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月是被外头的伐木声吵醒的。
桂宫前头的小院子里有几棵参天大树。苏白月最喜欢蹲在树根旁边玩蚂蚁。如今都只剩下一个树墩墩了。
那些新来的宫娥们聚在一起,窸窸窣窣的说话。
离得太远,苏白月听不清楚,只盯着那几个树墩发呆。
“皇后来了,别说了。”有眼尖的宫娥看到苏白月,赶紧推搡了一把身边人。
“不过区区一个傻子,能将我们如何?”另外那个宫娥一脸的高傲。
她们可是太后亲自带过来伺候皇上的。若是伺候的好了,哪里不比这个傻子受宠。
那边,苏白月还没完全醒酒,小脑袋疼的厉害。
她已经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只记得她吃了好多杯果酒。
那果酒香喷喷的甘甜可口,让人欲罢不能。她一喝,就喝多了。
身上酥麻麻的浑身钝痛,苏白月扭着脖子凑到树墩旁边的小水滩前照了照脸,却没想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吓一跳。
嗯?她脸蛋肉上那两个大牙口印子是怎么回事?
姜绿蒲的脸小小的,不足陆殷衡的巴掌大。如今脸颊两侧各被咬出两个牙口印子,圆滚滚的就像是有人蓄意为之。
这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苏白月捂着自己的面颊,哀哀的蹙眉。
好疼。
昨天晚上她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那只变态对她的脸下此毒口。
还要把小院子里头的古树都给砍了。
“吱吱呀呀”的声音从外头传来,那是轮椅在过道上滚动的声音。
苏白月赶紧用帕子捂住脸,小心翼翼的从树墩子后探出半个小脑袋。
甬道上,男人身穿玄色常服,青丝束起,面如冠玉。整个人沉浸在暖色阳光里,衬得那张俊美面容线条柔和不少。
昨晚似乎是下了雨,地上湿漉漉的。
轮椅行过,压出两条濡湿水痕。
苏白月提裙,迈步出去,露出自己那张顶着两个牙口印子的脸,“我这脸,怎么了呀?”
男人面无表情道:“被狗咬的。”
“被狗咬的?”
苏白月用力瞪圆了一双眼,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可能耶,狗的牙齿怎么可能长这样呀。
“你骗我哦。”小傻子软绵绵道。
陆殷衡冷笑一声,“朕瞧着你可聪明了,哪里傻了。”
小傻子立刻笑颜如花的点头,“我真的可聪明了。娘亲小时候总说我是最聪明的。”
陆殷衡霍然沉了一张脸,没有说话,摇着轮椅往殿内去。
就是没傻前,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小傻子颠颠的跟在陆殷衡身后,还没发现这异于平常的气氛,声音乐呵呵道:“这小院子里头的树怎么都砍了呀?”
男人没有说话,反而是跟在陆殷衡身后的鲍猛挠头道:“陛下说了,要做棺材。”
苏白月听到“棺材”两个字,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还是扶住了陆殷衡的轮椅,才勉强站稳。
“做做做棺材干什么呀?”小姑娘已经被吓得开始结巴。
“做棺材,自然是装人的。”这回,陆殷衡没有再扮哑巴。他慢条斯理的转头朝苏白月看过去,单手攥住她的腕子,捏在指尖细细摩挲。
“新鲜砍下来的树做出来的棺材才最是新鲜,才能装这鲜嫩的人。皇后说,对吗?”
皇后说不出话来,她的小细腿哆嗦的厉害,不敢吭声。
“呵。”男人轻笑一声,松开了自己攥着苏白月腕子的手,然后突然朝那两个垂着脖子站在房廊上的宫娥看过去,声音阴冷道:“埋井。”
两个宫娥顿时面色惨白的伏跪于地,用力磕头。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两个暗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人捂住一个宫娥的嘴,就把人给拖走了。
苏白月呆愣愣的站着,看着男人满身暴戾阴狠气,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纤细身子贴到冰冷的雕花殿门上。
注意到苏白月的动作,陆殷衡面色不显,只慢吞吞的用手指扣了扣扶手。
质地极好的木制轮椅发出“叩叩”轻响,那声声阵阵,就像是敲在苏白月心口上。
“这几日要落雨,地湿路滑,皇后可要多加小心。”说完,陆殷衡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苏白月,消失在殿内。
苏白月想起男人刚才那双半隐现猩红色的眸子,暗暗咽了咽口水。
难不成这只暴君的暴躁症又严重了?
……
接下来几天确实是下了很长时间的雨。
苏白月听到姜夫人在那日宴后失足落水,丧了命。
正当她一阵唏嘘时,又传来发疯的姜红鸾火烧姜府的事。
听说那日里火光冲天,整个姜府都被烧成了灰烬,那绵绵细雨都成了背景板点缀。
半个大街都能听到姜红鸾大喊“烧死蚂蚁”的尖锐吼叫声。
但最后,烧死的不是蚂蚁,反而是姜红鸾她自己和她亲爹姜老爷。还有姜夫人那尚停在大堂里头,还未出殡的尸首。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听说是那日里白事正忙,原本照料姜红鸾的婆子也被喊去帮忙了。无人管束的姜红鸾这才酿出这场祸事来。
不过苏白月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这本来就是姜家的结局,只是提早了而已。
这边,陆殷衡依旧没有去上朝。太后依旧在垂帘听政,掌管朝务。
东夷部族的使臣如约而至,太后设宴款待,陆殷衡和姜绿蒲作为一国帝后,自然是要去应酬一番的。
今天的凤宜梧显得有些焦躁。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但现在事情已经到此种地步,她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宜梧,还不快去给陛下敬酒。”太后朝凤宜梧使了个眼色。
凤宜梧腰间戴着香囊,站起来,端着酒杯朝陆殷衡走过去。
苏白月看着凤宜梧那张视死如归的脸,莫名有点紧张。她下意识攥紧陆殷衡的手。
男人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
他反手握住苏白月的小手,慢条斯理的捏了捏。
夜色正浓,身穿宫装的凤宜梧身上的味道比平时浓烈不少,甚至穿透层层酒香,弥散到每个人的鼻息间。
陆殷衡面色如常,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
反而是那坐在旁边的太后,似乎非常不适的动了动身体。
随着凤宜梧的靠近,太后突然猛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案。
碗筷碟盘摔的粉粹。
太后头上半边假发掉落,露出半个光秃秃的脑门。她狰狞着一张脸,面色涨红,眼底猩红,使劲的大喘气。
凤宜梧被吓了一跳,站在那里不敢动了。
太后疯了。
“你杀我儿,我要你抵命!”太后突然扭头瞪向陆殷衡,披头散发的朝陆殷衡冲过去。
守在旁边的御林军造出一堵人墙,将太后挡在外头。
太后不停的用身体去撞那人墙,被身后的宫娥使劲拽着往后拉。
陆殷衡声音微冷道:“太后吃醉了。”
“哀家没醉,哀家没醉,哈哈哈哈,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儿,我要你抵命!”
这事,原书中曾提过一句。
陆殷衡之所以会对太后的儿子下此毒手,原因是太后那牲畜不如的东西对陆殷衡他生母起了歹心。
强上未遂后失手将人推进了炭盆里。
陆殷衡的母妃,曾经的皇城第一美人,世间绝色,就这样失去了那张绝丽容颜,整日里苟延残喘。最后不甘忍受那些风言风语,也不敢面对自己那张黑炭似得脸,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而若非太后庇护,插手这件事,她的亲生儿子还不能苟延残喘到十八岁。
“太后她,怎么了?”苏白月小小声的道。
陆殷衡勾唇,“吃多了酒,胡言乱语呢。”
男人话刚说完,太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将拽着自己的宫娥给尽数推倒了。
然后拔.出一个侍卫手里的长剑就往凤宜梧的方向捅。
这时候的太后已经觉出些不对劲了。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自己这一个月来喝的生发药。
半根头发没长出来不说,脾气还越来越暴躁。
太后原本还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瞧见陆殷衡的做派,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陆殷衡的阴谋!
凤宜梧下意识往后躲,旁边的御林军只管护着帝后,根本就不会去管其他人。
但是那太后却不是想杀凤宜梧,反而一反手,给自己抹了脖子。
太后知道,大势已去。
只可惜,她儿仇未报,抱憾而终。
太后自食恶果。
宴会上陷入一阵沉静。
凤宜梧已经被吓昏过去了。东夷部族的人也被震惊了。
大.天.朝都玩这么猛?
苏白月终于知道,陆殷衡的那口棺材原来是给太后准备的啊。
但她当被男人压着躺进那足足能在上面滚三圈的硕大棺材里时,终于明白了男人那个时候那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敢情那些“新鲜”、“鲜嫩”的词都是属于她的?这难道不是给太后准备的棺材吗?
“不,是给你准备的。”男人笑的温和又好看。
苏白月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可怜无助又弱小。
棺材真的很大,也很新鲜,能闻到清晰的木香。
里头铺垫着厚实的被褥,还有瓜果等物,正好被放在苏白月的脑袋上头,看上去就像是给她的祭品。
但显然,现在被当做祭品的东西,其实是她。
“那那那那个,今天是太后的丧礼礼礼礼……”
“嗯。”男人压在苏白月身上,抬手阖上棺材板,只露出一条微光缝隙。
“像这样的好日子,当然要做些快乐的事。”
比如……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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