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吉光就在这一支小小的队伍之中,正在咬干饼填饱肚子,抵御风寒。
看到宋绘月时,田吉光激动地面孔通红,口中的干饼全呛进了肺里,身不由己的“咔咔”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将咳嗽压了下去,他用方才咳透了的沙哑嗓子喊道:“李娘子!真的是你,我在城里找了你好久,都没看到,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这里了!”
贺江淮大步上前,揪住他的帽尖,一把将他揪到了自己身后,严厉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田吉光连忙把嘴闭上,脸上仍然是一副很高兴的模样,跃跃欲试的想和宋绘月说话。
宋绘月让李俊和贺江淮先进去找个地方把菩萨像放好,自己先在门外转一转。
李俊和贺江淮一走,田吉光立刻凑到宋绘月身边:“李娘子,你也来给贺当家干活?他这里比胡家好,贺当家大方,又重情义,擦着点皮他都亲自给上药,你别去给胡家干了,以后就跟贺当家干吧。”
“好。”宋绘月左右看了看,见榷场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又折回门前。
田吉光傻笑一声,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往后咱们相互之间还能有个照应,那个疤脸我见过好几次,好像是贺当家的兄弟,你是他找来的?”
宋绘月点了点头。
田吉光又低声道:“贺当家说了,要是干的好,我们自己能做小当家,到时候手里有人又有钱,多威风。”
宋绘月听到这里,便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威风。”
“所以我才说贺当家好,”田吉光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银霄,又对宋绘月小声嘀咕,“跟着他干,往后说不定能置办上一座大宅子。”
宋绘月轻快地笑了一声:“大宅子好,我也想住大宅子。”
田吉光憨头憨脑的笑:“你喜欢几进的宅子?”
宋绘月认真道:“三进。”
田吉光正琢磨着三进大宅院的价钱,就见贺江淮已经回来,连忙将自己这些闲话都收了回去,站的笔直。
贺江淮对宋绘月道:“放好了,早知道要放这个菩萨像,应该备上一个香案。”
田吉光和宋绘月站在一起,下意识的以为贺江淮是在和自己说话,连忙道:“明天我就去买一个来,再买上点香烛。”
贺江淮看着田吉光紧挨着宋绘月,不禁皱起眉头——傻大胆。
他冷峻着脸呵斥傻大胆:“滚过来!”
田吉光暗道不好,不该得意忘形的抢了贺江淮的话头,对着宋绘月眨眨眼睛,低头走到贺江淮身后。
贺江淮看他竟然还对着宋绘月俏皮上了,当即抬起脑袋,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忍住了踹他两脚的冲动,并且感觉这小子再这么傻下去,必定命不久矣。
于是他看这小子的目光,就变得和瞻仰遗容差不多了。
宋绘月没有多言:“走,去看看。”
贺江淮立刻侧身让开道路,自己走在宋绘月身侧,而且极力的要离银霄远一些。
田吉光见状,有几分诧异,但是想到银霄的可怕,对贺当家的做法也能理解,赶紧跟在贺江淮身后给他壮胆。
普贤菩萨安放到了大厅的小几上。
那上面原来放着一盆硕大的迎客松,在新年里结着红绸,打扮的喜气洋洋,胡金玉将其带走了,连一片叶子都没留下。
不过那迎客松再如何喜气洋洋,也没有这尊菩萨来的珍贵美丽,象牙光洁如玉,所雕出来的菩萨宝相庄严,手捧宝塔,袒胸赤足,足有一个满了周岁的小婴儿高。
厅中经过贺江淮大刀阔斧的打扫,变得异常空旷,一个大铜盆放置在众多摊位正中,里面堆满了炭,烧的屋子里暖烘烘的,烛台插在炭火旁边,点了一根手腕粗的大蜡烛,散发出柔和明亮的光,门窗紧闭,越发显出地下榷场的幽闭安全。
再加上这尊庄严素净的菩萨,将这里妆点的大方又阔气。
宋绘月对此十分满意,领着大家站在菩萨像前,虔诚的拜了三拜。
田吉光糊里糊涂的行了拜礼,站起来时头脑已经彻底退居幕后,面孔涨的通红,连头皮都红了。
看到宋绘月站在首位,他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现在宋绘月面前。
丢人,太丢人了。
他竟然还让宋绘月跟着他干,他算个什么东西,他配吗?
宋绘月没有留意他的尴尬,又前往胡金玉所坐的那间小屋子,里面摆着茶点,足以见贺江淮是个粗中有细的草莽。
宋绘月坐上首席,银霄不吃不喝的立在她身后,永远对外来者保持着最大的警惕,贺江淮也是外来者之一。
贺江淮和李俊一左一右的坐下,李俊因为高兴,侃侃而谈,言语巧妙的分别射向宋绘月和贺江淮,就连银霄都在他的调侃之中。
贺江淮“哈哈”的笑,但不是发自内心,因为宋绘月和银霄在这里,他亲眼见过这两个人的手段,以自己的直觉对这两个人保持了敬意和惧怕。
李俊说起象牙作,倒是说了件新鲜事。
裴太后还在时,有人曾送过一个象牙所雕的稀珍“鬼工球”给张贵妃,共有六层,每一层都能转动,而且每一层都镂刻繁复的花纹,深得张贵妃喜爱。
但是张贵妃为显自己见多识广,不输裴皇后,就把这一枚“鬼工球”悬挂在步撵上,以此取乐。
挂球的绳索在一日大风之际断裂,鬼工球掉落在地,滚进了沟渠里,张贵妃急的亲自跳下步撵,去追鬼工球,让衣裳绊倒在地,鬼工球也不见了踪影。
张贵妃又痛又气,杖杀了几个小宫人,太后因此勃然大怒,呵骂张贵妃矫饰造作,不修生德,最后还是张瑞上了折子请罪,才揭过此事。
“那个时候张贵妃还不是张贵妃,跑到今上面前哭了好几场,把今上哭的心都碎了,越发的爱她。”
宋绘月笑道:“你说要是裴太后喜欢张贵妃,薄待裴皇后,今上会爱谁?”
李俊略一沉吟,道:“那他就两个都不会爱了,今上嘛,凡是裴太后爱的他都不爱,凡是和裴家沾边的他也不爱,他最爱他自己和他屁股下那把椅子。”
“我想也是这样。”
李俊忽然嬉笑一声,眨了眨眼睛:“你们不知道,今上还有个尿床的毛病,一直尿到十一二岁,我看他肾可能有些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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