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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第六十九章

    段无错晃了一下神。

    他很快恢复往昔淡然从容的模样,  道:“瞧着夫人日渐圆润,想来这两个月甚是欢愉。”

    有小姐在身边自然是欢愉的……

    只是这缘由却不能对段无错说。

    青雁弯着眼睛笑,  说:“吃好睡好自是极好的。”

    侍女进来禀告早膳都已经摆好了,  两个人结束了对话,一同往前厅去。

    芸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天知道她跟着段无错回来的一路上,是多么害怕真的被段无错挖了眼睛!

    她可不介意在府里做伺候王妃起居的侍女,  早就听闻湛王妃不是个脾气火爆拿下人撒气的主人。

    若传言不假,  湛王妃当真是个友待下人的主子,她留在府中伺候反倒是好事。

    皓月轩那种地方,  虽说女子都凭才艺吃饭,  可容貌总是基础的。

    人都会老,  即使是皓月轩,  女子年老色衰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如今阴错阳差混到王府里做个侍女,  也算安稳了。

    当然了,  芸娘也有很大的顾虑。

    她的出身是不小的问题,也不知道在府里会不会惹王妃嫌烦,会不会遭到旁的侍女排挤……

    皓月轩那样的地方,  她都能一点点爬上来。

    她想着,  若自己机灵一些安分一些,  想要在府里有一个小小的安身之处应当不难吧……

    事实上,  芸娘多虑了。

    府里的小丫鬟们没胆子惹事,  谁也不会主动招惹她。

    有点话语权的丫鬟只有闻溪、闻青和闻穗。

    闻溪整日板着脸,瞧着严厉,  却并不是个苛待下头人的。

    至于闻青和闻穗,  得知芸娘是做丫鬟的,  都大大松了口气,满心欢喜,  就连看向芸娘的目光都变得异常和善,看得芸娘受宠若惊。

    陶宁知犹豫了很久,今日上午还是为了芸娘的事情过来一趟。

    友人皆劝他——为一个皓月轩的雅妓得罪湛王实在不明智。

    道理他都懂。

    其实他与芸娘也只不过见过两次,断然没有半分男女私情。

    只是酒宴是他办的,人是他挑的。

    他自然不愿意得罪湛王,可也得过来看看,若芸娘当真被挖去了眼睛,他也好将芸娘安顿下来,否则他心中愧疚。

    事在人为,至少争取一下。

    他来时段无错和青雁在后院摘槐花,于是被请到偏殿等候。

    他心中焦急,几次想询问厅内的侍女,都忍了下来。

    易今泠带着几个小丫鬟将设计好的插花依次摆放在府内各处。

    瓷瓶里的插花都是易今泠亲手设计摆弄的。

    府邸不算小,她弄这些花花草草已是第三日了。

    青雁不会让她做半点活计,她便做些小玩意儿,绣绣帕子插插花。

    府里的下人个个人精似的,都看得出来易今泠来了不到两个月,体面已经超了闻青和闻穗,在夫人身边的时候甚至比闻溪还要多。

    于是个个都对她笑脸相迎,愿意给她打下手。

    易今泠带着丫鬟从侧门进偏厅,指挥着几个丫鬟轻手轻脚地将插花摆在屋内。

    “易姑娘?”

    陶宁知语气不太确定。

    易今泠有些惊讶地望向陶宁知,却并不识得他。

    陶宁知知道自己唐突了,赶忙守礼地作了一揖,才道:“在下唐突了,只是瞧着姑娘有些像易刺史的女儿。”

    “我是,不知公子何人,怎会识得我。”

    陶宁知怔了怔,不由惊讶地多看了易今泠一眼。

    他原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没想到堂堂刺史家的女儿竟然真的成了奴仆。

    他回过神来,赶忙说:“家父朝中为官,曾经见过易姑娘为父击鼓鸣冤。

    原以为是认错了人,没想到……”

    一个小丫鬟贴着易今泠的耳边,将陶宁知的身份说了。

    易今泠微微蹙眉,心思动了动。

    为父击鼓鸣冤又如何?

    父兄还是在狱中受苦。

    眼前这位公子身为左相家中人,若是从他这边入手……

    易今泠正琢磨着,倒是陶宁知有些不好意思地先开口:“易姑娘,敢问湛王昨天晚上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如何了?”

    “好像在耳房整理衣服。”

    陶宁知有些没听明白,犹豫开口:“那个……她的眼睛……”

    易今泠疑惑地看着他,不解其意,说道:“她如今在夫人身边伺候,自然要花些心思今早弄懂夫人物件的摆放。”

    “啊?”

    陶宁知疑惑地看向易今泠。

    两个人,相对的两双眼都写满了疑惑不解。

    半晌,两个人同时移开了视线。

    有些尴尬。

    陶宁知轻咳了一声,道:“她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夫人待人宽厚不会苛待下人。”

    易今泠顿了顿,“陶公子急着追来,莫不是这位皓月轩的姑娘是公子的意中人?”

    “不不不!我和她不熟!”

    陶宁知连连摆手。

    他又觉得自己这反应过大,尴尬地轻咳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易今泠听。

    易今泠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忍不住盘算起来。

    这位陶公子若所言不假,倒是个正直良善有担当的人。

    击鼓鸣冤所受的鞭伤还在身上,可仍旧未能给父兄伸冤。

    父亲两袖清风,让他担着贪污的罪名,是往他心口插刀子。

    冤案压在父兄的身上,同样压在她的心上,让她一刻也不敢忘。

    陶宁知得知芸娘并未被挖去眼睛,好好在府中做侍女,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也不想再见段无错,急忙寻个理由留下拜礼告辞而去。

    段无错得知陶宁知来过时,他人已经走了。

    段无错没怎么当回事,眯着眼睛,看向踩在梯子上的青雁。

    她在摘槐花。

    “夫人慢些!”

    “左边,左边多!”

    闻青和闻穗仰着头看青雁。

    府中后院的这面墙内长着一排槐树,此时正是槐花怒放的时节。

    若是这个时候再不摘槐花,一场雨后这些槐花就都要落了。

    “这些花儿真香呀,做成槐花饼一定特别好吃!”

    青雁一边摘着槐花一边大声说。

    这句话,她已经说了三四遍了。

    段无错微微笑着,慢条斯理捻着佛珠,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

    青雁努努嘴,将手心里的一小捧槐花放进圆筐里。

    小圆筐里已经满了。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圆筐从梯子上下来,偷偷看了段无错一眼,朝对面的水井走去。

    小太监手脚麻利地打了水,闻青主动要来帮忙被青雁拒绝了。

    她挽了袖,露出皓白的手腕,认真冲洗槐花。

    一遍,又一遍。

    “这些花儿真香呀,做成槐花饼一定特别好吃!”

    青雁眼眸转到一侧,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段无错,见他走到槐树下,伸手摘了几朵槐花放进嘴里来吃。

    ……就是不接她的话。

    真气人。

    闻穗主动给青雁台阶。

    她说:“夫人,瞧着洗得差不多了。

    奴拿去厨房让厨子给夫人做香香的槐花饼。”

    “不用。

    这回我自己做。”

    青雁特别硬气地说。

    闻溪木着张脸,瞥了青雁一眼。

    沉默了好久的段无错这个时候忽然开口,他惊喜道:“夫人竟会做槐花饼,看来今日要有口福了。”

    “槐花饼很简单呐。”

    青雁梗着小脖子,在水中捧起一小堆槐花,才转了转手腕,看着湿漉漉的槐花慢悠悠地重新飘落水中。

    往厨房去的时候,青雁快走了两步,凑到闻青面前,压低声音问:“你会做槐花饼吗?”

    闻青摇头。

    她再去看闻穗,闻穗也摇头。

    然后她又求助似地看向闻溪,闻溪理都不理她,连个眼神都不给。

    “不就是槐花饼,有什么难的。”

    青雁将冲洗好的槐花装进坛子,抱着坛子往厨房去。

    段无错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视线落在前面青雁纤细的背影上,看着她不安分地一会儿凑近闻青,一会儿又和闻穗窃窃私语。

    坐在屋顶上的不二挠了挠光头,有些想不明白——摘槐花这种事交给下人做不就成了?

    夫人为什么要自己踩着梯子去摘半天。

    她磨磨唧唧摘了半天也就算了,殿下怎么还在下面磨磨唧唧看夫人摘槐花看半天。

    有那么闲吗?

    青雁进了厨房,努力回忆了一遍曾经吃过的槐花饼。

    好像应该先将槐花放进开水中焯一下?

    她让小太监生火,自己去认认真真地和面。

    段无错立在厨房门口,饶有趣味地瞧着青雁和面。

    她的一双小手鼓弄着软趴趴的面团,小小的面团在她手里越来越大,她这双小手几乎团不住。

    面团黏在案板上,青雁费力地将面团扯起来,一个用力过猛,案板险些掉到地上去。

    她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案板,放在案板上的那一小碗面粉却跌落在地。

    瓷碗摔碎,面粉亦落了一地。

    一旁的侍女低着头,假装没有看见。

    段无错却肆无忌惮地轻笑出声。

    青雁拧着眉,抬头看向段无错。

    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沾满了面粉。

    段无错看清她的脸,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青雁刚要说话,段无错指了指烧水的锅,道:“夫人,水烧开了。

    该焯水了。”

    他又好心地提醒:“焯水要掌握火候和时间,太软了可不好,也不能失了原本的沁香。

    小心煮得一锅槐花用不上,平白浪费了夫人折腾这一上午。”

    青雁看了看坛子里的槐花,又看了看大锅里沸腾的水,有点犯怵。

    她下意识地抓了抓头发,手上的面粉扑落在她的青丝上。

    青雁“嚯”的一声转身,朝段无错走过去,立在他前面,弯着眼睛甜甜地笑。

    “殿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定听过一句话叫做‘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青雁明亮的眸子灿灿,“殿下,我们一起做呀。”

    段无错悠哉道:“做个槐花饼而已,不需要断金。”

    他俯下身来,凑到青雁耳边低声说道:“贫僧想和夫人一起做的,可不是槐花饼。”

    青雁耳朵痒痒的,她缩了缩肩,小声说:“可以先做槐花饼,晚上再一起做别的。”

    段无错有些意外,古怪地看向青雁,问:“就为了槐花饼,夫人确定晚上做?”

    青雁茫然地望向他,问:“做什么?”

    段无错轻笑了一声,道:“允了。”

    他直起身来,朝灶台走去,一脸嫌弃地将那球面团扔了。

    “我给殿下挽袖!”

    青雁自告奋勇。

    段无错看着自己袖子上沾的面粉,默了默,才去洗手。

    青雁弯着眼睛得逞地笑,动作自然地将手搭在段无错的后腰,在他青色的僧衣上印下一个白手印。

    “夫人,单姑娘来了。”

    侍女进来禀告。

    青雁点头。

    单芊月已经六七日不曾来,她上次走的时候红着眼睛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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