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伯特?斯腾伯格看来,爱情由三个成分构成:激情、亲密和承诺。
其中,激情是是爱情的情感成分,指情绪上的着迷,主要包括深厚的情感和性欲;亲密是爱情的动机成分,指心理上喜欢的感觉,主要包括联结感、紧密感和喜爱;承诺是爱情的认知成分,指心里或口头的预期,主要指决定与另一个人建立长期关系。
我的意思更多的是,当一个人陷入迷惑和困境的时候,他们经常喜欢去找寻一些自己喜欢的理论来安慰自己。
我也不是那个清醒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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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见纱并不确定周末有没有时间去见她突然出现的前男友,周末是她的工作日,同时也是一年一度的大型漫展的日子。
因为《SPT》这个游戏的突然火爆,漫展上光是它的摊位就占了一半,而且主办方还一掷千金请来了黑骑士战队的队长站台,这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漫展当天的人数说不定会和国庆节看升国旗的人数相当。
这本来和方见纱没有什么关系,但问题在于,这次漫展的会场难得地安排在市中心,就离她工作的派出所直线距离不到八百米,这又代表着什么呢?代表着,但凡会场里面有点什么问题,她就别想消停。
她悲观地觉得,这么多人的会场,没问题才是见了鬼了。
当然了,她作为一个人民警察,天生就是解决问题的那个人。但是,普通地解决问题,和在人头攒动的密闭空间内解决问题,这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方见纱稍微有点害怕人群。虽然不是那种社交恐惧的类型,但她对和人来往这回事,并不是特别的擅长。
确切地说,在和人交往的时候,她不大能把握得好自己的情绪、表情和语言。
她自小接受着精英教育,家庭中有一套培养淑女的方式方法:不可大笑,不可大声讲话,腰杆挺直,食不言寝不语等等,但凡有违反,便免不了要挨家庭教师的一顿骂。在这样严苛的教育之下,方见纱确是满足了父母的期望,只是形式上,稍微有那么一点走偏了。
既然不可大笑,那么便不笑;不可大声讲话,那么便尽可能地闭嘴;不可使用过于粗鄙的语言,那么便全程使用书面语就是了。
她在如此初次尝试并获得成功后,因为尝到了甜头,遂干脆就以此作为行事准则。这么践行了数年之后,名为方见纱的社会性人格便正式成立了。
对于这个人格,方见纱本人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反正,她想,每个人打算在社会上活下去,都得多多少少制造出一个“能够顺利生活”的人格来。比起需要刻意伪装坚强的情绪化的人,或者要努力伪装干练的爱撒娇的人,她的内部和外部,可以说是高度统一的了。
只是,在长期的来自内外的共同压力之下,有一些“不被允许”的心情和反应,就被强行地压抑了起来。然后,在一些外界的刺激之下,便会产生一种类似于接近失控的不安。
更具体地说,就像是鱼和水一样,一条鱼只能够在它熟悉的那片水域自如地生活,一旦变了环境,许多问题便接踵而至。
她不算是那种擅长面对问题的人,所以这件事让她有些焦躁。
同时,为了这个周末而心烦的人除了方见纱之外,还有对面的奚洛。
奚洛作为一个看着超级英雄和热血漫画长大的网瘾少年,对漫展一直有着特殊的情怀。但是,自从他自己出了道,《SPT》也大热,一个漫展光是他的游戏角色的人形立牌就能找到八个,他本人的二次元形象的人形立牌能找出来十八个之后,事情的性质就有点不一样了。
他是挺享受做电竞明星的感觉的,但这种享受仅限于比赛时的欢呼喝彩,而不是无时无刻都有不知道潜伏在哪儿的一帮人冲上来找他合影签名。
他就想安安生生地逛个漫展,不想看自己的人形立牌。
但程珈奈就不是很明白逛漫展和人形立牌有什么关系,她觉得,当天人来人往的,奚洛戴个口罩戴顶帽子,肯定没人能认出来他是谁。怎么就能影响到他逛漫展的心情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周雄也无比耐心地解释起来。
“这是一个纯净性的问题。”他说,“就是说,蜘蛛侠对于洛洛来说是非常纯粹的,不能和其他任何东西搅在一起。本来,看蜘蛛侠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他想全身心地享受,但是人形立牌放在那,他看着就紧张,就没法全身心地享受蜘蛛侠了。”
周雄也讲得认真,完全没察觉到程珈奈不过是随口一提。
“噢,”程珈奈点了点头,“这样啊。”
“也就是说,就好像以前训练营刚放假,本来想回家瘫着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电视的,结果队长消息来了,说训练营的也得跟着一起比赛复盘。冰淇淋是也还能吃,可是看着电视吃的冰淇淋和复盘时吃的冰淇淋不是一回事……”
没注意到对面人的敷衍,周雄也专注地继续分析,俨然有种给训练营的小孩们做入门讲解的那种势头。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每年的确得像这样跑几次训练营寻觅好苗子,不过一般来说,讲解啊鼓励啊陪小孩练习啊这种活,默认是由队里的二线选手来做,UNI一开始也是这样,好歹是神级队伍,架子多少还得端着点。但后来不知怎的,就变成队长亲自上阵了。
周雄也顶着这张“黑道”脸逐帧分析讲解战术的样子,一开始看着吓人,但看着看着,学员们竟然觉出了一丝感动。
——周队长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啊。
这样的声音也在训练营响了起来,自然,周雄也对此是不知道的。他这个人,对于别人的事非常敏感,但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反应则是迟钝得吓人。
“你明白了吗?”好不容易把蜘蛛侠和人形立牌的事分析解释完,周雄也最后问了这么一句。
“你居然管洛洛叫洛洛。”结果程珈奈的重点完全没放在这上面。
“啊?”
“你自己忘了,你当年叫谁都叫全名,俄罗斯队那队长名字长成那样了,你都叫他全名。那大哥跟咱比赛之前一直特别高贵冷艳地说自己对亚洲人脸盲,觉得亚洲人都长一个模样,结果遇到你之后硬是转了性,说被你那张脸盯着喊全名,听见就让他想跪下给你磕头,东方大礼都学会了。”程珈奈夸张地叹了口气,继续摇头晃脑,“现在不一样了,时光荏苒,怪兽也有收敛锋芒的时候……你居然管洛洛叫洛洛!那你叫我什么?”
“小……程?”周雄也试探性地吐出两个字。
“你看!这就是区别对待。”
“珈,珈奈……”周雄也一咬牙,程珈奈立刻打了个寒战。
“不行。”她说,“有点恶心。”
周雄也无语之际,程珈奈又对他眨了眨眼,把胳膊搭到他的肩上。
“说真的,老周,我感觉你耐心越来越好了。”
“嗯?”
“温柔耐心循循善诱,简直一个幼儿园园长。”程珈奈托着下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种属性呢?”
“有吗?”周雄也摸了摸头。
他们说话的时候,是刚刚从训练营里出来,把十三四岁的学员一顿虐之后。联谊的事翻了篇,既然提起要去青训营看看那帮孩子们里有没有能提拔上来的苗子,那便说去便去。于是,三位大神集体杀向了青训营,在迎接了学员们的一片欢呼之后,毫不留情地把他们虐了一通。
尤其一位成绩突出的小孩,放话要从程珈奈手上拿下一局,结果被程珈奈和奚洛吊着打了两回,打得整个人都有点发蔫,周雄也连哄带鼓励,说了半天才算打起精神。奚洛自知手下留情的程度不够,出来之后肯定得挨队长骂,就放程珈奈在这儿顶着,自己溜之大吉了。
周雄也走出训练室,看见蹲在地上笑嘻嘻低头认错的程珈奈,顿时觉得一阵头疼。
“对手就是训练营的小孩,你们也来真的?”周雄也说,“洛洛呢?”
“跑了,留给我们二人世界。”程珈奈指了指电梯,“但老周你不能这么说,我可没来真的。”
“几成力?”
“不知道,这又没法衡量。五成差不多吧……”
“五成就已经……”
“老周。”周雄也话还没说完,就让程珈奈挥了挥手给打断了,“这孩子如果真能一次让我们就打蔫了,那以后真出道也就是这个程度。”她说,“浪费什么时间?”
“不一样。”周雄也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
“适者生存。”程珈奈反对,“你想给这帮小孩们一个个当妈啊。”
这些训练营里的学员,一个个也都是网游里的高手了,但职业选手的要求不一样,他们一下子到了一个更高的平台,面对更严苛的挑战,必须重新适应调整。适应得了的人能够留下,反之,便要被淘汰。
程珈奈作为黑骑士的队长,她只要能够适应比赛规则的人。
“不一样,有人能够自己适应。”周雄也坚持,“但有的人,就是需要适时的鼓励和肯定,来推着他们向前走。”
“那你觉得这小孩行吗?”
“不好说。”周雄也想了想,“还看不出来。”
“你是想以春天般的温暖关怀每个人啊。”
“这倒不是。心态太差的我也还是能看出来的。”周雄也犹豫了一下,“我只是觉得,这孩子其实有点像你。”
“像我?”程珈奈猛然转头,“老周你开玩笑吗?”
“有点像你以前。”周雄也说。
他这么说,倒也不是故意想在赛前回忆点什么,只是他看到那学员死活不服输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十余年前,程珈奈也还是训练营的学员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和程珈奈同在另一个战队的训练营里接受集中训练,当时训练营的制度和现在也差不多,平时系统训练,有时上网游一起做做祭典任务,正式选手在夏休期和其他几个短暂的假日会来训练营,发掘一下能够出道的苗子。就是在那个时候,15岁的程珈奈成功地在一次一对一当中击败了当时战队的副队长,从而正式被列入正式出道的预备役。也因当时尚未出台电竞选手出道年龄的规定,所以,这位未成年的女选手,一度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是他们共同的开始。
那个时候还没有现在如日中天的UNI和黑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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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展当日,就在程珈奈站在台上和粉丝互动时,奚洛借机溜进了场内,在摊位前哗啦啦地扫荡着画集。
果然,所有游戏的粉丝都已经被程珈奈吸引走。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可能无法想象程珈奈对宅男玩家的吸引力有多大。她在台上说一句话,台下粉丝即手舞足蹈一片怒吼,颇有要集体献身为她打天下的气势。整个电竞圈中商业价值最高的选手——这个名号不是随便叫着玩玩的。
奚洛一边在内心疯狂感谢程珈奈,一边掏手机开微信付款。这时,身后不远处的公共厕所传来一片骚乱,女孩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竟一时盖过了不远处程珈奈的男粉丝的吼声。
奚洛下意识地回过头,只见一个穿着水手服的人从厕所中飞快地跑出来,紧随其后跑出来的是几个女孩,她们一边提着行动不便的裙子追赶,一边向周围的人呼救。
“那人是女装变态!”其中一个女孩对着人群大叫,“帮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女装变态?
奚洛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他刚刚买画册那个摊位的摊主已经率先反应过来,朝着逃窜的水手服男子的方向追了过去。奚洛感觉自己不能站在旁边傻看,扔了手里的东西撒腿就追。但他到底是个在电脑前长大的宅男,跑了几百米就跑不动了,结果是摊主和另外两个路人合力把水手服男子按在了地上,摊主冲着奚洛大声喊:“快!哥们儿!报警!”
于是,一直在待机的女警察方见纱,终于顺利地接到了报警电话。指挥中心的指示一如既往地简单明了:漫展里有个穿着女装在女厕偷窥的变态。
偷窥狂。
这种人在看守所里,就算挨打都是白打。
那人被三个人同时按着,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奚洛看他那个样子,整个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玩意儿?啊?你穿个女装混进女厕所,还要不要脸了?哦对,你这种人肯定就是不要脸的,你既然都不要脸了还低着个头干什么?赶紧抬头,我给你照一张。”
他这么一嚷嚷,旁边人也跟着叫“照一张照一张”,顿时快门声一片,还有人开了闪光灯。猥琐男被人强行抓着头发迫使他抬头,有气急败坏的小姑娘直接把水泼到他脸上,一时之间现场混乱一片。奚洛被挤到一边,他回头张望有没有警车过来时,便见方见纱和江斯黎大步走过来。
方见纱没有多余的废话,她利落地拨开人群,亮出警官证。跟着,她眼看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要解释眼前的情况,脑子顿时有点炸,赶紧手一挥,示意让说话的人都闭嘴。
“是谁报的警?”她问,“报警的人解释一下。”
一片静寂,女孩们东张西望。
“报警的已经走了吗?”她又问了一遍。
“没走呢……”奚洛硬着头皮举起手,小声说,“我报的警……”
方见纱回过头,只见奚洛戴着口罩冲她拼命眨眼,他的意思是千万不要在这个地方叫他的名字暴露他身份,但方见纱愣了愣,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在方见纱的想象力和逻辑当中,故事在这一瞬间进入了另外一个走向,即奚洛是被迫报这个警的,眼前的女装变态只是个幌子,漫展内部俨然有着更大的危机。
在她张了张嘴,正想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江斯黎先抢了话:“那么,麻烦您解释一下吧。”
就是这样!
奚洛在心中狠狠为江斯黎鼓掌。
我们是陌生人,互相不认识,只是警察和普通围观群众的关系。
奚洛来了精神,他清了清嗓子,义愤填膺又逻辑清晰地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即有女孩子发现这猥琐男穿着水手服混入女厕,被发现后又狼狈逃窜,最终被热心群众合力抓捕的情况。讲到兴奋时手舞足蹈,恨不得把当时的情况在江斯黎身上表演一遍。
“穿女装进女厕?”方见纱打量着地上的猥琐男,点了点头,“猥琐得挺有创意啊。”
猥琐男抬头看一眼方见纱,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
“说什么呢?”方见纱盯着他,“大声点。”
“我说,是你们误会了。我是女的……”
方见纱皱了皱眉,看着这家伙顶着晃动的喉结和将欲新生的胡茬,觉得这人大概是疯了。
“你说你是女的?”她问。
“是,是的!”
“那行。”她下巴一扬,“厕所现在没人了,你跟我进去。”
“进去干什么?”
“证明啊。”
方见纱说得理所当然,这令一旁紧张的奚洛沉默了两秒。此时此刻他是真的觉得,如果这男人再扭扭捏捏的话,那方见纱会当场脱了他的裙子,再用警棍指着他的内裤问他是他自己脱还是她帮他脱。
“艺术……”地上的男人含糊地开口了。
“什么?”
“少女的身体,是艺术。不是猥琐。”猥琐男一下一下地眨着眼睛,表情倔强,“我不是怀着那种肮脏的目的……”
“你不是怀着那种肮脏的目的?”
“那当然了。只有少女的身体……才是艺术。你的,就不行。”
“我理解。”方见纱面不改色,“所有的变态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艺术家。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想必也不是最后一个。”
猥琐男露出明显的“和你这种人没有什么可说的”的表情,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什么意思啊你?”奚洛戴着口罩,没忍住嚷嚷起来。
“你不知道吗?”那猥琐男被按在地上无法起身,但他仍旧倔强地昂着头,盯着奚洛认真地说,“女性只要超过了二十岁,她们的身体就腐坏了。只有二十岁以下的女孩子的身体,才能被称作为艺术。”
“那请问您今年多大年龄呢?”方见纱问,“我看已经超过二十岁了吧。”
“我?我是男性……我是不一样的!我的身体和女孩子的身体……”
“你这猥琐男!你穿着个裙子你就不觉得玷污了‘女性’这两个字吗?我真是……”奚洛喊道。
方见纱冷静地说:“你的身体和女孩子的身体?挺有意思,请你继续说下去。”
“我的身体是不能够称为艺术的,你的也不行。但是,年轻女孩子的身体是不同的,当然……”猥琐男看了一眼奚洛,“还有年轻男孩子的身体,都是艺术的一种载体。”
“你看我干什么你!”奚洛被这“年轻男孩子”五个字直接戳了死穴。
“你穿这件衣服不好看。”猥琐男努力地发言,“你应该穿一件,能够显露你的身材的衣服……”他挣扎着看向方见纱,“警察同志,能不能帮我把我的手机拿出来,帮我打开相册?”
方见纱皱着眉,从他的裤子口袋里把他的手机拿了出来,并打开了相册。
相册照片不出意外的,基本都是些年轻女孩的写真照,其中也不乏一两张男孩的照片。方见纱看着,眉不由得愈发蹙紧。
“相册里有男孩子的照片。”猥琐男看着奚洛,“你可以……”
“我可以什么我可以!”
这时方见纱仍旧维持着那个皱眉的表情,却当真把手机递给奚洛:“你看不看?”
“我看它干什么?我有病吗!”
眼看方见纱和奚洛两个人有来有往地你一句我一句,大有把猥琐男放在一边,两个人吵一架的意思。江斯黎终于站出来,示意她暂时停止问话,先将人带回派出所。
“这个人在女厕都做了什么,”江斯黎问,“有人愿意做证人吗?”
人群中陆续有两个女孩举起手。
“我,”其中一个女孩小声说,“我走进厕所的时候……”
“能麻烦你跟我们来吗?”江斯黎注视着女孩,温柔地对她一笑。
“好,好的!”
“走了。”江斯黎满面春风。
方见纱已经懒得理这无时无刻不忘散发魅力的师兄,回头看着奚洛。
“你,”她抬了一下眉毛,“你也来。”
“我?”奚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不是你报的警吗?”
奚洛还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第一是他觉得这满是自己人形立牌的地方货真价实是个危险地带,第二是大庭广众之下像个傻子似的问警察“我也要去啊”不怎么好看,第三是看方见纱的态度、语气和表情,他真是觉得如果他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方见纱真的能当场掏出手铐来给他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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猥琐男事件的解决并未花太多工夫,这男人今年二十四岁,职业是幼儿园老师,平时的爱好就是看漫画和动画,一直是漫展的常客。据他自己所说,穿着女装进入女厕是生平第一次。但他自己说什么并不作数,方见纱很快自他的手机中另外一个隐藏相册里找到一百余张女性私处的照片,猥琐男慌乱之余大声解释这些照片并非自己拍摄,而是女孩们主动发给他的。
这属于典型的不打自招,按现在的法律来说,他的偷窥行为也只能给个行政拘留,但涉及到这些照片,说不定还有诱骗未成年人的嫌疑——这就没那么简单了。
接下来继续调查取证,那哥们儿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人往往都有个毛病,总是对陌生人无微不至,对熟人则是百般忽视。奚洛作为报警人兼半个证人,莫名其妙在派出所里蹲了一下午,而方见纱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再理他的意思。这是他头一回进派出所,因为不知道之后还有没有事,人也不敢走,手机没电了也不敢要充电器,就跟个少年犯一样小心翼翼地等着。
他白天还害怕自己这身份去漫展会让人认出来,结果不光没人认识他,他还在这被人集体无视了。
更重要的是,他还想上厕所。
他先是努力憋着,但人有三急,不是说憋就能憋得住的。他顿时后悔自己在漫展时不该灌那么多可乐,就在他抓耳挠腮之际,正看到方见纱走出来。
顾不得了!
奚洛跳起来,高高举手。
“那个……我能不能去个厕所……”
“厕所在那边……”方见纱有点愣,先是指了方向,又疑惑地问,“你不就住在对面吗?”
“对,对啊。”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能回去了?”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方见纱叹了口气。
如果放在平时,奚洛肯定得大声抗议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鄙视谁呢?你天天待在派出所里,我第一次报警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能走什么时候不能走?要是我走了你把我抓回来我丢不丢人”,但现在属于紧急情况,他只狠狠瞪了方见纱一眼,站起来就要跑。但方见纱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下把他叫住了。
“等等。”
“又干什么啊!”
奚洛简直奓毛。他觉得得亏现在科技还不够先进,不然这位大姐真能按一下按钮就在他面前降下一道卷帘门挡他去路。
“你刚刚对我挤眉弄眼是做什么?”
“我对你挤眉弄眼?”奚洛顿觉天降一口锅,这是要告他骚扰警察吗?
“刚刚在漫展的时候。”
“我没有!”奚洛立马摇头,“你看错了!”
反正事情都结束了,他身份也没暴露,这时候只要否定就好了。
“是吗?”
“看错了看错了。”奚洛用力点头,“真的,我没有,我没对你做出过任何不礼貌不尊重的举动!”
方见纱正疑惑,江斯黎也正从里面走出来。他见奚洛还在,十分自然地点头打了招呼:“洛宗您还在呢?”
什么叫我还在啊?就好像我多爱在你们这待着一样……奚洛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但反过来一回味这警察叔叔对自己的称呼,一下又兴奋了。
“洛宗”这个称呼,算是奚洛出道三年内的所有爱称中最重量级的一个了。女粉叫他洛洛,青训营的后辈们喊他洛哥,普通一点的粉丝和路人就统称他洛大神——唯独“宗”这个叫法,是赞誉他开启了狙击枪暴击的先河——不开瞄准镜,蓄力潜行,一发一命。相当数量的有志做Sniper的人——无论是普通玩家还是职业选手,都尊敬地把奚洛奉为Sniper的宗师和祖师爷,这么的,才有“洛宗”这个名号。这是真的懂游戏的粉丝才知道的,也是他自己最爱听的那一个。
不过这位警察叔叔好像没见过啊。
“你认识我啊?”他问。
“那当然,我一直都看您的比赛。”江斯黎笑得特别真诚,“刚才在漫展不方便和您打招呼。”
“不不不,警察叔叔,那个啥,不用这么郑重其事的……”奚洛被夸得开心,连要上厕所这事一时都给忘了,“今天能帮上忙我特别高兴!真的!”
“里面的完事了吗?”方见纱问。
“没有,早着呢。”江斯黎摇头,“之前别的所接了个报案,家长报的,说自己刚上初中的孩子在网上和人聊天,还在她电脑里找到了那种照片。不知道里面这哥们儿跟这事儿有没有关系,估计要是真和他有关系,一问就能给问出来。”
“我去吧?”方见纱指了指那扇门。
方见纱进了那扇门——大概是传说中的审讯室,奚洛脑内冒出来一个电影画面,那种美国黑帮电影,干部们抓了个人回来审,一帮人都审不出个结果来,最后一个审讯天才淡定地独自进了小房间,不出一会儿就带着答案回来了——在他心中,方见纱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形象。
他正想打个招呼就逃回对面老家,不料江斯黎笑眯眯地拉他坐下,和他聊起天来。从职业比赛聊到游戏,再从游戏聊到漫展,同时不经意地给奚洛狂戴高帽,奚洛整个人坐立不安想跑又像是永远抓不着时机——他眼神时不时往那扇紧闭的房门瞟,心说方见纱还不赶紧回来,你们工作交流,我好去上厕所……结果里面的时间像是凝固了一般,方见纱就是不出来。
他要说也是脸皮薄,“我先走了啊”其实就一句话,但憋得时间越长就越开不了口。好不容易等到江斯黎站起来,他想借机开溜,不料江斯黎转身倒了两杯茶:“洛宗啊……”
——这警察叔叔怎么这么能说啊!
无事不行贿,江斯黎把放在办公室里压箱底的茶拿出来,完全是为了向奚洛套个近乎,顺便看能不能要一张程珈奈的签名。他作为《SPT》的老年手残玩家和加了程珈奈六个粉丝群的老牌粉丝,不夸张地说,他可能比程珈奈本人还要了解她。今天程珈奈作为漫展嘉宾过来站台,他原是想要是没什么事就凑到前面去要个签名合照的,结果全被里面那猥琐男给搅了局,他遗憾又有点意难平,于是在这地方偶然见到奚洛,一个冲动就“滥用职权”了。
“你要老程的签名啊……”奚洛抓了抓头,“但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可能跟主办那帮人吃饭呢。要不我先——”他眼前一亮,“要不我先回去问问队长她在哪吧!”
“不麻烦的话那当然……”
“不麻烦不麻烦!”奚洛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那我走了!”
他跳起来往外跑,推门时直接撞在一个人身上。来人是一位身着全套灰色西装的青年男子,看起来和这间小派出所并不怎么搭。
江斯黎站了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
“您好。”来人笑了笑,“我姓夏。请问方警官在吗?”
对于夏耀节这个周日的邀请,方见纱并没有拒绝。
倒不是对夏耀节和这段关系存在什么留恋——至少她觉得她没有,只是她觉得在那种场合,拒绝显得矫情,她不愿意给任何人留下这种印象,尤其面对夏耀节的时候,她更加不想。
而夏耀节此次突然联系方见纱,一部分是由于父母的压力,另一部分是他自己对这场草率的交往和分手也稍微怀有一点悔意,但并不是恋爱意味上的。
事实上,即使过去了两年,他也说不清方见纱在哪些地方确切地吸引他,不过,他能够确定的是,她至少要比他的社交圈里的那些娇纵的大小姐好太多了。她们会以矜持高傲的态度来表达自己不好应付,永远都需要查询自己的时间表,永远让你觉得她们很忙,想和她们约会的人能够从这里一路排到埃塞俄比亚,她们会用一字一句的暗示来告诉你,你对她们来说从来都无关紧要。这种混蛋思路,已经被深深刻在了这些被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们的脑子里。
但方见纱重要吗?他觉得也不。她只是比起其他人来,要稍微特殊上那么一些。
当然,这种心思,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他希望她觉得她很特殊,希望他觉得他这两年仍旧对她念念不忘。
“方警官在里面。”江斯黎有些疑惑,“请问您是她的?”
“我是她的朋友。”夏耀节好整以暇,“我和她之前有约。”
“这样的话那还请您……”
“夏总?”这时,原本是要走的奚洛突然搭了个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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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耀节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继续读研深造,在国内正准备试试水,看自己能否立足的那一年,也是奚洛18岁正式出道比赛的时候。当时,奚洛所在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战队,训练营是个破网吧,能用的电脑加起来不到五台,战队穷得响叮当,赞助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哪怕他凭一己之力将战队带到八强也没什么用。就在这种山穷水尽,战队眼看就难以维持下去的时候,夏耀节做了他们的金主。
其实夏耀节这么做,并非是什么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只不过他刚刚回国,在准备接任自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之前,必须要在公司那帮老头子面前立个威。不管他准备做什么,他必须开始做一件事,表示他对未来是有所打算的,而不是一个只是仗着家里有矿为所欲为的纨绔子弟。这么的,他便将视线落在了已经开始崛起的电子竞技领域。
当时,UNI和黑骑士,以及另外几个豪门战队并没有给他插一脚的余地,即使有,那也不过顺水推舟,在已经堆到天花板的钞票堆上再加一码而已。
他需要寻找一个小的,关键的,只属于他的机会。
奚洛和他的战队就在这时掉到了夏耀节面前,他于是顺理成章,伸手把他们从水里捞了起来。
这件事上了新闻,标志着他正式开始独当一面。
那个时候奚洛年纪尚小,并不懂得人间险恶与世界艰辛——当然他现在也并不是那么理解,只是当时,他要更加懵懂一点。他并不清楚一个战队的解散代表的是什么,不知道自己其实很有可能随着解散的战队,在还根本没来得及起飞的时候便跌入深渊。他游戏打得是好,但在当时的豪门战队眼中,也不过只是一个“不差的新人”罢了,加上他“改年龄”的谣言缠身,因为一点阴错阳差,如此从这个职业圈子跌落下去,也是极其常见的事。
他虽然至今没能够理清其中的种种危机与他千钧一发的幸运,只是面对这位天降的金主,他一直都是敬畏加感恩的。
“噢。”夏耀节对奚洛笑了笑,“洛哥。我听说了,你转会到UNI了吧?恭喜你。”
“没有没有,”奚洛不大好意思,“没想到在这儿见到您啊。”
“是的,我也很意外。”夏耀节环视了一下周围,看到对面的大楼,似乎想起了些什么,“我记得,你们的战队办公室就在对面吧?”
“对对,就在那边。”奚洛一指外面,“您去看看吗?”
眼看两个人这么聊了起来,站在一旁的江斯黎打量着这位夏总,同时悄悄地用手机开始搜索夏耀节这个名字。
不,这不是八卦,他想,这是身为一个警务人员的基本精神,还有身为方见纱的师兄,对她的保护之心。
XiaYaojie——江斯黎打出这三个字的拼音之后,看着输入法上出现的自动联想感叹。搜人家的名字,打个拼音就自动联想出汉字来了,打他自己的名字,还得费劲巴拉地一个字一个字选。
他在心里吐槽完,回头接着去看夏耀节网上的资料。上面写着这人是天屿房地产公司老总的独子,加拿大维多利亚大学经济学硕士,大学时代曾经参加过一个偶像节目的选秀——江斯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哥们参加过选秀,所以他网上的资料是这么来的。
江斯黎跟着点开了他的贴吧——他还真有个个人贴吧。里面的信息当然都是好几年没更新的了,其中有个帖子标题写着“耀节百科”,边上还加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表情符号,特别有年代感那种。
夏耀节,虽然是最年长的一个,也是最幼稚的一个,喜欢巧克力,不吃番茄,喜欢动物但是对动物毛发过敏,家中养有一猫一狗……
不,等会儿。
江斯黎眉头一皱。
他觉得这句话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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