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去城南度假那天,是久违的雾霾散去的好天气。
清晨天空刚泛起鱼肚白,风儿不动,只剩鸟鸣,有些许的雾气扑在皮肤上,清清凉凉的。沈迟穿得休闲,把度假用的东西一点点搬到车上。
程萸站在公寓楼下,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她仰着脸冲着天空笑了笑,瞥眼就看到沈迟已经收拾完毕,扶着车门正等着她。
程萸小跑过去,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沈父和梁梅开车从大院走,两辆车几乎是同时到的。站在山脚下,梁梅和沈父已经提前预订了上山的缆车,问程萸:“你们两个是要坐缆车,还是步行上山?”
沈迟垂眸看程萸,等她的意见。程萸还挺想步行上山,她上前一步,情不自禁拽了下沈迟的胳膊。
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之后,程萸收回了手:“我们步行上去吧,可不可以?”
两人一身轻松地步行上山。
沈迟手中拿了两瓶矿泉水。
还是清晨时分,空气清新,竹林随微风晃动,如同一片深绿色的海洋。
只是程萸还没享受多久,就觉得累了。她抬头看,沈迟气定神闲地爬着台阶,完全不似她正坐在椅子上大喘气。
再往上走的时候,程萸已经开始后悔山脚下一时冲动的决定。她停下脚步,手掌挥动给自己渡些凉气的时候,沈迟抓住了她的手腕,接着握住了她的手。
程萸目光紧紧锁在握紧的手上,心想,如果心跳能够传递,大概沈迟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她的。
沈迟往前走,回头嘱咐她:“跟着我。”
即将到达民宿,所以他才牵着自己的手,为了要让梁阿姨看到;也许他只是单纯看到自己累了,所以才理所当然帮自己;也许……
想了很多理由,最后也没有找到一个真正的答案,程萸侥幸地想,万一理由是自己期待的呢。
梁梅和沈父正站在民宿院中等待,望见两个人紧牵的手,梁梅笑了笑。程萸松开,把手背到了身后。
去往提前预订的房间时,她才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因为理所当然的原因,他们只预订了位于同一所院子的两个房间,这意味着沈迟和程萸在未来的一周内不得不睡在同一个房间。
民宿设有多个独门小院,他们预订的小院是民宿偏东的小院,环境清幽,树叶飒飒作响,安静宜人。小院只有两个房间,梁梅夫妇住在了南边,程萸跟在沈迟身后走进北边的房间。
房间风格古风古韵,装饰着红棕色的木质地板和雕花的窗户。山上清凉,落地窗打开,有凉风灌进来。房间内除了一张大床之外,只余下一张供下棋的木桌和两张柔软的凳子。
程萸看着床陷入了两难。
沈迟把行李放在房间一角,先去了浴室里面冲凉。程萸坐在床边,淋漓的水声仿佛滴到了心里。
从浴室出来,沈迟拿着一条白色毛巾擦头发。程萸抬眼看他,撞进濡湿的眼眸中,她未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咽下,落荒而逃般钻进了浴室里。
经过沈迟身边时,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
本就是为了散心度假,第一天没有任何安排。程萸犹豫许久不知如何开口,沈迟拿过一床被子扔在了地板上:“我睡在这里。”
“晚上的话会凉。”程萸抿了下唇,“万一生病了呢。”
沈迟微微弯腰看她,嘴角微勾,有一丝笑意,声音听起来竟有些诱惑:“那怎么办,不然一起睡床?”
那双过于好看的眼眸本来就太有诱惑性,而他脸上的一丝笑意更让那双眸子有了炙热的光,像是融化的冰山,正一点点侵蚀自己。程萸想,如果自己的心是一座城池,对方甚至不需要浪费一兵一卒,她便已经尽数失守,举国上下都拱手相让。
更何况,这座城池在以前的某个时刻早已经被对方收入麾下。
程萸又抿了抿唇,抬头道:“也不是不行啊。”
沈迟笑了笑,以为她是嘴硬,没打算真这样做,他关掉房间的灯:“睡吧。”
前一天爬山的后遗症,就是程萸一觉睡到第二天天光大彻。她姿势奇特地睡在床上,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抱着被子懵懂地坐起身。刚睡醒的沈迟赤着脚打开了房门,程萸听到他喊了一声:“妈。”
梁梅前一晚睡得早,醒得也早,吃过早饭后也没见程萸他们房间有动静,原本打算进来看看,看到两个人一人睡在床上、一人睡在地板上时有些错愕。
程萸清醒了一些。
梁梅站在房间门口:“阿迟怎么睡在地板上了?”
程萸揉了下眼睛,从床上下来,没想好要怎么解释,她盯着地砖间的缝隙,脑袋发蒙。
沈迟慢悠悠来了一句:“昨晚吵架了,为了认错,我就睡在地上了。”
沈迟回望程萸一眼,然后对梁梅说:“你帮我劝劝,让她别生气了。”
煞有介事,程萸差点儿就要相信他说的话了。
梁梅恍然大悟,瞅了一下今天看起来别扭的两人:“小萸,阿迟是不是欺负你了?是的话,和我说一声。”
沈迟看着她笑了起来,程萸方寸大乱,只好说:“没有,你别听他的。”
梁梅见两个人虽然在别扭,但气氛还不错,就笑着离开了房间。
送走梁梅,沈迟见程萸还在地板上站着,把她拉到了床上。程萸懵懂地看过去,听见沈迟说:“地板凉。”
沈迟对她总有下意识地关心,只是他还没留意到。
警报解除,程萸倒在床上。沈迟就坐在软凳上拿着速写本对着窗外画速写,笔尖擦在画纸上,声音极细。她望着他的背影沉沉睡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被。
沈迟没在房间,她愣了一会儿,把被子从身上扯下来。
她踩着拖鞋往外面走,在走廊里看到沈迟的身影。他穿着极简风格的衣服,干净的背影伫立在微风中。
程萸凑近了看,他仍然在画速写,她蹲在旁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画这个?”
“这家民宿是教授的设计,民宿主人是他朋友。”沈迟三言两语解释原因。
于建筑师来说,即便是有了高级的建模工具,设计图纸仍然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程萸托腮问:“那你以前是不是会去写生?”
“嗯,大学时会经常出去写生。”沈迟回答,“跟着梁教授参观各国建筑。”
程萸脱口而出:“突然间很想看看,大学时候的你是什么样子。”
沈迟合上速写本,斜靠着身侧的木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很想看什么?”
程萸以为自己暴露了什么,慌忙说:“不是,我是说,大学时候的你应该和现在不一样吧。”
沈迟目光凛凛,听见她慌忙地解释,嘴角的笑容收起,站直身体,拿速写本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大学时的我和现在没什么两样。”
程萸捂了下自己的脑袋,许是这样的时光难得又悠闲,她轻声问,语气里带了一丝娇意:“也和现在一样难以接近吗?”
后一句是她的轻声嘟囔:“一样冷冰冰的吗……”
沈迟愣了下,停下来的瞬间,程萸又撞到他的背上,他转过身,目光一寸寸地落在她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冷冰冰的?”
程萸听他微凉的嗓音,小声说:“你现在的声音不就是冷冰冰的吗?没有一点温度,感觉下一秒就要凶我了。”
她听见沈迟缓缓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冷冰冰的?”
沈迟难得开玩笑:“程萸妹妹,你很没有良心啊。”
程萸抬头看沈迟,终于听出沈迟开玩笑的语气,她仔细想想,其实沈迟对她从来都是当妹妹一样,比起对其他人的态度,确实已经是温柔许多。
只是他不喜欢她。
程萸低头不语,为刚才沈迟口中的称呼计较。对她来说,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却忽略了沈迟对她的态度,真如他所说,是不一样的温柔。
沈迟看她闷闷不乐,清冷的人此时嘴角挂着笑意,轻飘飘地说:“需要谢罪的话,我可以今晚再睡地板。”
“不用。”她生气归生气,也真的不想让他睡地板了。程萸想,小时候两人又不是没睡在一张床上。何况,现在是自己喜欢他,完全是自己占了便宜。
程萸理直气壮:“我怕梁阿姨再问我,不好解释。你也不希望再像今天早晨这样吧?”
沈迟极其配合,笑意及眼底:“嗯,不希望。”
程萸脚步踉跄,差点儿绊倒。
沈迟和以前是不太一样了。
时间从下午缓慢走至傍晚,月亮悄无声息地冒出脑袋,与半落山的太阳相对而立。过了一会儿,太阳缓缓落下,天地交接间是蓝色和极淡的绿色,中间夹着一丝昏黄。
原本是打算晚饭后回房间,程萸偏要去民宿旁边那条栈道上观赏落日,她扶着不高不矮的护栏,摇摇晃晃,总让人有些担心她的安全。
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程萸叹了口气,满足地拍了拍手,离开了栈道。她瞥见一旁,沈迟好像一直在等着自己。
回民宿的路上到处是乱石,程萸小心地往前走,路遇梁梅和沈父遛弯回来。沈父要找沈迟商量事情,两人并肩走着,程萸落在后面,边四处看风景,边慢悠悠地走着。
没注意到路,程萸左脚踩到一块石头,再往前走一步,就感到钻心的疼。应该是崴了脚,她停在原处,过了一会儿才蹒跚地往房间走。
沈迟无意间回头,看到她的姿势停下了与父亲的交谈,直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
程萸轻声说:“脚崴了。”
沈迟弯下腰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对沈父说:“我先送她回房间。”
沈父点了点头:“照顾好小萸,我也去找你妈了。”
脚踝已经肿起一大块,程萸踮起左脚,看着沈迟:“马上就到房间了,没事。”作势就要靠右脚往前蹦。
沈迟拦住她,突然间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回去。”
程萸犹豫一会儿,听见沈迟又说:“不让背的话,我就抱你回去了。”
想起醉酒时被沈迟抱回房间的经历,程萸脸红,最终还是爬上了他的背。被沈迟背起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肩膀。
回到房间,沈父叫服务员送来了药膏和红花油。
程萸很瘦,脚踝细得能看清骨头的轮廓,眼下因为崴脚受伤看起来格外骇人。冰凉的红花油涂在红肿处,疼痛一时也没减少。
这意味着程萸接下来的几天都要在房间里休息,除非她要表演单脚跳。
沈迟打开窗户,晚风散尽了房间里药膏的味道。洗漱完的程萸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一旁宽大柔软的床等待着即将共眠的两人。
程萸先坐在了床上:“你现在睡觉吗?”
沈迟走了过来,把干毛巾抽过来递给她:“把头发擦擦,别顶着湿头发睡觉。”
借着毛巾,程萸脑袋埋在下面,又问了一句:“你今晚睡右边?”
沈迟垂眸看她:“你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英勇就义一样,我这么可怕?”
程萸噎住,这人说话也太夸张了,自己哪儿有那种表情。她的脚不支持她蹦来蹦去,她便把毛巾重新递给他:“那你还是睡在地上吧。明天梁阿姨再问起来,别再说我坏话了,我可不背锅了。”
沈迟嘴角挂着笑,关上了灯,月光透过窗户,静静落了一地。
“怎么不睡?”
柔软的床深陷一块,被子被拉动,伴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沈迟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至耳边:“盛情难却。”
程萸后知后觉,所以,这是被调戏了?
还以为会紧张得睡不着,谁知道睡眠好得出奇,程萸再醒来的时候,眨了眨眼,想起来昨晚的事情,她往沈迟那边看,沈迟还在睡着。
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已经没了,她身上盖着的正是沈迟的薄被,而她的手正被沈迟紧紧地抓着。
她只记得自己昨晚睡觉又不安生,后来手指被人抓住,才渐渐安稳下来,原来是沈迟抓住了她的手。
程萸愣神,盯着沈迟的手指好一会儿,贪恋片刻的温柔,最终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指。
待在山上的几天时间就真的变成了休养,程萸的脚不能走动,沈迟事务所又丢来几个项目,在哪里工作并无区别,沈迟便没回事务所。
程萸百无聊赖,有时发呆盯着沈迟工作,有时再挑一些季风发过来的视频看。海豚馆如今正在重建,原先一天几场的表演只剩下了一天一场。
眼看着沈迟收到的工作邮件越来越多,山上的度假也到了最后。临行前一天,梁梅叫上程萸一起去寺庙。
寺庙里,僧人正在敲钟,行人不断,满满的香火气。梁梅是来求平安符的,给程萸和沈迟也求了两个。
程萸走到了离寺庙很远的一处桥上。
她是第一次看到爱情桥。
往常听到诸如此类的传闻,只会笑出声,但是这次,她看着来来往往的情侣,走到了桥上面,迟疑一会儿后也拿了一把锁。
爱情桥旁边是供游客挂信物的地方,程萸走过去写了一行字,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挂在了最矮的地方。
回到民宿,梁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年陪我来这里还愿。”
程萸弯着眉眼笑了笑,却没有应答。她希望明年可以来这里,却不敢真的预期未来。
正沉默时,沈迟接话道:“嗯,明年让她陪你来。”
程萸微微瞪着眼睛,仰起头去看沈迟。他走在她的左边,并没有看她,让她捉摸不清楚他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迟,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之后不向我解释,我可是很容易当真的。
你又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话,就在我心底刮了一场剧烈的风,声势浩大,许久都不得消停。
下午躺在房间里,程萸突发奇想想去游泳。好在上次崴脚并不太严重,脚踝已经无事,她独自一人去民宿后面的山涧瀑布处玩耍。
碰到一处人工挖掘的泳池,程萸站在边缘,轻巧地跳了下去,手臂划水,双脚交替摆动,如同一条畅游的鱼。
游了半小时后,她才觉得有些累,从泳池上来。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了夏日炎热的光线,只余下点点斑驳落在身上。
程萸披上了一早拿来的浴巾,赤脚踩在一旁的鹅卵石上。她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睛澄澈得像是山间偶然出没的鹿,轻盈灵动。
梁梅见程萸去了一个小时还没有回房间,便让沈迟去看看。
程萸裹着浴巾坐在泳池旁晒太阳,方才水太凉,如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她仰面看着透过树叶的光斑,突然觉得鼻子发痒。她揉了下鼻子,一个响亮的喷嚏就来了。
沈迟过去的时候,程萸刚好打到第三个喷嚏。
当你打第三个喷嚏的时候,毫无疑问,意味着你要感冒了。
果然,程萸感冒了。
感冒来得迅猛,程萸只觉得自己此次度假太多波折,好不容易脚好起来了,又开始感冒了。她小声抱怨,感冒后的声音沙哑。
沈迟端过来冲好的感冒冲剂,程萸接过杯子,就让沈迟先离开:“你别待在这儿了,我怕把感冒传染给你。”
沈迟好笑地看着她,没有言语,走过去把灌风的窗户关了。
程萸忍着苦把药喝了,拧着眉含混不清地说:“我说真的,感冒很容易传染的。”
沈迟在床边坐下:“放心,只是这样,不会传染给我的。”
“怎么才能传染给你?”
程萸问出口的时候,脑海中闪过最直接的一个方式。她盯着沈迟薄唇,一秒后又转移开目光:“算了,那随你吧,传染给你可别怪我。”
感冒来得迅猛,退去却缓慢。闷在房间里几天后,程萸身体才舒服一些。
沈迟将方案交上去后,海豚馆开始进入重建设计阶段。
旧的海豚馆已经暂时停止运营,程萸经常去看看小七,然后去看在海豚馆的沈迟。原本沈迟并不需要出现在现场,但是不知为何最近几天他一直在。
经过上次女同事的传播,海豚馆每个人都知道程萸嫁人了,而且嫁了一个很不错的人。
一起训练小七时,季风调侃道:“原来上次来找你的是你老公啊。”
程萸因为这个称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程萸去海豚馆围观装修时,沈迟正在指挥。海豚馆的整体色调是如同海一样深幽的蓝色,程萸偷偷看了一眼图纸,各个方面的设计都是令人舒适的。
她坐在台阶上的椅子上,托腮看着拿着图纸站着的沈迟。有些嘈杂的正在装修的海豚馆里,唯独他是安静的。
他站在深蓝色的墙前面,穿着一件白衬衣,衬衣的袖口敞开,从手腕挽了上去,他微仰着头,看着高处的装饰。
中途休息的时候,沈迟收起图纸要先回事务所,走到门口处瞥见了坐在椅子上的一团小身影。观赏区是蓝白色的座椅,程萸穿蓝色的绸缎衬衫和白色短裙,细细两条腿搭在下面的台阶上。
让同行的助理先回事务所,沈迟走到她面前,俯视着她:“怎么在这里?”
“我没什么事情做,就来这里看看。”程萸说完站起身。
沈迟了然,淡淡地说:“跟我一起回事务所吃午饭。”
“嗯。”程萸快步顺着台阶往下走。
最后一个台阶上不知道被谁放上了刷子,程萸看到的时候要跨过去,不小心踩空了,前面的沈迟快速接住了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站到了自己面前。
沈迟想起她上次崴脚的事情,语气不自觉严厉:“脚踝没事吧?”
“没事。”程萸轻声说。
她仰脸看着沈迟,睫毛微微颤动。
腰间能够感觉到沈迟手心炙热的温度,两秒后,沈迟松开她,眼神却依然严厉,程萸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原地蹦了两下。
蹦完之后,她才觉得自己有些蠢。
沈迟见状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走吧。”
手机铃响,程萸看到季风发来了几条信息,刚才沈迟揽着自己的几张照片安安静静地躺在聊天页面上,季风又发来一句话:“是挺般配的。”
怎么连海豚馆唯一的直男都这么八卦了?
她盯着手机,脚步都停了下来。
“怎么了?”沈迟问。
“啊,没什么。”程萸连忙收起手机,跟上沈迟的脚步。
中午事务所大部分的人都出去吃饭了。经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叫住了沈迟:“沈总,刚才宋女士来找你了,现在正在会议室里等你。”
沈迟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你先去办公室吧,已经给你点好午餐了。”
程萸“哦”一声,经过会议室的时候,隔着透明玻璃看到了宋菲,程萸转身去了楼上。
和宋菲谈合作的事情本该交给何延,奈何宋菲点名让沈迟来,何延觉得这人难以伺候,也乐于丢给沈迟。
沈迟拉过办公椅坐下,一副公事公办没打算久留的模样:“邮件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应该收到了吧。”
宋菲坐在他的对面,眉目微敛,她轻声说:“沈迟,我来不是和你谈工作的。”
沈迟不语。
“我们之间,可以谈一些别的事情吗?”宋菲问。
沈迟站起身:“如果还有工作上的事情,我们可以说。其他的就没必要了。”
“沈迟。”宋菲站起身,随后走过去。沈迟似乎还是当初的模样,侧脸弧度冷峻,眉眼没有变化,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改变,将她搁置在外,和当初一样。
她好像永远没法走进他心里,偏偏她又想尝试,想要走进他的心里。
“如果我没猜错,你现在应该还是一个人吧。”
沈迟微微转身,眉目清冷:“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结婚了。”
他手指上戴着戒指,是明晃晃的象征。
“可你应该知道,她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她。”宋菲语气急切地说,似乎是想要迫切证明些什么。
沈迟笑了笑,转身出了会议室。
宋菲一个人站在会议室里,身影落寞。
午饭的荤素搭配很好,程萸小口小口地吃,饿了一上午,现在面对饭菜,她却没了食欲,以至于沈迟走上来的时候,午餐几乎原样不动。
“不合胃口?”沈迟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垂着脑袋坐在远处。
“没有。”程萸淡声说。
沈迟看她:“不喜欢的话,带你出去吃?”
程萸低头囫囵塞了几口,盖上饭盒后,闷声说:“我先回去了。”
没等沈迟说话,她就推门离开了。
何延推门走进来,刚好和程萸擦肩而过,疑惑地看了看沈迟:“你们吵架了?”
“没。”
沈迟抬眼看他:“什么事?”
“哦,是这样,之前接了一个法国的合作项目,现在还没找翻译,让小程萸跟你去怎么样?”何延笑着问,自认这想法十分不错。
“不行。”沈迟无情地回答。
何延看不懂了,他连忙规劝沈迟:“别啊,我记得这个合作要去一个月,你就打算两地分离这么久啊?”
任他软磨硬泡,沈迟都不同意。
最后,何延撂挑子:“行,我不为你们的和谐生活做贡献了,找翻译去了。”
沈迟坐在沙发上,明亮的光线映刻出脸上的线条,他的胳膊随意搭在沙发上,嘴角微勾:“我记得,出差是可以带上家属的。”
何延脚步一顿,合着沈迟是在这儿等着自己,他以前可没发现,沈迟还有这一面呢。
“原来你是舍不得累到你家的姑娘啊。”
沈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陈桉和米璐先后来到了北城,陈桉的分公司已经运营一段时间,米璐也终于确定在北城的工作。程萸被两个人叫到了KEY。
KEY是一间清吧,米璐和陈桉坐在最里面的卡座,看到程萸来了立刻招呼她过去。
程萸刚走过去,面前就摆上了几瓶酒。
她想起上次尴尬的事情,假装没看到那几个诱惑的酒瓶:“今天不喝了。”
“转性了。”陈桉挑了下眉,“自诩千杯不醉的程萸去哪儿了?”
米璐说的话更夸张,她把自己的短发拢至耳后,眼神探究,缓缓地吐出几个字:“你不会在……”
“在什么……”程萸直觉她要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
“你不会在备孕吧!”米璐直接起身坐到了她身边,一脸正经地问。
程萸内心涌出一个巨大的感叹号:“你是怎么从我不喝酒想到要……备孕的……”
“嗨,竟然不是,白白让我惊喜一秒。”米璐拂了一下头发,不无遗憾地说道。
程萸拿过酒杯,自己倒了几杯酒:“算了,我决定和你们一起喝酒。万一我耍酒疯乱说话,记得控制我,还有,别让沈迟来接我。”
“怎么,你怕自己发酒疯睡了沈迟吗?”
服务员送过来几杯酒,米璐看着价值不菲的几杯酒:“这不是我们点的。”
“是这样的,这个是隔壁桌送的。”服务员说完就致意离开。
程萸看向隔壁卡座,非工作时间的几个人脱去了各种各样的制服,悠闲地坐在真皮沙发上。
坐在最中间的许航和杨一齐齐打招呼:“弟妹。”
程萸见过他们,都是沈迟熟悉的朋友。
她把酒杯放下,干笑两声打了招呼。
几个人正觉得无聊,想起正在工作的沈迟,成心想要逗弄他。男人幼稚起来果然要命,一人捧着一部手机发消息。
杨一:出来喝酒吗@沈迟。
许航:出来喝酒吗@沈迟。
顾年:@沈迟。
张云先:@沈迟。
李木:@沈迟。
沈迟正在事务所画图纸,手机剧烈振动,他拿起来查看,快速回了两个字:不去。
杨一啧啧两声:无情。
许航:好无情。
顾年:沈迟哥哥过分无情了。
沈迟任由消息刷屏,把手机放在一旁置之不理。
杨一举起手机,悄悄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中程萸正端着酒杯笑着聊天。他把照片发到群里:你家那位正在锻炼酒量,喝醉了我们可不帮忙送回你家。
发完后,他把手机扔在桌子上:“你们猜沈迟多久会回消息。”
“我猜他二十分钟之内会到,并且不会回消息。”
灯光昏暗,程萸喝了不少酒,摸了摸脸颊才觉得滚烫。她害怕喝醉,便把酒推至一旁,直到米璐碰了下她胳膊:“你家哥哥来了。”
程萸托腮看过去,眼神迷蒙。KEY的灯光昏暗,光影流转间,沈迟的轮廓在她的视线里越发清晰,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沈迟沉声望着她。
程萸挥了下手:“我真的喝醉了,竟然看到了沈迟……”
程萸说完之后,就闷声摸了摸米璐的脸:“等会儿记得送我回去,不要叫沈迟,上次我肯定丢脸死了。”
米璐迅速起身,捞过来手机看了下自己被抹掉的妆,对沈迟说:“快把你家的人带走,再摸我的妆可就花了。”
沈迟笑了下,忍受着杨一等人的调侃,把小酒鬼带出了KEY。程萸全程没有反抗他的拥抱,只是说:“米璐,你让我自己走,我能自己走。”说着又往沈迟脸上摸,温热柔软的指腹摸上他的眼睛和睫毛。
长长的睫毛在手心带出些许痒意,程萸嘴角翘起,弯着眼角:“睫毛怎么这么长啊?”
“你肯定不是米璐,因为米璐今天和我说她粘了假睫毛,摸起来手感不一样。”程萸小声说,“米璐的睫毛是没有这么长的。”
她又碰了下他的鼻子,自说自话:“鼻子好挺,你是沈迟吗?肯定不是,我嘱咐过的,不准让沈迟来接的。”
“哦,你是陈桉。”程萸突然发声,“虽然每次都调侃你非常丑,但我还是要承认你的确是很帅的。不过我只在现在说,醒来你不要借此得意炫耀。
“长得帅有什么用呢?现在不还是没有对象。我就不一样了……我已经结婚了。
“还是和帅哥结婚。
“陈桉,你没想到吧,哈哈哈。好了,快放我下来。我给你说,我可是有……有老……结婚对象的人了。”
抱着她的人脚步顿住,视线落下去,程萸这样的语气让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淡淡的眼眸忽然间被温柔的神色覆盖。
已经到了车旁,他淡笑着,把她放在了副驾驶座。
“不过……我要强调一下,沈迟,真的比你帅。”
程萸继续絮絮叨叨:“我突然想起网上有句话——‘哥哥的颜值这么优越,好想在哥哥的鼻子上滑滑梯’。嗯……我也想在沈迟哥哥的鼻梁上滑滑梯……”
……
沈迟发动引擎,车开得很慢,在副驾驶座上的人睡得安稳。他开到十字路口换了方向,去了儿时最爱去的地方。
是一条历史最悠久的胡同旁的长河。
十几年过去,北城有了巨大的变化,这一块却无太多改变。因为老一辈住户的坚持,胡同和四合院都没有被拆,如今成了北城最有特色的建筑。
长河周围围了一圈橘黄色的小灯,河面波光粼粼,三两人群沿河边散步,轻声细语,随风传至耳边。
他并不喜欢回望过去,回忆于他来说,和现在并无什么不同的地方,然而他竟想起了一点一滴。
多年之前,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手,非要自己教她在结了厚冰的地方溜冰。谁知道沈迟也不熟练,两个人齐齐摔倒,小女孩就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无措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傻站半天,最后用一周的零花钱给她买了几串糖葫芦,才换来她破涕为笑。
记忆温柔扑面,他转头看她,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是宋菲打来的电话,问沈迟能不能帮忙把她的电脑送到医院。一个无厘头的要求,宋菲放软了声音,低声问他可不可以。
沈迟沉声:“同事呢?”
宋菲在那边说:“我和同事们私下并无太多交集,几年之后再回来,认识的人只有你了。我临时有工作,现在在医院输液,文件在电脑里。”
沈迟沉默,片刻后宋菲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公寓地址在……电子锁密码,是我们以前的共同密码。”
当年的密码是宋菲设置的,说是两个人要有私人邮箱,用以互相发送心事,密码就是两个人的生日。
沈迟那时就没有登录过,如今也不记得了。
他坦白:“密码是什么,我不记得了。”
宋菲沉默了一会儿,咬唇说:“××××××。”
沈迟“嗯”一声,挂断电话。
程萸在车上醒来时,刚好听见沈迟在打电话。车里安静,聊天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至耳边,她撇过脸,从右侧紧闭的车窗往外看。
明明是有最温柔回忆的地方,如今却仿佛带上了北城冬季里特有的凛冽的风,吹得心尖生疼,脑袋也隐隐作痛。
她在想,为什么人会为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而难过?
沈迟把电脑给宋菲送了过去,离开前留下了两句话:“公寓密码不要轻易告诉别人,记得把密码换掉。以后有事情可以找朋友,不必再找我了。”
一周后,何延提醒沈迟去法国出差。海豚馆的重建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接下来是长达几个月散去气味的搁置。
沈迟去找程萸。
没有表演的日子,小七悠闲地游在水中。程萸蹲在池边,小七游过去,脑袋在水中晃了晃,溅起周围的水,程萸的衣服被打了半湿。
程萸大笑躲开,看到沈迟走过来,来不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沈迟走过去,随她蹲在池边。
程萸轻轻甩了下手上的水,提醒他:“小心身上被弄湿。”
他视线微垂,轻轻摸了下小七的脑袋。难得的是小七突然间很乖,程萸顺手也摸了摸它的脑袋,沈迟说明来意:“下个月我去法国出差,你近期没工作,有空一起去吗?”
“需要我去做翻译吗?”程萸仰脸问他,脸上还有没干的水珠,清新且干净。
沈迟手掌移开:“是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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