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鸿的腿伤意外是在战场上陡然发生的。
林鸿没有身家背景, 在战场上都是靠着自己的武艺拼杀出来的,即便是到了后来被封为大将军, 林鸿也会身先士卒, 领着将士们在战场上奋力搏杀。
那是一个暴雨滂沱的夏夜, 与敌人的战争进入胶着状态, 林鸿这边伤亡惨重,敌方也是损失惨重。
双方到了最后已是近身肉搏的程度了。
林鸿与敌方领兵大将战在一起,他身边的四个亲卫也被敌方大将身边的护卫缠住,在场所有人不分敌我都是带着满身的血污在脏兮兮泥泞满地的死人堆里拼杀。
敌方大将比林鸿年轻,一把长刀使得出神入化,是个棘手的人物。
林鸿全神贯注对付这员大将,可纵是他们交战数百回合也不曾分出胜负来,而偏偏就在一声炸雷后,林鸿终于发现这员大将体力不支露出破绽来, 他挥枪上前, 几个回合后就制住这员大将, 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刺入了他的胸膛。
可是,林鸿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他刺死敌方大将, 他的亲卫也将敌方大将身边的护卫全都制服并绞杀的同时,在混乱的搏杀中, 不知从何处杀出一个人来,在滂沱的暴雨中,林鸿满面泥水, 又被敌方大将胸膛中喷溅出来的血水糊了满面,他看不清来人的模样装束,只在一道极强的闪电光中看见一道银光闪过,紧接着,他双/腿膝盖处便传来一阵剧痛,旋即,他就因为这剧痛和体力不支晕过去了。
这个不知从何处杀出来的人一击得手后迅速消失在暴雨之中。
林鸿身边的亲卫倒是反应很快,有三人留下照看林鸿,一人迅速去寻找伤了林鸿的人,可是这战场上一片混乱,所有人都是满身泥泞血污,想要找寻一个连模样装束都看不清的人,又谈何容易呢?
敌方大将身死,敌军溃败,剩下的敌军将士如潮水般退走,走不了的老弱病残通通倒在战场上被俘虏,而战场上随处可见死人尸首,林鸿这方虽然赢了,却是惨胜。
林鸿的状况十分危急,将士们根本还来不及品尝胜利的喜悦,就开始惶恐不安的等到军医给林鸿的诊治结果。
林鸿当时已是承圣帝钦封的当朝大将军,在军中地位崇高,他治军法度森严条理清晰,纵主帅危在旦夕,但战场狼藉仍然有专人清理,战况捷报也早有副将写好送往都中,敌寇败军也自有人前去追击清扫,而追击伤了大将军的凶手也有一拨人带着自家手下的将士出外寻找——即便没有将令出外是不合规矩的,但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这些了。
林鸿失血过多昏迷数日不曾醒来,膝盖的伤处经过随军几个军医一同会诊,这伤处是处理好了,血也给止住了。
但是最终得出的结论却并不太好。
伤林鸿膝盖之人力道极大,所用长刀十分锋利,似乎还是精准计算过角度和力道的,膝盖骨原本是很坚硬的骨头,一般长刀不会将膝盖骨整个从中切断搅碎,可是这个人似乎对膝盖骨颇有研究。
他所用角度极其刁钻,长刀触及林鸿的膝盖骨之后,完全是贴合膝盖骨之中的缝隙在用劲,当场就切进了林鸿的膝盖骨之中,然后握着刀柄用长刀在林鸿的膝盖骨里面用力一搅,将骨头和筋膜都弄成了一团乱。
林鸿的双/腿就此废了,可是,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问题是,林鸿的骨头和筋膜都不能再恢复,甚至如果不将膝盖及以下部分截掉的话,会影响膝盖以上没有受到损伤的部位,最后会影响林鸿的坐卧,毕竟,骨头和筋膜的坏死,对整个身体的影响都是非常大的。
要将林鸿的膝盖及以下部分截掉,这个即便有了结论,几个军医也是做不得主的。
林鸿尚在昏迷之中也无法做主,岭南军中用最快的速度将乔氏接来军中,然后将情况同乔氏作了说明,再请乔氏定夺。
这决定还不能拖延,因为林鸿的膝盖及以下部分已经失去了知觉,正在坏死,并且会持续向上影响,乔氏必须尽快决定,否则的话再拖延往上蔓延,可能要截掉的部分就更多了。
随军的几个军医是一直跟着林鸿的,他们在军中数年,林鸿这样的情况见过不少,但林鸿这样的状况可以说是最快的一种状况了,完全没有挽救的余地,伤处不能治愈,只能尽力保住剩余的部分。
乔氏虽来得匆忙,惊闻噩耗痛彻心扉,但她在心痛如绞的情况下还是保持了绝对的冷静,她在得知消息准备行装时,将都中民间最有名的骨科大夫,还有承圣帝从太医院遣来的精通骨科的太医都带来了岭南军中。
随同乔氏一起来的民间大夫和承圣帝遣来的太医院太医都看过了林鸿的腿,证实随军的几个军医所言不虚,林鸿的腿确实需要尽早截掉,不但保不住,便是强行保住,也会伤及自身,甚至危及林鸿的性命。
因着事发突然,也为了不动摇军心,林鸿受伤的消息并不曾传扬出去,除了林鸿的亲卫和几个随军副将知情外,便只有乔氏并随同乔氏一同来岭南的长子林沅知情。
那年林涼和林涧都还是少年,林沅已经及冠,乔氏不肯带林涼和林涧同去,只让他们守在都中,便只带着林沅去了岭南。林鸿尚未苏醒,他的事情只能由乔氏同林沅商议。
可是,事情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又有什么余地去商议呢?
乔氏林沅母子含泪应允,由随军有经验的军医动手,在民间大夫和太医的协助下,将林鸿膝盖及膝盖以下部分全部截去。
在截去残肢两个月之后,一直昏迷的林鸿终于苏醒过来。
林鸿因体力不支和剧痛昏迷过去,醒来清醒之后,他记起昏迷之前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是去看自己的腿。
当时只有乔氏同林沅陪在林鸿身边,林鸿看见自己大/腿一下空荡荡的裤管,那一瞬间的神情让乔氏每次回想起来都想当场嚎啕大哭,偏偏那哭意又梗在喉间哭不出来。
乔氏幻想过无数种林鸿醒来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可能,她也做好了种种应对措施,她甚至想,如果林鸿醒来知道得知截肢是她的决定而因此愤怒,他便是要打她,乔氏都认了。
可是,林鸿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的腿没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他甚至都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靠在枕头上,望着自己的腿发怔,他的神情难以形容,明明眼神那么的空洞无神,可整个人看起来并不绝望,但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他的身影,都被笼罩在一股巨大的悲伤之中。
只看一眼,便无比难受。
那就像是一个人的生活失去了光亮,被迫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找不到光明与希望,但是却偏偏没有死,偏偏还要继续活下去。
无奈,心酸,但又不得不坚强。
林涼同林涧没有亲身经历这些事,这些事情都是乔氏林沅带着林鸿回来以后,他们兄弟两个在往后的几年时间里,陆陆续续零零碎碎的从林沅或者乔氏口中听到的一些片段,之后兄弟两个一道慢慢拼凑起来的。
断腿之伤,不仅仅对林鸿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对亲眼目睹并陪着林鸿一起走过来的乔氏和林沅来说,同样也是令人心碎的打击与伤害。
他们陪着林鸿走过那一段黑暗的时期,同样的身心俱伤,即使后来熬过来了,实则也不太愿意重新提及那样一段过往,林涼林涧两个体谅母亲和哥哥的心,纵然想知道内情,也体贴的没有询问。
也是后来乔氏和林沅慢慢的缓过来,自己愿意同兄弟两个说一点,林涧才得以知道这些内情。
林鸿的膝盖骨都被截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大/腿杵在那里,其实,用大/腿骨绑在机括上再试着站起来是非常非常疼的。那就相当于将全身的重量放在大/腿骨上行走站立,那是令人无法忍受的钻心的疼痛。
这一段时间里,林鸿十分勤奋且刻苦的在练习站立与行走,大/腿骨那一片的皮肉被磨损的血肉模糊,然后慢慢结痂长好,之后还没完全愈合,就又被磨损的血肉模糊,如此反复,那里的皮肉已经被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虽然皮肉变厚不那么容易伤了,但是从前的旧伤却也老在上头,再也去不掉了。
林涧给林鸿换了药,盯着林鸿被机括磨得青紫眼瞧着老茧都磨出红痕血迹来的大/腿骨,他眼眶发酸,又一次体会到了乔氏说的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林涧半晌不做声,又盯着伤处发愣,坐在轮椅上的林鸿一早就瞧见了他这模样,将林涧前后神情尽收眼底,林鸿神情蓦地柔软下来。
他含笑望着林涧:“怎么?你这臭小子难不成后悔了?”
林涧垂眸没做声。
林鸿沉了沉眉眼,一字一字缓缓道:“云溪,爹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
“爹这半生什么伤痛没经历过啊,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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