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李二人在刘琴宅子里吃了一顿不早不晚的饭,起身告辞,一路往家走。
走到州桥桥边,宋绘月见一老翁提着个马头竹篮,里面放着一篮子怒放的月季春,便把身上一块约半钱重的银子递过去,问老翁连篮子一起买了下来。
提着马头竹篮,她像是提了一篮子盎然的春意,心平气和走回家去了。
家中正门时常叩不开,这一回老张却开的利落,李俊扯着嗓子叫:“老张,你耳朵好使了?”
老张同样大着嗓门回应:“什么好洗”
“没什么,您老歇着吧。”
李俊摇头晃脑走了进去,又对宋绘月玩笑:“你拎着这篮子,倒是像个卖花小娘子,不过脑袋上没插花,来,我给你插几朵。”
宋绘月听了这话,便取下箬笠,把花篮递给李俊。
李俊取出几朵浅淡颜色的花来,一左一右插在她脑袋上,心里忍不住一酸——给女子插花,本是旖旎之意,可给宋绘月插花,他感觉是在给幼小的妹妹或者女儿插花,看来他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宋绘月戴着花,拎着花篮继续往里走,等到院子里时,就听到厨房里传来田吉光说话的声音。
“小田来了。”宋绘月迈步进厨房,果然见到田吉光坐在灶火边,津津有味地磕着瓜子,脚边放着一只箱子,厨娘正在另一边擀面。
见了宋绘月和李俊进来,田吉光连忙站起身来,一抖身上的衣裳:“大娘子!俊哥!”
等看清楚宋绘月之后,他脸上瞬间飞上了两团红霞,眼睛落在地上,又不住去瞅宋绘月的面庞。
大娘子戴花真好看,他想。
宋绘月将竹花篮递给厨娘:“你们拿去戴吧。”
“哎哟,”厨娘把手在衣裳上翻来覆去擦了几遍,接过竹篮,小心翼翼碰了碰花瓣,“这......这多娇嫩,咱们这老面皮......再说这多贵啊。”
宋绘月笑道:“不贵,戴着玩,我看着高兴。”
她对田吉光一招手:“屋子里说话去。”
田吉光脸红成了猴屁股,因此不敢抬头,抱起箱子,亦步亦趋跟着宋绘月,李俊在一旁看着好笑,提了一壶滚水,跟了上去。
进了正屋,一股暖意袭来,还带着食物烘烤过后的香气,田吉光用余光打量四周,就见铜火盆里码放寸长的银炭,炭灰堆了一半,铜盆上罩着一个镂空菊花盖,盖子上堆放着许多的炒货,围着火盆放着三把樟木交椅和两张小几。
“坐,喝什么茶?”宋绘月解下披风,搭在屏风上,笑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田吉光逐渐褪去了局促和羞涩,见李俊冲茶,连忙道:“多谢俊哥,我随意喝点咸的就好。”
他又挑了靠门边的椅子坐下,对宋绘月道:“大娘子,我差点没进的来,怎么叩门都没人应,最后我在角门叩了许久,说是给您送东西的,一个洗衣裳的大娘才出来开门,又盘问了我许久,我口水都快说干了,才让我在厨房里等着。”
李俊泡了茶放在小几上:“咱们这大门是铜墙铁壁,楼太尉用拳头都砸不开。”
宋绘月坐下,伸手烤了烤火:“东西拿到了?”
“是。”田吉光连忙弯腰去开箱子,箱子不大,里面放着本一指厚的账本。
宋绘月接在手中,打开来翻动,抽了几页细看。
这是胡家从商道走私青白盐的明细账,细到了哪一年哪一日,几斤盐,从哪里出,全都清清楚楚。
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只剩下李俊剥花生喝茶的声音,田吉光捧着茶杯,悄无声息喝两口,又悄无声息看两眼——趁着银霄不在,多看看大娘子。
宋绘月看完后,合上账本:“真账本?确认过了?”
“是,”田吉光连忙放下茶杯,“贺当家来信说是把胡家所有账目都偷了出来,在榷场一页页翻找,从里面找出青白盐一项,重新抄录的,贺哥怕有假,又从宽爷那里盗了一本,两者比对后,相差不大,有差距的,应该是沿途的损失。”
宋绘月满意点头:“胡家的账本还回去了?”
“是,都按照您的吩咐,和气生财,”田吉光奉上热茶,“不过胡家吓得要死,关门闭户查了很久,账本送回去之后也是担惊受怕,怕有心之人利用账本生事,行事小心谨慎,胡金玉认为是赵家做的,横着心,一鼓作气把赵家吃了下去。”
宋绘月点头:“抄了几本?”
“三本,您一本,榷场藏了一本,贺哥家里藏了一本。”
“足够了。”宋绘月点头,撕下来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又让李俊拿来笔墨,写下一封信,吹干墨迹,连同撕下来的两张账目一起折成个方胜,交给李俊。
“明天给燕王看看。”
李俊顺手揣进怀里:“行。”
宋绘月看向田吉光:“再给老贺一封信,告诉他以和为贵,若是胡金玉前往我们榷场寻求帮助,一定要保住他的性命。”
田吉光连忙点头:“是。”
他想这账本一定会给胡家带来麻烦,大娘子真仁慈,还要保住胡金玉一条命。
田吉光领了吩咐,喝了满肚子的茶水,美滋滋离开,李俊在正屋里收拾好茶碗,忽然道:“要是失败了......”
宋绘月安然烤火,微微一笑:“不会失败,张旭樘已经是强弩之末,我只是想要他......更痛苦一点。”
那一点笑意寒气森森,仿佛是灵魂都浸透在了黑暗里。
李俊沉默不语,收拾了屋子,他揣着方胜去小睡片刻,见了田吉光之后,没来由的,他心里有些不静,似乎是对如今的生活异常留恋,而不敢去冒险。
心不静,也睡不着觉,耳朵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声音,厨房里噼里啪啦响着油锅,不知道厨娘在炸什么东西,浆洗衣裳的大娘“邦邦”的捶打,老张在倒座房惊天动地的咳嗽,嘈杂的他无法入睡。
辗转许久,他忽然听到了银霄的声音。
银霄叫了一声大娘子,又毫无感情的夸赞花好看,声音不高不低,四平八稳,忽然让李俊心安起来。
楼总指挥使,风光无限,前途无量,都不在意失败,他在意什么。
再说失败就失败吧——宋绘月,他的挚友,要是赴死,难道他还要独活?
这世上的风景再好,若是没了亲朋好友,也看不出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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