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已经是躲不掉的,再也无法再拒绝的邀请,早就在之前,纪微冉就已经有了感觉。这一刻,她握着手机,心里忽然空无一片,寂静之中,在沉默之中,她终于动了唇,开口应道,“明天下午两点,正好学校有学生画展,就在那里见。”
唐仁修在那头默然“恩”了一声,电话挂了线。
纪微冉还握着手机,她垂下手来了,低头瞧着那画架。眼中涣散开一切,她扬起唇角,却笑不出来。她站起身来,将那薄薄的窗帘拉起,整个人站在了阳光处,她闭上眼睛,呼吸着阳光炙热的感觉。
纪微冉想,她要好好调整自己。
明天,明天就见面吧。
而在那窗外隔着一条道路的路边,那一辆车子里,唐韩琛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她接了电话放下,又是忽然他眼眸一凝,因为他看见她站在了窗口!
清楚的看见,她闭着眼睛,在迎接阳光的洗礼一下!
她还是一样爱穿紫色的裙子,和以前一样,是一抹淡淡的紫色,很是漂亮。
唐韩琛就坐在车里,透过车窗静静瞧着她。
看着她的脸庞,终于好似瞧不见,前几天的伤痕,许是离的还有些远,但是她的肌肤却在阳光里模糊而清澈。
他没有下车,没有开口呼喊。
而她自然也没有察觉,其实有人开着车,在这里坐了很久。
有些距离,可以那么近,却也可以那么远。
又是一日午后,手机作响。
顾敏的手机在办公桌上发出了“嗡嗡——”的声音来。
她从忙碌的工作中伸出手来,接起电话来听,却是根本就没有看对方是谁,而那头却是一道似曾相识的男声,“小敏。”
刹那之间,顾敏没有心思再继续工作了。
她认出了这个声音,那是江绍明!
顾敏凝眸抬头,又听见江绍明在那头道,“是我,没有打扰到你上班吧?”
“没有,我不忙。”顾敏轻声急忙回道。
那天在老太爷的寿宴上,江绍明有问起自己的号码,他们便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此刻相隔多年,江绍明再打来电话,顾敏没有惊讶,只是在惊喜之余还有一丝平静的温暖。
“前几天就想给你打电话找你,但是有点事情给耽搁了。今天想见见你,你看你方不方便?”江绍明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带着关心。
顾敏微笑,“方便的,都可以。”
“那你定个地方吧,晚上一起吃个饭。”江绍明仿佛是松了口气,很是高兴道。
顾敏想了一瞬道,“就景福轩好了。”
和江绍明谈妥之后,顾敏挂了线,余光不经意间瞥了眼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
已经是下午过两点。
午后两点的美术学院,那一座深深学府。车子开近之后,就可以瞧见那座学府是如何的充满了神秘气质。待到开近到学院前,会被那高高直立的门牌所吸引,“美术学院”这几个大字,经由伟人妙书,格外的有气势。
唐仁修将车子停在树荫处,他下了车,便独自往里面走去。
盛夏八月,又是正值午后最炎热的时候,走进学院的一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那几个学生瞧见那西装革履的男人迎面走来,莫不是要瞧上几眼。
这长相好看的男人,美术学院里自然是不缺的,各有千秋数不甚数,只是这样一个在阳光下绿荫下漫步前行的男人,又是这么一身打扮,会让人忍不住观望回头。
美术学院的校园风景非常优美,校舍更是整洁,鸟语花香,古树参天碧绿一片,在夏日里并不觉得酷暑,漫步而行,有丝丝的凉爽感觉。只是一路这么走了过去,他云淡风轻的像是一片云彩。
唐仁修喊住了前方的几位迎面走来的学生,开口询问,“学生画展,在几号楼?”
那女学生脸上一红,赶紧回道,“在三号楼。”
“谢谢。”唐仁修微笑,经过了他们身边。
那女学生还在脸红,旁边的男生大抵是她的男友,实在看不下去了,“喂,别人都走了,你还在脸红什么?”
“要你管哦,你见过这么帅的帅哥嘛?”那是一对年轻的恋人,在嬉笑着青春。
唐仁修又是走着,往那三号楼走去。
穿过一片树林花坛,绕过了操场,便寻到了那一幢三号楼。一进三号楼的底楼,就可以看见悬挂的清楚标记。美院的学生画展,在这幢楼里举行,更是直接在这里开始展览。从底楼的大厅里,那一幅幅图画都展示了出来。
在大厅的橱窗里,一直沿着走廊,一直沿着楼梯,楼梯的墙上都是,仿佛是在指路,指引他往楼上而去。
这样的相似,这样的感觉,让唐仁修想起了当日在纽约,在第五大道过后,他们前往帕森斯设计学院和唐默雨碰面。
当时,他们并肩走在学院里,也是在教学楼里,也是这样的墙壁,挂满了艺术展览品。而在当时,顾敏被这些展览品吸引了,她沿着墙走,他也跟着她走。
此刻,唐仁修独自一人前来,他的步伐沉稳而夺定,踏上了阶梯。
只在楼梯里,忽然就听见了一群笑声,很是欢快的笑声。
那是学生们在谈笑,期间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依稀是在为他们解说,一些作画时的技巧,十分高水准。
唐仁修的步伐继续,终于踏上一个转角,抬头一瞧,在五楼的那一方空旷的公共厅里,几个学生围绕着那个长发的女子,他们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前,正在做着学术分析和探讨。
“孩子们,你们看,这里的色彩和线条,还不够鲜明,我个人比较喜欢明快,当然,有时候暗影的处理方面也是可以很微妙的……”那是纪微冉,她一条简单的白色裙子,站在学生们前方,侧身对着他,正在讲解着。
而那些学生们,就纷纷发出自己的探讨来,气氛很是热络。
让人不忍心就这样打断。
于是,唐仁修走上楼梯后,就定在楼梯口那里不动了,他只是静静瞧着他们。
那一方人还在讨论,颇有些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态,直到要往下一幅画作移步的时候,那一行人之中,才有人扭头瞧见了他,立刻是一怔,随即眼中放光大声喊道,“有帅哥耶!是大帅哥!”
“你又犯花痴了?”有人在回嘴,却是连带着众人也纷纷回头。
这一回头瞧去,果然瞧见了一人站在前方,他身形极高,眉眼俊雅,和普通的帅哥比起来,更是养眼。特别那气质,那姿态,简直就是无法用词语来形容,让这一班学生瞧的瞠目结舌,一下没了声。
反倒是纪微冉先开了口,她微笑着道,“什么时候来的?”
唐仁修也开口回道,“就在刚才,看你们聊的这么热络,所以没有打断。”
纪微冉朝他点了个头,而后又朝学生们道,“那暂时到这里,我先走开一下,一会儿再回来,拜拜。”
“学姐,拜拜。”学生们也很识趣,纷纷微笑着挥手,只是那笑容里却带着百转千回的笑意,一看就是将他们看成是一对,无疑是暧昧难清。
纪微冉走上前去,又和唐仁修两人双双走下了楼去。
他们身后,那群孩子们却是议论开了。
“刚刚那个帅哥,该不会就是学姐的男朋友吗?”
“一定是啦,他们好配哦!”
“哇,好帅的帅哥,学姐真是好眼光!”
“我们学姐也很漂亮啊!”
“喔,我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啊,天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学姐还在学校里念书的时候,好像就是和他在一起的!还有照片在学校的论坛里,我看到过的!他就是学姐以前的男朋友!”
“什么以前,现在也是啦!”
从五楼直下,两人随意地走着,也随意地聊着天。
“教授知道我归国了,最近也没有事情要忙,正巧这里学生们也办画展,所以就让我来看看。”纪微冉轻声说。
唐仁修应道,“教授身体还好?”
纪微冉在学院里就读的时候,那位教授,唐仁修也是见过的。其实不只是见过,还很熟才对。
纪微冉笑了,“恩,挺好的,教授身体很健朗。”
“今天的画展怎么样?”唐仁修欣赏着那些画,也是自然地提起询问。
纪微冉则是以专业的眼光了,她的视线扫过那墙上的画作道,“画功都让人印象深刻。”
“能进美院的学生,基本功是不会差的。”
这是当然,这里可是港城首屈一指最好的美术学府,培养了许多的优秀人才,也出了不少的现代画家。
纪微冉笑了,“不过还真是看到了几颗明日之星。”
唐仁修见她饶有兴致的样子,他调侃道,“纪小姐现在是要打算招学生当老师了?”
“我?”纪微冉狐疑着笑道,“我可还不够这个资格,不过老师要是还愿意收学生,那我很愿意当师姐。”
唐仁修挑眉,“老师还没从尉容的打击里恢复?”
尉容当年拒了李大师一事,唐仁修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那位大师还是这样顽固。
纪微冉摇头笑道,“恐怕这一辈子也是忘不了了,你也知道,有些事情,很难忘记。”
这话题开始的很是漫不经心,但是到了这里,却也仿佛勾起了一些往事,那么容易的,就牵动了人心。
唐仁修凝眸不语,纪微冉的步伐还在往前,她的手指抚过那一幅画的画框,“恐怕,有时候就算是自己想忘,也忘不了。”
唐仁修沉默了,纪微冉突然步伐一定,她翩然转身,站定在一处,站在他的前方,“之前就说要见我一面,单独出来见,那么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是要和我说什么呢?”
终于,话题还是到了这里,像是整个夏日,炎热的燃烧着进行,可是最后还是要进入到下一个季节里去。
唐仁修的眸光对上了她,低声说道,“我和顾敏结婚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那样的话语,早在当日唐老太爷寿宴,纪微冉就听见了。
就在当时,唐仁修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微醺着,就听见他说了那一句:微冉,我结婚了。
脑子忽然一热,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突然感到很难过。其实整场下来,她早就看的清楚明白,可是当真听见他说的时候,纪微冉还是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可以从许许多多的人口中听见,有关于他结婚的消息,他有了孩子的消息,但是当他说的时候,那一刻,她真的感觉到自己是真的失去他了。
再也没有了可能。
此刻,纪微冉又听见他说,那种感觉又强烈了几分。
她平静着心情,轻声开口,“我已经知道了,向宸很可爱。”
那个五岁的孩子,果然真的是可爱到人见人爱,这样的讨人喜欢。那是他们的孩子,唐仁修和顾敏的孩子。
“对不起,这些日子以来,给你,还有顾敏,都添麻烦了。”纪微冉想起之前种种,她心中在酸涩的同时,还有歉然。
唐仁修道,“不用道歉,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朋友。
最后的最后,是成了朋友吗?
纪微冉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可是对于这样的结果,她连想都不敢!
而如今,他亲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新的定位。
在彷徨过后,那深深的落寞过后,在还未能完全平静的时候,纪微冉看见他的双眸,那样的沉静,一如那天,她上前去亲吻他,她看见他的眼中,也是这样的平静如水。
“顾敏,也是你的朋友。”他又是说,微笑着开口。
“她,是怎么样的?”纪微冉忍不住询问,迫切的渴望,从他的口中听到有关于他的那一位。
唐仁修沉默,他似乎是在沉思着,要用怎样的形容词去形容她,这样才比较恰当。
可是似乎,所有的形容词都不够。
忽而,他扬起了唇角,那笑有些无奈,却是宠溺,是迷雾散开后拨云见晴的明媚。
“她,傻傻的。”他低声回道。
真的傻吗?
也许是吧。
可是又怎么会只是这样而已呢。
然而,纪微冉突然就好羡慕,羡慕着那个被他说着“她傻傻的”女孩儿,羡慕着那个叫顾敏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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