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老爷子被迎进客厅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吃惊。
几十年不见，又到这个高龄，老是肯定的。只是宁老和俞老都以为，宫政身在富贵中，即便老，那也是精神矍烁，老当益壮。没想到，他也是日薄西山，垂暮矣矣的状态。
“涛哥，阿明。”见了面，宫老爷子主动打招呼，声音竟有些哽咽，面上也有几分激动之色。
毕竟五十年了。
人有几个五十年？
“别叫我涛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兄弟。”宁涛敛起最初的惊愣，冷漠道。
倒是俞明，一脸欣喜，伸手握向宫政：“阿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宫政亦快步走向俞明，四手交握时，无数感慨，无数恩怨，无数纠葛都化为过眼云烟，只剩泪目。
“阿政，这些年过得还好？”
“嗯。”宫政想问俞明过得怎样，但一看他躺在担架上，那瘦到只剩皮包骨的身子，就问不出口了。
一股愧疚深深萦在心头。
“你年纪比我大，看着身子还算硬朗。”宫政也是一脸病态，只不过跟他，跟宁涛比起来，还是好一些的。俞明道，“还是你好福气。”
宫政是坐轮椅来的，但下飞机的时候，又坚持用拐杖，轮椅留在直升机上了。所以和坐在轮椅上的宁老和躺在担架上连坐起来都吃力的俞明，他确实情况好些。
但是，这个好福气，俞明并不单单指的是他的身子。他瞅了眼站在身侧每走一步被紧紧扶着宫政的一男一女问道：“他们也是你的……”
“哦，这个是小雪。这个是阿强，负责照顾我生活起居的。”宫政简单介绍起宁雪和阿强来。
俞明听后呵呵笑了起来：“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都是你的……不过儿女双全，孙子孙女各有一个，那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到他们这个年纪，盼着不就是子孙后代这点事了么！
宫政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这几个兄弟的大概现状，去世的去世，在的，也是孤家寡人，日子清苦得很。
没享过什么儿孙乐。
他望着满脸仇怨的宁涛，招呼着宁雪道：“小雪，叫人。”
“啊？”宁雪有些懵，尔后才机械地朝宁涛和俞明各喊了声爷爷。
俞明高兴地受了，宁老却是哼哼地把脸别过一脸，气沉沉地道：“宫政，你把你孙子孙女都带来，是来炫耀的，还是想再在我们兄弟二人心里扎把刀？”
“涛哥，你这话冤枉我了。阿尚不是你请来的吗？”
宁涛哼了一声没说话。
“至于小雪，她从小养在我身边，不离半步。我走哪儿，自然也是要带着她的。”
“这些是你的事，我要不把这小子抓来扣着，你能主动到我这儿来？”宁涛指着宫尚道。
“是，你把他扣在你这里，我不能不来。但是涛哥，孩子是无辜的，你把他放了，我随你处置。”今天宫老爷子上门就是来负荆请罪的。
即便宁涛不拿宫尚危胁他，他也打算近日就来了结旧账。
“你随我处置，我处置你，我妻儿能回来吗？处置了你，俞明的妻儿复活吗？宫政，你确实有罪，你在几十年前就罪该万死了，不应该还活到今天！”
他享了儿孙福，又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这把年纪，人生该有美好他都经历了，这个时候死，宁涛怎么解气？
猛地掏出一把枪来，指着宫政道：“五十年了，我每天都盼着亲手毙了你，可总也盼不到。今天你来了，带着孙子孙女……我忽然觉得杀了你，毫无意义。因为死对你现在的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会惧怕的。
人之所以害怕死亡，是因为活着的时候有事未了，心存遗憾。
而宫政，他人生圆满，哪有遗憾！
“或许，这世上还能让你痛苦的是就是失子之痛了，我和老五都有尝过的，你也应该尝一遍！”
宁老话未完，手中的枪口一转，直接指向宫尚。
“阿尚。”惊呼出声的是宁雪。她快步跑过去，双手一张，想也不想地挡在宫尚的面前，“要杀就杀我，别动阿尚。”
老爷子心口一紧，他紧张宫尚也紧张宁雪。
他真怕宁老开枪，铸成大错，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拄着拐杖慌忙地让阿强扶他过去，以瘦弱之躯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涛哥，别动他们，你气的是我，恨的也是我。我一个人还不足以泄你的愤吗？”
“不够。我妻儿，俞明的妻儿，还有老三老四的当年受的那些伤，加起来，这账多到数不清，每一笔都重如泰山，你一条人命就想全部还完，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宁涛赤红着眼道。
“那就再加上我一条命！”宁雪复又站了出来，双手握着他的枪，用自己的额头抵在枪口，“爷爷待我恩重如山，我陪他一起死，还你的账。”
宁涛微怔，继而嗤声道：“小小年纪，不知所畏！”
俞明却是赞道：“阿政，不愧是你宫家的人，养出来的娃娃都是这么强横刚硬！”
宫政嚅了下嘴，正想说点什么，就被宁涛阻断了：“强横刚硬？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吧？”
“大哥，这女娃娃不怕死，有几分我们当年闯天下时的风采。”俞明依然赞不绝口，他想以此试途转移宁涛的枪口，缓解一下气氛，“宫政只跟我们混了短短几个月，但他还有他的孩子都继承了我们联帮的脾性……”
“老五，你搞搞清楚，宫政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宁涛老了，是三个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可不等他是最糊涂的那个。俞明说这么多，其用意，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不等俞明把话说完，就硬生生地打断了，尔后看着宁雪：“丫头，你不要以为挡在我枪口下，我就不敢开枪。你自寻死路，别怪我手狠手辣。”
说罢，就要开枪。
俞明急忙喊了声大哥，他还想劝，话还没说出来，就听宁雪在道：“我没什么好怕的，我这条命是爷爷给的，替他还债，天经地义。你要开枪就开枪，我不皱一下眉头。”
“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我就成全你，让你爷爷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宁涛抵在板机上的食指就要往下一扣。
宫老爷子突然大叫：“涛哥，不能开枪，她是你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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