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云记性向来不错,听乔初熏如此说,又端详着对方面容仔细回想片刻,弯月眼眸有些惊讶的睁大:“你是……那天在绿纱坊对面的那位……”
乔初熏笑吟吟一颔首,接着便朝展云盈盈拜下:“当日承蒙展公子……”
话没说完,就被展云起身拦住,一旁景逸也扶住乔初熏腰侧,同时以询问的目光看向前者。
展云绽出一抹浅笑,温声为众人解惑:“当日在绿纱坊,李临恪掷了个酒坛子过来,我当时冲出窗子接下来。当时险些砸到的,正是夫人……”
赵廷等对此事记忆犹新,因此听展云一解释纷纷恍然,周煜斐笑着看向乔初熏,连声叹道:“还真是巧啊!”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原来所有人都是见过的。乔初熏和景逸都是汴京人士,却因为各自际遇,多年来未曾有缘谋面,直到景逸被贬谪出京,乔初熏被迫出嫁那日,才因缘巧合撞到一起,后来就一同往这越州城来。两人日久生情,又几经艰难考验,最后得以结下良缘,终成眷属。
而每年里仅有那几次出门机会,那么巧就撞上段尘与李临恪相约绿纱坊那日。展云当时一直关注着对面动向,即便那只酒坛子没要砸到路人,也是会出手去接的,因为李临恪是有意挑衅。却不想当日一念之间,出手救下的,竟是景逸未来要娶进门的心上人。众人各自想着,均露出一抹笑容来。景逸听得展云解释,虽略有不快,还是轻轻颔首,真诚道了声谢。
展云回以微微一笑,温声道了句:“早知今日……”
景逸修眉一挑,展云却言尽于此,再未多言。旁边几人听着,都笑出了声,是啊,早知今日,当初救下人的时候就多说几句,比如将来遇上这小子就绕道走之类的,或许如今所有都不同了。景逸娶不娶得到乔初熏,又是两说着。
几人各自落座,众人言笑晏晏,品菜吃酒。
昨夜景府一役,以景逸与乔初熏成亲一事做饵,用景逸诱苏青昀,乔初熏诱乔子安,之前被抓的白衣男子引得七公子,虽然与当初预料有些许不同,中间又抖出名册一事,但七公子和苏青昀被关入大牢,择日由容恺押解入京,七笙教之事也勉强算得告一段落。唯独乔子安一直未曾现身,让众人尤其景逸颇感不安。
乔路将越州城内的那间药堂交由明老大夫打理,药堂每年所得的银钱乔初熏得七、明大夫得三,权当作给乔初熏的一份嫁妆,又在当地请了个算账以及坐堂的师傅,协助明大夫管事。因为还有附近几个州府要跑动,在乔初熏和景逸成亲后的第三日,乔路便启程离开。
同日,展云和段尘也先行告辞,说有些地方想要走走,赵廷和周煜斐则留下来,等待与容恺一同回汴京。
景逸则一连数日情绪沉郁,直到临行前一天,找了容恺,在外面茶楼谈了一下午。到晚上回家,叫了众影卫来,让众人各自选择去留。
景逸与高翎以及其余十七影卫,幼时相识,多年来也经了不少风雨,苦乐都一起挨过来。有景逸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众人喝米汤,可在越州城呆了将近一年,大伙一直过着平淡无波的生活,景逸是不想再回朝堂,这辈子也不可能重返汴京。可影卫们不同,当年圣旨下来前,景逸曾托七王爷跟陛下求过情,不能勉强这些人去留。
圣上考虑到与三王爷那一搏,死了三名影卫,死者已矣,也追封忠烈,活着的人又有景逸力保,因此在圣旨中并未提到影卫们的去留问题。因此当日和景逸一同出边境,往这越州城来,是大伙自己选择的。如今七笙教的事告一段落,容恺又押解几名重犯返京,正是个再好不过的藉口,众人若是想走,就借着这机会跟容恺一起,待回到汴京,在刑部跟着容恺左右,也不怕被别人欺侮。
景逸想的十分周全,容恺也一口应下,答应即便只有一个人跟着他,也必对待之如同手足兄弟,绝不会比景逸从前差半分。容恺的允诺,景逸还是信得过的。如今全看各人意向,自己选择去留。
高翎事先也不知情,因此听景逸把话说完,也是沉默良久。影卫各自分成两拨,站在景逸左手边的,便是留下,站在另一边的,便是离开。众人都知晓景逸用意,此番并不仅是为着兄弟情谊,还有着景逸的寄望在。留在越州,即便日后跟着景逸大江南北的走,也不过是护卫景逸与乔初熏多一些,若是回了汴京跟在容恺身边,能为朝廷做更多贡献,也不枉费景逸这许多年的着力栽培。
很快,众人已经决定好去留。留下的人以小绿为首,选择离开的则以小杯为首,一边六个,另一边则占到十一个。高翎一直没动,到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他时,才单膝跪地,朝景逸拱手道:“主子,高翎有一事相求。”
景逸点头:“准。”
高翎被景逸痛快答应弄的一怔愣,有些迟疑的道:“主子不问……”
景逸微微一笑:“你们每个我都当亲兄弟的,如今大伙分别在即,无论要什么都准。”
高翎微一犹豫,双目微垂,有些羞涩的道:“我与蕙儿,情投意合,求主子成全。”蕙儿正是安大姐的闺名。
景逸和众影卫都是一愣,接着便纷纷大笑,出声调笑:
“高翎你小子手脚就是快啊!”
“这回主子不用烦厨子落跑,可以一直吃到安大姐的菜了……”
“这还不是跟主子学的,先时跟乔小姐……”
说到乔初熏名字,景逸眸色一凉,众人纷纷噤声,小晚结结巴巴直摆手,可怜兮兮的道:“主,主子,我错了。你别罚我,我就是为了咱们夫人的菜,才决定留下来的……”
众人又一番大笑。景逸也十分高兴一扬手,笑着道:“只要本人答应,我和初熏都没意见。”
高翎应了一声,起身站到小绿前面。
另一边小杯队伍里有人出声:“主子……”
景逸侧眸看去,示意有话就说。
小炉闷声道:“主子,将来我们要是不想做了……”
景逸接过话头,郑重允诺:“若是在汴京待腻烦了,不想跟着容恺拼死拼活了,就回来。无论何时,这里都是你们的家。”
众人目中均露出不舍神色,却仍是打起精神,欢快的应了声是。
第二日清早,众人启程。景逸和乔初熏、伊青宇一起,将容恺、赵廷、周煜斐以及十一影卫一路送到城门,直到望不清楚身影了,才转身往回走。
乔初熏见景逸唇边带笑,眉眼间却露出浅浅愁郁,扶着景逸手臂温声劝道:“逸之勿须伤神,不是说刑部每年都有休沐和节庆的,小杯他们临走时不是说了,一定攒着日子,和咱们一块过年。”
景逸凤眸微弯,勾起唇角缓声调笑:“他们说的话你也信,一个个都是吃货,有了空闲功夫还不挨个大小馆子吃个遍。过年的事,你也别期待太高。”
乔初熏却笑着摇头,有些俏皮朝景逸眨了眨眼:“不信公子跟我打赌,从今年起,每年到了年关,他们一定会回来,跟咱们一起吃年夜饭。”
景逸听出乔初熏话里的安抚意味,也跟着笑道:“好啊,打赌。赌资是什么?”
乔初熏一听这却有些苦恼,蹙着眉心咬唇琢磨。此时两人已渐渐走的远了,高翎和几名影卫往家的方向去,伊青宇和廖红覃则往府衙方向走。
景逸握着乔初熏的手,两人缓步行着往城南方向去,因为之前就商量过,要再去次那条街,仔仔细细品尝次越州城的各样小吃。过两日,两人便要带着几名影卫往苏杭一带游玩,留下高翎跟安大姐看家,也没定什么时候回来,因此这次出来品尝各样吃食,两人都挺有兴致。
景逸看着乔初熏一脸认真思索的模样,忒好玩,便凑近乔初熏耳边道:“不如谁输了,就罚在上面?”
乔初熏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景逸说的是那件事,不禁红着脸打了下景逸手臂,轻声嗔道:“总没个正经!”
景逸眉一挑,有些不赞同的认真言道:“我怎么不正经了?输了的人不该受罚?在上面很累的。要不,罚输了的人在下面?”
乔初熏下意识的摇头:“不行,我不懂在上面怎……”话说一半,就见景逸一脸坏笑,推开人手臂就往前走,抿着唇嗔怪:“不理你了。”
景逸一把将人拉回来,搂着人腰身,低头在乔初熏耳边道:“别乱跑,上回的事还不长记性,嗯?”
说着话,眼却看着街边某处拐角,唇角微微勾着,轻吻了下乔初熏耳廓。
乔初熏轻轻瑟缩了下脖颈,推着景逸手臂,软声道:“我知道的,咱们走吧。”这还青天白日的,又在大街上,无论如何总该收敛些。
拐角里暗处那人,轻轻眯着眸子,攥紧拳头看着两人亲昵姿态,有些贪婪的看着乔初熏温甜笑颜,直到景逸拥着人越走越远,消失在人群里。
数年前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的晴朗天气,也是在这样一处阴暗角落,那个模样乖巧的小女孩朝他伸手出来,嗓音甜糯糯的,还有点胆怯,问他要不要吃蛋羹。
抬起眼来的时候,小女孩被他目中神情看的略微瑟缩,伸出的手却没有半分退却。乳白微黄的蛋羹,上面撒着青翠葱花,冒着温热气息,好像母亲还在的时候,每个月初会做给他的味道。
一勺勺吃着蛋羹,那时他在心里发誓,即便倾尽一生所有,也要报答女孩对他的恩情。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女孩怀的心思不再单纯,忘却了自己要一辈子对她好的誓言,转而要把她牢牢禁锢在身边才觉得甘心。
那日带着一众家丁,从乔府一路追到城门,其实只要她没有上那顶轿子,再往前走上几步路,就是他与人商量好会直接将人带走的马车。到时他会跟二夫人说,大小姐被贼人掳走不知所踪。而在乔路回来的这一段时间里,他自信有足够的时间能让乔初熏喜欢上他。毕竟过去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日里,她看着他的神色,分明有着喜欢和依赖的。待到乔路回来,自不会同意自己长女嫁与一个鳏夫做妾,而他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入赘乔家,最终抱得美人归。
只是人生或许没那么多的如果和假设。
她没能多跑几步路,转而一头扎进那顶轿子,在那个侍卫拿出玉牌的那一刻,他突然萌生出一股预感,这一次,他是真的抓不住她了。只是那时执念太深,他有意不去注意,也不愿相信。
初安堂是他一直暗自允诺,要送给她的一份礼物。那晚他抱着人喂药施针的时候,心里除了因为能够永远占有而爆炸一般的喜悦,还有着为自己也为她的无名悲哀。
为什么他不能如同景逸那般名正言顺的陪伴在她身边,为什么要借由这种无耻下作的方式才能将她留在身边,为什么他不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少爷,为什么连一个心爱的人,他都要之不起。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吧。
仕途有可能平步青云,生意场可以一夜暴富,却都是可以凭借天分和努力获得一席之地的。就好像曾经不可一世、引无数豪杰竞折腰的七笙教,到头来,不也是他囊中之物么?
可唯独有一样东西,切切实实需要运气,且永远没有公平可言。即便你付出再多,到头来,也不一定能有回报,甚至可能落到满盘皆输的境地。
所谓姻缘天定,原来是这般狠毒的一个词语。
乔子安望着两人逐渐消失在人群的身影,看着那人在日光下泛着浅浅金色的脸庞,唇边缓缓绽出一抹浅笑。
既然不能捧在手心珍宠,那么可以一直遥遥观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他在黑暗里张开一双羽翼,笼罩住整片阴暗帝国。而心爱之人能安然沐浴阳光,其中总有他一分劳苦。如此想着,阴暗之地,也不会太过苦寒难熬;身处黑暗地狱,亦有资格仰望晴白日光。(全文完)
番外章难得情深
景逸从苏州赶回来当天,乔初熏经由明大夫诊断,证实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其实要照乔初熏的细致性子,本来早该有所觉察。偏这一胎安生的很,又特别不显怀,直到五个月大了,也只是小腹微隆。故而初时被诊断出有身孕时,不单乔初熏自己吃了一惊,景逸更是当场就白了脸色。
明大夫一瞧景逸面上惊大于喜,一时也有些纳罕,便试探着问,是否不想要这胎。乔初熏见景逸神情有异,心里也有些没底,再加上孕妇本就易感,当即就红了眼眶。
景逸怔愣了一阵,忙一摇首,问明大夫要了几帖安胎养胎的方子,当天中午回府就吩咐安大姐赶紧给炖上。
乔初熏却心有惴惴,直到入夜了,靠在床头愣神,双手搁在小腹,没一会儿功夫就低垂下头,眼眶也湿润润的。
景逸从外头回来,一见乔初熏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哪又不舒服了,忙上前将人搂过来,一迭声的问。
乔初熏却一径不言声。
两人僵了半晌,末了还是景逸先开口,有些踟蹰的道:“我今天下午去了药堂……”
乔初熏身子一颤,下唇咬的更紧。
景逸一见她那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也是一阵心疼,伸手轻轻拍抚着背心,又缓声道:“明大夫说,孕妇难产有很多种原因,体质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但只要从开始就比较注意,还是能避免的。”
乔初熏听到一半,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搂着景逸脖子哽咽:“我……还以为……你不让我生……”
景逸将人抱到腿上,轻抚着乔初熏脸颊,又抹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珠儿,放柔嗓音道:“怎么会……”
乔初熏靠在人怀里,握着景逸一只手,搁到自己小腹,一边仰脸看人,眼里仍含着泪,微抿着唇道:“虽然我娘是生我时难产过去的……可毕竟是从小身子就不太好,我,我没事的……”
景逸一整天都在折腾这件事,对于孕妇各阶段需要注意的诸项事宜已熟记在心,也便明白过来这几天乔初熏情绪易感的原因,此时见乔初熏一副强忍泪水跟自己争取的模样,也不禁有些好笑,弯起唇角应道:“嗯,我知道。”
乔初熏定睛看着景逸双眼,语调十分坚持:“我想要这个孩子……”
景逸抱着人轻轻摇晃,哄小孩子一般,浅笑着道:“好。”
乔初熏睁大了眼,一瞬不瞬看着景逸:“逸之要说话算话。”
景逸几乎都要哭笑不得了,还是郑重允诺:“我说话算话。”
乔初熏稍微放心了些,重新靠在景逸肩侧,手指轻轻拨弄着景逸手掌,有些难过的道:“我真粗心……这些日子有很多异常,我总以为是肠胃有了毛病,压根也没想到……”
景逸笑着反握住乔初熏双手:“没事的。明大夫说了,头三个月都没怎么折腾,证明初熏身体底子不错,孩子也很好。”
“不过……”刚说了两个字,乔初熏便飞快抬眼,景逸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幽深,“好在我前段时间不在,不然头三个月里做,听说会很危险……”
乔初熏微一怔愣,很快反应过来景逸指的是那档事,不由得推了把景逸的手,咬唇看向一边。
景逸借着乔初熏转脸的姿势,轻啄了下颈侧,唇瓣在人耳根耳垂儿一带磨蹭:“保险起见,还是再过半月……”
乔初熏被他亲的痒痒的,缩着颈子躲,抬起一只手推着景逸脸畔,有些羞恼的道:“逸之要言行一致……”
景逸噗嗤一声就笑了,握住人手腕往自己小腹带,故作不解的道:“我怎么言行不一了?”
乔初熏抻着手腕往回收,一边有些凶的抬眼瞪人:“……”
这样不叫言行不一,还要怎样才叫?
景逸原本只是爱捉弄人,可小别三月,本就更胜新婚,此时乔初熏又用那种有些凶有些怯的神情瞪着他,景逸当即就觉得一把火烧起来。握着小手更往下带了一些。
两人成亲已近三载,景逸在这方面的手段,乔初熏可谓见识的十分全面。因此当即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即脸颊烧灼,咬着唇瞪人:“逸之……”
景逸也没多废话,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在床里侧,脱了鞋子解开外裳就跟过去,一手解下纱帐,另一手则拽过乔初熏的手到衣裳里头,顺着自己小腹缓缓往下。
乔初熏根本不敢跟人对视,手指略往回缩着,待触碰到那处火热,心里陡的一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景逸。
景逸早知道她会是这种反应,勾起唇角低笑:“傻丫头……”
乔初熏羞的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匆忙低下眼,手却乖顺的顺着景逸的意思抚弄着……
从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景逸几乎每天都要,两个月前去到苏州,和展云等人一起忙七笙教的案子,景逸又素来高傲性子,从来不屑自己弄那种事,故而是一直没有过纾解。乔初熏原本还存着些推拒之意,待碰到人那里,发现早就起了反应,又想到景逸在这方面的洁癖,心里着实也颇为不忍,虽觉着羞涩不已,还是顺着景逸的手势帮他做了。
待最后将出来的时候,景逸俯首吻上软馥馥的唇瓣,勾着舌火热缠吻,最后低哼了一长声,在人手上彻底出来,抵着唇瓣调整喘息。
微翘眼睫在轻滑过乔初熏眼皮儿,几绺儿发丝也顺着俯身动作垂在乔初熏颈窝,景逸一直撑着手肘,没将重量交托在怀里人身上。上身也刻意留出段距离,避免压到乔初熏小腹。
非常亲密又温柔的姿势,鼻端轻嗅着这几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味道,又被人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轻轻亲吻,乔初熏心里漾起一阵柔情蜜意。抬起空闲的那只手,轻揽上景逸脖颈,半闭着眸子,唇角弯弯嗓音轻柔:“逸之,我很想你……”
景逸原本刚缓过吐息,一听这话登时又激动起来,那里当即就起了反应,吓得乔初熏嗓子一哽,忙松开揽着人的手臂,一双水杏眸子也睁得大大的看人。
景逸也有点儿无奈,却还是用那里轻轻蹭了蹭细腻柔软的手心,哑声道:“没法子……”
轻轻亲了下乔初熏唇角,一直握着乔初熏的手又开始移动:“乖,说想我……”
这种情形下,乔初熏哪里还说得出口,当即就噎得气都有些喘不匀,闭着眼不吭声,眼皮儿也颤的厉害。
景逸一见她这种神情就又一阵情动,抵着乔初熏的手轻轻送胯,一边亲着人唇瓣哑声央求:“初熏,说想我……”
“……初熏也想我对不对?”
“初熏,初熏……”
当晚,虽说顾及着乔初熏怀着身孕,景逸还是折腾了好几回。末了弄得乔初熏的眼眶都红了,嗓音哽咽说手酸,而且也觉得景逸这么弄对身体不好。可景逸缠人得紧,前后总共弄了一个来时辰才罢了。
江南夏日多雨水,一连数日细雨缠绵,直到这日才放了晴。
前些日子景逸让高翎找人在后院做了只秋千架,连带搭了座精巧花棚。又摆了两把竹椅和一只圆几,过了晌午赶上有日光的天景,或是有月亮有星子的夜晚,一边吃水果一边纳凉最好。
有孕九个月的时候,正赶上盛夏。打从过了五个月,乔初熏的肚子就如同吹了气一般,仿佛每日都比前一天鼓胀几分。到了后来,更是站起来都看不到自己脚尖。
景逸可没有半点心情调笑,只一径觉得担忧,常常搂着人在院子里溜达着散步,有时抱着人放在秋千架上轻轻的摇。绳索自然从不脱手,基本就是在自己手臂伸展范围内小幅度的摇晃。
乔初熏总被晃的很舒服,有时晌午过后或者晚上,就这样打起瞌睡。景逸就直接将人抱回屋里,帮着换了衣裳,就先睡下,能多休息一会儿是一会儿。因为到了后两个月,基本每晚都不太睡的安生,有时一宿会连着三四次的小腿抽筋。
起初乔初熏还不愿出声叫人,可景逸向来浅眠,很快就觉察到身边人的细微动静。当晚就把人斥责一通,一边捏着小腿一边冷着脸色数落。乔初熏到最后这两个月心情倒是好了。挨着骂也不会掉泪,就咬着唇,甜甜笑着看景逸。弄得景逸说着说着也就没了脾气。
生产的时候很顺利,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乔初熏竟一胎生了两个,且都是男孩。过了头三天,两个孩子皮肤愈发显出白皙,白白胖胖的,四肢如同嫩生生的节藕,眼睫毛又长又翘,光看着就特别招人疼。
一对双生子容貌几乎一般模样,唯独弟弟眉心有一点朱砂,米粒大小的一颗,却异常鲜艳。因此还是十分好辨认的。
安大姐和高翎的孩子这时都两岁多了,扒着摇篮边看两个宝宝,一边还伸出手戳戳其中一个嫩嘟嘟的面颊。被高翎伸手拽回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责骂,小丫头小嘴一张,转眼间就哭的淅沥哗啦。
安大姐在旁看着心疼,却也没说什么,高翎一脸尴尬加无措,一时间也愣在原地。到头来还是乔初熏将孩子抱起来,拿过一碟晌午刚做出来的桂花糕软语哄着。
喂着吃了小半块,小丫头手里捏着剩下半块桂花糕,一双圆溜溜的大眼还是盯着眉间有朱砂的那个宝宝看的认真。
景逸在旁边看着就笑,一边格外有深意的看了高翎一眼。
高翎当场汗就下来了,苦兮兮的看着自己小闺女儿犯愁。
经过几年,府邸已经比最初扩大了将近一倍,影卫们也都陆续成了亲,除了高翎,另外还有两个也都有了孩子。所以对于哄孩子的事,倒比景逸在行多了。
又过了两载,乔初熏又诞下一女,取名景纯。
女孩模样神韵都与乔初熏极肖似,因此非常受景逸以及众人的宠爱。
一对双生子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模样已经出落的愈发与景逸相像,景逸每每看着两人面相,常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且总有些心事重重。
随着两个男孩长大,虽然旁边不少有人哄着捧着,景逸却对其异常严厉,而且对任何一个都没有半点偏袒。
府里众人包括乔初熏在内,都知晓景逸心思。景逸自己就是双生子之一,故而总担忧两个孩子会有一个不学好,走了歪斜路子,仗着自己家世本领在外面祸害人。所以对于景逸对两个孩子的严格要求,也大都是默认的。
乔初熏虽然心性柔软,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却与景逸意见一致,但凡烦了错误,从来都不偏袒,也鲜少护着说软话。
只是毕竟对自己的孩子有着发自内心的疼爱,两个小鬼又机灵的很,从幼时起,就看出自己娘亲心性软,故而特别懂得跟乔初熏撒娇。平常没事就磨着人做各种各样的吃食,有了什么新玩意,都争先恐后给乔初熏看。
对景逸则是敬畏更多一些。后来有了妹妹,也都一直非常有作为兄长的自觉,有什么好东西都知道让着妹妹,两个双生子间,更是几乎从没红过脸吵过架。
一众长辈在旁看着,都觉得景逸将两个儿子教的十分好,对这对双生子也渐渐放下心来。唯独景逸并不松懈,且不止一次跟乔初熏说,这俩孩子心思太深沉,若教不好,怕将来他岁数大了,可能都压制不住他两人。
直到有一日,景逸和乔初熏从外面回来,正瞧见小儿子拽着高翎闺女儿的手不撒手,两人似是在争执什么,把人家姑娘窘的面颊通红,眼眶也红彤彤的,好像刚才哭过。不远处大儿子笑吟吟看着,一边哄着景纯逗兔子,似是早已司空见惯了。
乔初熏刚要上前,就被景逸拽了回来,似笑非笑看了两个儿子一眼,又投以小儿子颇带警示意味的一瞥,就领着乔初熏又出府了。说是临时起意,想去尝尝孟家厨子的手艺。
两人一路溜达着往孟家在城中的府邸去。夏末初秋天景正好,空气爽利日光暖融,一如廿年前,两人初见那日。
乔初熏见景逸唇角微勾,似是心情大好的模样,便挽着景逸手臂,温声道:“逸之很高兴?”
景逸偏过头,一双凤眸笑意满盈,应了声:“嗯。很高兴。”
乔初熏想起先时情景,仍有些不解:“逸之是……欢喜小鹿做咱们的媳妇?”
小鹿正是高翎长女的小名。
景逸露出一抹有些莫名的笑容:“不尽然。”
乔初熏想了想,有些娇憨的抿了抿唇,弯起眼笑的时候,眼角已显出浅浅皱纹,只是气质神韵经年不改,整个人看上去一如往昔温甜模样。仰起脸看着景逸,有些撒娇的道:“逸之是想到什么了?告诉我罢……”
景逸此时已两鬓微霜,勾起唇角笑的时候,还显出惯常的邪气模样,只是更添几分经过岁月洗礼的沉稳:“嗯……”
见乔初熏竖起耳朵专注倾听的模样,景逸唇畔笑容更深:“嗯,我是高兴……终于可以把那两个小子踢出家门了。”
乔初熏微讶:“可是……逸之不是一直不许他们出门游玩的吗?”
年初的时候,还因为这事跟两个儿子闹的十分不愉快。一众人都帮着劝,景纯也哭着说舍不得两个哥哥,两个小子这才作罢。虽然事后没再提过这事,可乔初熏却始终记在心里,知道两个孩子大了,想要出去闯荡,多见见世面。只是景逸不允,自有他的道理在。无论是何缘由,总是为着孩子好的。
景逸眯了眯眸子,勾起唇角:“那时是怕他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出去了也尽是显摆能耐,徒惹祸端……”
乔初熏顺着景逸的话琢磨了会儿,有些明白过来了:“逸之的意思,有小鹿在旁跟着,枫儿会因为有所顾忌,渐渐懂得收敛?”
景逸轻轻颔首。
乔初熏咬着唇有点苦恼:“那岚儿怎么办?总不能到哪都带着小纯啊……”
景逸捏了捏乔初熏脸颊:“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对这种事一点都不敏感?”
乔初熏眨了眨眼,瞬间镇愣当场,一副受到重大打击的模样:“逸之是说,岚儿喜欢小纯?”
景逸差点没当街大笑出声,强忍笑意呛着嗓子道:“初熏你怎么想的……他们两个是兄妹,怎么可能……”
乔初熏有些惭愧的低首,脸颊微红,挽着景逸手臂道:“那……我每日都看到岚儿哄着小纯玩,你刚刚又说……”
她也不想推测的这般惊世骇俗的……
景逸笑得既无奈又得趣,最终还是好心为妻子解惑:“咱们这不是就过去见了……”
乔初熏抬脸,惊讶瞠目:“怎么会……”
景逸玩味反问:“怎么不会?”
乔初熏抿唇:“那……岚儿若是喜欢嫣儿姐姐的女儿,怎么每次咱们过府用饭的时候,从不见他主动提出要跟着过来。”
景逸轻哼一声,颇有点不屑的意味在:“就他那点心思……”接着又耐心给乔初熏解释:“毕竟年纪还轻么,总有些磨不开面子,虽然从来不说,你看咱们过去孟家的时候,他哪回不老实在后头跟着。”
乔初熏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倒是枫儿,从来都没所谓的样子,只是无论到哪,非要带着小鹿,说让人家姑娘护卫安全。
乔初熏再往深一琢磨,当即就笑出了声。
见景逸投递过来探究眼神,乔初熏唇角弯弯,浅笑着道:“逸之如此清楚两个孩子的心事,怕也是出自亲身体会……”
想当初,他不也一副神色冷淡爱答不理的高傲样子,却总是明里暗里变着法儿的欺负人,都多少年了,仍旧乐此不疲。
明明喜欢,脸上却没有半分显露;明明在乎,嘴上却从来犟着不说;越是喜欢就越显得冷漠,越是在乎就越要欺负人。这不都是他们家人的传统了!所谓知子莫若父,还真是很有些道理在的。
景逸听了这话,却一点也不生气,也没有显露出半分尴尬或懊恼神色。只笑着执起乔初熏的手,凤眸微弯看着前方的路:“那两个小子本就自视甚高,咱们远离江湖庙堂,跟各方都没太多来往。日子过的顺遂,他俩更没经过什么挫折,总以为什么东西都是手到擒来的。”
“这往后有了喜欢的人事,举止行动也就多几分考虑,多磨砺几年,总不会学坏了。”
乔初熏仔细听着,也笑着点点头,觉得景逸这番考量一点不错。又想起从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不禁拽了拽景逸的手,笑吟吟道:“我记得小时候,曾经看过一个话本,讲得不过是个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其中有句感慨,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上面说,聪明的人,总自以为薄幸,实则动了心,却是难得情深,一生一世都不轻易更改。”
说话间,见景逸转过脸来,认真凝视的眼眸,乔初熏脸颊微烫,还是笑着说下去:“在我心里,逸之便是这样的人。”
景逸凝视那双脉脉眉眼半晌,方才绽出一抹笑,却依旧没说什么,只是将手掌中的手,攥的更紧了些。
总向来薄幸,谁知晓难得情深。
叹才子佳人,成眷属姻缘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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