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安回来了!”
这日杨昭正与一众心腹幕僚议事,忽闻杨遇安采药归来,匆匆忙忙起身相迎。
因为走得太急,连鞋子都穿反了,一众幕僚看得纷纷侧目,羡慕不已
心想什么时候他们这些人才能得到太子“倒履相迎”的礼遇啊……
倒也不至于嫉妒。
一来种花先生是他们大部分人的举主,有恩义在。
二来对方行事十分低调,绝不抢他们的风头。
平日除了帮太子看病,就是闭关修炼,或者出城采药,一走就是十几天。
久而久之,众人都渐渐当他是一名淡泊名利的世外高人。
杜、魏二人因为知道种花先生的一些才干,所以不但没有嫉妒,反而积极绸缪为杨昭拉拢对方。
可惜至今收效甚微。
“太子。”
杨遇安稍稍见礼,便表明来意:“太子来江南修养半年,无病无痛,可见体虚之疾已经好转。今后注意多休养生息,少劳心劳力,便可尽天年。既然如此,杨某也该功成身退了。”
“你还是要离开我么……”
杨昭听出杨遇安心意,胖脸微微一抖,想要开声挽留,但终是轻叹一声,而后上前拉着对方的手。
“遇安于我是救命之恩,请准许我稍作酬谢。”
言罢,他命人抬上一个大木箱,里面装着七彩斑斓的各式鸟类羽毛。
“遇安不爱财宝美人,我也不知该送你什么好。正好近来至尊下令民间收罗鸟羽,我这里有一箱,便以此相赠。古人云君子爱惜羽毛,但我爱遇安更胜自家羽毛。”
听到杨昭这番深情“表白”,杨遇安当场连称不敢,目光却落在箱中鸟羽,若有所思。
“这是雉鸡尾羽,按如今市价,这箱羽价值五百匹细绢!”
魏征生怕对方不知太子谢礼的价值,立即上前解释。
他最近官拜太子司藏署令,负责东宫库藏出纳。
其他众人这才明白太子赠礼价值,情重礼也不轻,又是一阵暗暗羡慕。
哪知杨遇安摇头纠正道:“玄成此言差矣,这箱子里的鸟羽起码值一千匹细绢。”
“一……一千匹!”
众人闻言咋舌不已,就连刚刚大方出手的杨昭也不禁一愣。
魏征被杨遇安当场拆台,倒不至于恼羞成怒——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蹙眉沉吟道:“我三天前刚刚到坊市问价,没想到短短两日羽价又翻倍了……”
原来因为杨广急于在回到东都前完成舆服仪卫的改造,下令民间上下全都要参与捕取鸟羽,作为一种杂税来征收。
全民出动之下,野外鸟类羽毛短时间内被薅光拔尽。
很对人一时捕不到足够交税的鸟羽,便只能向富豪积蓄之家购买。
后者趁此机会囤货居奇,将各种羽毛价格炒起,一根白鹭羽毛要价雉鸡尾羽要价十匹细绢,
不少人为求一羽倾家荡产。
“种花先生有所不知,先前殿下正与我等讨论鸟羽之事,认为此举虚耗民力,还耽误春耕。至尊先前大赦江南积累的民望,恐怕因此折损大半!”
杜如晦看出杨昭对杨遇安恋恋不舍,立即趁机展开话题。
“殿下这几日为此忧思难眠,不知先生能否为殿下再开一道药方?”
“呵呵,治本之药我早就给过殿下,奈何殿下不愿,如之奈何?”杨遇安轻轻摇头,对众人一揖,便准备离去。
“先生且慢!”
杨遇安刚刚转身,一道身影便跪倒在他面前。
正是魏征。
“先生为殿下治病救命近一载,却不求分毫财帛,如此高风亮节,魏某无话可说。但鸟羽之事为害民间,先生自幼在江都城长大,就算不为殿下谋划,不为天下生民考虑,但至少也该为乡人排忧解难吧?”
“玄成!”
未等杨遇安回应,杨昭率先出言训斥:“本地乡梓也是大隋之民,为他们排忧解难应该是我等吃禄之人应该考虑到事。遇安乃是江湖隐士,何苦要为难他?”
言罢,他又扭头对身边人道:“你们都听着,遇安是我的挚友而非臣属。我与他情同手足,今后谁也不许再以俗事来打搅他!”
此言一出,东宫众臣齐齐应诺,就连魏征也立即对杨遇安下拜认错。
倒是杨遇安下意识看向聪明人杜如晦,却见对方同样看着自己,目光闪闪,两人四目相对,各自抿嘴莞尔。
从场面来看,魏征毫无疑问是当白脸的“坏人”了。
而杨昭虽然唱了红脸,但还真不好说他是故意与魏征配合唱双簧。
很可能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否则当初何至于连“逆鳞”这种重宝也舍得送人?
而唯其是这种毫无造作的赤子之心,反而更能打动人。
如果杨遇安有心出仕,恐怕当场就被他折服了。
至于眼下,他虽没有“由是感激,遂许太子以驱驰”,但到底还是决定坦诚一些,对杨昭道:“我今日特意向太子请辞,就是为了抽身回去帮乡梓排忧解难。”
“哦,此话怎讲?”杨昭目光一亮,再度上前拉着杨遇安的手。
“至尊此番求鸟羽虽然急切,以至于被有心人趁机炒卖,鱼肉乡里,但到底也不过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等太府寺造好了百官舆服,这事自然便过去。”
“恰逢我这段时日走访江湖,意外发现一处前朝遗址,内里藏有许多精美羽饰,正好可以取来帮本地相亲应付羽税。”
杨遇安半真半假解释。
遗址确实是前朝的,不过不是这段时间走访江湖所得,而是从某个前朝工匠记忆所得。
他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给“仙花”造势,哪里有空去江湖寻宝。
不过是因为这种事情不好向杨昭等人解释,干脆以此为借口掩饰过去。
他已经计划好,后续可以打着仙子的名义无偿捐献羽毛给本地人,既帮他们解燃眉之急,又能进一步提升琼花名望。
“先帝曾批评南朝风气奢靡浮夸,有这种储藏确实不足为奇。”杨昭恍然点头,语气莫名复杂。
其余各人皆不敢应声。
南朝喜好奢靡,结果他们遗留的东西,恰好能满足今上所求。
那太子这话到底是骂南朝还是骂今上呢?
杨遇安没兴趣掺和这个话题,反正话说开了,他便继续道:“那处遗址虽然位于某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消息一旦传开,必然会极大影响坊市羽价,与那些囤货的豪族结怨。就怕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派人来捣乱、”
“故而我已经联络蒋州陆氏的友人帮忙挖宝,秘密转运江都。算算日期,货船应该快到了,所以我才急于向太子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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