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一月,一直漫长的延续着,港城的冬天也进入了最为寒冷的时刻。二月也即将到来,眼看着年关将至。可是顾敏的病情,却没有太多的好转。所有人看见她,都觉得她很坚强。那么积极的配合着治疗,也保持着乐观的心情,每天都有欢笑。无论是做任何检查,都是全身心的参与,再疼痛的诊治过程,抽取血样,都没有喊过一声痛,这让众人都很是佩服!
然而,病情虽然得以控制,却还是慢慢加剧着。
更让人担忧的问题是,研制病毒的抗体,仍然没有希望。
每天晚上,唐仁修都前往实验室,询问进展,但是众人给出的答案,永远都是正在研制中,他们会尽力!
眼看着时间飞速的流失着,唐仁修的情绪也愈发紧绷,开始的从容沉静,或许焦虑在内在,但是此刻却是慢慢溢于言表了。
最让人担忧的是,顾敏的精神力在经过了一个月的煎熬和折磨中,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让她也渐渐崩溃起来!
这一天早上醒过来,顾敏又开始吐血,这一次比往常都要严重,她直接没有了力气。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做梦,那些梦魇缠绕着她,让她不堪负荷,醒来的时候头晕目眩,胸口发闷的难受,不知道要怎么度过。
方扬来为她做检查,说着宽慰的话语,“顾小姐,没事的……”
顾敏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点头微笑,告诉他,告诉所有人,也告诉自己,她没事,她一定会很好。
但是那绝望的感觉,却开始慢慢滋生了。
这个早晨醒来后,顾敏像是往常一样用了早餐吃了各种的药物,她的胃里面翻滚着难受,那是药物的气息,让她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药罐里。她下了床来,走到了窗边,想要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顾敏站在窗前,迎着阳光,有些暖暖的,身旁是看护,陪着她在说话,她随意地应着声,又过了一会儿,那看护大抵是去换床单了,将换下的拿去送洗,走了出去。
顾敏就一个人站在窗口,她看着那片阳光,也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注视着蓝天里的白云,那么自由自在的云朵,大片的漂浮过。她突然好像就看见了阿谦,看见了母亲,更是看见了外公外婆,他们在朝她招手,喊她过去。
几乎是鬼使神差了,只是想要去他们那里,顾敏不禁推开了窗户去,他们还离她有一点点的距离,她更是伸长了手臂去碰触,却是碰不到。
阿谦,妈妈,外公,外婆……
他们离她好远,好远好远。
顾敏呼喊着,她将椅子拖了过来,只身站了上去,愈发伸长了手臂去够他们。
她的手,碰触到那窗外的空气,有微凉的风,还有微暖的阳光……
可是他们却还是那么远,远在另一幢楼的楼顶上……
顾敏空茫了视线,她下了椅子,一个人走出了病房,她又是下了楼去,往对面的那幢楼而去。直接搭乘电梯到了顶层,她终于来到了那幢楼的天台上。空无一人的天台,风徐徐吹拂着,顾敏踩着阳光,来到了这里。
前方是他们,他们在微笑。
顾敏往他们走去,“阿谦,妈妈,外公,外婆……你们在这里啊……”
她的脚,不由自主地踏上了那台阶,翻过了那栏杆,她想要更加离他们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就像是一个孩子,渴望去他们的世界……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的楼里,那病房里是那看护折返而回。只因为没有看见顾敏的身影,她惊奇呼喊寻找,但是却没有看见。视线又是一转,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瞧,却是看见对面的天台,有一道身影站在那楼顶!
看护一下吓住,突然惊叫起来,“顾小姐!你在做什么!太危险了!”
“来人啊!啊——!”看护大叫了起来,惊慌失措!
外边有医生在寻房,立刻就奔跑而来,只见她在对面的楼顶,也是惊慌!
“快!喊方医生!”
一瞬间乱成了一团!
此时,护士立刻通知了方扬,连带着唐紫陌也知道了,她更是惊惧!唐紫陌也是刚刚到医院,正在询问方扬病情,谁知道就出了状况!瞬间,一行人疾步跑向了对面的那幢楼。
有医生率先跑到了那一幢楼上,却是一时间不敢上前,只怕会惊动她,“顾小姐?顾小姐!”
遥远的呼喊声传来,让顾敏回过头来了,她的双眼空洞,没有任何焦点,只是这么看着他们。
“别过来!”顾敏喝了一声,“别吵他们!”
他们,离她又好远,一下又好远……
“顾小姐,你在做什么呢?”医生还在和她说话,顾敏一言不发!
只是那医生又要接近,顾敏突然喝道,“我让你不要过来!”
她的情绪已经不稳定了,对方也不敢再靠近,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方扬和唐紫陌赶到!
两人一下闯进天台,就看见顾敏还站在那高高的阶梯上,她已经跨过了防护栏,那么高的站立着,那么危险,那么让人心惊的姿势!
方扬轻声开口,“顾小姐,你是在吹风吗?其实不用站那么高,下来吧……”
唐紫陌也是始料未及,她亦是劝说,“顾敏,来,你下来吧……”
方扬慢慢走近她,以不会惊扰她的声音劝说着,“顾小姐,你先下来吧……”
“别过来!”顾敏又是厉声呵斥,许是情绪激动,所以她的手挪了一步,却因为不稳,险些就掉落下去!
“啊——”有人惊呼,这里可是九层楼高!
摔下去一定没命!
方扬也是惊怕,他只能停步,“我不过来!顾小姐,你别再走出去了,你不如先坐下来……”
顾敏不动了,她只是看着那片阳光,那里有他们……
“快!紫陌小姐,通知二少了吗!”方扬喝道!
唐紫陌猛然惊醒,赶紧退后一步,拿出手机来,那头很快接通,似乎保持着随时的联络,她来不及再多言,立刻喊道,“哥!快!你快过来!顾敏她要跳楼!”
“你说什么!”而在那头的唐仁修,此刻却是在进行一场会议。
就在会议中,他一向的冷静不再,猛地被铃声打断,又是猛地喝了一声,让一众主管高层面面相觑,又见他豁地起身,飞一般转身而去!
唐洛焕也在会议中,他当下知道事情不对,同样起身离开!
这边只留下唐韩琛以及唐允笙,以及一班高层。
其中一人道,“韩总,笙总,这唐总和洛总都走了,今天的会还要继续吗?”
唐韩琛垂着的眼眸幽幽抬起,他笑着道,“唐总既然临时有事走了,会议当然只能暂时推迟了,你们都散了吧。”
众人听到此话,便是应了声,纷纷都离席。
唐韩琛道,“老三,联系医院问问出了什么事情。”
唐允笙默然拿出手机来,进行联系。简短的电话结束,他漂亮的俊彦一沉,唐韩琛察觉到了,他凝眸以对,“到底什么事情。”
唐允笙道,“顾敏,她要跳楼。”
唐韩琛也是一惊,这是没有想到过的状况!但是,如此一来,也能证明一点!
他的眸色深沉,低声说道,“病情比预期发展要快。”
唐允笙抿了薄唇,握紧了那手机。
医院那一幢楼的楼顶,一行人却还在僵持着!
顾敏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她扶着栏杆,已经站了半个多小时了。期间,他们做了无数的劝说,可都是不管用。每当有人靠近,她就呵斥他们,如此一来,他们更是不敢靠近!
率先赶来的,是江绍明和谢致远!
这两人近期一直奔波于国外寻访医学方面的专家,这几日才回国,本想来探望顾敏,可是谁能想到,一来到医院里,却听到了顾敏跑到顶楼的惊愕消息!他们吓坏了,急忙奔跑而来!
江绍明大惊,“顾敏!”
谢致远也是瞠目,两人就要上前去,“顾敏,你快下来!”
方扬拦住了他们,“江先生,谢先生,请你们都不要上前!”
“她怎么会这样!”江绍明又是质问,谢致远一下拎住了他的衣襟,“快说!”
“是病毒!病毒让她产生了幻觉!”方扬眯起眼眸道!
两人都是心里一沉,方扬又是道,“你们要镇定冷静一点,不要刺激她,这里很高,要千万注意!”
“让我试试!”他们却是不信!
方扬看了看,只得放他们前去。
“顾敏,你下来吧,是我啊,我是爸爸……”江绍明劝说着。
“顾敏,你不要站那么高的地方……”谢致远同样劝说。
然而,他们两人的出现都不管用!
谢致远眼看不对劲,他朝身后的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从侧边绕过去,赶紧趁机将她拉下来!
可是下属刚刚靠近一些,却被顾敏发现了!
她猛一回头,对着那人喝道,“不要过来!”
她说着,更是往前方走去,半只脚都悬空在踏脚石上了!
“不要上前了!”只得将那下属又唤回来,就怕他在上前,她就要坠落!
众人惊心动魄,形势愈发紧迫!
唐紫陌眼看不行,她走近了一些喊道,“顾敏,你站在上面看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她一直盯着那片天空,不时地伸手来触碰,好像是在寻找什么。
顾敏的声音很轻,“他们在那里。”
“他们是谁?”
“阿谦,妈妈,外公,外婆……他们都在那里……”顾敏呢喃说道。
“他们不在那里,顾敏,你看错了!”
“不!他们就是在那里!”顾敏固执喝道!
方扬低声在后方道,“她产生了幻觉!紫陌小姐,请你跟她继续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唐紫陌凝眸,又是问道,“他们在和你说话吗?”
“他们让我过去,在和我招手……”顾敏微笑着说。
唐紫陌又道,“顾敏,你外公外婆他们,一定对你很好吧……”
“外公,他喜欢下棋,爱喝几杯酒,要是喝多了,外婆就会念他了,我外公开车很好的……”顾敏自顾自说着话,那声音虚无地飘来,“我妈妈她会唱歌,很好听……还有阿谦,小时候我都牵着他的手,夏天的时候去小河里游泳……”
顾敏喃喃诉说着小时候的过往,她的声音很轻的传来了。
前方,唐紫陌和顾敏说着话,转移着她的注意,而后边方扬等候着,不断地看向身后。
只听见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奔跑上来!
那是唐仁修和唐洛焕!
唐仁修一下闯进了天台,唐洛焕紧随其后!
两人一踏上这片露台,却就看见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还有,站在前方的,那一抹泛白的身影。
唐洛焕心惊不已,“顾敏……”
唐仁修一言不发,眼中深邃住她的身影,只是一下迈不开步伐来。
她还穿着医院里的病服,是白色的病服,只裹着一条大披肩,是红色的,她的头发,黑色的,飞扬在空中。她整个人飘飘欲飞,就像是一只蝴蝶,让人无法捕捉,好像下一秒,她就会踏出去,随风而去,这样的画面,如此惊险,却像是一幅油画,深沉而凝重!
“顾敏!”唐洛焕上了前去,他放慢了步伐,走到了唐紫陌的身边,“顾敏,是我啊!我是唐师兄!”
顾敏回过头来,她侧头瞧向他,好似认出了他,又好似没有认出。
“是我,我是唐师兄,顾敏,你不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来,到我这里来,我扶你下来吧……”唐洛焕就要走近!
顾敏却是攥紧了那披巾,“不要过来!你们一过来,他们就要走了!”
“他们是谁?”唐洛焕愕然!
顾敏却又不说话了,“他们就会走的……”
唐紫陌在旁道,“是她的弟弟,妈妈,外公还有外婆……”
那是她的家人,都已经长眠于地下,不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唐洛焕心惊胆战,若说之前卓凡的绑架已是最紧迫的时刻,那么现在,却是让人窒息!
她在风里,那样桀骜的姿态,好似再也没有人能够拦住她!
“那里不是他们!”唐仁修却是上前一步,他沉声喝道!
顾敏一下定住,她茫然而恍惚的神情,有着一抹彷徨,“你说谎!他们明明就在那里!”
顾敏将手一指,“就在那里!”
“你看错了!他们不在那里!”唐仁修喝道。
“他们就在那里!”
“他们早就死了!早就死了!”他说出了那残忍的真相!
“你说谎!他们都在!”
“他们葬在春岭墓园!他们全都葬在那里!”唐仁修又是走近她,他冷声喝道!
顾敏瞳仁一缩,她像是无法相信,“他们明明就在那里!”
她的动作激烈,一下没有攥紧那红色的披肩,就这么坠落而下,有风吹过,披肩被吹了好远,渐渐落下——
众人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息,可是她的脸庞,偏执中却带着一抹悲戚来,那绝望之色,让人心生出无数的情绪来,竟是不能自己!
“我要和他们在一起!”她微笑着说,长发贴过脸庞,那么美丽。
“你看清楚!他们都已经死了!”唐仁修的喝声比她更要响亮,他指着那片她所指的那片天空道,“那是幻觉!那里没有顾羽谦,没有你的妈妈,更没有你的外公还有外婆!那里什么都没有!”
“顾敏,你要是去了那里,你就再也见不到宸宸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颤开于风中!
顾敏却是道,“宸宸也在那里!他们都在一起!”
“今天是星期三,宸宸今天上学,早上有数学课,再过一个小时,他就要吃中饭了,下午是体育课,然后睡午觉,等到放了学,张姐就会带他来看你,他每天都有来,你不记得了吗!”
“宸宸就要来看你!你要是跟他们去了,他怎么来看你!”
“你说谎!你说谎!”顾敏疯狂吼道!
唐仁修已然在说话之间,步步逼近了她,他就距离了她一米,“我没有说谎!你不记得了吗?”
“他们都已经葬在了春岭墓园,可是宸宸却还活着!”唐仁修眼眸紧凝,“你不是说吗,你想看着宸宸长大,你不想离开他吗?顾敏,难道你只是说说就算的吗?”
顾敏一动不动。
宸宸,宸宸。
我还要看着你长大,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我怎么能就这样走。
顾敏的眼前,亲人的容貌和模样全都消散而去,空无的眼底又有了一抹色彩,不再是暗淡的光芒。彷徨之中,她仿佛认出了来人。
“顾敏,到我这里来,宸宸还在等你,你到宸宸这里来。”
“他不能没有你!”
“不能没有你!”
唐仁修走到她的面前,他朝她张开了手臂,让她下来,“宸宸不能没有你。”
就在众人屏息之中,看见顾敏居高临下的站着,唐仁修在她的下方,他朝着她伸出手,迎接着她。
顾敏定睛了许久,众人瞠目,只见她张开了手臂,朝他跳了下去,坠入了他的怀里!
“阿敏!”唐仁修紧紧抱住了她,那么紧的拥抱,好似要揉进骨子里,再也不分开!
顾敏突然觉得好疲惫,身体沉重到不行,但是意识开始清醒,她蹙着眉,哀戚说道,“我怕我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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