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一开学就因为文理分科而重新分了班，分班后的第一次月考也很快到来。
月考成绩出来后的一周。
一大早，乔乐曦刚踏进教室就听到闹哄哄的讨论声，她坐在靠近后门的倒数第二排，穿过大半个教室，从门口一路走到座位，把八卦听得差不多了，坐下后放下书包，转头问斜后方的叶梓楠：“那只花蝴蝶真的要转到理科班来啊？”
叶梓楠正低头补前一天的作业，心不在焉地敷衍她：“不知道啊。”
乔乐曦盯着他不说话。
叶梓楠叹了口气，终于抬起头来，很是郑重诚恳地看着她：“我真的不知道。”
“好吧！”乔乐曦转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声，“反正我也不关心。”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乔乐曦走到哪里都会听到有人讨论文科班的扛把子怎么忽然要转到理科班的事情。
恰好她那几天没见到江圣卓，所以也没机会当面求证，等她再次见到江圣卓时，他竟然真的转来了理科班，还转来了她这个班。
语文课上，老师让前后桌四人一组讨论，乔乐曦就转过去，明目张胆地和江圣卓闲聊。
“你为什么转理科班来啊？你不是说文科班美女多吗？！”
“我还不能换个口味了？”
“那你来我们班干吗啊？去施宸他们班不好吗？”
“你们班美女多啊！施宸那班是远近闻名的和尚班啊。”
“你……”
他的歪理一大堆，乔乐曦说不过他，转头向叶梓楠发难：“叶梓楠！你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
叶梓楠很是无辜，痛苦地捂住脸：“我也是刚知道啊，这个人做决定，什么时候会找人商量的啊？”
乔乐曦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这倒也是。”
于是两人闲聊变成了三人闲聊，而他们周围唯一的一个乖学生就是乔乐曦的男同桌吴川了。
他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小声打断他们：“我们还是讨论一下题目吧，万一老师一会儿提问怎么办啊？”
三个人俱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异口同声地回答他：“临场发挥啊！”
说完又继续刚才的话题。
吴川想哭，他没有这个技能啊。
对于江圣卓转到理科班这件既定事实，最高兴的莫过于班主任李老师和班里除了乔乐曦之外的全体女生了。
李老师一直都知道江圣卓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男孩子，也知道没分科前他和乔乐曦的成绩不分上下，这样一个学霸转到自己班上，他真是求之不得。再加上叶梓楠，他真是有了这个年级的三张王牌，每次上课看到角落里那个黄金三角，他就甚感欣慰。
而女同学们则是拥有了无数和江圣卓接近的机会，一下课就凑到他旁边和他聊天。
乔乐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吹着泡泡糖研究自己的手相，她不知道教室的这个角落什么时候变成人人趋之若鹜的风水宝地了。
她微微歪头往后看了一眼，歪歪斜斜套着校服的少年也不好好坐着，只用了后面两条板凳腿着地，坐在那里晃啊晃的，脸上还挂着懒懒的笑，那双桃花眼微微弯起，一副招人的样子。
自打她认识江圣卓以来，他就是这么……来者不拒，一点儿少年的清冷疏离都没有，就连叶梓楠偶尔还会高冷一下，可他就知道对人笑啊笑啊笑啊笑，早晚笑死得了！
这样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找他的女同学们找的话题还真是……
“江圣卓，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乔乐曦听到这里忽然愣住了，然后就开始拍着桌子大笑，她们真的以为江圣卓那个货是个爱学习的人吗？
下一秒，江圣卓就踢了踢她的板凳。
乔乐曦收起笑容，凶神恶煞地转头质问：“干什么？！”
江圣卓拿下巴示意她看桌面上的习题册：“这道题怎么做啊？”
乔乐曦看也没看习题册一眼，只是一脸诧异地盯着他看：“你脑子坏了？”
江圣卓抬手扯住她的头发：“你脑子才坏了呢！”
乔乐曦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头发从他的魔爪中解救出来：“脑子没坏，你竟然会问问题？”
江圣卓一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我爱学习不行吗？”
“噗！”
这下不止乔乐曦，连叶梓楠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乔乐曦瞄了叶梓楠一眼，得意扬扬地调侃江圣卓：“看到没？这话说出来，你兄弟都不信。”
江圣卓瞥了叶梓楠一眼，叶梓楠忍笑忍得全身颤动，拿着杯子站起来：“你们聊，我去接水。”
江圣卓还是一本正经的讨教模样：“我说你这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团结友爱同学呢？你告诉我怎么做不行吗？”
乔乐曦看到他装模作样就生气：“不会！”
他还来劲了：“不会我教你啊。”
乔乐曦瞪他：“不想学！”
江圣卓旁若无人地和乔乐曦胡扯，而问问题的女生则被尴尬地晾在了一旁。
两人吵吵闹闹，直到上课铃响起才暂时休战，围在江圣卓身边的女生们依依不舍地回了座位。
乔乐曦一直觉得江圣卓再招蜂引蝶也和自己没关系，她坐旁边看热闹就行了，毕竟学习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需要八卦和热闹调剂一下，谁知竟然还殃及她身上，陆陆续续的有女生来问她可不可以和她换座位。
课间，她正低头看杂志，眼前忽然一暗，随即响起一道迟疑的声音。
“乔乐曦，我能和你换个座位吗？”
这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乔乐曦烦得不行，头都没抬，指指后面那位：“因为他？”
女生红了红脸。
乔乐曦点点下巴，一脸若有所思：“我问你哦，江圣卓这家伙的行情这么火吗？”
女生立刻两眼冒光：“你不知道流传的那句话吗，×中三分春色……”
“知道知道，×中三分春色，江圣卓自己就占尽一半嘛！占尽春色最风流。”乔乐曦说完又小声嘀咕着，“不知道是风流还是下流……”
女生腼腆地笑了笑。
乔乐曦想了一下，抬起头很认真地建议她：“那你和叶梓楠换多好啊，坐他旁边，更近。”
那个女生的脸又红了红，不好意思地开口：“可是我也想离叶梓楠近一点啊。”
天哪！
乔乐曦在心里哀号一声，小时候不觉得，怎么一到青春期，她身边的小伙伴们都这么受异性欢迎呢？也不知道自己的同学都是一群什么人，色欲熏心坐享齐人之福？
她叹口气，看在人家这么诚实的分儿上答应了：“行，换吧！”说完她开始收拾东西。
“不行！”
“不行！”
身旁和身后两道反对的声音同时响起。
乔乐曦看看后面的江圣卓，又看看同桌吴川。
吴川抬手扶了一下眼镜，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我……我还要找你问不会做的题呢，你走了我问谁去啊。”
这理由倒是有理有据冠冕堂皇啊。
后面的那位明显就霸道独断多了，懒洋洋地吐出来五个字：“总之不许换。”
乔乐曦回头看他：“为什么？你又不会找我问问题！”
江圣卓一只手撑在下巴上，一脸的理所当然：“因为你上课坐得又直又端正啊，走起神儿来一坐一节课，这样我睡觉的话，老师也看不到啊！”
乔乐曦上去就是一巴掌：“闭嘴！别气我！我明明是在好好听课顺便思考问题来着！”
江圣卓乐不可支：“你就好好骗你自己吧，啊。”
乔乐曦被气得火冒三丈，想要换座位的女生满脸通红地摆摆手：“算了算了，乐曦，我不换了。”说完就逃回了自己的座位。
乔乐曦心中的那把火愈烧愈烈，颇有燎原之势，一直持续到放学，她都没再和江圣卓说一句话。放学路过车棚的时候，乔乐曦对着他那辆招摇的山地车狠狠地踹了两脚才解气。
第二天，江圣卓难得来得早，他从后门进来，把乔乐曦的脑袋一把摁到了桌上的英语书上才撒手。
乔乐曦正对着英语单词昏昏欲睡，被他的突然袭击吓了一跳，扶着脑袋转头瞪他：“你再碰我的头，我就真的翻脸了！”
江圣卓把书包扔进桌洞里：“谁让你踹我的车？！”
乔乐曦冷笑一声：“谁说是我踹的？自行车自己告诉你的？”
江圣卓学着她的样子，也冷哼了一声：“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全校除了你，谁敢动我的车？”
乔乐曦咬着唇瞪他：“哼！”
叶梓楠抱着篮球进来：“你们俩干吗呢，一大早就开怼。”
“她踹我车！”
“他摁我头！”
两人异口同声地向叶梓楠控诉。
这种官司根本扯不清，叶梓楠神色复杂，对自己刚才的踩雷行为表示道歉，他扔了篮球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当我什么都没问，你们继续，继续啊……”
“懒得理他！”
“懒得理她！”
江圣卓和乔乐曦互睨一眼，各自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明明早上还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不过才上了两节课就恢复了邦交。
快上第三节课的时候，乔乐曦忽然一脸十万火急的模样转向后桌，猛推正在睡觉的某人：“江蝴蝶！江蝴蝶！”
江圣卓猛然惊醒，抬起头的时候还一脸茫然：“怎么了？”
叶梓楠用余光瞟了两人一眼，勾唇笑了笑。也就这个小姑奶奶敢在这个小祖宗睡觉的时候推他，谁不知道江圣卓睡觉被吵醒的话是要屠城的？这俩人也是有意思，打小就这样，翻起脸来比谁都横，一转脸就不记仇地开始嘻嘻哈哈。
乔乐曦急得脸都红了：“生物老师上节课留的作业，我忘写了！”
江圣卓一脸的无所谓，趴下继续睡，嘴里还不清醒地嘀咕着：“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没写就没写呗，我也没写。”
乔乐曦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睡：“不行！我是好学生！不能不写作业！你快去九班帮我借一份！”
江圣卓闭着眼睛问：“你怎么不自己去？”
乔乐曦很是理所当然：“九班喜欢你的女生多啊，你去借她们肯定都乐意借给你！你快去！快去啊！”
江圣卓被她晃得头都晕了，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站起来，胡乱抹了抹脸：“去去去！真是欠了你的！”
乔乐曦还不放心地叮嘱：“你借个字和我写得像的啊！”
没一会儿，乔乐曦就从后门看到，九班一群女生举着练习册围着江圣卓让他挑，那架势跟皇上翻牌子找妃嫔侍寝似的。
很快江圣卓就拎着两本作业回来扔她面前：“自己挑吧。”
乔乐曦很是诚恳地表示了感谢，并承诺周末请他吃饭。
江圣卓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趴桌子上继续睡。
生物老师是位一脚踏入更年期的小老太太，长期阴晴不定喜怒无常，一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念得人头都大了，没有学生敢招惹。
一上课就开始查作业，遇到作业没做的就把人骂得狗血喷头，查到这边看到江圣卓就开始叹气：“知道你成绩好，可作业你偶尔也写一写，我的作业你就没写过！你看看乔乐曦，人家的成绩也很好啊，每次都考第一，但人家的作业从来没落下过！”
叶梓楠又没忍住，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江圣卓没说话，在桌下狠狠地踢了一下乔乐曦的椅子。
乔乐曦那个心虚啊，低着头不敢有反应。
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江圣卓忽然开口打断她：“知道了，韩老师。”说完弯着眉眼冲她笑了笑。
干净漂亮的男孩子一笑起来，没人会忍心骂他，老太太叹口气：“下午放学前把作业补完送到我的办公室。”
说完转身去查另一排。
全体同学看得目瞪口呆，在心里又服气又叹气。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唉，原来盛世美颜还是治疗更年期的良药啊。
下了课，江圣卓一脸不情愿地照着叶梓楠的答案往习题册上抄写。
叶梓楠笑得不能自已。
江圣卓边抄边睨他一眼：“笑笑笑！有那么可笑吗？！”说完扔了笔，皱眉看着他，开始迁怒，“叶梓楠！凭你的实力会考不过那个丫头吗？！凭什么每回都让她考第一？”
叶梓楠瞬间敛了笑：“我不敢……”
江圣卓一脸疑惑：“有什么不敢的？她会咬你啊？”
叶梓楠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他：“你还有脸说，小学三年级，有一次考试我考了第一名，乔乐曦哭了整整一天，结果我被她两个亲哥哥乔烨和乔裕，加上你三个哥哥江圣谦、江圣航、江圣扬，还有你！六打一，我就这样被你们连打了三天！你们这些哥哥遇上这个妹妹的事情，是没有人性的！有你们这六个哥哥为她保驾护航，从那之后，但凡有她在，我就没敢考过第一。”
“是吗，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了……”江圣卓忽然心虚，口风也变了，“喀喀，考试这种事嘛，随便考考得了，考第几不重要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叶梓楠一脸不屑地冲他假笑。
江圣卓不敢再提这茬儿，闭了嘴老老实实地抄作业，没写几行就烦了，扔了笔出去和一群男生站在走廊上胡侃。
乔乐曦和孟莱从洗手间出来，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感觉孟莱猛地扯她的手臂：“哎哎哎，是江圣卓耶！”
乔乐曦无力吐槽，抬头看了一眼，他正靠在教室门口的栏杆前和几个男生说话，不知他们在聊什么，他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却忽然转头往她们这个方向看过来，继而笑了一下，整张脸都生动了起来。
妖孽！
乔乐曦边腹诽边草草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女生的视线多多少少都落在他身上，特别是他一笑，几个女孩子兴奋得脸都红了。
她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犯花痴的孟莱，叹口气，真是男色当道世风日下啊。
孟莱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兴奋地问：“他是不是对我笑的啊？是不是啊？”
乔乐曦对孟莱笑了笑：“你慢慢看，我先回教室了。”
她才坐下，江圣卓就跟了进来，斜倚在她桌子上跟她说话。
“我说你这人怎么过河就拆桥呢，我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呢，下次不帮你借作业了。”
乔乐曦也没看他，皱皱鼻头：“我哪知道你是在对我笑啊，我还以为你在对孟莱笑呢。”
江圣卓轻哼一声：“你就胡说八道吧！我对她笑干什么？”
乔乐曦忽然笑了，仰眸看他：“人家长得好看啊，你不是说过吗？孟莱大概是整个年级里唯一能看的了。”
江圣卓摸着下巴回忆：“我有说过这话吗？”
“也是，某些人整天招蜂引蝶的，大概早就挑花眼了，哪能每个都记得。”
“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有吗？看来你不止眼花，耳朵也有毛病。”
“差不多得了啊。”
“不愿意听就走开啊，没人求着你听，爱听不听。”
江圣卓慢慢站了起来，一摔门就出去了。
叶梓楠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又看看前方挺直僵硬的背影，叹口气，慢悠悠地开口：“你这又是何必，说你聪明吧，有时候也傻得厉害。你也不想想，你和江小四从小玩到大，十几年的情分了，还能是骗人的？别说一个孟莱了，就是十个八个也没用。她一个外人，怎么和你比啊？”
乔乐曦半天都没有反应，过了许久才轻声低喃着：“十几年的情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
江圣卓直到上课都没回来，化学老师一进来就看到后排空着的座椅：“乔乐曦，你后边坐的是谁啊？”
乔乐曦皱眉，问我干吗？
“江圣卓。”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化学老师又转头去问别人：“叶梓楠，你同桌呢？”
叶梓楠赶紧往回兜：“老师，他下课打球把脚崴了，去医务室了。”
乔乐曦扭头看他一眼，动了动嘴唇：“谎话精。”
叶梓楠气不打一处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我这是为谁？为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俩！没良心！惹祸精！
化学老师也没磨蹭：“好了，那不等他了，咱们先上课吧。”
两人一连几天都没说话，连吴川这个反射弧巨长的物种都看出两人不对劲了。
课间休息时间，他推了一下眼镜，看了一眼后排睡觉的人，小声问：“乔乐曦，你和江圣卓怎么了？”
乔乐曦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笔，正不走脑子地抄着文言文，心不在焉地应了句：“没怎么啊，你不是挺讨厌他的吗，问这干吗？”
“我没有讨厌他啊。”
“怎么，这么快就被俘获了，你怎么一点儿革命气节都没有，不是应该宁死不屈的吗？”
吴川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相处久了，就会发现江圣卓这个人还是挺好的。上次体育课，为了篮球场地的事儿，有几个别班的人欺负我，还是他帮了我。”
“是吗？”乔乐曦依旧没精打采的，懒懒散散地评价，“那可能是你们相处得还不够久，你还不够了解他，等再久点，你就会发现这个人挺欠的，和人好压根儿不沾边。”
“……”
这下吴川大概知道了，江圣卓肯定是得罪乔乐曦了，不然乔乐曦不会这么毒舌。
两人正说着，班主任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敲了敲黑板扬着声音提醒了一句：“重申一遍啊，这周五下午的家长会记得通知家长按时参加，这次家长会是分科以来的第一次家长会，很重要，必须让爸爸或者妈妈来，听到没有？”
下面稀稀拉拉地回答着：“听到了……”
班主任发飙，使劲敲了敲黑板：“听到了吗？！”
下面立刻变成了齐刷刷的响亮的回答：“听到了！”
班主任交代完才从前门走出教室，孟莱就从后门摸了进来，坐到乔乐曦旁边：“哎，你们班主任也在说这事儿啊，我们老班才说完，乐曦，家长会是你爸来，还是你妈来啊？”
乔乐曦低头看着书，半天没翻页：“不知道。”
孟莱尚未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歪着头说着：“开过这么多次家长会，我还没见过你爸爸妈妈呢，这次正好见一见！”
乔乐曦勉强应着：“到时候再说吧。”
“乐曦，你妈妈是做什么的啊？”
叶梓楠一进教室就听到这两句，心里一紧，乔家的那点儿事在大院里也不是什么秘密。从她妈妈走了之后，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就一直不冷不热的，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能说一个字就不会说两个字。她的家长会一般都是她姥姥、姥爷那边派人过来开。他刚想开口去岔开话题，原本在后桌上趴着睡觉的江圣卓忽然发火，拔高的声音里满是不耐烦：“烦不烦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乔乐曦没动，孟莱转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刚才的话题：“最好啊，你妈妈能来，这样……”
声音再次被打断，江圣卓直接站起来拍桌子，眉头紧皱：“到底有完没完？！”
他的动静有些大，整个教室的人忽然都安静了，往这边看了过来，气氛有些尴尬，好在是课间，教室里的人也不多，叶梓楠笑着安抚大家：“他没睡醒的时候脾气特别大，大家别介意啊。”
大家当然不介意，又不是吼他们的。
倒是孟莱都快哭了，脸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又是窘迫又是恼怒。乔乐曦看她一眼，安抚着：“快上课了，快回去吧，我有时间了去找你玩。”
孟莱瞪了江圣卓一眼，跑出了教室。
叶梓楠回到座位上，碰碰趴在桌上装睡的江圣卓，小声开口：“行了，人走了，不用装了。”
江圣卓头都没抬，只说了两个字：“话多。”
也不知道是在说叶梓楠，还是在说孟莱。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乔乐曦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一节课下来一动都没动。
江圣卓坐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看了一节课。
难得他一放学就回了家，一进家门就直奔厨房，江母还奇怪：“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江圣卓没接话：“妈，这周五的家长会……”
江母打断他：“你不是说过了吗，你爸说他亲自去！妈妈不能帮你了，唉，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调皮捣蛋了，怕老师告诉你爸？”
江圣卓皱眉：“不是这事儿！这周五的家长会，您能不能去帮巧乐兹开啊？假装是她妈妈。”
江母擦擦手，推着江圣卓从厨房出来：“为什么啊？”
江圣卓一脸苦恼：“哎呀，之前都是她姥姥、姥爷派人去给她开，这次学校规定必须父母参加，听说她爸去外地开会了，回不来，那她怎么办？”
江母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老乔知道吗？”
江圣卓估摸着乔乐曦没跟他爸说，想了一下才回答：“应该不知道……”
“唉，你说老乔也是……多好的小姑娘啊，也不……”江母叹了口气，“唉，不说了不说了，晚点儿啊，我让你爸给你乔伯伯打个电话，还是跟他说一声。”
江圣卓勾起唇角：“那您是答应了？到时候您和我爸在学校遇见，可别穿帮了啊。”
江母点头：“知道了，出去玩吧。”
晚上江母把这事儿跟江父简单地说了一下，江父就给乔柏远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江父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倒是难得地夸起人来：“我儿子还真是有情有义。”
江母在一旁逗他：“那就麻烦你下次再打你儿子的时候，也有情有义一点儿。”
江父闻言笑了笑。
乔乐曦忐忑了好几天，周五还是到来了。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家长，她拎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磨磨蹭蹭地不肯走。
一抬头看到江母从走廊那头走过来，她转头看了看教室里坐着的江父，正奇怪怎么两人都来了，刚想叫人：“江……”
江母立刻走近了一步，握住她的手出声打断：“乐曦啊，路上有点堵，妈妈来晚了，还没开始吧？”
她脑子一蒙，江母一直冲她使眼色，她只能接着往下演，摇摇头：“没……”
江母笑了笑：“那就好，你先回家吧，妈妈开完家长会就回去。”
乔乐曦僵硬地点点头，看着江母进了教室，坐到了她的座位上。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孟莱从身后拍了她一下，探着脑袋往教室里看：“乐曦，那是你妈妈啊，长得好漂亮好有气质啊！”
周围几个看了半天的女生也凑了过来：“是啊是啊，看上去好年轻啊！”
乔乐曦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心虚地应了一声，心里腹诽，能不漂亮吗，不漂亮能生出江圣卓那个妖孽吗？
乔乐曦拎着书包心事重重地往家走，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江家楼下。
她绕了半圈，走到江圣卓房间下面，也不管他在没在家，扯着嗓子叫了声：“江圣卓！”
那扇窗户依旧紧闭。
她吸了口气，闭着眼睛又叫了一声：“江圣卓！”
还是没人应。
当她又吸了口气，打算喊第三声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别喊了。”
她吓了一跳，那口气呛进气管，下一秒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咳起来。
她边咳边转身，就看到江圣卓抱着篮球站在几步之外。
江圣卓拍了几下篮球，挑眉看她：“找我？”
她忽然有些窘迫，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他。
她轻咳一声：“那个……”
江圣卓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哪个？”
乔乐曦鼓起勇气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诚恳地开口：“家长会的事……谢谢啊。”
江圣卓轻呵了声：“新鲜啊，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乔乐曦咬唇瞪他：“江圣卓，你好坏啊！我都来哄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圣卓勾着唇角坏笑着，神色晦暗不明：“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桀骜不羁的劲儿一出来，乔乐曦也不想理他了，拖着书包转身回家。
江圣卓凉凉地叫住她：“干吗去啊？”
乔乐曦拿同样的话堵他：“我想干吗就干吗，你管得着吗？”
江圣卓伸手拉住她，依旧绷着一张脸，可语气却缓和了不少：“来我家吃饭吧，今天我三哥做菜。”
乔乐曦歪着头瞄他一眼，忽然展颜一笑：“好啊！”
她本来就是来哄他的，既然他这么给面子地服了软，她也就赶快顺着台阶下，谁知这也是个坑。
她忘了，今天是江父去开的家长会，江圣卓哪里会那么好心那么容易原谅她，他根本就是仗着她在想逃过一场打。
她在答应前就应该多嘴问一句，为什么是江圣扬做菜？
那江圣卓大概会告诉她，是为了庆祝家长会后他的那顿打。好在他聪明，在门口捡了个免死金牌回家。
家长会终于过去了，江圣卓也就没有再装乖学生的必要了，才几天就耐不住寂寞，开始原形毕露。
上课睡觉，下课打球，偶尔还打打架，作业更是从来不写，纨绔得吓人，可每次考试那分数也是高得吓人。
周四下午自习课，一上课就听他低声撺掇着叶梓楠逃课去打篮球。
“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去，等我写完这题。”
“我说你这破题有什么好写的啊？你是不会还是怎么着？”
“这是作业啊！马上就写完了。”
“别写了别写了，想写考试的时候再写！我去篮球场占地儿，你去叫施宸！”
“你给他打电话不就行了？”
“没人接，我估计他手机又被没收了。”
“……”
两人坐在后面叽叽咕咕了半天，等乔乐曦做完数学试卷才发现安静了很多，一回头，果然后面两个座位都空了。
她也开始心痒，大好的时光啊，为什么要浪费在一张张的卷子上啊？！
她弯着腰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教室，临走前吴川还阻止她来着：“好学生是不能逃课的。”
乔乐曦把试卷贴到他脸上：“好学生快好好做试卷，自习课不许讲话。”
她溜到孟莱的教室门口，给她发了个短信，孟莱很快就溜了出来，两人翻墙去了一条商业街逛街吃甜品。
可刚逛到一半，就接到了叶梓楠的电话，喊她江湖救急去捞江圣卓。
她叹口气，匆匆忙忙地去江家演戏。
捞是顺利捞出来了，不过还是有些后遗症的。
第二天刚下了晨读，江圣卓就扯扯她的头发：“巧乐兹，借我点儿零花钱。”
乔乐曦扭头看他，眉眼一弯：“干吗？又被经济封锁了？”
江圣卓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嗯……”
乔乐曦：“因为昨天那事儿？”
江圣卓继续点头：“嗯……”
她没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活该！”
江圣卓睨她一眼：“你借不借？！”
“借钱还那么凶！”乔乐曦把钱包里的几张大额纸币都给了他，“就这些了，月底了，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江圣卓一张张塞进自己钱包里，嘴上还在出馊主意：“找你哥要啊！你有俩哥呢！”
乔乐曦冷哼：“你还有三个呢！你怎么不找你哥要？”
“唉……”江圣卓叹了口气，抬头望天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我那仨哥哥啊……大哥已经被我搜刮得差不多了，再说他也到谈恋爱的年纪了，我总得给他留点儿不是吗？二哥就是个摆设，他那种强盗型人品，不抢我的就不错了；三哥啊，三哥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货色，我问他借零花钱，他竟然还收我利息！没人性！”
乔乐曦啧啧两声：“真可怜……有三个假哥哥……”
江圣卓一顿，开始思索：“如果我有三个姐姐的话……”
乔乐曦看他又开始没谱，懒得理他，提醒了一句：“不许花在别的女生身上！”
江圣卓又看她一眼：“哼哼，我自己都不够呢，干吗给别人花，迄今为止，我只在你身上花过钱！”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花过你的钱？！”
“你还敢说啊，上个月不知道是谁敲诈了我两张演唱会的门票？”
“……那不是特殊情况，百年难遇一次吗？你就当积德行善了。”
“……”
十一假期马上就要到了，各科老师跟不要命似的布置作业，一到课间各科试卷满天飞。
乔乐曦趁空转过身，装模作样地开口：“哎呀，放假老是待在家里好无聊啊。”
江圣卓正把一张张试卷折成飞机：“不是说了带你打游戏吗？”
乔乐曦咬唇：“我不想玩游戏。”
江圣卓下意识地接话：“那你想干什么？”
乔乐曦见目的终于达到，飞快地说出自己的计划：“咱俩去西藏吧？”
一看就是早有预谋，江圣卓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立刻拒绝：“不去！”
乔乐曦半个身子都探了过来：“去吧去吧！”
“你们家能同意你去？”
“所以咱们俩偷偷出发啊！”
江圣卓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恶狠狠地问：“我最近得罪你了吗？”
乔乐曦使劲挣扎出来：“没啊，怎么了？”
江圣卓自嘲地笑了一声：“那你这么整我？我要真和你去了西藏就不用回来了，在西藏出家得了，反正回来也是被打死。”
乔乐曦还气他，点点头：“我看行。”
江圣卓把她的脸推到一边，继续折飞机：“切。”
乔乐曦锲而不舍：“去嘛去嘛！”
江圣卓态度坚决：“不去！”
乔乐曦看他不动摇，皱着眉瞪他一眼，把他的纸飞机一把攥成纸团，又面带期冀地笑着看向叶梓楠。
叶梓楠吓得手一抖，立刻从后门逃了，他可不想再重温一回六打一了！
替补队员跑路了，乔乐曦只能再回来争取江圣卓，既然利诱不行，那只能威逼了。
她拍拍桌子：“还钱！”
“……没钱。”一提起这个，江圣卓就气短，“要不我帮你写作业抵债？”
乔乐曦夸张地笑起来：“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自己的作业都不写好吗？还给我写作业？鬼信你啊！”
江圣卓无奈地看她一眼：“那你想怎么着啊？”
乔乐曦笑嘻嘻地开口：“跟我去西藏！”
江圣卓翻了个白眼：“你复读机啊你，不去！”
“为什么啊？费用我出！”
“我还不想死……被你爸和你俩哥哥知道了，我还有得活啊？我们家老爷子都不能放过我。”江圣卓边说边捂住心口，一脸浮夸，“想想都觉得可怕。”
乔乐曦的小脸又垮了下去：“那就还钱！”
江圣卓抓狂：“你怎么来来回回就这一句啊？”
乔乐曦把桌上的纸飞机挨个破坏掉，嘴里不停地念着：“还钱还钱还钱！”
江圣卓就俩字：“没钱！”
乔乐曦恨不得掐死他：“你有没有点儿义气啊？！”
江圣卓投降：“姑奶奶，你不是要义气，你是要我的命啊！”
“……”
乔乐曦倏地转了回去，直到放学还气鼓鼓的。
别人都因为放假兴奋得有劲儿没地儿使，她反而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江圣卓抬脚踢踢她的凳子：“巧乐兹，走啊。”
乔乐曦不想和他说话：“我收拾下书包，你先走吧。”
江圣卓看她什么都往包里塞就头疼：“收拾什么啊，你带那么多书干吗，又不看！”
乔乐曦回头瞪他，她总要装装好学生的样子啊！
江圣卓微微笑着，满脸戏谑地拆台：“好吧好吧，带带带！都带着啊！一会儿拎不动了我帮你背。这桌子要不要我也一起帮你扛回去啊？”
乔乐曦手里的练习册下一秒就飞到了他身上：“你怎么那么讨厌？”
“讨厌”的江圣卓拎着她那个沉得要死的书包做了一路的苦工，也没见这个小姑奶奶给他一个笑脸，他严格遵守一项基本原则，只要不让他和她去西藏，他干什么都行。
两人快走到家的时候，前方的十字路口拐进来两个人，在两人前面不紧不慢地边走边聊。
“听说了吗？有人给乔书记拉红线，介绍了钱老的女儿，听说是钱老的女儿主动提的。”
“哪个乔书记？”
“还有哪个啊，柏远书记啊。”
“哦哦，也是，乔家的几个孩子也大了，柏远书记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事儿了。乔家的小女儿马上要高中毕业了吧？”
“是啊，柏远书记可真是看不出来那么大了，保养得真好。”
“那还用说，我听我妈说，他当年可是咱们院里数得着的美男子呢，你看乔家三个孩子也都长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基因好啊。”
“……”
江圣卓听得心惊胆战，恨不得上去捂住那两个人的嘴，再看看旁边停下不走的人，他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
乔乐曦听到乔柏远的名字便浑身一僵愣在当场，垂着眼睛盯着地面，半天都没说话。
江圣卓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眼看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他终于心一横下定决心，大不了舍命陪君子，轻咳一声：“那个……要不咱俩去西藏吧？”
乔乐曦依旧冷着一张脸，但总算有点儿反应了，虽然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江圣卓心里一慌，心想这事儿大发了，连去西藏都哄不好，要不要再加点儿筹码，就看到她自己没绷住，喜笑颜开地往家奔，还丢下一句话。
“赶快回家收拾行李！明天一早我家门口见！谁不来谁是狗！”
“你书包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
看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江圣卓的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心里嘲讽她，刚才也真端得住。
他幽幽地叹口气，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腿：“我这条狗腿怕是保不住喽！”
两人也真是胆子大，留了张字条就不见了踪影。
一切都很顺利，他们也玩得很开心，只是没想到会在返程的前一天遇上暴乱。
当时两人正在一家饭馆吃饭，忽然就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刺耳的尖叫声，打砸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乔乐曦扔了筷子一下子就蹿到了江圣卓身边：“江圣卓！”
江圣卓的脸上是百年难见一次的正经严肃，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边。
餐馆里的人争抢着往外走，江圣卓下意识地把她护在怀里也往外走：“别怕别怕，我在我在。”
他怕别人挤到她，把她半拥在怀里，乔乐曦一抬头就看到他淡青色的下巴。
他大概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低头看过来，微微挑眉似乎在问怎么了。
她笑着摇了摇头。
江圣卓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还傻乐！咱俩是摊上大事儿了！”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得要严重得多，整条街都乱哄哄的，乔乐曦根本不记得两人是怎么回到酒店的。直到进了房间，她才后怕起来，天一黑她就更慌了，赖在江圣卓的房间里不肯走。
江圣卓拿手机看了会儿网上的新闻：“快回去睡觉吧，咱们这里应该没事儿，你锁好房门，谁敲门都别开，我找你会给你打电话的。”
乔乐曦坐着没动：“我、我害怕……”
江圣卓还一脸戏谑地逗她：“哟，害怕？你不是胆子挺大的吗？还知道害怕？”
乔乐曦索性开始耍无赖，仰面躺在床上：“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就睡在这儿了。”
比耍无赖谁能比得过江圣卓，他一歪身子也在床上躺下了，还摆了个大字：“我也不管，我也睡这儿了。”
两人离得有些近，他的小腿还顺势搭在了她腿上，房间里忽然一静，气氛开始走向暧昧，乔乐曦心头一跳便开始使劲推他。
“你不能睡床上！你睡地上去！”
“大小姐，这是我的床！”
“那你也不能睡这儿！”
“那算了，你睡这儿吧，我去你房间睡总行吧？”
“不行……你睡床上，我睡地上行了吧？”
江圣卓妥协：“服了你了！你睡床吧！我睡地上！”
他翻身从床上站起来，去柜子里抱了两床被子出来，全部铺在床边的地毯上，一边铺还一边嘀咕：“本少爷什么时候打过地铺？还不是为了你！也不见你对我好点儿……”
“我怎么对你不好了？我的零花钱都给你了！”
“说得老子好像是吃软饭的一样。”
乔乐曦还想说什么，房间里的灯忽然都灭了，陷入一片漆黑。
她吓了一跳，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怎么了？！”
江圣卓用手机照着走到门口，按了几下开关没反应，他又走到窗前往外看了看，外面也没有一丝光亮，整片区域都是一片黑暗：“好像是停电了，没事儿，睡吧，咱们明天一早就走了。”
她重新躺下，房间里静悄悄的，只余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黑暗里，她悄悄挪到床边，伸手去够他的衣袖。
他睡觉只穿了件无袖T恤，她够了半天，只碰到他的胳膊，温热的触觉让她觉得安心。
他大概也没睡着，很快就握住了她的手，只是浅浅地握住了指尖，带着试探，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有种别样的克制和深情。
两人默契得谁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江圣卓无声地坐了起来，看着趴在床边，一手垫在脸下、一手抓着他的手不放的人。
她已经睡着了。
月亮升至半空，房内漆黑一片，只有窗外洒进来的点点月光星光，他吻了吻手里她微凉的指尖，又看了她许久，最后低下头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唇，落下一个极轻极浅的吻。
香香软软的气息让他意犹未尽，在后来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幕，早已不记得那晚皎洁的月光，不记得璀璨的星空，只记得她温软的侧影和这个偷到的吻，这个足够他回味一辈子的吻。
那一夜的他，是从未有过的卑微。
江圣卓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乔乐曦。
这才是她的初吻，是他的，不是别人的，更不是田昊的。
第二天一大早，乔乐曦醒来的时候，手指还被他握在掌心里，这么睡了一夜的后果就是，乔乐曦的脖子僵硬紧绷到不能转头，而江圣卓的手臂麻木酸痛得近乎半残，不过两人醒来之后，也只是各自活动揉捏着脖子和手臂，谁也没提牵手的事，也难得地没有尴尬。
直到飞机降落以后，乔乐曦整个人才放松下来，她拍拍江圣卓的肩膀，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这下咱们俩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吧？”
江圣卓呵呵一笑：“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种交情。”
乔乐曦安慰他：“江蝴蝶，做人要大气一点，格局放宽一些，不要不开心嘛。”
“你刚历了劫是开心了，可我的劫就在不远处等着我呢，等回到家我就要被打死了。”江圣卓想着一会儿回到家的“盛况”就头疼。
叶梓楠不知道乔乐曦是怎么威逼利诱江圣卓妥协的，总之整个十一假期他都没看到这俩人，等他再次见到江圣卓的时候，江圣卓正在被他家老爷子追着打，然后又是被他爸揪着打，最后被乔乐曦两个哥哥摁着打，那动静闹得整个大院都知道了，总之打江圣卓一时间成了一项全民总动员的娱乐项目。
吃饭，睡觉，打江圣卓。
本来偷偷跑出去玩就够了，没想到还遇上暴力袭击，那真的是往死里打啊。
也是可怜江圣卓，始作俑者乔乐曦是一句骂都没挨，还被各种嘘寒问暖关心爱护，而他则平白被冠了个拐带的罪名，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第二天来上学的时候，江圣卓走路一瘸一拐的，身后还跟着一脸愧疚的乔乐曦。
回来就是收心考试，美其名曰检查一下大家在假期的学习情况并且快速收心，可问题是都放假了谁会真的学习啊。
考场也没按照成绩来排，随机安排的。
据说整个×中的学生不怕监考老师严格，不怕考题出得偏，就怕和江圣卓一个考场，不是因为他成绩太好，而是因为还没开考就会被他那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刺激得士气输掉一半。
江圣卓自带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拎着支笔就去了考场，一进考场就趴在桌上睡觉，那模样在一堆抱着书本争分夺秒复习的学生中很是扎眼。直到监考老师进来念考场纪律他才醒，伸着懒腰一副没清醒过来的模样左右看了看，然后转头问隔着一条过道坐他斜后方那个一脸紧张准备应考的男生：“哥们儿，这场考什么啊？”
运气不好的吴川气得握着笔的手都在抖：“不知道！”
江圣卓还一副颇为惋惜的模样：“啧啧，你果然被巧乐兹那丫头带坏了，本来挺好一孩子，怎么堕落成这样了，以后别跟她一块玩儿了啊。”
吴川懒得理他，把头扭到一边。
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江圣卓那厮拿到试卷瞟了一眼后，忽然又转头对还没拿到考卷的吴川说：“这场考数学。”
真不知道他是真好心还是在故意逗他。
吴川手里的笔都快掰断了，我会不知道吗？！乔乐曦说得对！江圣卓这个人就是欠！他再也不说他人好了！
考完之后，吴川苦着一张脸回到教室，乔乐曦看到他还奇怪：“你是太紧张了吗？刚才我碰到你们考场一女生，她跟我说你连这场考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跟江圣卓那货学，他考试从来不准备的，你还是要好好复习啊。”
吴川欲哭无泪。
第二天早上，叶梓楠拉住准备去考场的江圣卓，看了一眼乔乐曦的背影，压着声音提醒他：“说好了啊，我数学最后一道题没写，你物理最后一道题不要写，要错开来，免得太假。”
江圣卓一下就懂了，无声地点了下头。
成绩出来很快，乔乐曦盯着成绩单看了许久，忽然转身扯过江圣卓垫在胳膊下枕着睡觉的物理试卷，看到最后一面的空白时她皱了皱眉：“最后一道题你不会？”
江圣卓打了个哈欠，倒也诚实：“会啊。”
“会为什么不写？”
“睡着了。”
“……”
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对劲，又朝叶梓楠伸手：“把你数学试卷给我看看。”
叶梓楠宁死不屈：“丢了。”
“什么时候丢的？丢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没了。”
叶梓楠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应付着乔乐曦，而放在桌洞里的手则紧紧捏着数学试卷，不知道该往哪儿扔。
乔乐曦瞪了两人一眼：“没意思！我需要你们让吗？！”说完气鼓鼓地转了回去。
叶梓楠和江圣卓趴在一块儿头对头小声地互推责任。
“她从来都没怀疑过，怎么你一来她就察觉了呢，都怪你！”
“这也怪我，你每次都用同一招她又不傻！”
“……”
锅正被推来推去谁都不肯背的时候，班主任拿着成绩单走了进来，敲敲讲桌：“都别说话了，考试之前说过的，要根据这次考试成绩调换座位，按照名次的先后自己挑选啊，放学以后再调，别耽误上课。”
江圣卓踢踢乔乐曦的板凳，探着脑袋和她说话：“巧乐兹你还坐我前面吧！”
乔乐曦正生气呢：“我不要！”
江圣卓不嫌事儿大：“别呀！我现在都习惯上课揪着你的头发睡觉了，不揪都睡不着。”
乔乐曦终于看他一眼，咬牙切齿，像是要吃了他：“江圣卓！你是不是欠打？”
江圣卓蹭蹭鼻子，一副颇为委屈的模样：“说实话还要被打……”
江圣卓靠着不要脸的精神黏住乔乐曦，从此每次考试后调换座位，两人都雷打不动地坐着前后桌。
前后桌，多么亲近暧昧的位置。
你一抬头就能看到我的背影，我一回头就能看到你的脸，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可以……占一下便宜。
小满那天的上午，雨后初晴。
他们班有节体育课，乔乐曦最怕晒，懒得去，就请了个假在教室看书，不知道为什么江圣卓也没去，就坐在她后面睡觉，一时间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静悄悄的。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暧昧味道。
他大概是睡得不舒服，轻哼一声换了个姿势，手臂忽然伸到前排来，就在她的身侧。
她微微垂眸看了一眼，过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抬手握上了他的指尖，一如当日他握住她的那般……
时隔大半年，她竟然再一次握到了他的手。
她想要握紧一些，可又怕太用力会惊醒睡梦中的人，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握着，直到后来有人进来，她才很快松手，假装低头看书，只是脸红得不像话。
他被不断响起的脚步声吵醒，揉着眼睛坐起来，歪头看了看，忽然一笑，折了个纸飞机，瞄着乔乐曦的后脑勺上飞了过去。
乔乐曦回头瞪他。
“咦，巧乐兹，你很热啊，脸怎么那么红？”
她一颗心怦怦怦跳个不停，唯恐被发现心中的秘密，凶狠地掩饰心虚：“要你管！”
他大概是睡迷糊了，被她凶了还傻呵呵地冲她乐，或许是光线太柔和，她竟从那双弯起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这两个和他压根儿不沾边的两个字。
微风拂过，窗纱轻轻摇曳着，坐在阳光下对她微微笑着的江圣卓，大概是她整个青春岁月里最耀眼而美好的存在了。
那一年，我叫江蝴蝶，你叫巧乐兹。时光，以你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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