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栀醉酒除了话变得异常多之外，另一件事便是睡得跟死猪一样，并且在醒来后成功失忆。
医院清晨的嘈杂将她吵醒，酒气蔓延了整个屋子。陆北栀揉着脑袋坐起来，她躺在医院的值班宿舍里，但并未在木架子床上。身下的气垫床被她翻来滚去弄得凹下去不少，她呆坐片刻，记忆在跟方灿灿拼酒之后中断，然后跳跃到后半夜她昏昏沉沉醒来，因为口渴到处找水，不知道在边上摸到了谁的手，那人愣了一下，递了个纸杯过来，然后轻抱着她的头喂给她喝。
那人的动作过于温暖，以至于她坚定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手机里好几个未接来电是家人打来的，她简单地给妈妈回了条微信，缩着个脑袋从房间出去，在护士台碰见小昭。
小昭兴冲冲地把陆北栀叫了过去：“我听说昨天宋医生背你回来的？”
有这回事吗？
陆北栀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了。
“别不好意思承认啊，科室可都传遍了……”
陆北栀惊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小昭怕她不好意思，将音量压小了一点：“宋医生叫了干洗店的人来拿外套，被沈医生看见了，追问之下才知道你在宋医生背上发脾气，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你知道沈医生嘴上没个把门的嘛。”
酒后失误，还从别人的口里说出来，陆北栀羞得面红耳赤。
小昭贼兮兮地笑：“昨天值班宿舍可没人，你俩独处一室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我看宋医生有些感冒……”
陆北栀余光扫见从办公室里出来个人，不是宋聿修是谁，赶紧捂住小昭的嘴，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恨不得从护士台钻过去藏起来。
小昭奋力扑打，整张脸都憋红了，两人动作这般大，宋聿修想不注意都难。他路过护士台之后，又折回几步，双手插兜，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是不是嫌大清早的太闲了？”
陆北栀捂着脸摇头，不去看他。
“陆北栀，跟我过来。”
他留下一句话，转身走了，她扶额跟了过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还好不是因为醉酒的私事，不过她为什么会认为宋聿修会跟她聊私事，难道她还指望他对着烂醉如泥的自己有什么好感不成？
急诊科今天有三台手术，两台由宋聿修执刀。在陆北栀醒过来之前，他已经做了术前常规检查，而陆北栀需要将检查结果记录在册，并进行术前准备工作。
病房里人来人往，两人不用单独相处让陆北栀松了口气。
她盯着宋聿修的背影发呆，经小昭提醒后她意识回笼，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一切细节，自然包括酒后告白这最精彩的一段。宋聿修没有回应，对于两人目前在职场上的关系来讲，无法接受她的心意只用通过不回应是最好的吧。
陆北栀垂眸，他不喜欢她，所以自始至终他是泰然自若的那个，而她的慌乱更像个笑话。
她的笔尖停顿在纸叶上，直到护士见她发呆过久，才小声提醒。
宋聿修的视线看过来。
她躲避不及，正好对上。
他将她叫到病房外，轻声呵斥：“你怎么回事？”
“对不起，我没怎么睡好。”陆北栀低着头，又变回那个会乖乖认错的好好学生。
他抱着手臂，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她昨天莫名其妙发脾气的时候，可比现在要有趣。他歪着头打量她一会儿，语气软了下来：“要是坚持不住就回去休息一天吧，你昨天……”
陆北栀仰头，打算来个抵死不认：“昨天发生了什么吗？我不记得了。”
宋聿修弯唇笑起来，语气里皆是轻嘲：“你这失忆的习惯可不太好。”
“我一醉，脑袋就不清醒，喜欢胡言乱语，作不得数的。”
陆北栀心里跟油煎一样，难受得很。
宋聿修听完没吭声，半晌才从鼻尖逸出两个字：“是吗？”
气氛一时僵持。
幸好有护士跑过来找：“宋医生，有跳楼的患者被送过来，需要去个女医生。”
宋聿修淡淡扫了眼面前的女生，开口道：“你先过去吧。”
陆北栀一下如临大赦，溜得没影了。
宋聿修若有所思地回到病房，他以为以这家伙往常的品性来看，她最起码能做到不说谎，虽说他并不会因为一个酒后表白就让两人的关系有质的飞跃，但她现在这种撩了别人又死不承认的行为，实在是有够恶劣。
被她折腾了一晚上，他整个人也疲惫得不行。
“宋医生？”被他听诊的病人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听诊器。
宋聿修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很久了，他轻道了声抱歉，重新抬腕计时。一边的护士难得见宋医生在工作时间出错，面面相觑。
而另一边的陆北栀从宋聿修那里溜了之后，跟出了笼的鸟一样浑身畅快，去急诊大厅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刚送过来的患者是从三层别墅的阳台边跌落，虽然落地点是草坪，但浑身上下还是多处骨折，目前意识是清醒的，初步判断头部没有重伤。陆北栀边走边跟护士了解情况，护士吞吞吐吐：“别的都还好，就是她的身份特殊，才送来不到两分钟，已经有不少记者围在急诊科门口了。”
“记者？”陆北栀扭头。
护士的眼神讳莫如深。
陆北栀被领过去，患者竟然是徐慧茹。她平时不怎么追星，但也是知道对方的，之前跟未莱出去吃饭，在一家网红餐厅门口，碰见不少女粉丝给对方录应援视频，聊八卦时被未莱来了个大型科普。
徐慧茹是选秀节目出道，因为清新的容貌跟出众的舞技被人熟知，随后签了国内最大的娱乐公司，资源比同期出道的女艺人好上几倍，因为一部古装偶像剧快速走红，成了当红小花。
“按理说她目前正是冲事业的时候，而且传闻她个性开朗，不像有抑郁症，怎么会跳楼……”护士还在八卦中，陆北栀快步走过去。人已经苏醒过来，脸上有小面积擦伤，她似乎不想说话，也不愿见人，头别过一边。
在协助沈霁初对徐慧茹做了包扎止血和固定后，CT结果已经出来，病人腹部出血严重，需要立马手术。陆北栀小声问：“怎么没见到她的家属？”
沈霁初小声地道：“打过电话了，家属说来不了，全权委托给她公司的经纪人。”
陆北栀点点头，犹豫道：“这事儿如果她经纪公司知道了肯定会麻烦得多，学长，咱们需要报警吗？”
沈霁初神情有些严肃：“说说你的想法。”
“她的腿部跟手臂有不同程度的瘀青跟指痕，肯定不是从高处跌落所致，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徐慧茹是暴力被害患者。”陆北栀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学长，如果我们不及时取证，很难再协助警方找到犯人，我想在术前给她做一个私密的检查。”
沈霁初惊讶她跟在宋聿修身边这几天长进不小，思忖几秒后，说：“我找你来也是这个意思。”
两人谈话间，徐慧茹的经纪人侧身进去探望，没承想醒转过来的徐慧茹情绪剧烈波动，在两人爆发争吵之后，又陷入昏迷。
陆北栀伸手将经纪人推了出去：“抱歉，病人目前情况不是很好，需要移去手术室，签了这份手术同意书后，在外面等吧。”
不知道是不是陆北栀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经纪人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手术台上，徐慧茹原本秀丽的面容此时苍白如纸，像一朵失去生机的白玫瑰。陆北栀结束完检查出来，跟正进隔壁手术室的宋聿修打了个照面。
巡回护士正在为他戴无菌手套，男生视线逡巡了一圈，定格在抱着无菌操作箱出来的陆北栀身上。宋聿修一个上午没见到她人，与戴着口罩的她短暂对视。他在护士的呼喊声中回过神，跟着护士进了手术室。
徐慧茹的手术由沈霁初主刀，腹部出血比想象中严重许多，手术中病人求生欲过低，几度休克，参与此次手术的人员几近心力交瘁。幸好主要出血部位已经止住，需要陆北栀留下来做最后的缝皮。
从手术室出来，下班时间早已过去一个小时，陆北栀去更衣室换好衣服，顺手拿起白天放在里面还没开封的红豆奶昔，边吃边往电梯口走。她站在电梯前盯着上面变化的楼梯层，直到叮的一声提醒她已经到达自己的楼层。电梯门开了，她捏着背包袋子，挪进去跟边上的人保持了些距离，随后才打了声招呼：“宋师兄也刚下班啊。”
宋聿修难得脱下那件白大褂在天黑之前下班，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格子衬衣，搭配宽松黑裤走休闲风。靠近她的那只手垂在一侧，袖口被卷起到手肘的位置，露出好看的小臂线条。此时电梯没外人，她余光肆无忌惮地瞄了好几眼，这才重新盯着下降的电梯数字。
手里的红豆奶昔被捏得都有些热了，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喂，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挺不好的，双手朝宋聿修递过去：“要吃奶昔吗，红豆味儿的。”
“不吃。”
“很甜。”她怕宋聿修不信，拽着他的衣袖示意他看过来，专程舔了舔嘴唇，仰着小脸看他。
樱桃唇瓣，瓷白的脖颈，她的睫毛浓密得跟片小森林一样。宋聿修看了一瞬，移过目光。
女生双手握着奶昔的塑料杯子，伸过来，里面只有一个勺子，她是想跟他共享一个吗？这家伙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还是不想吃吗？”她有些失落地垂眸，低声喃喃。
“你一天倒是挺闲。”半晌过后，宋聿修终于跟她说了一句话。
“才没有，我下午跟沈霁初学长进手术室了，虽然只是做简单的缝皮，但我以后一定努力提高自己的技术，做宋师兄的第一助手。”
女生带着一点点诚恳，像个讨表扬的孩子，小姑娘是从小缺爱吗？
“照你目前的表现，你是得努力。”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出去。正逢有护士推着病床过来，他不动声色地提了陆北栀的衣服领子，将她往自己这边扯了些。
陆北栀低头，是她自己太糟糕了，宋聿修对她总带着刻意的冷漠。
宋聿修没看见她眼底那抹失落，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木着脸回头。
“饿不饿？”宋聿修突然问。
陆北栀抬起头，以为他在随便找着话题。
宋聿修将手揣进兜里：“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先去……”他话还没说完，见女生冲着他后面挥了挥手。他扭头，医院门口站着个男生，仔细看是傅司南。
宋聿修看她眼里有一抹浓得出奇的笑意，这种外露的情绪只有不到二十岁的小女生才会如此清澈自然。他站定在原地，陆北栀已经绕过他跑到门口，跳着一把搂住傅司南的脖子。
“哥哥。”
傅司南左右环顾了四周，将她放到地上，食指狠狠点了下她的额头，皱眉：“北北，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没规矩，黏得跟块牛皮糖似的。”
“太久没跟你见了嘛。”陆北栀挠挠头，觉得自己确实有点过了，“这段时间你去外省调研得怎么样？”
“嗯，还算圆满，只是有一篇论文要赶，你想吃什么？”傅司南拽着她往外走。
陆北栀想到宋聿修还在，扭头跟他挥了挥手，甜甜一笑：“宋师兄，明天见。”
宋聿修抿抿嘴，微点了下头，算回应了。
傅司南哼了一声：“你跟他打什么招呼，现在是下班时间，他还能捆着你工作不成。”
“宋师兄算我半个老师，你不准这么说他。”陆北栀气得呼呼吹气。
傅司南嗅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气息，噙着笑，慢悠悠地问她：“老师你都敢喜欢，陆北栀你现在胆子可不小。”
陆北栀奓毛：“你对他这样吹胡子瞪眼的，还不是因为方灿灿。”
傅司南瞬间蔫了：“你见过她了吗？”
“嗯，长得好看又有能力，现在跟你一块儿在普外，你不打算采取下行动？”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傅司南周身一股低气压载着陆北栀去了附近的商场，一路上他突然贼兮兮地想，往日情敌要是哪一天真成了自己的妹夫，他要看看大冰块宋聿修的脸往哪儿搁。
这样一想，傅司南心里突然有了莫大的安慰，破天荒地大方了一回，带陆北栀进了家东南亚餐厅。餐厅主打泰国菜系，精心的设计和布局中充满着浓郁的异国风情，墙上的壁画和独特风情的挂饰更是泰式风味十足。
陆北栀一进门，服务员热情地喊了声“萨瓦迪卡”，她顿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自在。不过里面的菜品倒是很可口的，尤其是香草汁鸡软骨跟咖喱虾，色香味俱全。
陆北栀一整天忙得无暇吃饭，现在美食在前更是不管不顾，活脱脱一只馋猫。她满满给嘴里塞了一口，说话含含糊糊：“哥，以你的条件追个女朋友不怎么难吧，干吗在方灿灿那儿死磕。”
傅司南正拿着把银色小刀跟手里的凤梨死磕，闻言抬头，笑话妹妹单纯：“如果喜欢一个人的心意能简单地转移那就好了，可偏偏想左右自己的感情太难。”
陆北栀哈哈笑，捡起一块他削好的凤梨喂进嘴里：“听起来似乎有段故事。你认识她是什么时候？”
“高中。那时候她是个太妹，一头五颜六色的长发，十根手指恨不得有九根戴着劣质戒指，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而我又是班长，老师以辅导作业的名义安排我们同桌。”凤梨汁是酸的，傅司南皱了皱眉，“后来熟悉之后，才觉得她其实跟表面不同，是个单纯真性情的女生。”
陆北栀听完，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宋师兄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或事一向不予理会，他全身上下除了那身本事也没什么值得我看上眼的。”
说完，傅司南抬起头，语气疑惑：“小妹，你怎么突然对我身边的人这么关心了？”
陆北栀刚舀了一口咖喱送进嘴里，闻言咖喱没咽下去呛得她鼻涕眼泪直流。傅司南抽了张纸巾替她擦干净，哑然失笑：“至于吗？这么激动？”
陆北栀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接过纸巾擦了擦脸。
她不知道这一幕正好被跟朋友聚餐的小昭看见，一向自带八卦眼镜的她饶有兴致地拍下这一幕，发到急诊科的群里，配字道：“捉到一枚下班后谈恋爱的小可爱。”
很快有人回复：“怎么坐她对面的人看着这么眼熟？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普外的傅司南医生吗？”
“不是情侣吧，听主任说是家属关系？”
“女朋友也是家属啊。”
“啧啧，现在的小年轻谈恋爱都流行这样秀恩爱。”
沈霁初在电梯刷完群消息出来，见宋聿修正坐在大厅的沙发椅上等自己。男生难得这样温暾，单手捏着一只纸杯，一边看手里的医学杂志，一边喝水，直到沈霁初叫他，他才一口将杯里的水饮尽，站起身来。
沈霁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故意在他面前提起那张照片的事：“你的小实习生在外面约会，整个科室可都传遍了。”
宋聿修没搭理他，问道：“等下吃什么？”
“阿修，你别在我面前装啊。”他撞了下宋聿修的肩，“在我面前你还打什么哑谜。”
突然，宋聿修站定，侧眸瞥过去一眼，那眼神深邃，让沈霁初冷不丁一颤。
“你对陆北栀很感兴趣？”宋聿修语气依旧是寡淡的，却像刀片一样打在沈霁初身上。
沈霁初吞吞吐吐地解释：“那倒不是……”
沈霁初知道他喜欢屏蔽群消息，是真的没看见，不是故意装的，于是打开微信群，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真不在意？”
宋聿修在照片上停了一瞬：“她在急诊科实习，于你我而言就是同事关系，在工作时间我会尽我所能教她，其他私事我们无权干涉，我对她跟人约会更没有兴趣知道。”
沈霁初悻悻地收回手机：“我这不是担心嘛。傅司南不是一直喜欢方灿灿吗，他视你为情敌，所以这几年一直看你不顺眼，而北栀又是你手下的实习生，鬼知道他会不会利用她？”
“算了。”沈霁初懒得再想这个事儿，说到底他只是觉得陆北栀这个小学妹嘴巴甜，做事也踏实，才不想她受伤害，但怎么说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人，轮不到他去关心，说多了还得被某某误会之类的，实在劳民伤财。沈霁初思忖完毕，正在大众点评上找附近好吃的饭店，却见身后的人没动，“走啊，你不饿啊？”
宋聿修微眯着眼，似在思索些什么。
半晌过后，他长腿一迈，钻进医院门口停的那辆黑色SUV里，拧钥匙，踩油门，这才慢悠悠地问：“群里有说他们在哪家餐厅吃饭吗？”
沈霁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摸不着头脑：“倒是没说，但可以找小昭问问。”
不过，刚才你不还说没兴趣也无权干涉人家的私事吗？话音刚过没超过五分钟，宋大医生真香打脸的现场来得这么快？
宋聿修举步生风，沈霁初在后面追了半天，跟着进了餐厅。
这家伙不会直接去把人带出来吧？最起码得在隔壁找张桌子观察下情况探探虚实……以他对宋聿修多年的了解，宋聿修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沈霁初心里大叫不妙，伸手拦住宋聿修，却连半片衣角都没抓到：“阿修……”
“陆北栀，你跟我出来。”
场面尴尬失控，沈霁初扭头捂脸，他交的这是什么直男朋友……
正在联络兄妹感情的二人霎时停下筷子，一脸狐疑地盯着这个突然闯过来的人。
陆北栀吓得差点儿咬到舌头，她瞪大眼睛，从气势汹汹的来人脸上，那微皱的眉间似乎读出了一丝丝怒意？
怎么回事，怎么有种身为捉奸现场女主角的既视感？
陆北栀站起身，只觉得手腕一热，那只平日拿惯了超声刀救了无数患者的手此时扣在她的手腕上，没有哪刻比现在更让她觉得温暖。
一边的傅司南觉得莫名其妙，犯不着这样明目张胆在他面前抢人吧，这人还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妹。傅司南抓住陆北栀的另一只手：“宋聿修，你什么意思？”
“原本我不该管的。”宋聿修看了眼陆北栀，忽然低声说，“我不管你怎么看我，但跟陆北栀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冲我来，我无所谓。这小姑娘单纯，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对象。”
傅司南愕然，他跟自家妹妹吃个饭，就成玩弄别人了？再一瞅陆北栀正眨着星星眼，恐怕满脑子都是“这人好帅”的想法吧，他抿抿嘴：“那你又以什么身份干涉，难不成你是她男朋友？”
“傅司南！”陆北栀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吼得三人均是一怔。
傅司南审视着宋聿修，抓着妹妹的手没松。
三个人僵持不下，陆北栀扭头，面色松动了些，对着傅司南扯出一丝笑：“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行吗？”
她很少有这种求人的样子，傅司南犹豫着松开了手。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失落感，真是女大不由兄啊。
陆北栀反握住宋聿修的手，一路出了餐厅，拽着他在马路上狂奔片刻，随后被男生拽着停下。她气喘吁吁地回头，男生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低头，忽然轻声说：“手握够了，就松开吧。”
陆北栀打量了自己正牵着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包住她的手背绰绰有余。
这一幕看得她脸红，怎么事情又演变成她占他便宜了？
“我发现你比我想象中要开放很多？”宋聿修抽回手，环抱在胸前。
她还沉浸在刚才牵手的脸红心跳中，茫然地仰头：“嗯？”
“昨天还在跟我表白，今天晚上又跟别的科室的男人吃饭？”
陆北栀突然脑仁疼，她尴尬地笑笑：“‘别的科室的男人’这个说法不太准确，那是跟我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哥。”
宋聿修沉默了几秒。
“宋师兄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去验DNA。”
男生继续沉默。
“我爸在生了傅司南之后，为显得公平，让我跟妈妈姓。”
半晌，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静，宋聿修点头，淡然道：“虽然是亲哥，以后在医院也得保持距离。”
陆北栀：“哦……”
之后，又没话了。
“还有，以后在医院别穿高跟鞋，裙子不能短到膝盖以下两厘米。”
陆北栀在危险边缘探了探，小声道：“下班了也不许吗？”
“不行。”
陆北栀有些惋惜：“为什么啊？”
“我不喜欢。”不喜欢别人大剌剌看着你的眼神，给人一种自己发现的宝贝快被人挖跑了的错觉，但后面那句话在他心里生出来的时候被他硬生生压回去了，没等她继续发问，他又淡定地补充道，“容易让病人分心。”
陆北栀：“哦……”
可她转头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仔细地瞅了瞅宋聿修的神色，表情复杂了几分，如果她没想错的话，宋师兄这是在……吃醋了？
“宋师兄，你这样难不成喜欢……”
“不喜欢。”
“嗯？”陆北栀没打算确认什么，此刻一颗心感觉碎成了几瓣。哪怕不喜欢，好感总有的吧，不然为什么要跑过来找她？
“我不喜欢你。”夜风中，他声音醇厚如古琴。
陆北栀今夜乱成一团糨糊的脑袋突然静了，只觉得一抹酸楚蔓延到鼻尖，眼睛一闭就有泪要落下来，她强忍回去。
“我只是怕傅司南因为方灿灿的原因找你麻烦，毕竟这里面也有我一层关系。”他解释得毫无破绽，随后对着来往的车流招了辆出租车，示意陆北栀坐进去，“夜深了，回去吧。”
陆北栀进了后座，后视镜里的男生站在街边，身影渐渐模糊，她这才憋不住，哭了出来。
宋聿修在路边站了会儿，想抽烟的时候沈霁初过来了。沈霁初惊讶道：“你大老远跑来，费心费神将她拉了出来，就是为了把人家弄哭？”
“我不是故意的。”宋聿修看着面前的车流，发了会儿呆，“沈霁初你也有这样的时候吗？”
沈霁初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什么时候？”
“因为下意识感觉到这个人、这件事或许会让自己上瘾，所以会产生回避心理。但喜欢是收不住手的，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事，不想接近某件事物的原因却是害怕自己会太喜欢。”
他的声音轻且淡，随着香烟的气味散在汽车鸣笛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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