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盘旋在梧桐树上空,慢慢悠悠的,时间就又晃过了一天。梧桐叶子又往下面掉,来年春天它们会逐渐腐烂,和土壤融为一体,变成肥料供给梧桐树新的一年的生长。
有的时候想想,树真的是一种残忍的生物。
它是时间的见证者,也是时间的追随者,它用一种安静的姿态俯视忙碌的人群,好像在无声地质问:这一群人一年到头来又在忙活些什么呢?
陈双念经常上课走神儿,然后就会望着窗外的梧桐树,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但是自从上次月考之后,她便很少走神儿了。
失败的意义在于下一次的成功,失败必须要给人启迪才能够足够不浪费丢掉的脸面。
陈双念决定发奋学习,打败于秋,考个第一名。
她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从小到大无数次经验告诉她,她走不得捷径,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点一点往上摸索。
想要考到好成绩,她就必须得付出足够的努力,所以她才会经常羡慕看起来好像做什么都不费劲儿的仇野狐,总是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仇野狐,想知道上帝造人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寻思的。
但是或许上帝的不公平也是公平,让人在天赋和耐力之中作出选择,天赋不够的人,于是就拥有足够的耐力,对着天才不屑一顾的目标,不懈地较劲。
陈双念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挑灯夜读,依靠《哈佛凌晨四点半》的精神来督促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
结果学校这两年在搞什么阳光学校素质教育,不准学生熬夜,说一定要保证充足的睡眠,第二天才能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应付紧张的学习生活。
努力努力再努力的计划还没有开始就夭折。
这怎么行?
陈双念就偷偷熬夜看书。
她是住校生,晚上在寝室里开灯的灯光还有翻书的声音,会影响室友睡觉。也不是一定就得影响,可以用衣服包住台灯,然后翻书的声音尽量小一点,但是这样反而束手束脚,她嫌麻烦,干脆就抱着台灯,一个人在厕所里偷偷地学习。
很久很久之后,当问起高中生活,陈双念想起的还是这些寂寥的、寒冷的夜晚。
她一个人在厕所里,对着充电台灯昏暗的光,一点一滴地梳理政治结构,对着模拟卷,思考反省倒退答题思路。
还有就是数不尽的数学卷子。
有的时候,室友们的鼾声会透过门缝传过来。
陈双念会一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可怜——别人在睡觉,她却在这里默默地用功。而且,可能用功了结果也不会好。
如果自己有仇野狐的脑子就好了,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笨拙地努力?
她叹一口气,把历史书放下,走到阳台栏杆那儿,对这更深露重的夜晚,哈一口气,白茫茫的雾从嘴里出来,就像凭空出现了一朵云。
如果自己能做一片云就好了,还挺愿意做一片云的,至少不用考试。
对着夜空深沉、矫情,其实一会儿也就好了。陈双念继续回到厕所,把门关上,继续埋头于厚厚的课本和练习册之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双念终于在第二次月考时考了第一。
高二2班的同学都知道,或者说全校的人都知道,仇野狐从来就没关注过成绩,但是这一次,他居然破天荒地也挤到了成绩单前。
确切来说,倒也没有“挤”。
他是走过去之后,周围的人自动就让开了一条道。
仇野狐凑近一看,第一名是陈双念。
他轻笑一声。
这下她应该满意了,不会一个人躲到图书馆哭了。
他松口气,手插在裤兜里,慢吞吞地往座位走。
陈双念考完就跟从沙漠里走出来的、快要耗尽生命的旅途者一样,这时候公布成绩,对于她来说,就像宣布命运的判决,检验她这一段时间的学习方法究竟正不正确。
因为老师们总是说要保证足够的睡眠时间,才能够在第二天更有效率地学习,但是对于陈双念来说,时间是不够的。
于是,她自作主张砍掉一半的睡眠时间,脑子里默念拿破仑那一句“其实人真正的睡眠只需要三个小时”名言,支撑着自己熬过那些孤独的夜晚。
到底有没有效果呢?
这次会不会还是一个干巴巴的第二名?
陈双念不敢去看成绩,她把头埋在课桌上,假装睡觉。
仇野狐坐回座位上,看陈双念明明就是在装睡,脊背都僵硬成那样了——一个真正睡着的人,譬如他睡着的时候,脊背可不会是直挺挺的状态。
仇野狐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从来不知道,不对,其实他知道,成绩是很重要的。他也知道,学校里的人看起来或许对成绩不在意,但其实每一个人都很在意。
但是像陈双念这样表现在意得如此直截了当的人,还真的不多。
因为一般来说,这么表现出来的人都会被冠上“好成绩”“学霸”“优等生”之类酸涩的词儿,然后被别有用心的同龄人加以嘲讽,顺势再排挤一番。
他想了想,没有提成绩的事儿,转而在草稿纸上画了几条杠。
他轻轻推了推陈双念的手肘。
陈双念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
“怎么?”
“下五子棋吗?”仇野狐晃晃草稿本。
陈双念立马就笑了。
她坐直,手从笔袋里拿出铅笔。
“下!”
下到一半的时候,陈双念终于忍不住了,她知道那会儿仇野狐看成绩去了。
陈双念貌似不经意地问:“咱们班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看不出来你还挺关心国家大事。”仇野狐说。
“有国才有家,有班才有我嘛。”
“我们班这次考得挺好的,黄冈班能差到哪儿去?”仇野狐画了个圈,充当白子儿,堵住陈双念的实心圆,也就是黑子的路口。
陈双念也不气馁,重新开辟一条路,重新凑足五个子儿。
“那咱们班这次第一名是谁呀?”陈双念终于问了。
仇野狐要落在纸上的笔,顿了顿,他看向陈双念。
“我就是随便问问,也没说一定得是我。”陈双念移开目光。
小样儿。
仇野狐暗自觉得好笑。
他在本子上又画了一个圆圈,又一次堵住陈双念的路。
“你输了。”
陈双念一看,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从哪儿走都连不了五个子儿。
她拍拍手,一点都不在意。
“那真是遗憾。”
过了一会儿,她又悄咪咪地凑到仇野狐的旁边:“谁是第一名啊?”
“你。”
仇野狐笑呵呵地说。
陈双念“噌”地站起来,动静有些大,前后有些同学转过来看她。
陈双念又默默地坐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理自己桌子上其实一点都不乱的书,同时也不忘压低声音问仇野狐:“真的假的?”
“真的。”
仇野狐手枕在脑袋后面,脚搭上桌子腿儿,又是一副懒洋洋瘫在座位上的样子。他晃荡着椅子,看着陈双念,很不解:“看成绩的时候为什么还得让别人去看,你自己为什么不去看?”
“不太好意思,你知道吧?去看成绩,显得我多重视它似的。”
“你不重视吗?”仇野狐反问。
“这不一样,我重视不重视,跟我要不要表现出来重视,这是两回事儿。”
啧啧啧,麻烦。
仇野狐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理解像陈双念这种成绩好的女生的思维。
他懒洋洋地趴在桌子上。
“明天早上我要吃酸菜肉包和白菜包,还有香菇青菜包,一个糯米烧卖和一个手抓饼。”
对,这就是让仇野狐帮陈双念去看成绩的代价——陈双念得帮仇野狐带一个星期的早饭。
“你吃这么多,吃得完吗?”
“你知道你为什么矮吗?”
仇野狐从臂弯里露出一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陈双念。
“为什——”
陈双念话说到一半就住嘴了,她已经猜到仇野狐要说些啥了。
仇野狐直接说:“因为你话太多了。”
太多的疑问会把人压矮。
仇野狐每次被陈双念问到不耐烦的时候,就会甩这么一句话。
于秋对于这次考试成绩是很震惊的。
她不太爱去看成绩表,准确来说是她不太爱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看成绩表。
她更乐意在晚自习,大家都走了之后,她再溜达到教室的最后面去看那张在她预料之中的成绩表。
但这一次是个意外,第一名居然不是她。
于秋从小到大所有考试都是拿第一的,没想到这次居然被陈双念给抢了。
她就很震惊。
震惊的于秋在吃饭的时候,听见隔壁桌说陈双念大半夜一个人举着台灯在厕所里学习。
“真的假的?要不要这么拼,有必要吗?”
“感觉有点心酸,是怎么回事儿?”
“难怪能考那么好,比不过,比不过。”
于秋把那些意义复杂的惊叹声听在耳里,懒得搭理那群无聊的女生,在心里确认:嗯,陈双念这个人有点意思。
于秋欣赏想要得到某样东西,于是就去努力的那种人。
与此同时,这也就激发了于秋已经偃旗息鼓了很久的战斗力和考试热情。
她也在半夜的时候,拿着台灯去厕所里背书。
她发现在晚上学习的效率特别高,经常一个晚自习才能完事儿的知识点,在半夜的时候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女生之间的八卦总是传得特别快,根本不知道是从哪儿开始的,却以一种病毒蔓延似的速度,立马四散在人群之中。
陈双念得知于秋也开始半夜点灯学习的时候,心态接近崩溃。像是自己的秘密武器被人发现了,怕下一次考试被于秋超过,怕这次的第一名是昙花一现。
但是不能退缩!高考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进的战争,陈双念说服自己镇静,说服自己平常心,说服自己其实于秋什么也没做错。她不能去怨于秋太努力,而应该让自己更努力,这才是正确的解决方法……
她真的讨厌死于秋了!
这个人怎么总是紧追不放啊!
深秋,岳鹿市总是下雨。
陈双念忘了带伞,下了晚自习,站在教学楼前看着雨,默默地给自己倒计时,准备飞奔回寝室。
这时,仇野狐来了,他也不说话,就很酷,把伞丢给陈双念,然后自己跑向雨中。
陈双念满脑袋问号。
这个人干吗?
她就在雨中疯狂地追仇野狐,要把伞还给他。
在仇野狐完全沉浸在自己很酷很帅地把伞丢给陈双念的情节里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陈双念在追自己,他还一个人在前面快乐地奔跑。
陈双念在后面焦躁地追仇野狐,最后忍不住了,因为她发现怎么都追不上仇野狐,她就大喊一声:“仇野狐!你站住!”
雨声很大,但是没有大过陈双念的声音。
仇野狐停了下来。
回头看陈双念,发现她浑身都淋透了,他很不可思议道:“你不是有伞吗?我不是把伞给你了吗?”
陈双念气喘吁吁:“你有病呀,我住校跑三分钟就到寝室了,你一个走读的把伞给我干吗,留着吧你。”
仇野狐看了看全身湿遍的自己,再看了看全身湿遍的陈双念。
“你觉得现在我们还有打伞的必要吗?”
沉默半秒之后,两个人哈哈大笑。
配上嘈杂滂沱的大雨,更像两个没事儿干的神经病。
“同桌,会跳探戈吗?”仇野狐笑完了,又恢复成懒洋洋的样子。
校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不舒服,干脆把校服外套脱了,只留下一件白T恤和深蓝色的校服裤子。
他对陈双念伸出手:“来吧,我们来跳一曲雨中探戈。”
“你是不是有病?”
陈双念觉得仇野狐这个人的脑回路简直不可琢磨。
仇野狐咧嘴一笑,他拿出手机放了一首《ReactionaryTango》。
轻佻试探的前奏,在雨中模糊地响起来。
仇野狐也不说别的,还是问陈双念:“会跳探戈吗?”
陈双念看自己反正都湿透了,再看仇野狐这一副问得认真的样子。
算了!
丢脸就丢脸吧,反正这儿是食堂的后侧,除了遮天蔽日的梧桐树,也没人看。
“我看过《闻香识女人》里面的探戈片段。”
“那就够了。”
仇野狐眼睛弯了一下,似在雨中突然盛开的桔梗。
他手牵过陈双念的手,先带着陈双念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陈双念有点僵硬,开口说道:“探戈是最自由的舞了,你跟着感觉走就行。”
陈双念自从遇到仇野狐之后,生活中总是会出现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的口头语言里越来越多地出现“你神经病啊”这句话。时间马不停蹄地奔跑,陈双念越来越对仇野狐不可预测的行为习以为常,她甚至有时候真的开心仇野狐的猝不及防,像是循规蹈矩的马车,会突然遇到的小石子,她在之前的人生里,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在雨里跳探戈。
跟着感觉走就行。
陈双念谨记仇野狐的话。
脚步一前一后,校服裤子湿漉漉地黏在腿上,鞋也已经湿透了,漫天的雨噼里啪啦落下来,淋湿了车棚顶,淋湿了食堂的瓷砖,也淋湿了梧桐树。梧桐树叶子和叶子之间相互交叠碰撞,被风吹散,又被风啪嗒黏在一起,雨滴顺着枝叶往下坠,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到地面上,溅起更加晶莹剔透的小水滴,水雾从地面慢慢地升起来。花坛上的土被雨冲散了,流了一小撮,从瓷砖的缝隙蔓延下来。
陈双念跟着仇野狐的脚步和轻重手推的力度,在隐隐约约的音乐声里,在急促的跳跃和婉转的弯曲曲调中放松身体,她觉得自己也化成了雨,自由自在地在天地之间奔流,从各个地方落到地面上,又从地面上回到各个地方。
带着寒意的水汽,顺着脚底,急促又平缓地穿过小腿、躯干,随着血液循环到了心脏,凉的冰的。心脏却又挤压出因为饱满热情而滚烫的血,凉的,冰的,热的,烫的,纠结在一起,不同的温度在血管中碰撞。陈双念觉得自己全身都好像麻了,过电一样。
她在雨中大吼:“仇野狐,你是不是有病啊?”
仇野狐笑得眼睛眯起来,嘴角咧开,就像在寒冬过去之后,露出大地的第一簇新鲜的,带着朝气的,依旧带有露水的生机勃勃的嫩芽,如此鲜活,以至于不应该出现在挤满压力和沉甸甸未来的学校里。
仇野狐也大声吼:“觉得我有病,那你还配合我跳干吗?”
陈双念哈哈大笑。
陈双念觉得自从上了高中,自从分了班,自从真的跟未来开始挂钩之后,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她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下。
她希望这场雨就永远这么声势浩大地下下去,把学校淹没,把考试淹没,把整座城市淹没,把地球都淹没。
她希望世界经历一场浩劫,所有的顺序,所有的规则全部打乱重建。
她希望一切都不发生,同时她又希望一切都已经发生过了。
她希望自己的高中生涯从来没有开始,她也希望自己的高中生涯其实已经结束了——她已经得到了那个无可辩驳的考试结果,奔向了未知的远方和未来。
而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提心吊胆地应付着每一场看似与未来休戚相关的考试。
“你知道吗!”陈双念在雨里喊。
大大小小的考试之后,陈双念都会觉得累,她曾经无数次坐在图书馆的水泥堆里,望着对面的高三楼,那里早就已经灯火通明。
即使隔着很长的距离,不管是时间还是空间,陈双念距离“高三”都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是依旧真实地感受到了高三的学长学姐们读书的紧张氛围。
应该是沙沙的写字声,小小的议论声,或者是困到不行,却依旧不肯睡,于是在自己的太阳穴和眼皮上涂抹风油精的味道……像是一座宏大的机器,里面每一个学生都是零部件,怀揣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的零部件,战战兢兢地不肯放松,抓着习题册,一道题一道题地写下去,最后形成一种答题本能,看到一道题,首先脑子里想的就是答题模板、解题方法、解题步骤还有可能会涉及的知识点。
陈双念曾经唇亡齿寒地打了冷战,一瞬间觉得有些可怕以及荒谬。
她的高三也会变成这样吗?
或者说,其实她的高三还没有来,但是她已经先感知到了同龄人之间的那种紧张、试探,还有自己控制不了的,对于比自己成绩好的同学的敌意。
遥远的天边,遥远的云层上,似乎传来闷闷的鼓声,像是大战开始前充满隐喻意味的号召。
她是从那时候开始,察觉到不自由和压抑的。
但是现在,陈双念在雨中大喊:“我觉得我自由了!”
陈双念激情澎湃,壮志豪情。
她宣布,她爱上探戈。
“那你倒是想多了!”仇野狐听见陈双念喊了什么之后,笑了好半天,然后回了这么一句。
一瞬间,陈双念就冷静了。
冷静之后,理智也回笼。
“刚才我们确定是在跳探戈吗?我记得《闻香识女人》里面不是这么跳的。”陈双念说。
“不是啊。”仇野狐耸耸肩。
他说他就是看陈双念一脸苦大仇深,想着放松放松而已,刚好下雨了,刚好衣服也淋湿了,那就干脆享受一下大自然的雨露吧。
陈双念后来问于秋,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突然之间对她温柔很多。
于秋怜惜地看了她一眼:“有一天,我在食堂上自习,那天下大雨,我往窗外一看,你和仇野狐像两个癫痫患者一样在雨里瞎蹦跶,也不打伞,感觉还挺享受,你还号了几嗓子,我当时就觉得,可能你脑子是真的不太好使吧。就想着,还是对你温柔一点好了。”
陈双念:“……”
岳鹿中学的食堂后面是一座小山。
那天在雨中,仇野狐和陈双念不管不顾地蹦跶了之后。仇野狐把陈双念带到了小山上。
仇野狐指着山下,其实不太能看到整个岳鹿市,毕竟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山坡而已,但是还是能零零星星地看见一些房子,以及二分之一的岳鹿中学。
“我知道你现在湿着衣服,在这里待一会儿很有可能会感冒,但是,我就是想把你带过来看一看。”
仇野狐躺倒在山坡上,青草斜斜地立在他身子两侧,密密地包着他。
陈双念也学着他的样子,躺倒在山坡上,看着天空。
刚下过雨,天空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晴朗的夜空’?”
“不知道。”仇野狐跷起二郎腿,“我是不太懂你对成绩的重视程度,也不太懂就一个高中怎么给你读得那么悲壮。”
仇野狐停了一下,继续说:“但是我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算了,其实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不太会到这儿来,我就是觉得,这儿吧,还挺好看的,有的时候路过的话会过来看一看。想着也许你有的时候心情不好,如果想到处走走的话,也可以到这儿来。”
陈双念转头看一下仇野狐。
“你还挺浪漫的,还找了这么个地儿。”
仇野狐笑意更深:“我还带你雨中跳探戈呢,简直浪漫到骨头里了好吧。”
陈双念一想起刚才那瞎蹦跶的疯样儿就觉得好笑,让仇野狐快不要再玷污探戈的名声了。
仇野狐说:“夏天的时候这儿还有萤火虫呢。要来捉吗?”
陈双念点点头:“要。”
“那得等明年夏天了。”仇野狐脸颊边总有一棵草,戳着他好痒,他干脆把那棵草拔下来,塞到自己嘴里叼着。
“你看,生命里还有别的事儿,不全是考试和名次。放松一点,多大点事儿啊。”
“君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她这次考了第一,不能放松,要继续努力,不能让于秋赶上来。
仇野狐听到陈双念的回答,“扑哧”笑一声。
“我倒觉得你现在这么忧患,也没有生得多好,还不如在无知无觉的安乐中,快快乐乐地死去。”
他站起来,把嘴里的草吐开,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儿这么苦。”然后朝陈双念伸出手,重复了一遍,“放轻松一点。”
日子一天一天地从指缝溜走,不知不觉间,12·9文艺会演马上就要来了,跟文艺会演同时展开的还有艺术节——其实就是各个社团组织出一点美术作品在教学楼一楼大厅摆着。
陈双念是手工社的,她就做剪纸,打算冲一冲看能不能代表手工社被挂上去展览。自从上次被仇野狐教育了一顿后,她决定不要战争还没开始,就把自己搞神经质了,还是要抓紧高二的时间,好好享受一下生活。
为了有竞争优势,陈双念就搞了个创新,传统的剪纸不管是红的还是浅红的都是同一个颜色,陈双念就决定做一个彩色的剪纸。
她不会剪纸,但是想来想去,管他的,谁知道你是剪出来的还是用刀划出来的,看着像那么回事儿就行。
陈双念就开始日以继夜地用美术刀在纸上,对着图像开始划,然后在背后贴上不一样的颜色,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完整高难度又有不同颜色的剪纸作品。
仇野狐闲着没事儿,就帮陈双念划,陈双念怕仇野狐没有搞过这个东西,看他拿起手工刀,刚说了一句“小心一点,这个刀很锋利”,话没落地,他的手就被划破了。
陈双念张了张嘴:“我刚才跟你说啥来着?”
仇野狐立马皱着眉,一副疼得不行的样子,伸着食指,颤悠悠地举在陈双念面前。
“同桌,我该不会失血过多死亡吧?”
陈双念骂仇野狐矫揉造作,脑子里的剧场一个一个的,却又连忙找创可贴给他贴。
没找到,为了止血,她就先用纸包着,然后在外面缠了一圈儿橡皮筋来固定。
最后血倒是止住了,仇野狐看着自己那被绑得可以跟剩下三根手指头加起来相媲美的宽度和厚度的食指。
他无辜地举到陈双念面前:“该不会你以后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医生吧?”
“我要是成为医生,第一个医死的就是你,你放心。”都这么熟的人了,陈双念还能听不懂仇野狐话里的讽刺,“给你包了就行了呗,话怎么那么多。”
最后一节课上完。
仇野狐是走读生,于是背着书包往校门外走,准备去吃饭。
聂大盘自然是跟着他的,看他包得跟蚕茧王似的食指,吓了一跳。
“仇哥,您食指终于被剁了吗?”
“瞎说,我这是痴迷于中国传统手工艺术不小心造成的误伤。”
聂大盘琢磨半天,中国传统手工艺术是啥,最后试探性地开口:“现在搓麻将已经改名换成手工艺术了吗?”
“滚蛋!”
仇野狐笑着踢了聂大盘一脚。
“剪纸。我是在剪纸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说完,仇野狐举着斗大的食指,凑到聂大盘面前,“你看这包扎得怎么样?”
聂大盘实话实说:“我用脚包都能比这包得好。”
到了晚上,扯下来的时候,纸不可避免地黏住伤口的血了,仇野狐皱着眉,又疼了一次。
聂大盘目睹全程:“老大你何必呢?之前你不是一直教育我们行走江湖一定要备好创可贴吗?明明你裤兜里就有创可贴。”
仇野狐神秘一笑,你懂什么。
他给聂大盘发了一张用厚厚的纸缠着的食指的照片,然后又发了一张只贴了个创可贴的照片。
“哪个看起来更严重?”
聂大盘立马就明白了。
仇野狐就开始光明正大地不写作业。
陈双念收作业的时候就很疑惑啊:“你伤的不是左手吗?”
仇野狐耸耸肩:“我左撇子。”
“你放屁。”陈双念说,“上次见你吃饭用的右手。”
“我写作业一般都用左手。”仇野狐懒洋洋的,咬死自己就是写不了作业。
下午。
声称手受伤不能写作业的仇野狐,打篮球倒是很灵活自如。
陈双念路过篮球场,仇野狐的篮球鞋在地板上蹭得可响了,直直地往陈双念耳朵里钻。
陈双念一瞬间恍惚地觉得,是仇野狐故意在球场上把球鞋蹭得那么响,如同在故意吸引她目光,但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嗯,不太可能是不太可能,但转头去看看也不犯法。
陈双念顺着声源看过去,只见仇野狐帅气地在地上拍了一下球,场边发出惊呼声,球员们也都钦佩地看着他。
仇野狐蹦起来。
接着,仇野狐后仰跳投。
接着,篮球“嗖——”的一声就飞走了。
真的是飞走了。
别说投中篮筐,挨都没挨着,三不沾,篮球直接略过所有的东西,包括篮球场边的网,直接落到球场围栏外的空地上。
陈双念一愣。
在场其他人一呆。
聂大盘觉得是时候体现自己的体贴了,很积极地说:“老大,我帮你捡!”
仇野狐在众目睽睽之下,投了这么垃圾的一个球,他倒是面不改色,对着热心的聂大盘摇摇头:“不用。”
然后,仇野狐走到球场边,拎起憋笑憋到脸红的陈双念:“走吧,同桌,我一个人去捡球有点害怕。”
“我看起来这么好骗吗?”陈双念在风中威武不屈地抗议,“我信你个鬼!你怕个啥你!”
仇野狐嘴角挂着笑,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
梧桐树的叶子还在往下落,悠悠扬扬的,其中有一片落到了陈双念卫衣帽子里。
仇野狐伸手把那片梧桐叶子捻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懒洋洋的,带着蓬松的笑意:“上次在外面看见有个老爷爷卖糖葫芦,想不想吃?”
试问谁不想吃糖葫芦呢?
陈双念立马规矩了,也不挣扎了,也不抗拒了,她规规矩矩地从仇野狐手里把自己拎出来,兴奋地指着前方:“走!”
到了外面,别说卖糖葫芦的老爷爷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一个孤零零的篮球,立在空地里,风吹来,它就往前磨蹭半米。
这是怎样的秋日萧瑟画面,又是怎样的零落孤单。
陈双念都震惊了,一双眼睛瞪得特别大:“你都多大了,居然还拿糖葫芦骗人?”
“你都多大了,一根糖葫芦居然就能把你骗走?”
相比陈双念的震惊和愤怒,仇野狐看起来要淡定多了。
他轻飘飘地瞄了陈双念一眼,然后走过去,把球捡起来,立在食指上转。
陈双念一怔。
嗯……
要怎么说呢,现在这里就是很空旷的平地,周围远远地围了一圈树,岳鹿中学的梧桐树叶子飘了很多过来,空地的角落边松松地堆了一角梧桐树叶子,风有时候吹过,就吹起一两片零星的叶子,在这种萧瑟冷清的场景里,仇野狐在那儿耍帅,把篮球顶在食指上转。
为什么说是耍帅呢,因为仇野狐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但是一双眼睛是看着陈双念的,隔了这么远的距离,陈双念还是准确地感受到了其中传来的嘚瑟劲儿。
“你是不是想让我夸你帅?”陈双念艰难地开口。
“我帅还用人夸吗?”仇野狐挑眉,总算等到了陈双念的话,他心里挺满意的,于是把球抛给陈双念,帅气极了。
“接住!”他大喝一声。
陈双念:“什——”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
从仇野狐手里出来的篮球笔直地砸向陈双念,砸得那叫一个结结实实。
陈双念张张嘴,找到自己的声音:“臭狐狸,我跟你拼了!”
仇野狐连忙躲开,长腿一迈,往后退,明明高高大大的人,此时此刻却在陈双念的攻势之下,委委屈屈地缩成虾米状,一边躲陈双念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一边求饶:“我错了错了,真的错了,欸欸!欸欸,真的不能往这儿踢!”
两个人正在打闹,旁边突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买橙子吗?”
陈双念吓了一跳。
刚刚过来,这一路可是半个人影都没看着。
她和仇野狐对视一眼——屁用没有,仇野狐这时候注意力压根儿没在这儿,他皱着眉,嘴里碎碎念:“一会儿回去得检查一下还好不好使……”
陈双念猛地红了脸。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陈双念压低声音,“你有完没完?”
“你一个踢人的还这么横?”仇野狐看着她,“你是章鱼恶霸吧?蜻蜓队长怎么还没把你给收了?”
陈双念没来得及说话,右下角突然又传来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的低低的声音:“别吵了,买橙子吗?”
谁啊?怎么还劝架了?
陈双念愤怒地顺着声源看过去。
原来是一个中年大叔蹲在校门口的转角那儿,面前摆着两筐橙子,一个老式的秤杆算盘,架在扁担上,深蓝色的塑料袋新旧不一地塞在竹筐侧边。
虽然配套设施很简陋,但是不得不说,那竹筐里的橙子确确实实十分鲜艳,颜色饱满,形状也姣好,黄澄澄的,像偷跑出来的金元宝,满满当当地码在竹筐上。
“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大叔蹲在竹筐中间,随手拿起一个橙子,递给陈双念,“你看看,你摸摸这皮儿的弹性,你捏捏这软硬度。”他又拿了一个橙子递给仇野狐,“你也试试。”
“现在正是吃橙子的季节,我这都是新鲜的,今天上午才从树上摘下来的。”大叔手舞足蹈地说,“这甜的哦,你是不知道,一口咬下去,那咬的是橙子吗?咬的是冰糖啊!”
陈双念乐了。
她有一点动心:“真的很甜吗?但是听说甜的吃太多了容易长胖欸。”
“倒也不会那么甜。”大叔立马改口,转变弧度堪比雅鲁藏布江。他拿衣角擦了一下橙子,“再甜也是橙子,肯定是没有冰糖那么甜的。”
仇野狐一愣。
这大叔应变能力还挺好。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叔。
大叔一点都没觉得自己变化太快,他已经从衣服里掏出了零钱袋,是一个灰扑扑的有些黑的布袋子,封口处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线,那线一开始的时候,估计应该也是白的,只是现在早就变成了跟布袋子一样混浊的颜色。
“十块钱四斤。”大叔说,“多买多优惠。”
最后两人回到球场,不仅带了一个篮球,还拎了一大袋橙子。
聂大盘先看见,欢呼一声:“仇哥给我们带好吃的了!”
聂大盘这么一吆喝,球场上的所有人都一哄而上了。
陈双念把篮球放下,手上脏兮兮,她就去洗了个手。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回来哪儿还有橙子的影子,刚才那么鼓鼓囊囊的一大袋橙子,现在就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袋子。
陈双念震惊了。
刚才是马蜂过境了吗?这怎么连个皮都不剩?
仇野狐这次长记性了,先喊了一声:“陈双念!”
陈双念转头。
“接着!”
被球砸过一回的陈双念这次也长记性了,立马反应迅速地伸手把仇野狐抛过来的东西接住。
是一个“屁股”上开了好大一朵花的橙子。
陈双念抬眸看向仇野狐。
那会儿选橙子的时候,陈双念碎碎念:“这种‘屁股’上开花的橙子会更甜。”
仇野狐回视陈双念看过来的目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手插在校服裤兜里。高大清俊的少年郎,夕阳黄昏的光线从他身后涌过来,整个人在氤氲的金光里,描了浅浅的一层边。
陈双念有些看不清楚仇野狐的表情,只听见仇野狐一贯带着笑意的声音,遥遥地越过黄昏的金色尘埃,落进她的耳朵里。
“我看了,这个橙子花开得最大。”仇野狐说。
轰的一声,像是夕阳把原野燃烧遍,陈双念耳朵像是被黄昏染红。
“哇哦——”
聂大盘带头起哄。
仇野狐应该是笑着的,因为陈双念看见仇野狐的喉结,在半空中上下浮动,像是在骂聂大盘,又像是在别扭羞赧,那颗喉结沾染了身后夕阳的金光,像是天地间又升起了一颗永不沉没的太阳。
陈双念眨了眨眼睛。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应该是看太阳看得太久了的缘故。
她想起在一个或许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在班里的图书角找到一本《佩德罗·巴拉莫》,书封上写着什么马尔克斯的谁谁谁,她喜欢马尔克斯,于是翻开看了一眼,里面有这么一句话:那时世间有个硕大的月亮,我看着你,看坏了眼睛,月光渗进你的脸庞,我一直看着这张脸,百看不厌,这是你的脸。
陈双念一度不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句话很美,所以摘抄了下来。
现在,就在这一瞬间,她看着仇野狐,突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陈双念把仇野狐隔空抛给她的橙子保留下来。
周末的时候,带回了家,放在了书架的第二层,挨着一个蓝色的地球仪。
橙色的橙子,蓝色的星球,像是遥遥呼应的某种磁场,等待着某个合适的时机。
12·9文艺会演终于在万众期待中,进入一周的倒计时。
夏北斗终于松口,在一次课后,把教辅资料码着,在多媒体桌子上敲了敲。
“知道你们在为什么骚动,12·9文艺会演,可以开始准备了。文娱委员柳芊芊组织一下,必要的时候陈双念也辅助一下。”
“喔呼——”
同学们欢呼雀跃,其实这时候不管是发生什么事情,大家都会欢呼雀跃的,只要不是学习和考试的事儿,啥都能欢呼雀跃三分钟。
夏北斗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同学们声音降一点。
“这是高中最后一次大家都可以集体参与的大型活动了。”夏北斗说,“马上来年开学就是高二下期,也就等于进入高三了。所以这次还是希望全班同学都可以参与进来。”
夏北斗说不要跟去年似的,搞得全是什么特长生的舞台,一群人在上面吉他小提琴跳舞,下面的人根本不搭理。
陈双念简直对夏北斗刮目相看。
仇野狐也刮目相看了。
“我还以为夏北斗肯定会把特长生拉上去,好歹拿个什么名次。”仇野狐说。
“我也这么以为的。”陈双念眼含热泪,“没想到夏老师其实挺温情脉脉的。”
温情脉脉的夏老师留了一张模拟卷和四页练习题。
陈双念面无表情地改口:“也不是很温情脉脉。”
全班都可以参与的活动,又要适合“12·9”的气氛。
柳芊芊想半天,觉得还能有什么,只能是“大合唱”。
她下课之后,走到陈双念的桌子边:“你说我们唱什么歌啊?”
陈双念把上课的时候偷偷摸摸吃的零食从课桌下拿出来,摆到桌子上,招呼着柳芊芊来吃。
“都行。”陈双念捻起一块薯片,嚼在嘴里咔嚓作响,“我听说已经有四个班要唱《黄河大合唱》了,咱们要凑一波热闹吗?”
柳芊芊皱起眉。
“不吧,《黄河大合唱》好土啊。”柳芊芊也捻起一片薯片,小小地咬了一口,“从小唱到大了,一听头都大了。”
陈双念问柳芊芊:“夏老师有规定要唱什么类型的歌吗?”
“没有。”柳芊芊摇头,“她就说最好大家都能参与。”
陈双念想了想:“要不《光阴的故事》?”
她说记得之前在B站看了一个视频,就是一个班合唱《光阴的故事》,还挺感人的,据说唱完那首歌,班级里的同学情都浓了百分之十七。
柳芊芊眼睛一亮。
“可以可以!”柳芊芊疯狂点头,“比《黄河大合唱》来得青春洋气一点!而且也挺符合校园的,大家一起唱的话,还能增进感情。”
本来一直在旁边睡觉的仇野狐,这时候突然探过来一个头。
他先是看了陈双念一眼,眼睛里意味不明,接着对柳芊芊说:“要不唱《同桌的你》吧。”
柳芊芊被仇野狐一看,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立马就结巴了,那片薯片吃得更加斯文,扭扭捏捏地说:“可、可以。我觉得《同桌的你》挺、挺好的。”
“行!”仇野狐觉得这事儿算是定了,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重新埋头准备睡觉。
陈双念目瞪口呆。
“你是文娱委员,还是他是文娱委员?”陈双念恨铁不成钢,“他说唱啥就唱啥?”
柳芊芊一个美色面前没有丝毫定力的人,她把那片吃了得有八百分钟还没吃完的薯片一口塞进嘴里:“相比广撒网的《光阴的故事》,还是《同桌的你》比较有针对性,大家刚好分到了一个班,居然还能有缘分做同桌,其实唱唱这首歌,大家感情……”
陈双念懒得听柳芊芊瞎掰,她现在面上的恨铁不成钢其实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她现在脑子里就回荡着那会儿仇野狐说唱《同桌的你》的时候,看她的那一眼。
红颜祸水什么样,陈双念不知道,但是她还挺知道蓝颜祸水啥样儿的。
一个男的长那么好看干吗!
仇野狐说唱《同桌的你》,于是就唱了。
结果柳芊芊雷劈五百六十三回都不会想到,提出唱《同桌的你》的人,也就是仇野狐,他居然不会唱。
后来柳芊芊又绝望地发现,其实不是仇野狐不会唱,实在是他真的唱歌跑调,然后自己还意识不到。
他那会儿挺开心地哼了两句:“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
哼完,他还来问陈双念:“我好久没唱歌了,可能发挥得不太好,你觉得呢?”
陈双念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迟疑地开口:“我……我其实听过这个歌词,但是我没听过这首歌。”
仇野狐还没反应过来呢。
后来琢磨过味儿了,正在上数学课,他愤怒地拍桌而起。
陈双念骂人怎么那么难听!
数学老师见仇野狐跟怪兽出洞似的猛地蹿起来,吓了一跳:“仇野狐,你干吗!”
仇野狐憋屈死了,面对全班同学的目光还有数学老师的大声质问,他无可奈何只好也大声回了一句:“报告!上厕所!”然后就气呼呼地走出教室了。
陈双念看着仇野狐快要把地板踩穿的步伐,后背陡然一凉。
仇野狐这一走,快要下课的时候才回来。
一坐下,他就阴恻恻地盯着陈双念。
陈双念正在画辅助线的手抖了抖。
“同桌,”仇野狐端着一张滴水不漏的笑脸,凑到陈双念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我唱歌难听?”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陈双念连声说了一长串,“误会,误会,美丽的误会!绝对的美丽误会!”
仇野狐像是没察觉到陈双念浑身竖起来的毛,他依旧笑得和蔼可亲:“柳芊芊说要教我唱歌儿。”
“那挺好的呀!”
“我拒绝了。”仇野狐趴在桌子上,脸朝着陈双念,还是笑着,“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认生。”他笑呵呵地伸出食指,轻轻推了一下陈双念的胳膊肘儿,“我已经跟柳芊芊和夏北斗说好了,你来教我唱。”
陈双念心里落下三千道惊雷。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不行,不能就这么着!他说让教就教?凭什么?教一个音痴唱歌跟教一个中学生学做立体几何有什么区别!
不行!
得站起来!
得奋起反抗!
仇野狐认个啥生!
她信个鬼哦!这个人就是想找她的碴儿!
“不了。”陈双念面无表情,“我要学习。我不教。”
“300块。”
“我真的不是见财眼开的人!”陈双念负隅顽抗。
“不要算了。”仇野狐无奈地耸耸肩,要继续趴着睡觉。
“好嘞!”陈双念立马说。
拿了钱,就要好好办事儿。
陈双念胸膛拍得可响了,对柳芊芊保证道:“放心!我一定把他教会!”
柳芊芊其实有点可惜,惋惜地说:“那你一定要好好教啊——要是实在教不会的话,可以让我来。”
这句话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给陈双念带来了极大的危机感。
于是从那天开始,每天下午课上完到晚自习开始的时间,陈双念就十分积极且负责任地和仇野狐去未建成的图书馆里唱歌。
仇野狐看陈双念这么认真,他也不能拖后腿啊,于是也很认真地学。
刚好这个图书馆啥也没有,空空荡荡的,唱起歌来还有回音,效果不要太好。
一个认真学,一个认真教,你唱歌来我辅导,誓让仇哥不跑调,效果怎么可能不够好?
效果真的很好。
陈双念跟着仇野狐一起跑调了。
柳芊芊听仇野狐唱的《同桌的你》,明明就还是在跑调,但是前几天的时候,陈双念还跟自己一样震惊的表情,现在陈双念却对仇野狐露出了“欣慰”的目光。
还欣慰?
这个人还是在跑调啊!
突然,就像一道闪电在五月的晴天绽开,柳芊芊脑子里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该不会,陈双念现在唱歌也跑了吧……
她往下压压手,让正在合唱的全班同学闭嘴。
她指了指仇野狐,然后又看了一眼陈双念,艰难地开口:“仇哥还有小念,你们俩等我一下。”
柳芊芊让班上其他同学继续练,然后她带着仇野狐和陈双念去到排练室的角落,手抱着胸,就静静地看着两人。
陈双念觉得有点瘆人:“怎么了?”
仇野狐也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有点莫名其妙,他手插着校服裤兜,懒洋洋地靠着墙。
“小念,你唱一遍。”柳芊芊缓缓地说。
“《同桌的你》?”陈双念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好。”
她开口,唱了一段,唱着唱着,看柳芊芊表情越来越绝望,她逐渐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该不会,我现在也跑调了吧?”陈双念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柳芊芊沉痛地点点头,有点崩溃:“怎么办啊,怎么跟夏老师交代啊?”
陈双念也很崩溃:“合唱有没有什么背景板的角色,要不我去当棵树吧。”
她看了一眼仇野狐。
那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觉得这种情况太好玩儿了,现在眼睛还带着笑呢。
夏北斗知道这个事儿之后,震惊得如同狮子狗见到了猫头鹰。
“这都啥啊,你们这跑调怎么跟灰指甲一样,一个传染俩呢?”
夏北斗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工资,又算了一下这个月的开销。
“不行,我们班这次一定要拿集体表演一等奖。”夏北斗严肃地看着他们,“这样,陈双念做指挥,仇野狐长得好看,站在咱班C位当吉祥物,到时候我打个招呼,让话筒不往你那儿放。你就张嘴比口型,不要出声。”
仇野狐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我有用的难道只有这张脸吗?”仇野狐走出办公室之后,郁闷地问陈双念。
“你知足吧。”陈双念也很郁闷,“我连脸都不能拥有,只能留给观众一个指挥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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