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的解说有条不紊,思路更是清晰敏捷,顾敏站在投影器前,幻灯片放映到最后一幕,会议室里突然亮起了灯来,一下子将她的脸庞照亮,是一抹自信从容的笑容!
“魏经理,这就是重新修订后的策划,您看还有什么问题吗?请您指出,我们会逐一修改。”顾敏扭头望向了左侧的四海负责人魏经理,轻声询问。
魏经理点着头道,“我看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这份策划,还要交由上边进行审查通过。如果还有新状况的话,那么再通知你。这两天之内,必定要解决这个问题。”
顾敏微笑,“是,那我就随时待命了。”
这之后又是对这个项目进行了一系列的讨论,会议又持续了半个小时,这才告一段落。
结束的时候,魏经理瞧了一眼时间,不禁惊叹,“这谈个事情来,还真是没个准,没想到一下子就快十二点了。大家也都饿了,我定了包间,就赏脸一起吃个饭吧!”
钱总应道,“魏经理客气了,那就客随主便了!”
一行人便从会议室里离去,辗转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这边人去一空,而隔了一道墙的会客室里,他却依旧还坐着不动。
那支烟早就燃烬了,烟蒂掐灭在烟灰缸。
他却没有再点第二支,仿佛是怕自己会分神,所以那样聚精会神着。只是瞧着会议室里再也没有了她的身影,他眼中凝聚的光芒缓缓散开。随即,他亦是起身,缓缓走出了会客室。
……
魏经理宴请的酒店,却是在港城知名的餐馆景福轩。
景福轩素来是以昂贵出名,只不过这里的菜肴,那也是顶好的。
点了一桌子的菜,两家公司的人马各自坐了半桌围起。期间寒暄攀谈,自然十分融洽。其实应酬的时候,都是一样的,你来我往之间,客套的话语如天马行空一般侃侃而谈。
到了尾声,侍应生送上了一盘点心来。
顾敏抬眸一瞧,竟然是奶黄包。她一向都是爱吃点心的,所以握着筷子便夹了一个。
景福轩的奶黄包,和五年前的味道一样。
而在隔壁的另一个包间里,一整个房间却只坐了一个人。
唐仁修抽着烟,独自小酌着。同样也是一桌的菜,可他一碰也没有碰。
突然,有侍应生进来了,正是方才给隔壁包间端去点心的那位。那人来到唐仁修身边,低声说道,“唐总,那位小姐有吃。”
唐仁修沉默颌首,嘴角一抹笑意。
原来,也不是什么都变了。
至少,她还是爱吃点心的,比如说奶黄包。
酒足饭饱之后,钱总已然微醺,就要回下榻的酒店去休息。
魏经理笑着送他们而出,他则是要回公司去。
而顾敏在酒店这边也有定下房间,为了方便集体行动,所以今明两天都住在酒店里。
只是这边刚刚要离去,有人的电话却过来了!
顾敏拿出手机来瞧,屏幕里显示着陶思甜。她立刻接起,喊了一声,“思甜?”
然而,那头传来的却是低沉却又带着一丝激动的男声,他喊了一声,“顾敏!”
顾敏一怔,这个声音,她认了出来。
那不是陶思甜,而是沈澈!
久违了五年的沈澈,他的声音就这样传了过来,顾敏沉默了下,而后轻声开口,“是我。”
“你在哪里?”沈澈立刻询问。
顾敏想了想道,“饭局刚刚结束,正要回酒店,京都酒店见吧。”
京都酒店在港城是数一数二的,此番是五洲招待来宾,那自然挑的都是享誉盛名的。在酒店富丽的大厅里,一侧安静明亮的咖啡厅,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坐在其中品尝着下午茶。耳畔是悠然的轻音乐,阳光大好,是一个惬意的日子。
顾敏点了杯咖啡,静静等候着。
半杯咖啡才过,酒店外的旋转门就走进来一道挺拔身影。
顾敏的目光不时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忽而就瞥见了那身影。她定睛一瞧,进来的那人正是沈澈。
五年不见,沈澈却是依旧身形俊丽,从前太子爷一般的高傲张狂性子,也似乎在这五年里磨砺而去。那张英俊的男性脸孔上,多了成熟和稳重。他的头发剪的很短,根根分明,脸部的轮廓是硬朗的。
而他的出现,无疑是为大厅里增添了一道风景线!
顾敏从前就知道,他是英俊的男子,现在显然更是。
此时,沈澈的目光也在大厅一方搜索着,几乎是立刻的,定格在她的身上!
她将长发散开,柔柔披散在肩头,她正坐在咖啡厅的座椅里,整个人安然而美好。随即她抬起手来,朝他挥了挥手。
沈澈却有一下子的怔愣,他甚至有了错觉。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哪里都没有去,只不过是一个回头,她还在那里。就这样的错觉,可分明他们已经分别五年之久了!
沈澈的步伐依旧沉稳,却迈的大了些。一下就走近了她,随后又稍稍放慢,平稳地走到她的面前。
终于,沈澈在她的对面坐下了。
侍应生前来询问,“先生,请问要点什么?”
沈澈道,“咖啡。”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对方,顾敏被他盯着瞧了好久,末了还是她先开了口,笑着说道,“你的头发剪短了。”
沈澈一怔,他默了下,“恩。”
头发的确是剪短了,这五年来,短短长长好多次,每一个季度的时候就会去剪一次。到了那个时候,沈澈都在想,原来三个月又这样过去了。就这样左三月右三月,不知不觉五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你的头发倒是长了。”沈澈也注视着她的头发,比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长了很多。
顾敏点了个头,“工作有点忙,所以懒得剪。”
事实上后来顾敏才发现,其实长发比短发省事多了。至少不用担心,每天醒来之后,短发会凌乱无比,而长发只要扎起,就不会碍事。
“我听思甜说,你去了北城。”沈澈已然是去见过陶思甜了,所以才会用她的手机打来电话。
“北城发展的不错。”
“于是你就在那里找了工作。”沈澈立刻接了话,他心口却有些涨涨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怎么能想到,她居然会去那个冰冷的城市,“这次怎么想到要回来了?”
顾敏道,“思甜没告诉你吗,我是来出差的。”
“所以,如果不是出差,你还是不会回来?”沈澈立刻举一反三,一想到如果不是为了出差,那么她还是销声匿迹,他心口就是猛然一紧!
顾敏想了想道,“也不是,总是会回来的。”
只不过,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
“总会回来?多久?下一个五年?”沈澈的声音微微有些提高,证明他此刻除了激动之外,还有一丝愤怒!
顾敏瞧见他眼中的担心,她凝眸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可是你瞧,我过的很好,小澈哥。”
只是那一声呼喊,那一声“小澈哥”,让沈澈千言万语都在此时寂静无声!他多么想要发火质问她,然而他怎么舍得,他怕她会在下一秒又消失在他的面前,更怕这是梦境,所以他不想去打破。
对上她温柔的目光,许久许久,沈澈动了动唇,“回来就好了。”
顾敏心里一暖,她微笑着“恩”了一声。
沈澈又是蹙眉而起,他想到了什么,“听说你这次回来,合作方公司是四海?”
“一切都很顺利,不出意外,后天我就会先回去了。”顾敏没有多谈什么,只是简单回道。
听到她这么说,沈澈心里的忧虑有些松懈,但是他依旧拧眉,不禁问道,“你和他见过了?”
顾敏的手指轻触着杯手,微微抚摸而过,“没有。”
沈澈想来也是,如今的唐仁修,早已经是五洲集团的总经理,旗下子公司所负责的项目,他又怎么可能会亲自接手干预。而且,这五年来,她过的平静。可以确信,他的确是没有再找过她。更何况,就算他有未婚妻,可是那些风流韵事却是从来也没有停止过。
“我送你回北城吧。”沈澈已然有了决定,他要去她定居的城市瞧一瞧。
顾敏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过的挺好的,真的。”
“难道还不准我过去度假?”沈澈找了个理由。
顾敏笑了,“沈总,年假刚刚过去,这又要过什么假?公事重要,度假的话,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沈澈没有办法,他不甘心问道,“谁知道你会不会又跑到哪个城市去。”
“不会了。”顾敏坚决道,“一切都过去了,而且那里有我的家。”
那里有她的家。
沈澈念着这句话,心中猛地一酸,“你是不打算搬回来了是吗?”
“那里挺好的。”顾敏认真应道,北城,不单单是有她的家,还有她的小宝贝。
沈澈瞧着她,他知道他不会改变她的决定,可是他是如此不甘心,偏偏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敏瞧见他这样,她微笑着说,“送我回北城就不用了,你就送我去机场吧。”
沈澈这才心里太平了一些,他不禁说道,“过些日子我会去找你。”
顾敏应道,“好。”
……
重遇沈澈,在顾敏的意料之中,这样的相逢,也是在意料之中,原来一切经过沉淀,总是会归附到平静中去。就像是一杯水,那样的不起涟漪。
而和四海这边的接洽却是十分顺利,出差两天基本上将一切都搞定了。这天的时候,顾敏在四海遇见了一个人。
岳华却是愣住了,这怎么可能?竟然是顾敏!
如今的岳华,也已经荣升为五洲企划部主管,负责项目策划方面的事宜,只是没有料到,居然会遇见顾敏!这简直就是意外惊喜!
“顾总监,你跟我来这边单独商谈一下吧。”岳华冠冕堂皇呼喊着,便带着顾敏往隔壁的房间而去了。
一将门关上,岳华将文件拍在桌子上,她摇头叹息,眼里满满都是惊喜,“好啊!顾敏!你真是不够意思!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本来是想联系你的,不过从魏经理那里听说了,五洲那边派来了岳主管,所以我就又问了下,知道是你,就等着见你了。”顾敏是实话直说,在岳华面前的时候,她却还有一丝腼腆来。
岳华还是和从前一样,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现在都成总监了!真是好样的!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顾敏微笑,点了个头。
两人就坐下来聊了许久,而那些话题其实都是大同小异,岳华在听过之后,更是感叹,“现在看见你挺好的,我也放心了。你不知道,当时我们都急坏了。”
“对不起。”顾敏只能道歉。
“没事了,都没事了,只要你好就行。”岳华这下是真的放了心,而后又是说道,“洛焕和紫陌,你见过他们了吗?”
顾敏坦然道,“唐师兄,我已经见过了。”
岳华猛然一想,想想也是,唐洛焕之前是负责北城连城集团项目的专员。去了北城,又怎么可能会没有见到她。
“至于紫陌,我还没有见过她。”顾敏又道。
“紫陌她不在港城,和洛焕一起负责的一个项目出了点问题,就和他一起去了德国。等她回来了,我会告诉她,你平安的好消息。你都不知道,别看紫陌平时冷冷的,可是她都有问起你……”听见岳华谈到了唐紫陌,顾敏更是心中感动。
唐紫陌,她更应该感激她。
最后,岳华又是问道,“那你见过他了吗?”
似乎每个人,在见到她之后,都会向她问起他,问起她是否有见过他。
而答案,顾敏只有那唯一的一个,“没有,不过就算见到了,也没有什么,都过去了。”
……
来港城出差的第二天,和四海方面的事宜已经全部解决交接完毕。隔天,顾敏就要先行返回北城去。而钱总这边,则是要多留两天,继续下边的商讨。午后一过,会议结束之后,顾敏就轻松了。
定的航班是明天早上的。
如同来时的一样,早上来,再从早上离去。
离开四海公司,顾敏在酒店里收拾东西。来的时候,行李就带的不多,不过是换洗的衣物一套。所以,收拾的也很快。将行李整理好,这下就空闲下来了。这边陶思甜又打来电话,只说是晚上要一起吃饭,还约了沈澈一起。顾敏应了,到时候见面就好。
而后扭头,瞧着外边天气还不错,顾敏想着出去走一走。
港城的街道,其实这几年来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多出了一些新的街名。走着走着,顾敏却在不经意间走到了捷运站。瞧着那捷运站,她心念一动,突然想要知道东园村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顾敏沉思了下,于是买了张票,搭乘捷运回去。
一路上,顾敏想着现在的东园村应该早已经是繁华的公寓楼了。只是一下捷运,往东园村那个方向走去。却是惊奇的发现,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那条道路,还是那些街道,还是那些商店,还是她以前时常会去购物的超市。
还有,还有那条河,河边的树,那些河畔的青草。
还有村子口的小店,儿时的时候外公会带着她和阿谦一起来买冰棍。
可是就连整个村子却都还在那里,一切都没有改变!
那条往家去的路,都和五年前一模一样。只是似乎,道路平整了,看来是重新铺过路。
顾敏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激动起来了,她不知道那祖屋还会不会在!
然而当她走近的时候,却是赫然瞧见,那幢老房子还在那里屹立不倒!
顾敏当下一怔,她的步伐慢了几分,而后又是忽然,加快起来。她一下走到了那老房子面前,她没有推开门进去,只是站在外边瞧着。
往事突然历历在目,变得那样清晰,在祖屋里度过的每一天,那年少的每一天都格外清晰起来。
仿佛,外公外婆母亲还有阿谦,他们都还在那里。
什么东西吹过了眼睛,所以才让顾敏觉得眼眶有些泛红。
可是为什么,祖屋还在?
为什么没有重建?
却在此时,传来诧异的呼喊,“你是?”
顾敏回过头去,瞧见了隔壁的张大伯,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张大伯,他颤着声说,“你是顾敏啊!啊!老太婆,你快来看看,是谁回来了!是顾敏!是老顾家的顾敏啊!”
……
就在东园村,顾敏又见到了张大伯张婆婆,甚至是村长,还有虎虎妞妞。回去的捷运上,顾敏的耳畔,却回响着一句话语:你们家的房子,现在已经是唐先生的了。只不过他不大来,所以就让村长帮忙照看着。
唐先生。
顾敏当时听见了,微微一怔,而后又是问道:东园村没有改建吗?
村长说:没有啊,五洲集团没有来改建,这几年都没有建别的!
曾经以为,祖屋的房子,一定是没有了。
可是不曾想到,原来都还在。
坐着捷运赶回了城区,沈澈的电话就打过来询问了,她在哪里,顾敏告诉他,她正在往会和的地方而去。
次日一早,顾敏就要离开回北城去。
陶思甜还要上班,所以顾敏没有让她来送机,分别的场面,只怕她会泪洒机场。陶思甜本来是一定要去送机的,可是转念一想,现在都知道顾敏在哪里了,来日方长所以也不执意了,便嘱咐了沈澈,让他去送。
沈澈开着车,载着顾敏往机场而去。沿路的时候,问起了莫语谦,他已然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大致,回顾那段往事,他心中亦是感到造化弄人,“你弟弟莫语谦,他在国外当了建筑师。”
谁能想到,顾母当年生了一对双胞胎。
谁又能想到,曾经在她的身上,发生过那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顾敏却是微笑着,轻声说道,“我都听思甜说了,阿谦已经毕业了,现在在英国。本来是想见他的,不过看他工作忙,一时间也联系不上。等下次他再寄明信片过来的时候,就告诉他我的消息。”
她还是和从前那样,总是为别人着想,沈澈握着方向盘应道,“这也好。”
等到了机场,沈澈送顾敏到大厅的入口处。
顾敏轻轻挥了下手,“回去吧,我进去了。”
沈澈却不能移动步伐,他还伫立着,半晌才道,“那我走了。”
“好。”
瞧见她就要转身,沈澈忍不住又喊了一声,“顾敏。”
顾敏狐疑着回过头来,可是一刹那,沈澈却是上前,将她抱住了。那是轻柔的拥抱,但是手却微微用了力道。沈澈感受到一下子,那思念如空气渗透进肌肤里。顾敏一怔,就在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身上传来了温暖,一瞬后听见他低沉的男声,“路上小心。”
顾敏点了个头,轻轻拍了拍他,而后沈澈松开了手。
这一次,没有再停留,两人便往各自的方向而去。
走出机场的大门,沈澈整个人沐浴在金光里。不知道怎么了,心里边竟是感到有些潮湿。
……
九点四十分——
航班准时起飞。
五洲集团顶层的办公室里,唐仁修背身站在落地窗前。手机还握在掌中,听见那头传来谢文的汇报,“二少,顾小姐已经登机离开港城了。”
耳畔沉寂一片,他一言不发,将电话挂断。
只身而站,窗外的城市那样繁华。唐仁修瞧着天空里,有一架飞机正翱翔于蓝天之上,正远离这个城市远离他。
顾敏,时隔五年,你来到了港城。
你去了春岭墓园,你走进了四海公司,你见了陶思甜,见了沈澈,见了岳华,你重回了东园村,只要尚在港城的,你全都见了,你一个也没有遗忘错过。
可是你似乎忘记了。
早在五年前,你似乎就已经忘记。
所以,那封信上,你才会只字不提。
而在五年之后,你依旧如一片白云一般,翩然漂浮而过。
许久,徐青敲门而入,放下了一叠文件,“唐总,下周北城那边召开国内金融会晤,请您指示是派哪位经理出席?”
唐仁修凝眸,注视着那架消失于云层中的飞机,默了下道,“直接订机票。”
“唐总您要亲自去?”徐青一怔,可这只是国内会晤,并非是国际!
唐仁修却是笑道,“听说北城的风光不错。”
到了此刻,他才发现,有些誓言,是无法兑现的。
比如说,真的想见一个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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