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府前院。
郑小娘子英姿飒爽地挥杖,红色的马球破门而入,引来一片叫好声。
她却不太高兴,策马组织进攻,还高喝一声,给对方鼓气:“打起精神来,不准让我!”
对方的仆从队伍轰然应诺,然后比分大幅度落后,让郑小娘子赢得了比赛。
郑小娘子骑着自己心爱的马驹,回到马厩中,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畏畏缩缩的,打个马球都没劲!”
没有得到回应,郑小娘子看了看站在边上沉默寡言的贴身婢女:“白珠,如果是香秀,这个时候肯定帮着我说话了。”
白珠低头道:“婢一向不善言辞……”
“你要活泼些,将来才不会受欺负!”
郑小娘子十分无奈,弯腰揉了揉小腿,松了口气:“终于养好了!”
“前些日子被打得腿脚不便,入宫觐见太子妃时,都不敢快步行走,生怕露了怯,阿耶下手也太狠了!”
“不过兄长的腿也被打断了,倒是没偏心……”
她一个人自言自语,旁边又没了声音,白珠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倒是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唤声:“小娘!小娘!”
郑小娘子转头,顿时露出笑颜:“香秀!”
婢女香秀面貌出众,干活麻利,再加上相比起白珠的为人木讷,她口齿要伶俐的多,极为讨人喜欢。
入府两年都不到,这位就成了郑小娘子另一位贴身婢女,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果不其然,香秀到了身边,听了刚刚马球比赛的结果, 撇嘴道:“他们自个儿怯懦无用, 还弄得我们小娘心胸狭窄似的, 真是无趣,好在长安来了不少贵女,小娘可以好好显一显身手, 赢了那才叫风光!”
郑小娘子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香秀你果然懂我!你前几日呈上的蒸糕很是美味, 晚上再多做一些吧!”
香秀应声:“小娘能喜欢那蒸糕, 婢子也欢喜呢!那是我阿婆教我的,她还教了我不少饮品点心……”
郑小娘子想到那個慈祥心善的老婆婆, 颔首道:“你阿婆是个能人啊,人情练达,上次跟我说了一番话, 我也受益匪浅呢, 她现在还在后厨帮手么?”
香秀声音略略低沉下去:“她这几日身体微感不适, 没来后厨帮忙。”
郑小娘子关切地道:“上了年纪的人, 大意不得,有没有寻一位医师看看?”
香秀露出感激之色:“我阿婆一向康健, 这次只是略有不适,休息个几日若不见得好,一定会去寻医师的, 多谢小娘关心!”
正说着呢,一瘸一拐的身影出现, 架着拐的郑辉来到不远处,呼唤道:“小妹!小妹!”
郑小娘子露出不悦之色, 站在原地不动弹:“兄长,有何事情啊?”
郑辉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小妹, 你过来,为兄有些事情要与你说。”
郑小娘子提高声调喊道:“有话就说,为何要遮遮掩掩?”
郑辉叹了口气,干脆走过来伸出手,直接拽着妹妹去往角落里,嘀嘀咕咕起来。
白珠垂首静立,香秀则微微上前一步,竖起耳朵倾听,隐约有“都知”“远行”“告别”几个字眼飘入耳中,其他就听不清了,内容却也能猜出大概,不禁露出异色。
这位小郎还真是个痴情子,上次差点被毒死,居然还对那都知娘子念念不忘,听说要外放出江南之地,还要拉着妹妹去跟个妓子告别?
果不其然,两人立刻争吵了起来,直到郑辉做出苦苦哀求之色,郑小娘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他往外走。
“你们留下,别跟过来了!”
香秀立刻想要追上去,却见郑小娘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只能与白珠一起留在原地,目送兄妹两人离去。。
郑小娘子气冲冲的,仗着腿脚恢复速度更快,一路昂首出了府,直到进了马车, 才换了一副神色:“你刚刚说李机宜让我们不要惊动府上的其他人,尤其是内宅的下人,难道说有贼人藏于府中?”
郑辉路上追得辛苦, 气喘吁吁的道:“近来洛阳很不太平, 父亲又是刺史, 不无这种可能……”
兄妹俩终究是郑氏嫡系,从小所受的教育极好,遇到大事是很谨慎的,很快闭上嘴,默默等待。
很快马车进入北市,来到清幽的巷子内,直达颜娘子的都知院子。
进了院子,两人就见李机宜和一位面容很凶的男子并立,赶忙上前见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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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开门见山:“此次请两位前来,是有要事询问,自从太子殿下和百官来洛阳后,贵府的内宅,有没有一位年纪很大的老妪出没?”
郑辉摇摇头:“没有。”
郑小娘子眉头一动:“我这里真有,我的贴身婢女香秀,家乡来了一位阿婆,在后厨帮佣,做的膳食很好吃。”
杨再威精神大振:“这老妪现在还在你府上吗?”
看他双目隐隐透出血红之色,郑小娘子都有些害怕,低声道:“听香秀说,她阿婆这两日身体不适,没来府上。”
杨再威顿时大为失望,又有些庆幸刚刚没有直接围府:“没想到这老贼真的如此警惕,稍有风吹草动就消失不见了……”
李彦却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她的身份,不能疑人偷斧,郑小娘子,你还记得毒害案中,你要换的泻药,最终变成了毒药?”
郑辉闻言提了提臀,郑小娘子则恨恨的道:“这是要我全家性命的毒计,我岂能忘记?”
李彦问:“那你刚刚说的婢女香秀,事先知道你的计划,有机会偷换你的药粉吗?”
郑小娘子脸色变了:“她当然有机会,泻药我就是让香秀去买的!”
“她为人机灵,很会办事,我让她去药铺买了一包泻药,又弄了些薯粉,混在一起,不仔细闻,和兄长那个假死药根本没有区别……”
“我根本没有怀疑过她,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啊,做这等事又有什么好处,被发现了死路一条,不被发现,我若是出事,她也要受到牵连!”
李彦已经几乎确定,但谨慎起见,还是继续问道:“香秀的阿婆呢?她有什么特点?”
郑小娘子想到贼人竟是自己最喜欢的婢女,当真是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道:“这位老妪确实不像是一般的老妇,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特别合我心意,而自从她来了后,香秀也时不时在我面前提及她……”
李彦招了招手,让内卫中擅于画像的人员上前:“你把她的相貌特征描述一下。”
郑小娘子描述之后,画师画出,但众人一看,不禁皱起眉头。
这就是普通的老妇模样,顶多有几分慈眉善目,根本没有具体特征,这到哪里找去?
杨再威恨声道:“这老贼肯定进行了易容!”
李彦也皱起眉头。
易容不是改头换面,而是类似于后世的化妆,早在长安中,另一位梅花内卫容娘,就通过易容装扮,在假母和窦氏商会的管事两种身份之间变化,当时李彦还想到了历史上的庞三娘,年老色衰后通过化妆,居然能扮成自己的孙女欺骗客人,堪称唐朝乔碧罗。
想到容娘,李彦眉头一动,他立刻让画师画了一副容娘的相貌,给郑师兄妹过目:“你们看来,这位妇人见过吗?”
郑辉见了愣了愣,隐隐觉得有些眼熟,又不敢确定,郑小娘子仔细看了又看道:“虽然削瘦了很多,但从相貌来看,这是香秀的娘亲,是个哑巴,一年多前来到我府上,一向任劳任怨,默默做事,难道她也是贼人?”
李彦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沉下,眼中露出杀意:“尚宫!!”
杨再威道:“此人是谁?”
李彦冷声:“婉儿的母亲容娘,怪不得在长安那边怎么也找不到,原来是来了洛阳,希望她只是被迫装哑……”
杨再威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恨不得打爆尚宫的头:“这下证据确凿了,还真不出你所料,尚宫将洛州刺史府当成自己的据点,既然容娘在,那肯定还有更多的手下!”
李彦问:“容娘扮成香秀的母亲,尚宫扮成香秀的阿婆,你的府上是不是还有香秀的其他亲戚?”
郑小娘子抿了抿嘴道:“应该是有的,以香秀的地位,这也是常态……”
香秀最受郑小娘子喜爱,其他仆从自然也要巴结好,安排她的亲属入府做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卖几分人情再正常不过,许多豪奴都是如此。
杨再威道:“既然容娘在,我们可否联系她,将尚宫给引诱出来?”
李彦微微摇头:“容娘是婉儿的娘亲,如今婉儿脱离了尚宫的掌控,尚宫不可能不防着她,让她做策应,恐怕不仅达不成目的,还会置其于险地……”
“不过郑府内有那么多梅花内卫,对于我们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如今尚宫没能如愿以偿,抓住弓家的把柄,郑府这个据点她就更不会轻易舍弃!”
杨再威眯起眼睛,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药囊,递给郑小娘子:“你想个法子,给香秀吃下此药,她换了你的药,要害你全家的命,现在该你还击了,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郑小娘子手有些颤抖的接过,心头虽然痛恨,但脸色又苍白起来:“我……我……”
杨再威冷笑道:“放心,此药是拷问所用,名绝心散,发作起来无比痛苦,却又不会置人于死地!”
“这是我自己配置的,尚宫肯定不知,她只会得到香秀中毒的消息!”
“这个贴身婢女一旦死了,尚宫在郑府的布置至少会大受影响,我倒要看看,这老狗能不能忍着一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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