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一说, 乔氏也想起了林涧被承圣帝革职入狱那天,林黛玉到了她和林鸿跟前说的那番话来。
关于林黛玉同林涧的婚事安排, 乔氏私下已经同林黛玉说过了,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 林黛玉在林涧出事后, 竟愿在这个时候同林涧定亲,更是为了林涧的事情奔走,还到她和林鸿跟前说要照顾林涧。
当时林黛玉轻声细语的说过她的打算和想法,与乔氏林鸿夫妻两个商定后,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那时候乔氏目送林黛玉离开,她一边同林鸿说着之后与贾府提亲两个孩子定亲的事情,一边同林鸿感叹,林黛玉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做林家的媳妇就不能太柔弱, 但乔氏也越来越觉得, 林黛玉实实在在同林涧十分相配。
乔氏想了一会儿, 才慢慢回神:“细细想想,觉得你方才所说倒也没什么错处。可这些事儿,外人提是伤人, 咱们自家人是舍不得提的。要说按你的情形来看,也就只有云溪能提一提了。可瞧着云溪那个样子, 怕也是不会去提的。”
林鸿闻言笑起来:“这个不过是咱们随口议论一番罢了,夫人就别费神操心了。云溪那小子心思多得很,未必就虑不到这一层。当初大皇子事情还未出时, 云溪就谋算到了后一步,将事情一步步都安排好了。如今陈年旧事查清,他身上的冤屈都洗清了,但那些人却被抓/住了痛脚,目下都中风向有变,你说为了对付咱们家,那些人费心思要从玉儿下手,云溪会虑不到么?”
“若不牵扯玉儿也就罢了,若牵扯玉儿,云溪必有法子化解的。”
林鸿对他这个儿子还是很有信心的。何况,林黛玉已经是林家未过门的媳妇了,还真是有人可以陷害,他这个镇南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夫妻俩又在一处说了一会儿话,乔氏便帮着林鸿拆下腿上机括而后预备洗漱了。
林涧到了林黛玉的住处,见林黛玉屋中还亮着灯火,知道林黛玉还未歇下。
早先萧煜去狱中接林涧出来,这消息将军府的人都知道,林黛玉往乔氏林鸿这边使人打听时,自然也是知晓的。
从林涧回府至沐浴更衣又往乔氏林鸿处说话,都有人把消息递到林黛玉这边来,再由紫鹃告诉林黛玉。
因此林涧来时,林黛玉这边是早就知晓了的。他一进院子,就瞧见紫鹃香雾纤柔都在门口候着他,要请他进去同林黛玉说话。
林涧记着自己对乔氏的承诺,也着实不愿自己的举动给林黛玉带来难处,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进去,还叫紫鹃几个进去伺候林黛玉。
他站在门前,隔着浅碧色的银丝皱门帘,轻轻唤了一声:“玉儿。”
如今将至初夏,银丝皱比软烟罗的布料还要细密坚韧些,垂感极佳,用来做门帘和糊窗纱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软烟罗的窗纱到了夏日总会有细小蚊虫从缝隙里钻进来,银丝皱的却不会。
林黛玉自然也晓得成亲前不能见面的规矩,她让紫鹃几个出去迎林涧进来,她自己则坐在轻纱屏风后头候着,结果林涧守规矩不肯进来,林黛玉只好起身,慢慢走至门前。
她到了门脸儿跟前,隔着浅碧色的门帘隐隐能瞧见林涧站在外头的高大身影,她刚刚站定,就听见林涧声音温柔的唤她,林黛玉的心当下便是轻轻一颤。
屋内烛光摇曳,远远光影落下,让站在门后的林黛玉在门帘上映出一个朦胧剪影。
林涧盯着那纤细朦胧的身影出了一回神,听见里头的人低低应了他一声,他才轻声道:“玉儿,我回来了。我来……同你说说话。”
林黛玉从来都是最守礼的姑娘,她与林涧定亲后,孙姨娘每隔两三日都会入府来陪她。
原本家中产业之事孙姨娘便要每旬见林黛玉几回,如今林黛玉定了亲,家中没有双亲,李姨娘又远在姑苏,孙姨娘便是林黛玉身边亲近的长辈了。好些事情,乔氏作为未来的婆婆其实还是有些不便多说的,正好孙姨娘是娘家人,自然比乔氏更好些。
所以定亲了的姑娘家该做些什么事情,该有些什么样的规矩,孙姨娘都会同林黛玉说。
这定亲之后的轻易不出门的备嫁之事,便是孙姨娘同林黛玉说的。
其实给林黛玉调理身子的齐耀老先生是不赞成林黛玉不出门的。林黛玉这样的身子,正该多出来转转散散心才好,如此方能涤荡心境胸襟开阔,但林黛玉定了亲,也着实不太能总是出门。
最后不得已,便折中了。所幸林黛玉所住的院落还大些,林黛玉可以在院中走一走,而等这一段风头过去,林黛玉若是想出门,也可以由乔氏或是孙姨娘陪着,去西园或者林家老宅住几天,毕竟这两个地方都人少,林黛玉想怎么转都成。
听见林涧话中那一默息的停顿,林黛玉忽而就想起孙姨娘同她说的那些话来。
她虽是守礼,知道未来同林涧有三个月不能见面,心里头默默牵念惦记,可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看见门帘外影影绰绰的身影,听着她喜欢的男子在外头低声说话,林黛玉的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冲动。
她真想不顾一切的将这碍事的门帘给掀开,看看她心爱的男人如今是怎生的模样了。
她月前去狱中探望他时,还是季春时节,但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
他在那不通风的狱中待了这么久,身上可有闷出疹子来么?
牢中蚊虫鼠蚁那么多,他用了药粉也不可能将牢中虫子除尽,那他可有被蚊虫叮咬么?
他可还吃得惯睡得香?他是否比先前要消瘦了?
林黛玉郁郁地想,若能亲眼看一看她的三哥,就好了。
看不成,只能满怀关切的问他一句:“三哥,你如今好不好?”
林涧心里一声轻叹,面上却含笑道:“我很好。玉儿,你好吗?”
林黛玉答说她很好。
她啊,明明有满腔的话想要说,可人到了跟前,却又不知为何无端沉默起来。
林黛玉不说话,林涧也在外头默默相陪。
两个人之间一帘之隔,都含/着满眼的深情专注的望着对方落在门帘上的剪影。
林涧看得意动,忍不住伸手抚上面前的门帘,他的手轻柔落在林黛玉剪影的脸颊上。
银丝皱摸起来柔软光滑极有质感,林涧的指腹在上头毫无阻碍的轻轻摩挲,可他心里头却觉得,如此感觉,始终及不上林黛玉细嫩肌肤的柔软触感。
林涧的动作叫林黛玉看见了,门帘在林涧眷恋的动作下轻轻晃动,在这初夏夜晚的静谧沉默中,林黛玉仿佛被林涧的动作蛊惑了似的,她也伸出手来,轻轻落在了林涧的指尖。
两个人隔着门帘指尖相对,肌肤温热的感觉透过门帘传到各自的手上,两个人同时心头悸动,忽都舍不得说话,舍不得打破眼前这一刻的安静。
此时,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水溶因为承圣帝对于水琛之事的迁怒被革职了。尽管水琛所为中并没有找到实证证明水琛的谋划与沈戍有关或证明水溶是知情的。
当年水溶不过十岁左右,年纪尚幼,水琛不可能将这样的大事告诉他还未长成的幼子,但沈戍当年正值壮年,况沈戍得利最多,因为案件卷宗公示天下后,议论纷纷中,认定沈戍参与其中的人站绝大多数,而大部分的人则认为水溶当年不知情,但其后水琛去世,水溶继承爵位,在后来水溶长成继承北静郡王府后,他很有可能就是知情者了。
北静郡王府因为这些事情成为都中舆论的中心,水溶被革职后,身上没了差事,干脆将郡王府的大门关起来闭门谢客,低调度日。
就连府中郡太妃郑氏也以生病需要静养为由停掉了一切的出门邀约活动,安安心心的同水溶待在府里养病。
母子俩不出门,不听也不去理会外间的议论纷纷,但母子俩在家中却关起门来议论这件事。
郑氏还叫水溶好好反省,可她所谓的反省,却非是叫水溶反省这些,而是另有其事。
“你先前费尽心思做局,本以为林家小子会入局,却不想人家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最终倒是将了你一军,就连圣上都被他摆/弄,结果还是他略胜一筹,把你父亲的事情挖出来,倒叫他们林家出尽了风头。”
“到头来,你在他处在圣上处及都中那些传言,皆是功亏一篑一场空。我也不是说你这局不好,而是林家小子心思诡谲,不好对付啊。”
“你如今被他困在这里,要翻身不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重要的是翻身之后,你得更花些心思研究他,得好好想个法子对付他,不能再叫他得手了。咱们家的事情被翻出来了,这多少人都盯着你呢!好在你父亲早有准备,你的应变能力也不差,才能得了如今这局面,要是一个弄不好,你这回就不仅仅是革职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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