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弯腰伸手去捡,捡到一半,回过神来,直起背,对着他们嘘了一声。
“霄!”他叫回来在外巡视的银霄,让他守在门口,关上门,看向宋绘月,小声道:“真办成了?你出面了?”
“没有,万允君跑腿赚来的。”
“她给他跑的什么腿?是不是出事了?”
“没出事,万家自己有门路,总之就是办成了。”
“怎么分的?”
“我和万家各占四成,他两成。”
“我看行。”
贺江淮坐在一旁,感觉他们两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能明白,可是合在一起,就具有了朦胧之美,仿佛是细作接头,他一句话都不明白。
那个他是谁,他更是一无所知。
李俊问完之后,立刻兴致勃勃筹谋起来,让老贺把无所事事的小弟们送去真定,发挥自己无处安放的力气——不能全听万家说辞,既然交子铺户有他们四成,他们就要把账目搞清楚弄明白。
老贺也认为要对自家的银子悉心守卫,对俊的提议无条件照办。
宋绘月在榷场里呆了半夜,之后回到营房,一觉睡到大天亮。
银霄和李俊去了军营,屋檐下放了个泥火炉,底下洞里塞着一根手腕粗的柴,在炉子里慢吞吞地烧,炉子上面是个砂锅,砂锅里咕噜咕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勾出了左邻右舍的馋虫,大家纷纷使出煎炒烹炸的手段,填饱自己的肚子。
宋绘月扯长袖子,垫住滚烫的砂锅盖,打开一看,是锅冬笋鸡肉。
她抽出柴火,把烧着的那一头插进雪地里,照旧用袖子包着手,抄起砂锅进了屋。
吃饱喝足,她洗干净砂锅放在桌上,坐在椅子里想了片刻,从屋子角落掏出一只布口袋,抓出来一把豆子丢进砂锅,放上水,打算用豆子烀猪蹄。
豆子是现成的,猪蹄还埋在外面的雪地里,她拎上锄头,撅着个腚开始刨猪蹄。
她面朝白雪背朝天,刨的面红耳赤,一无所获。
奇怪,她明明记得李俊从胡铛头那里弄来半头猪,分开了冻在这一块,怎么就是找不到?
这里住着的都是禁军家眷,没人敢在银霄头上动土,不是让人偷了,就是让李俊吃了。
可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连个火星子都没有,吃哪儿去了?
不必说,一定是李俊换了地方,不让她下厨。
宋绘月白忙活一阵,又气又累,这时,李俊一溜烟的跑了过来。
跑近之后,他看到宋绘月拄着锄头,沉着一张脸,便知道大事不妙,脚下一点也没停,转了个就跑,一路跑到驻军营房,就见一群上了年纪的夫人太太不怕冷,站在太平车前挑冻梨和冻柿子。
一群人边挑边嗑瓜子,聊的热火朝天,唾沫星子横飞,李俊心知自己一路过,脸上的疤立刻就要变成她们的谈资,因此打算绕路,还没转身,忽然在一堆太太里发现了苏晓君。
苏晓君一边磕瓜子,一边叭叭的说,十分巧妙地融入在了人群中,太太们和他看着都很高兴。
李俊眼珠子一转,叫了声苏晓君,众多热情洋溢的眼睛便从冻梨上移到了他身上。
“哟,”苏晓君握着瓜子走了过来,“俊兄,你不是住在那一头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李俊上下打量他:“你不去操练?”
苏晓君继续磕瓜子:“腰痛,大哥放我休息两天。”
“你帮我去找一趟大娘子……”李俊压低声音,耳语几句。
苏晓君一听是大娘子的事,连忙把瓜子塞给李俊,拍了拍手上灰尘,大步流星赶了过去。
宋绘月的气头已经过了,正在外面烀豆子,见了苏晓君,就拿了剩下的十来颗笋给他:“你们人多,拿去吃一顿。”
苏晓君见了冬笋,想要开口道谢,一张嘴,哈喇子就流了下来。
这一口鲜味,可想的太久了。
他赶紧抬手擦掉,若无其事的道了谢,又传了李俊的话:“田吉光在城里被人打了,下黑手的人把他套在麻袋里,几个人打了就跑,查到是胡金玉干的。”
宋绘月盖上砂锅盖:“我知道了。”
苏晓君立着没动,等她吩咐,宋绘月擦干手,想了想:“你回吧,告诉李俊,我今晚进城。”
苏晓君点头,回去给李俊传了消息,又把笋一路拎回去,等游松回来时,笋已经做成了菜。
苏晓君对着大吃笋片的游松提了宋绘月要进城一事,问游松:“哥哥,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游松摇头:“大娘子没说,就不用打搅她,我们跟的太紧,大娘子也不舒服。”
他扭头看向侯二:“你吃完了跟过去看看,没什么事就回来。”
侯二连忙点头:“那我多吃点,怕晚上饿。”
苏晓君看他筷子不停,心想还好自己提前吃过了。
当天晚上,宋绘月带上哼哈二将,冒着大风雪进了城。
贺江淮在城门口等候,见了她便上前迎接,躬身道:“胡金玉在燕回,今天黄家做东,请胡、赵两家喝酒,现在还没散,三个人都带了六个随从,一半人在阁子里,一半人在外面。”
宋绘月点头,朝他身边的田吉光看了一眼。
田吉光本是进城买酒肉和炭,哪曾想招了黑手,让人打的脸上跟开了酱铺似的,鼻青脸肿的垂着头,不敢去看宋绘月,认为自己十分丢人。
宋绘月收回目光,面无表情道:“走吧,去看看他们三家都在打什么算盘。”
燕回正店的阁子里,胡金玉克制着没有多喝。
胡乾山死后,他心里总是窝着一股火,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再加上耶律齐轸一死,辽国查的很严,连他们打通的商道都开始戒严,他们想要保住商道,不得不大放血,让这些辽人愿意冒着风险继续帮助他们,他心里这把火,憋的更大了。
最终在赵子懿找到他之后,他把这一股怒火喷到了黄先觉身上。
现在他吃了一半的黄家,足以让他把商道维持下去,所以停住了胃口,调和三家,以免让宋绘月趁虚而入。
阁子里四个角都烧着炭火,暖意从背后伸出来,把每个人都包围在了里面。
赵子懿闷头喝酒,对面坐着自己曾经的儿媳妇,心里头憋的气,足以将儿媳妇千刀万剐。
然而剐不了,时候变了,现在儿媳妇代表的不是他赵家,而是黄家。
黄家男人无用,竟然忍的住让女人当家,自己缩起头来躲在女人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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