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秀润的脸色变了几变,脑海当中陷入了几多的翻江倒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按照凤离梧所言,这解忧阁乃是凤离梧所授意,那么那个阁主又是谁?是那个凤离梧授意的暗卫部下?
凤离梧原本兴致勃勃,可转身见姜秀润性质不高的样子,便揽着她的腰问道:“是哪里不喜?朕命人重新布置了便是。”
她摇摇头,勉强一笑道:“只是觉得这处水阁甚是雅致,不知此间是哪个人掌管着日常?”
凤离梧回头看向跟随在身后的一个老太监,指了指道:“他便是了。”
姜秀润看着那位老公公笑成橘皮的脸,并非前世的那位阁主,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底飘过一缕失望。
她今生虽然不会与那个阁主再有什么瓜葛,可那人倒是在前世里给了她几多让人关怀倍至的温暖,身在异乡别无所依的人,总是会贪恋这温度,而不顾自己是否会被灼伤,一时想起,心有些感怀。
既然入了水阁,自然是要在水阁里用餐。
宝鲤没有辜负他的小名,甚爱食鱼。而这湖里特有的一种小腮鳞鱼炙烤起来味道鲜美。
难得今日凤离梧空闲,不用对着湖水发呆,思索国事。于是命人备了钓竿,鱼饵,在端坐水阁的栈桥上临湖垂钓。
宝鲤也得了一根小钓竿,挂好了蚯蚓,坐在父王的身边有模有样地垂钓。过些日子,据说是母后的波国赶上的百年大祭,到时候,母后要带着他回去参加祭礼,所以他今日要多钓鱼,晒成鱼干,给舅舅家的哥哥吃他亲手钓的鱼。
而雪雁还小,到了时辰便要午睡,只在暖阁里沐浴着午后的阳光,香甜睡去。
姜秀润方才走得腿累,便坐在父子俩身后的高亭里脱了鞋履,舒展着腿儿望着远处笼着朦胧绿纱的远山发呆。
她此时所躺的的雕琢浮云出日花纹的梨花木靠榻,便是前世在这解忧阁最爱躺的那一张。眼前的景儿也是前世里应酬累了的时候,百看不厌的。
目光看过远山绿水,镜湖波光后,自然而然的,目光变落到了眼前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的身上。
这湖里的小腮鱼的确是好吃。
前世时,她不过是一句戏言,只说从来未曾吃过刚刚捕捞上来的鲜鱼。那阁主便二话不说,亲自垂钓为她吊起鲜鱼切片为脍,沾着虾酱吃,味道真是鲜美极了……
想到这,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大的背影上。
也许凤离梧与那阁主一样,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的缘故,冷眼看去,竟是有七八分相似。
只是凤离梧一直坚持习武,肌肉紧实,看上去比较着那阁主要挺阔健美许多。不过话又说回来,前世里,凤离梧因为在猎场遇刺的缘故,身体一直不甚爽朗,照比现在也消瘦了许多。
就在她出神的功夫,那鱼儿上钩了。
凤离梧怕鱼尾拍打到儿子,便叫宝鲤退到一边,然后舒展手臂,猛地甩鱼竿收鱼线,在半空甩起个浪线,然后狠狠地将鱼儿“啪”地一声摔晕在地上,免得这种尾巴气力甚大的鱼儿跃起伤人。
这个动作看起来是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是一般人模仿不出来来的。
姜秀润却是那一刻看得身体僵直,动弹不得——这起杆摔鱼的动作,竟然是跟前世里的那位阁主一模一样!
那一刻,她突然灵光一闪想到,那个甚至想不起模样的阁主会不会是凤离梧易容假扮的?
若是真的……姜秀润心顿时翻腾了起来。
前世的那位阁主是位无害而善解人意的存在。
有多少次,当兄长不肯听她的劝告,又或者母国陷入焦愁时,她都会独自来解忧阁默默饮下一杯平复心绪。
与那阁主虽然不会倾谈自己内心的消愁,却也是引为知己,吐露些许的心事。
若是今世的凤离梧,这个与她相知相爱的男人,说个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前世里,她与凤离梧又是何等的关系?不过是上司与幕僚的外室。
更何况凤离梧一直不甚待见她这个妖姬。所以她实在是难以想象,凤离梧一面在人前作清冷状,背地里却改变容貌,给她端茶送水,垂钓献殷勤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后来那次醉酒,他倒是难得开口,跟她讲不必介怀她父王的薄情,世间总有些人,父母缘分浅薄。
当时讲的什么话语,姜秀润现在大抵是记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听得是心潮起伏,一时又同病相怜之感,最后竟然是醉饮在了一处,她更是手推了他上了床榻……
大抵是喝得忘形,又觉得他向来谦谦君子,面对她波澜不兴的样子实在不像个男人,不过逗笑着他罢了。
可事实证明,这位阁主虽然看着干瘦,却也是个男人,腰间的力道狠着呢!
那日二人一时忘形,孟浪到半夜。她酒醒之后,也是觉得尴尬而后悔,只匆匆穿了衣服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去那解忧阁了。
至于与他的这段,只当是酒意翻涌的一场梦,自己刻意地全忘干净便是了。
可是造化弄人,她前世里醉中邂逅的男子竟然是那个一直清冷矜持的凤离梧?
想到这,她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也不想去看凤离梧钓得大鱼后得意望向她的表情,腾地站起来来,快步走回自己休憩的房间,躺在软榻上平复自己的心绪。
不多时,凤离梧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摸着她的手问:“怎么了?怎的突然变脸不高兴了?”
姜秀润此时的郁气正是堆积得老高的时候,猛地伸手,使劲打了他伸过来的手道:“伪君子!”
凤离梧被打了手,可是心里却是莫名其妙。若换了旁人这般的抽风,他真是连看都懒得看,只吩咐人拖出去乱棍打死罢了。现在却少不得耐性子抱住她,亲着他的粉颊道:“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再说我哪里君子了?不是向来跟你赤诚相待吗?”
说话间便将手摸到了她的腰带,准备以“赤”相待。
姜秀润却是忍不住猛地一推他,有心去骂,却突然发现自己无从下嘴,只突然涌出了泪花,哽咽出声。
凤离梧这下子可无心再闹,只赶紧搂住她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抹了眼泪?”
姜秀润也不回答,只窝在他的怀里哭,哭得凤离梧自己也是有些六神无主,竟是拿出了哄女儿的那一套,摸着她的腹部一边轻柔一边道:“可是肚肚痛,要拉臭臭?”
她正沉浸在前身的悲痛里,却被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只飞着眼泪捶打他的胸。
他环抱着姜秀润,温言道:“究竟是怎么了?”
姜秀润宣泄了一通,倒是有气力说话了,只哽咽道:“我问你,你若厌恶着一个人,却有刻意接近她,是为何?”
凤离梧皱眉听着她没头没脑的话道:“既然厌恶,为何要接近?”
姜秀润瞪眼道:“你若是想利用她,从她的嘴里套话,自然要刻意些接近了!”
凤离梧单手搂着她倒在床榻上,慵懒道:“你何时见朕刻意讨好逢迎过别人?若是要利用,自然往他身边送人插眼线,哪里要朕来逢迎?”
姜秀润被他说的堵住了,因为他说的全是实话,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凤离梧就是这幅清冷的模样。当初他少年时为了阻止端庆帝废储,在老臣面前长跪不起,已经是人生尊严的最低处了。
待得他羽翼丰满能搏击风雨时,再未低三下四地过。
可是种种的细节,都是表明前世里的阁主乃是凤离梧假扮,姜秀润耐受不住,只憋着气儿又问:“若你觉得一个女人太过妖冶,不是个好东西,却又为她端茶送水,陪着抚琴谈心,可是要牺牲色相套取些什么?”
凤离梧这次眉毛长挑道:“你若这般说,朕倒是当真会做……”
姜秀润只觉得胸口都堵塞得严严实实了,眼泪再次要流将出来。
前世里他并未顺遂登基,这里自然成了他先前所说搜集暗报风声的所在。而他刻意接近自己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要套取什么关于秦家的情报?
正在她胡思乱想,越想越气的时候,凤离梧可再看不得她的眼泪,只抱在怀里笑着道:“你方才说的可不就是你?天上地下的,还有哪个坏东西能这般的折腾朕?这么做不过是追求窈窕淑女,想求得芳心罢了,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
姜秀润却被堵得无话,只恨恨道:“若是你属下的女人,你也这般殷勤小意?”
凤离梧觉得姜秀润可能是在吃哪个女人的飞醋。可是他如今,对于宫里的那几个视而不见,至于臣子们的亲眷,更是无说话的机会,自己又何时亲近了属下的女人,让她气得直流眼泪?
不过再问下去,姜秀润便又是闷嘴儿的葫芦不说话了。
不过总归是止住了眼泪。而这时宝鲤又在屋外高呼着让父王与母后快出来食他钓起的鱼,算是止住了这场莫名争执。
这一次踏青,让姜秀润心事重重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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