴就好了呢。”
楚衍看到婉言的表情不由笑了:“大嫂真是越来越像大哥那样品性端方了。”
婉言丢了一个白眼,十六娘不好说楚衍,只得伸手拍了她一下:“总没个正型!仔细娘娘说你。”
“是你越来越啰嗦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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