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静谧，空气仿若凝滞。
虽然长公主没有直接言明，可翻过来一想，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当时慕靖宇的毒宫中所有太医束手无策，容若都给治好了，而容若只看了一眼月华，就说治不好。
诚然医者不是万能的，可她这么敷衍，明显就不是看病的态度，更何况太后的毒多年前绝迹了容若都能辨认，独独月华的没奈何。
若一开始不知道月华是中毒倒也罢了，但如今看来容若在识毒这方面有着很高的一般人很难企及的境界，所以这里面就奇怪了。
瑾贵妃看了皇帝一眼，皇帝沉着脸，她回眸道：“这个事，有皇上和本宫在这里，容若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容若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瑾贵妃会帮她说话。
“没错，我不想给月华看病。”容若抬眸，眸色清澈，恍若一汪清泉，“既然月华郡主都说了我们两个人不对付，我不给她看病这个事，没那么难解释吧。”
她这么坦荡荡的说出两人不和，一点也担心别人因为这样加重她身上的嫌疑，倒叫瑾贵妃高看一等。
“那你可知道她身上是中毒，并非生病。”
容若挑眉：“知道。”
长公主脸色冷了：“容若，当初我诚心请你看病，你若是不愿只管直说，何必又要如此。”
“母亲，贵妃娘娘，你们还有什么好问的，就是她害我中毒，她当然不肯解了。”月华一道眼光格外怨毒，“要不是怕我的存在阻碍了她，她也不会费尽心思这么对我。”
容媛笑了笑，上前道：“月华郡主身上的毒很不简单，芜芙也是侥幸才能解开，不过这毒，好像源自西南，倒不像大昭能有的。”
皇帝眼底暗光划过，如果说西南……
难道和西凉有关？
加上容若身边的丫鬟本就是牵涉进了细作的案子里。
这么说来，容若很有可能就是别国安插过来，要不然怎么弄来的毒药。
甚至皇帝想的远了点，当初前太子中毒容若那么刚巧可以解，会不会都是从一开始设好的陷阱。
这么一番天马行空，连把容若带回来的慕北辰都怀疑了进去。
不说别人，瑾贵妃只一眼，看着皇帝脸上神情变化，就觉得他一定想了很多，尤其面色越来越阴暗，恐怕是怀疑上了。
之前的事情仅凭一个丫鬟证据还不足，如果加上这件事……
正想着，慕北辰微凉的声音响起：“容若，那天在云县中，本王救你时，你是从公主府别院跑出来？”
容若一个用力，指甲掐进掌心，抿着唇角道：“是。”
“谁在追杀你？”
“月华郡主的人。”
“为何？”
容若闭了闭眼睛，睁开，抬眸看向慕北辰，黑眸清亮，犹如辰星：“因为她抓了我，说要让我死。”
月华怒道：“满口胡说，明明本郡主好心请你去别院做客，你却心怀不轨！”
“事实是，除了你，月华不可能接触到这种毒，别人也拿不出来。”没人想到，这句话是慕北辰说出来的。
皇帝略微浑浊的眼中暗光不定，眼神晦暗的落在慕北辰身上。
慕北辰就站在那里，一袭玄色，矜贵清傲，风华无双，他眉目清冷，眸色淡淡，薄唇微抿，嘴角划过犹如刀锋一般的冰冷弧线，神色淡漠，眼神扫过时，仿若视众生为蝼蚁的睥睨姿态。
月华都愣了，随之狂喜，表哥这是在帮她吗？
“不错！除了你之外，我身边没有半个会医术的，而云县那个小地方都是些乡野村夫，更加不可能会这么高深的毒药。”
容若长睫半垂，在眼睑投下一圈淡淡阴影，她在天牢中住了几日，衣服没有换过，衣角是不知何时沾染的一点血迹，早就干了，成了铁锈红，还有其他地方的污渍，甚至有些微的味道。
可是她眉色清然，面容平凡但难掩一身气质，就算在最脏污不堪中，仍旧保持着一身高贵圣洁。
这样一个人，跪在大殿之中，肩背笔直，好像不折的万年青松，就算落满霜雪，依旧巍然不动。
容若手指头动了一下，心中像是被谁抽了一下，“说的对，除了我，没有人能接触这样的毒，也拿不出来。”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否认，事实上不承认也没用。
月华醒了，本身就是最好的人证，至于物证那类，只要存在过，当时想不到，现在发现了，迟早能找到。
不过……
容若没想到，这会是由慕北辰问出来的而已。
月华张扬着眉眼，因为得病使得脸庞削尖，这样一来，表情非常刻薄：“你承认了？承认是你下毒害我。”
容若沉默不说话，反正说不说，她的罪名都被定了。
皇帝振袖而起，袖子挥舞过，怒砸了一盏宫灯在地上，顿时碎成稀巴烂。
碎片飞到慕北辰脚下，他抬头，对上皇帝一双染了怒火的眸子：“你干的好事！”
慕北辰一个箭步跨出来，对着皇帝一个抱拳，行礼道：“儿臣有罪，所以儿臣今日前来，将功折罪。”
皇帝满腔怒火还没完全发泄出来，肚子里的话全让慕北辰突然的这句给堵住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儿臣识人不清，受蒙蔽，招致罪祸，因而今日殿堂之上，父皇面前。”慕北辰偏过头，天光落在侧脸，刻画出冷硬的弧线，满脸寒霜，眸色清冷，一字一句道：“儿臣请父皇与众位见证。”
“从此与容若之间婚约作废。”
“今后婚嫁自由，视如陌路。”
皇帝一把火烧到一半，忽然像是下了一场雨，就这么浇下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皇帝打算利用这件事，彻底打压静王府，让慕北辰从此翻不起浪来。
这么忽然就变这样了。
他两指捻着龙袍上的龙纹绣样，眼风昏沉，眸底一片苍厉。
好一招断臂取义！
这个儿子，比他想象的更加果决，也更加狠。
瑾贵妃坐在上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众人的表情变化，可是凤眸落到容若头上，她始终垂着眼睑，背部挺的格外笔直，就算听到了静王的话，也没有动过。
越是这么冷静，越让瑾贵妃生出了一分怜惜，兴许，出于共鸣。
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点讽笑，大昭皇室的男人，果然一样的薄情，视女人为衣物，可以万千宠爱，但到了关键时刻，说丢就丢。
容媛眼尾微微勾起，美眸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眼神愈加阴冷。
曾经她失去过的，会一样一样的都还给容若，让这个贱人也体会同她一般的绝望和痛苦。
先是容貌，跟着男人……
容媛站在人后，目光直直的射向容若，眼中全是怨毒。
这还只是开始！
哪里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容媛手指握紧，面纱遮盖的最佳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容若这个贱人，死都不能这么容易！
突然，一阵狂笑，大家看过去，是月华。
只见她笑若疯癫，整个人表情狰狞，眉间映出几分癫狂，“哈哈哈哈——贱人，你也有今天。”
“表哥不要你了哈哈哈哈——”
“往后我就会和表哥成亲，你这个贱人就等着看吧。”
“我一定要杀了你，不，你该生不如死，比活着痛苦一百倍一万倍，方能泄我心头之恨！”
瑾贵妃皱了皱眉头，她以往看着月华是有些性子，怎么生了一场病，人都变的疯狂起来。
不说瑾贵妃，就是长公主忽然见了月华这个样子都愣住了。
往日活泼任性的女儿，在她印象中一直是明丽动人的，可现在的月华不知是大病初愈的关系还是如何，整个人多了一层阴郁，眼神看人的时候也分外诡谲。
笑声刺耳，就好像厉鬼索命，听的人心头发瘆。
月华瞪着一双眼，那个样子，说是疯癫都好一些，简直狰狞可怖，鬼气的很。
“月华，你别笑了。”长公主感觉皮肤上都冒出一层鸡皮疙瘩来。
月华转过身，神情有一瞬的呆滞，忽然又笑起来：“母亲，你不觉得高兴吗，女儿终于大仇得报了啊。”
“容若这个贱人，她肯定没有好下场啊，哈哈哈哈——”
忽然一顿，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还有表哥，表哥不要她了，母亲，你听到了没有？”
长公主觉得哪里不对劲。
“啊！”月华猛然叫了一声，一惊一乍，吓的长公主忍不住后退一步，“表哥肯定要娶我了，我要马上准备好嫁衣。”
她快走几步，拽住了长公主的手，眼中神色疯狂，“母亲，快快回去，给我准备啊。”
长公主感觉手腕被拽的生疼，眼底带着担忧：“月华，你……”
不等她问出来，芜芙过来，伸手在月华面前轻轻拂过，月华身子一软，跌倒在长公主怀里。
“月华！”
芜芙安抚道：“长公主放心，月华郡主没事，只是大病刚愈，情绪太过激动，让她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长公主听她这么说，忙点头：“如此，有劳芜芙姑娘了。”
皇帝也被月华这幅样子弄的心里不痛快，叫了几个人把月华弄下去，才转头看向慕北辰：“一点私事都处理不好，非要弄到朕面前，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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