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樘让张林去查码头上过往船只,自己则留下来,继续和宋绘月斗智斗勇。
宋绘月已经是瓮中之鳖,这一回放过她,想要再有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可就难了。
这些密密麻麻的宅子,让深而阔的排水沟分成了四块,排水沟阻隔了火势,张旭樘只需要再放三把火,就能把这里烧成一片废墟。
他再放一把火,烧倒一大片,将黄土岩石都烧的发黑,这一回,他们总算是有了收获。
这收获不是宋绘月,而是侯二。
侯二自火场中急急而出,身形比那猴子还要敏捷轻盈,攀附着还未烧着的梁柱,轻轻一荡,就将自己送到了排水沟的另外一边。
准备已久的弓箭一触即发,箭雨直朝侯二而去,并且射中了侯二。
侯二带箭而逃,再一次隐藏起来。
火的焦味和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张家护卫找到了其中一个活人的足迹,士气大涨,眼睛都不眨,死死盯着火场之中。
唯独不见宋绘月和银霄。
张家护卫也很希望宋绘月能够立刻出来送死,毕竟因为宋绘月一个人,他们不仅折损了许多同伴,还在张旭樘这里受了许多的窝囊气,时不时就要挨一个窝心脚。
只有宋绘月死了,他们才能有好日子过。
张旭樘站在原地,对侯二的出现并未感到欣喜。
侯二在他眼里,和那些做前锋的驻军一样,不足为重。
可宋绘月又在哪里?
逃掉绝无可能,荒沽码头只有这么大,凭着他们这么多双眼睛,她就是有钻地的本事,也得让他们挖出来。
在他的指挥下,又一把火烧了起来,而他的目光则看向了自己第一次察觉到宋绘月所在之地的火场。
房屋实在建造的太密,木头和土坯纵横交错着裸露在外,黑乎乎一片,在屋瓦墙壁之后,是重重叠叠的阴影,灰烬覆盖其上,一直延伸到街道后方所靠的岩壁上去。
太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了。
“老卫。”他低声叫道。
老卫一直就在他身边,此时听他呼唤,再看他盯着已经燃烧殆尽的火场,便回头点出十个护卫,让他们上前查看。
护卫们一脚踏进去,就陷入了深深的黑灰中,而张旭樘身在火场之外,一颗心忽然猛地一跳,背后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此时此刻,他在明,敌在暗,究竟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他看向老卫,并且退后一步,站到了老卫身后,声音低沉:“老卫,让他们都回来,护着我。”
退到老卫身后,他略微安心,然而还是不够,死士是没用的,有银霄在,死士也毫无招架之力。
伸手从腰间取出来一把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
火光照的四周如同白昼,天色却已经暗下去,在发青的天光和火光的双重照耀下,他的面庞分裂成了两个棱角分明的部分,一部分阴狠毒辣,另一部分小心谨慎。
张家的护卫们又撤回来,将张旭樘拱卫在重重人影之中,在老卫和张旭樘的小心翼翼之下,更是不敢大意。
此时宋绘月就在张旭樘最后没有烧到的那一片宅子里。
她身上的披风,在逃跑之中丢在了张旭樘指认的地方,自己则是藏身在屋子里的一根横梁上,横梁上方还挂着一片烟熏肉,熏肉往下滴落油脂,于是她的脸上、身上全是油渍和油烟味,哪里还有什么少女的芳香。
熏肉纹丝不动,她也纹丝不动,仿佛化身成了熏肉的一部分,就连呼吸声都很轻微。
一只老鼠从梁上下来,浑身肮脏的在熏肉上徜徉徘徊,十分陶醉,细长的尾巴不断摆动,发出“吱吱”的叫声。
在这只老鼠叫过之后,接二连三的又有老鼠从梁上溜了下来。
这些老鼠摇摇晃晃,身形硕大,全身都泛着黏腻的油光,有大有下,不下十只,奔向熏肉。
一只大老鼠在宋绘月面前停下,原地转了两圈,轻轻叫一声,随后爬到宋绘月身上,钻进了她的袖子里。
宋绘月面目表情地承受了老鼠的探究,她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左侧大腿上。
一支箭的箭头没入了她的大腿,血已经将横梁染开一大片。
箭还留在身上,在等待银霄行动之时,她暂时不能动作,只能沉默。
街道上,也同样沉默。
整个荒沽码头似乎都沉默了下来,张旭樘神色沉了又沉,已经阴郁到可以滴墨的程度,在极度的紧张和躁怒中,他倒是冷静下来,盘腿往地上一坐,扔开手中的刀子,将自己作为诱饵,要诱出宋绘月来。
捕猎者和猎物,并非永恒不变,而是随时可以转变。
他人虽然瘦弱,可坐在那里,却很奇异的有了端正坚定之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护卫们受了他的影响,端着弓箭的手也越发沉稳起来。
在坐下之后,张旭樘慢条斯理的开了口:“宋绘月,既然你沉得住气,我也一样沉得住气,你要在这里和我僵持,那我就和你僵持到底,我有吃有喝,你要什么没什么,看看谁熬得过谁。”
回应他的,只有火堆中发出的噼啪之声,就连中了一箭的侯二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张旭樘当真摆出了要在这里过年的架势,先让人把那条崭新的破船叫了回来,船上的船工全是张家护卫,旱的不能再旱的鸭子,不仅将这条船撞的东倒西歪,自己也晕的七荤八素,摇摇摆摆下了船。
船上唯一机灵点的小卫带下来茶水和点心,摆放在张旭樘面前。
而宋绘月透过墙壁上的烟孔凝神看向屋外,外面已是夜色浓重,就连老天都在帮张旭樘的忙,呼号的风停了下来,乌云散开,一轮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月光如水,倾泻在地,照出一轮银色光辉。
不过也好,这样的夜色,倒是方便了银霄,不出意外,银霄马上就会行动。
果然不出她所料,就在小卫摆放茶点之时,银霄和侯二都似箭一般冲了出去。
两人一左一右,侯二直奔老卫,银霄直奔张旭樘,一直掩藏在护卫中的死士骤然出刀,杀向银霄。
在一片刀剑争鸣声中,宋绘月捏住自己腿上的箭杆,咬住下唇,屏住呼吸,用力拔出了利箭。
藏在她身上取暖的老鼠因为她的动作而惊动,开始在她衣裳里四处乱爬。
大腿上瞬间多出了一个血窟窿,血雾喷到了她的脸上,她面不改色,从背后取出自己随身的弹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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