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盛宝斋新进来一批首饰,有钱的富贵人家早就盯着,一听说这个消息,等着太阳爬上来,马车相继都赶在了盛宝斋的门口。
本来嘛,有钱有势不差那些首饰,不过图个新奇新鲜,毕竟不能对于她们来说,要是一样首饰出门戴了超过三次,那就是没有脸面,是要叫人嘲讽的。
今日盛宝斋这么热闹,掌柜的和店里伙计都不敢大意,随随便便哪一个来的都是京中有名望的,都得罪不起,因而全都请在了厢房里,奉上茶水,给一本图册,看上哪样了,叫伙计去取来就是。
这些首饰样顶样的华美,叫人看的眼花缭乱,红绿紫各种宝石交相辉映,却总是相得益彰,绝不会让宝石破坏原本首饰的特点。
“皓月郡主,您请坐,这边是盛宝斋的图册,您先看着,要是有喜欢的只管吩咐小的取来就是。”常年和权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打交道,这些伙计也早就练就了一副八风不动的心性。
买东西嘛,你情我愿,都是公平交易,再加上全是娇滴滴的夫人小姐,在外也是要脸的,不能动不动就给人脸色,除非那些极其不好伺候的。
其实地位越高,越是人上人,反而更注重脸面,绝不肯在外露出半点不妥,未免大家说这家人家教不行,门风有漏。
沐萍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怡妃的生辰快到了,比太后早半个月,因为今年太后寿诞的关系,怡妃不愿意大办,不过慕北辰回京让她心情爽快了些许,就说到时候一家人吃个家宴,团聚团聚。
说是家宴,怡妃特地一份帖子送到了沐府,这中间的味道,谁都嗅得出来。
沐萍让伙计退下,她自己展开图册慢慢看起来,旁边银觅亲自洗杯具,斟热茶,送到沐萍身旁,“郡主,怡妃娘娘心里惦记着您呢,这回正好趁着怡妃娘娘生辰,您说她会不会直接给您和淳王爷指婚呀。”
在生辰之日,像皇帝讨一个赐婚的圣旨,而且本就是被看好的亲事,银觅觉得八九不离十。
沐萍抬头看她一眼,目光轻而含蓄,不过暗含着一道警告,银觅垂下头,抓着壶的手颤了一下,差点溅出来。
银觅是高兴过头,才想起这里大庭广众,叫人听着了,徒惹笑话,“奴婢错了……”
“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就干脆闭嘴。”沐萍语声潺潺,连声音都没有抬高一点,可那种天生的威严,还是叫银觅心惊。
“奴婢知道。”银觅喏喏应着。
这边,沐萍手上的图册停在某一页上,这是一套黄金做的饰品,金光灿烂,在头饰上镶嵌了一颗圆润的红宝石,贵气大胆,很符合怡妃的特质。
谁说过,年轻的时候压不住黄金的雍容华贵,适合上了年纪的人,能显露出历经岁月后的沉淀。
不过等伙计过来,倒是犯了难,“郡主真的不考虑一下其他的吗,这一套刚才送到隔壁房间了。”
两人同时看上一套的情况也不少,尤其在新首饰出品时,不过一般情况都会让客人自己去协商,毕竟对于盛宝斋来说,哪边都得罪不起。
客人愿意妥协最好,否则就是谁先付钱归谁。
“若郡主实在喜欢,小的可以试着去隔壁说一声。”有时候先看上的为了讨好之意,也有主动上门攀交表示退让。
皓月郡主看了一圈,发现还是这套首饰最符合她心里送礼的要求,于是颔首微笑道:“劳烦。”
伙计不太好意思的连连摆手:“郡主不用客气,您是我们的老主顾,小的跑跑腿而已。”人家郡主是客气,他要是不知好歹真当回事,不是傻也是蠢。
过了没一会儿伙计就回来了,身后不见其他人,皓月郡主料想事情没办成,刚想站起来说不要紧,她去吉祥阁看看好了。
“郡主,事成了,战小姐很好说话,一听郡主看上的首饰,二话不说就退让了。”伙计第一次接触战家小姐,没想到那么好说话,心中也是高兴,就怕这个差事办砸了,到底哪边都不能得罪。
“战小姐?”沐萍稍微想了一下,才想起是哪位战小姐。
武安侯的女儿战如歌久病缠身,年前最后一场冬雪倒下了,过不了两个月说是人不行,还置办起丧事,就在停棺第二日她居然从棺材里爬了出来,不仅性情大变,连原本的病都不见了。
人都说战如歌这是阎王殿前走一圈,叫人把病痛都收了去。
从此,这位战小姐的事迹传遍京城,成为一个无人能解释的神奇现象。
既然人家让出首饰,沐萍理应去表达一下感谢,遂问道:“战小姐在隔壁厢房?”
“战小姐离开了。”伙计知道沐萍的意思,忙道:“她告诉小的,郡主无需感激也不用客气,她若是执意要那套首饰,就不会相让了。”
沐萍也就没多说其他,让伙计打包好首饰付了银子离开。
到了马车上,银觅感叹道:“战小姐是不希望郡主欠了她人情。”以前重病久在深闺,从未与京中各家千金往来,没想到做事是个这么妥帖的,性子也不错。
沐萍想了下,“带回来的金丝小枣还有没有了,回头送一些去武安侯府里。”承了人家一份情,她也不想欠着,正好回乡祭拜除了酸枣外,还带了些家乡特产,各家相熟的都送了些,估摸着剩下的不多了。
“奴婢记下了。”银觅做事麻利,这种东西不用沐萍特意吩咐,她也能处理的很好。
马车启动时,帘子被风吹起来,沐萍看到街上闪过一道红影,鲜艳浓烈,好像所有的春色都浓缩在她一人身上,身姿萧然,风骨陡峭,透着一股子韧劲。
……
沈府
沈清匆匆来到大堂,发现父母早就坐在高位上,旁边沈游和沈星在打闹,母亲看着两人时不时会心一笑,只是目光转到某个地方,又目露晦涩,复杂难言。
沈清跨过门槛,倒是有些意外,刚才小厮喊他过来,说是父亲有事找他,怎么全家都聚齐了,转头看向一边,更是疑惑起来……
连沈月都在。
要知道,不管沈家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用通知沈月,因为无需她参加,便不用知晓。
沈清心中带着疑惑,对着父母行了个礼,才忐忑的坐到旁边,也是平日习惯了,这一坐,正好在沈游边上。
于是除却父母之外,他这边从自己开始,旁边是沈游,再往下沈星,三人对视,沈游挤眉弄眼,沈星捂嘴笑着,双眸之中似有星辰,亮的很。
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一副兄弟姊妹和睦亲热的场面,换做平时怎么看都是再正常不过。
但是今日……
沈清抬头,就看到对面椅子上沈月孤零零的坐在一边,双目空洞的睁着,无知无觉,沉静又内敛,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对面她的三个兄弟妹妹打闹的欢乐。
这么一对比,沈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沈游再使眼色时,沈清垂头避开,抓着扶椅有些不自在,干脆就看向沈侯,“父亲,唤我们前来是……”
沈侯年过四旬,白面无须,养尊处优长大的,看着并不显老,连那双手也是玉面光滑,没有一点褶皱印子,他压着茶碗抿了一口,才将目光扫了一圈几位子女,当然落到沈月头上时,很快移开,好像并不太愿意看到。
原本沈月是沈家的荣光,可是当荣光不再,反而变成污点,特别是明里暗里受尽朝中的指指点点,沈侯慢慢的就开始讨厌这个女儿,心想着若没有她,他们沈府也不是如今的模样,如今居然连一个御史都开始嫌弃他们家。
“人都来了,正好跟你们商量一件事。”沈侯开口,看了一眼沈夫人何氏,好像后面的话不适合自己说,要他夫人开口。
何氏先是叹了口气,嘴巴动了一下,目光幽幽的瞥向沈月,到底是十月怀胎所出,要说到现在没有一点感情不可能,可要说没有半点的怨恨,也没有那么坦然。
因为沈月,沈家上下受了多少流言秽语,她作为母亲更是心力交瘁,到最后干脆把她关在后院不看不问,就当白生了一个女儿,直到沈清兄弟两相继承认,可是亲事成了难事。
何氏有怨,却不知道该怨谁,只好怪老天爷,让她顺遂的一生在沈月头上出了岔子。
这么数来数去,好像沈府所有的荣耀都总结在了沈月身上,从此沈府受尽流言,沈侯也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在仕途上有所增进。
“母亲又在叹气,肯定是二哥哥又惹母亲生气了,二哥哥老实交代,这回又扒了父亲小八哥的毛,还是把母亲种的花都当练剑对象给摧残了。”沈星声音娇娇脆脆,听起来非常喜人。
沈游伸出一双手,“星儿再胡说,看二哥不挠你。”
“咯咯咯——”沈星连忙讨饶,“二哥哥星儿错了,你快饶了星儿吧。”
这边热闹,沈月从事始终坐着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何氏见了,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厌烦来,偏是这样不言不语也好,为何非要在沈清相亲时闹出些动静来。
“今天喊你们来,是商量一下月儿的事情。”何氏开口,满堂都安静下来,全都诧异的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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