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郭淮进言之后,赵舒也确实在考虑,一则自己已经掌握蜀汉军权,且又不十分长于政务,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成都待着,招人闲言碎语,又还得不时提防被人谋算;二则蒋琬,费祎不像法正,孔明一般野心勃勃,就算让彼二人主持成都政务,也不会出现后院起火的事,反而可以让这二人安心治理蜀汉。但凭这两点想来,赵舒引兵外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加上蒋琬,费祎这么一闹,赵舒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有心依照郭淮之意行事。
赵舒眼见不能将费祎搀扶起来,只得道:“大人且先起来说话,今日吾必给诸位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是。”费祎对他如此一说,心中暗喜,顺势便站起身来,道:“大将军英明,张嶷行事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望将军秉公办理,勿失百官之心。”赵舒只得点了点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舒还有几句私语欲与二位大人商议。”言下之意,便是要将那几人赶将出去。
费祎惟恐赵舒将众人分散瓦解,一一收拾,面上有些犹豫,蒋琬却不惧赵舒,大声道:“尔等先去便是,若是本官半个时辰不能出来,麻烦诸位通知小儿前来收尸。”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只好告辞离开。
等众人散去之后,赵舒复请两人入座,自己也当中坐下,慢慢整理思绪。蒋琬却很是不耐烦,等得片刻,便问道:“将军有话便爽快些说出来。”赵舒正好将言语想清楚,淡淡一笑,道:“留下二位大人,并无他事。实不相瞒,昨夜张将军带兵入城,实是吾之令谕。”蒋琬,费祎心中自然猜想是他,只是想不到赵舒如此爽快的说出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不禁互相望了一眼。
赵舒却又继续道:“张绍有心加害,舒不得不如此,自家的性命,固然比旁人的重要些。难道二位大人便肯将脖子伸长了,让别人来砍不成?至于张皇后之事,彼乃张绍之妹,吾惟恐其怀恨在心,日后报复,也就免为其事,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不妥。”蒋琬听到他直承逼死皇后之事,哪里还能按捺地住?猛然拍案而起,怒道:“好个贼子!既然你肯承认此事,今日便将蒋某一遍杀了,不然吾定要将汝之罪,公布天下。”
赵舒听蒋琬这样“贼子,贼子”的骂着,倒也不显得气恼,只是端起茶盏浅饮,等到对方骂完,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既然大人如此恼恨于吾,不妨也来刺杀一番。但须得考虑舒死之后,大汉江山又当如何?张绍侥幸得趁,又是怎样?”蒋琬确实不曾想过此事,现下听赵舒问起,才不禁静下心来,仔细构想如果赵舒死了,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样的事。
赵舒根本不给他二多少时间,便又接着道:“荆州郭淮随我多年,兄弟相称。他原为曹魏降将,若闻舒凶讯,也必然心怀畏惧,虽然复降魏不能,但孙权垂涎荆州多时。难保伯济不会以荆襄之地归附东吴,以全举族性命。当然郭淮远在荆州,不能威胁成都。但司隶校尉桓易,与城外张嶷将军两支部队,便足以将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启时,死的怕就不止张绍与张皇后了。”
赵舒虽然没有说明,但蒋琬也知道他指的还有皇帝刘禅,确实以桓易,张嶷等人平日为人处事来看,赵舒一旦遭有不测,成都必然不免兵戎之乱。蒋琬不是张绍,他也知道赵舒是动不得的,但总不能因为这样,便容许他胡作非为,藐视皇权?当即言道:“将军所言确实不假,但将军位高权重,一朝心血来潮,那便……”说着便冷笑几声,道:“荆州姓孙还是姓赵,似乎对蒋某来说,都是一般。”言下之意,便是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赵舒谋朝篡位,和将荆州送给东吴并没有什么分别。
天地良心,赵舒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刘禅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只是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但赵舒却还是要继续说,于是苦笑道:“何以诸位大人都如此看吾?难道位高权重者,便都必须心有异志么?”说到此处,赵舒不禁有些体谅曹操,难道曹操生来就一定想做一个背负千古骂名的奸臣么?或者时势所迫,也未可知。
蒋琬自然是不会相信赵舒红口白牙的这一句话,再者昨夜连逼宫的事情都做了出来,还敢说自己没有异志,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所以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言语。赵舒叹息一声,知道若无实际行动,这些话是很难取信于人的,于是道:“张绍行事,原也怪不得他,吾身在此位,难免众人见疑。舒思来想去,或者只有一法,可以证明清白。”蒋琬,费祎二人听到赵舒说能证明自己清白,都感到吃惊,时下这样的境况,想要让百官觉得赵舒没有异志,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诚然到了赵舒这样的地位,除了放弃权力,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但放弃权力对他来说,也就意味着死亡。赵舒混迹三国多年,看到的血腥难道还少了?只要他手中没有了权柄,且不说往日那些仇人,便是蜀汉的下一位掌权者能放过他?所以只有郭淮这个折中的法子,大约可以一试。成都是政治中心,但不一定要成为军事中心,孔明多次伐魏,便是驻军汉中,后来的蒋琬,费祎,姜维也都不是常年在成都主政。赵舒既然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何必一定要在成都让人猜忌呢?更何况昨夜吕容这样一闹,已经将赵舒逼到了风口浪尖,与蒋琬等中心汉室的大臣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只能是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赵舒终于开口,道:“既然二位大人都疑心舒有不臣之心,舒也只能离开成都,带兵他往。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在蒋琬的眼中,赵舒确实处处不如孔明,但有一样,孔明向来独断专行,这或者是出于对他自己才学的自信,所以但有政令,孔明都是一言而定。而赵舒主政四年来,无论大小事务,总要或多或少的询问蒋琬,费祎二人的意见。所以蒋琬从心里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野心,暗自为大汉的江山庆幸,可是昨夜的事,彻底地击碎了蒋琬的幻想。认定赵舒只是平日隐藏的好,骨子里其实与董卓,曹操等人没有分别。当赵舒说出要离开成都的时候,蒋琬再一次感到迷茫,成都是蜀汉帝国政治的中心,赵舒居然肯轻易的离开,难道他真的没有野心?蒋琬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转眼望向费祎,却看着对方也是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似乎也不能明白赵舒的心意。
蒋琬轻咳一声,问道:“大将军之言,下官不是十分了然,可否说的明白些?”赵舒知道他二人是怀疑自己的诚意,于是淡笑道:“舒本一介布衣,深受先帝知遇之恩,有心辅佐陛下,吞吴灭魏,光复汉室。奈何屡次遭人猜忌,本待如费大人方才一般,辞官挂印而去,但先帝往日恩情,犹在眼前,怎可因一时荣辱,而置大局于不顾?舒一人归去,固然成就千古令名,只是将士心寒,惟恐被魏吴所乘,只得勉力为之。如今舒深为百官误解,只能带兵离都,既可向天下释疑,又不可不令魏吴来犯。如此,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赵舒之言,虽然有些故作,但也不尽不实,若他真的弃官归隐。蒋琬自问处理日常事务,尚能胜任,但一旦魏吴来犯,自己却未必能应付自如。带兵离开成都,将政务还于陛下,而继续主持军务,似乎确实是一条两全其美的正途。但赵舒真能放心将成都交付给陛下与自己,就不怕自己在后院给找麻烦?蒋琬正疑惑不定,却又听赵舒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数年来,曹魏,孙吴皆不敢兴兵来犯者,盖因舒与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若有心与舒为敌,不但招惹他国笑话,于国家社稷也有大碍。舒愿离开成都,便知二位大人忠义,心存社稷。舒今愿以一己之身,保证不使魏吴相侵,二位可能于先帝灵前立誓,保证朝廷政治清明,而国力不衰?”
赵舒这几句话,将蒋琬激得毫无退路,血气上涌,朗声道:“将军能威镇四方,不使魏吴来犯。下官也能尽心辅佐陛下,建立盛世之治。”赵舒听他如此回答,心中十分高兴,便伸出手掌,道:“你我击掌为誓,如何?”蒋琬自无不允,伸手与赵舒连击三下,才道:“将军若真能顾念先帝之恩,心无他志,下官必竭力辅助。”赵舒点了点头,然后再拾起最初话题,凝视二人,迟疑问道:“那张嶷将军之事……”
蒋琬,费祎又不禁互望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都知道赵舒,能答应离开成都,说是表明心迹,也无非就是想借此来替张嶷脱罪。更知道赵舒这样做,已经很是难得,二人要是不肯就坡下驴,只怕赵舒就要反悔。看到费祎微微点了点头,蒋琬便道:“既然张绍果真有心谋害大将军,那便是咎由自取。至于皇后已死,望大将军仍以国礼厚葬。”这点小要求,赵舒当即连连点头,道:“就依大人之言。二位大人便可回府主持准备,舒也要准备诸多事宜,多则一月,少则两旬,便可离京。”蒋琬,费祎二人听他如此说来,也再无可说,遂一起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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