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第二十九章
认错了人吗?
这世上兴许真的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白管家在介绍:“这个是长柏, 从宫里来的。
咱这新院子,除了跟着老奴过来的三五个下人是旧时就在王爷身边伺候的, 其余都是圣上从宫里拨下来的, 都是长柏悉心挑过的称心人,夫人大可放心。”
长柏。
就算这世上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也不会叫同样的名字。
是他。
青雁看了一眼长柏身上的黛色宦衣, 微微垂下眼。
她惊讶, 长柏心里的震惊多于她无数倍。
长柏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震惊。
长柏的眼中升起一团鲜红的火焰,那是她那一日红嫁衣的艳, 那是那一晚烧到天上去的大火, 是少爷身上的血, 也是她从崖边纵身一跃前眼底的红。
不敢置信, 还有心底压不住的疼痛折磨。
即使已经过去了一年, 那种乱砍于心间的痛依旧那么清晰。
“长柏, 还不快见过夫人。”
白管家小声提点。
长柏回过神来,凝在青雁脸上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移开。
是她吗?
不是她吗?
夫人?
半晌,长柏才回归现实。
这位“夫人”来自陶国, 是陶国的第一美人花朝公主施令芜, 是远嫁和亲的湛王妃, 是他接下来半年的女主人。
这位“夫人”比青儿丰腴多了。
他的青儿明明很瘦弱, 洗衣做活时, 一双手干瘦如柴。
这位“夫人”有一双淡紫色的眼睛,奇异又高贵。
“长柏给夫人问安。”
长柏盯着青雁淡紫色的眼睛。
青雁咬了下舌尖,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展颜而笑, 用略微沉的声音说:“日后就要麻烦两位多上心了。”
长柏微微侧耳,仔细分辨青雁的声音。
青雁的目光从长柏身上移开, 自然地看向白管家,温声询问:“白管家,湛王府重修的事情可还顺利?”
“回夫人的话,一切都顺利。
不过至少要半年才能修完搬过去。
这半年您要住在这里,这宅院也当称心才对。
老奴和长柏商量了一下,老奴负责湛王府的重修,您对现在住的这院子哪里不满意吩咐长柏去修缮。”
“白管家果然想的周到。
不过这院子也就住半年,湛王府才是要久住的。
我正想去湛王府瞧瞧,白管家和我一块过去吧。”
青雁说。
白管家应下。
青雁起身,迈着端庄的步子往前走,经过长柏身边的时候并没有看他一眼。
她刚刚经过,长柏看着她的背影抬了一下手。
青儿也是这么高的。
“夫人。”
长柏开口。
青雁刚刚一脚迈出门槛,水红的裙摆轻晃。
她深吸一口气,从容地转过头望向长柏,问:“还有什么事?”
长柏克制着,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道:“如今开了春,正是种花的好时节。
虽说是暂住,可半年并不短。
夫人若是不想麻烦,大的地方可以不用整改,只是这种什么花草还要夫人拿拿主意。
院子里花圃不小,不如夫人现在去看看,各处都要种什么,奴……好吩咐下去。”
青雁正犹豫着,穗儿在一旁笑着说:“夫人,长柏说的也对呀。
咱们先去看看院子里种什么花好,然后再去湛王府也不迟呀。”
青雁不想显得太特意,点了点头,说好。
圣上赐下的宅院虽远不如湛王府大小,但到底是圣上赐下的,并不比京中普通权贵的家宅小。
青雁默默往花园去,目视前方,努力装成寻常的样子,力争不被长柏认出来。
她在心里盼着因为自己的这双眼睛,长柏会认不出她。
花圃里正在松土打理的仆人恭敬行礼,立到一旁。
长柏仔细瞧着青雁脸上的表情,询问:“夫人有什么喜欢的花?”
青雁把脸偏到一侧,弯着眼睛问白管家:“湛王喜欢什么花?”
白管家惭愧道:“湛王不曾说过。”
“哦——”青雁轻轻蹙眉,眉眼间勾勒几分失落。
她说:“那以前湛王府种什么花,就在这儿种什么花好啦。”
长柏进一步说:“府中大大小小的花园有七处。
按照夫人的意思大部分种些以前湛王府的花卉。
还是应该辟出一方花园种些夫人喜欢的花。
最好是夫人在陶国时常见的花,也算慰藉思乡之情。”
白管家有些意外地看了长柏一眼,敏感得觉察出来长柏今日的不寻常。
虽然和长柏接触不算多,可他对长柏印象很好,知他寡言却细心,做事周到。
不过他仍旧是打圆场:“长柏想的周到。”
忽然一阵沉默。
闻溪及时说:“公主,不如种些以前您宫殿里的花?”
“种雁心兰。”
青雁垂下眼睑,长长的眼睫投下两道月牙影。
她微微翘起的唇角噙着几分新娘子的娇羞。
她说:“殿下喜欢雁心兰。”
长柏瞳子猛地一缩。
有什么东西破碎开,千疮百孔。
直到青雁带着白管家和婢女乘车往湛王府去,长柏还是立在一片荒芜的花圃里,凉风吹过他黛色的宦衣。
“青儿,咱们成亲以后在后院种些花好不好?”
她不甚在意地说:“反正又不回去住,我是要一直守在小姐身边的。
不用麻烦了吧。”
“可那到底是我们的家啊。”
他坚持。
她“哦”了一声,说:“那种向日葵好啦。
秋天的时候还能吃哩。”
长柏痛苦地合上眼,喃喃自语:“到底是不是你……”
青雁带着白管家、闻溪和穗儿一起去湛王府。
青儿留在屋内给青雁打理床铺。
下午,她觉得青雁的寝屋内过分简单,显得冷清了些。
她决定去寻长柏,想问问他要不要置办些饰物摆放在屋内。
“长柏大人,你在不在?”
青儿去叩长柏的房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
青儿刚要转身,忽然听到屋内有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道闷哼声。
“长柏大人?”
青儿一惊,赶忙擅自推开了房门。
屏风遮挡了视线,只露出一双腿。
“长柏大人!”
青儿赶忙小跑着绕到屏风后面去。
长柏坐在地上,后背抵在屏风上,他合着眼,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身上的衣服微乱,袖子撸上去,露出血迹斑斑的小臂。
“啊!”
青儿急促的尖叫了一声,赶忙手忙脚乱地拿出帕子去擦长柏小臂上的血迹。
她的声音也是颤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么多血啊!”
她将长柏胳膊上斑驳的血迹擦去一些,才看清长柏手臂上用刀子划了一个字——青。
而在这个“青”字下面,还有很多旧伤痕。
分明是自残后的痕迹。
青儿愣了一下,看一眼落在他身边的匕首。
她不敢多问,说:“我去给大人拿外伤药!”
然后青儿脚步匆匆地在柜子里翻找外伤药,又跑回来仔细给长柏上药、包扎。
当她终于做完,抬起眼睛看向长柏,才发现长柏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在看她,又好像没有在看她。
他好像不知道痛似的,苍白的脸上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青儿忍不住问:“大人,不痛吗?”
长柏闭了下眼睛,再睁开。
他微笑着,语气温柔:“不痛。”
怎么会不痛呢?
青儿咬唇。
“来找我什么事?”
长柏一边问,一边将衣袖放下去,遮了胳膊。
他语气寻常,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儿呆呆看着他。
“嗯?”
青儿回过神来,赶忙把自己过来的目的说了。
“这事啊,好说。”
长柏微笑着起身,“跟我去库房。”
“……哦哦。”
青儿懵懵的,直到将几件摆件摆放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可是从小为婢,她知道不要多话的道理,就算满心疑问,她也不能问。
只是她望着长柏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疑惑,还有心疼。
青?
长柏大人进宫前的心上人名字里也有一个“青”字吗?
因为这个“青”字,长柏大人才会夸她的名字好听,才会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帮助她吗?
青儿站在门口,迷茫地望着长柏走远的背影。
青雁本来去湛王府简单瞧瞧就可以了,可是她故意寻了借口,在脏乱的湛王府里待了很久。
她蹲下来,瞧着墙壁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出神了很久。
“夫人,您在看什么呢?”
穗儿蹲在她身边,好奇地问。
青雁摸了摸被大火烧过的地方,问:“湛王府为什么会起火?”
湛王府很大,这样大的王府被烧了个彻底,没有被及时扑灭,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穗儿犹豫了一下,才不确定地说:“好像是湛王自己放火烧的。”
“啊?”
青雁惊讶地回过头看向穗儿。
穗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奴那时年纪还小,只是听别人说的。
湛王说王府里有脏东西,就命人放了一把火。
圣上派人来救火,湛王让人在大门前摆了张椅子,他大摇大摆地坐在那儿,不准旁人救火。”
青雁想骂一句“有病”,可一想到段无错往日古怪的行为,倒也不那么奇怪了。
白管家再次来催:“夫人,王府灰尘大,还吵闹得很。
咱们回吧?”
青雁瞧着西沉的落日,这才不得不回去。
原以为享福自在的半年时光,莫名有了变数。
青雁神情恹恹,不是很开心。
她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跟来的下人都没有再说话,默默跟着她。
直到上了马车,闻溪将穗儿支开去买糖果。
她凑近青雁,低声询问:“你今日怎么了?”
“我……”青雁眉头揪起来。
她斟酌着言语,不知道要怎么跟闻溪解释。
穗儿忽然去而又返。
她“碰巧”遇见了真善郡主,真善郡主让她领路,过来见青雁。
苏如澈望着坐在马车上的青雁,笑起来。
只是袖子里紧紧攥着的手证明了她的嫉妒和仇恨。
昨日,是花朝公主和湛王大婚的日子。
苏如澈望着马车上一身红衣的青雁,忍不住去想他们圆房了没有?
听说湛王昨晚没有回寺里,那他们都做什么了呢?
做到哪一步了呢?
一想到青雁和湛王睡在同一张床上,甚至做了些亲密的事情,她就会在心里骂青雁一千遍脏人、贱—人。
昨夜,漫天的猜想凌迟着她,嫉妒与仇恨差点将她逼疯。
“公主,真是巧啊。”
苏如澈甜甜开口,声色如常。
青雁不得不暂且不向闻溪解释长柏的事情,收拾心情。
她冲苏如澈弯起眼睛,也说:“是呀,在哪儿都能遇到小郡主,是很巧呢。
真是……上辈子亲姐妹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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