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沈家
侯门高户,重楼飞阁,雕梁绣柱,气派不说,自是处处考究,不过沈家的院子多年不曾翻新,有些地方仍旧掩饰不住颓败的痕迹,独自窝在角落里,等待慢慢腐朽。
这是一间偏僻的院落,与主宅隔了一个人工湖,现在马上要入初夏,和风缓缓,汽暖幽香,两边开满了细碎的花朵,粉蓝蓝的,很是好看。
院落虽偏,但是并不破败,取了个幽静。
霈箐诚惶诚恐的沏了一壶热茶站在门口,深呼吸两口气才努力稳着双手推门走了进去,余光一扫,还是如她出去前那般,小姐和世子分坐两边,没有任何交流。
茶被倒进了杯子里,水汽氤氲将人的五官化的有些模糊,朦朦胧胧中露出一张斯文清隽的脸庞,说不出多么英俊,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优雅斯文。
“你们出去了。”沈清出口,声音温醇,像是春日的风,却吓的霈箐手一抖,茶水溅出几滴在桌上,慌忙擦拭。
沈清手放在桌上,目光转向沈月,这个他嫡亲的妹妹,眼底神色复杂,“去了哪里?”
霈箐双手拧着手中的擦布,低着头不敢抬起,咬着牙道:“小姐说心口闷,奴婢服侍着在后面园子里逛了逛……”她当是不能说出门两个字,否则沈家人知道了,她受罪罚是其一,就怕将她从沈府打发出去,不能再伺候小姐身边。
霈箐从很小的时候就来陪沈月了,当时沈月还是沈家的明珠,何氏看她伶俐又因为一起长大情分更好,就让她当了沈月的贴身丫鬟,说是丫鬟,那会儿能做什么啊,就是陪着小姐玩罢了。
除却主仆情分,若是被发卖出府,霈箐知晓命运更是不济,自是打死都不敢说实话。
窗外的阳光还很热烈,一束光恰好照在临窗的沈月身上,修身内敛,面容柔美,如珍珠白玉,勾勒出婉约的身段,沈清知晓,这个妹妹样貌算不得惊艳,可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温文尔雅,恬静自持。
“我看到了。”沈清话语轻缓,目光却犀利的很,看的霈箐心口一凉,浑身冰冷。
‘扑通——’霈箐跪下来,视线转过无知无觉的自家小姐,双手指甲死死掐进掌心里,抿紧了唇不说话。
沈家里面,世子性格温和,可是……
沈清摇头叹口气:“你可知,月儿性情不稳,随时会闯祸,你带她出去若是出事,沈家该如何面对世人。”
霈箐压着脖子,双眼盯着地面,她是丫鬟,沈家的奴婢,她大字不识两个,更是没有能说会道的能力,但是,她清楚,沈家上上下下,谁都没把小姐当回事,或者,确切的说,如今当成了沈家的耻辱,不敢对外提起的一道疤!
说起来多么讽刺,当年的明月、明珠,现在成了不可言及的暗疮,像是长在不可告人的身体某处,既憎恨着,又不知如何处置。
即便世子偶尔会来看望小姐,或许体恤关心两句,可从他的话中仍旧可以听出,这个怜悯或同情,好像对待外人。
“今日份的药吃了没有?”沈清转头看到旁边放的药包,站起来走过去,拿起一包看起来,“若是吃了还不管用,你早点告知母亲,或是找我也可以,再换个大夫试试。”
霈箐眉头压着眼睛,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犹豫。
沈清放下药包,照例关照一番后,最后道:“往后有什么需要派府中的人跟管家说,无事就不要出门了,省得再冲撞到别人。”
他抬脚走了一步,坐在窗边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好像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别人走不进去,她也不愿出来。
沈清的眼眸扫过沈月,眼神复杂带着一点叹息,当年多么惊才绝绝的小妹,一场怪病就突然变成了这样,最初两年因为兄妹情谊他总是多加关心,但时间久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加之沈月住到了这里后,两边联系少了,渐渐的情分变淡了。
现在再面对,沈清不知道心里什么想法,好像两人之间总隔了层什么,亲近不能。
“行了,好好照看小姐,我先走了。”沈清说完,一步跨出门槛。
“世子!”霈箐从地上慌忙爬起,追了出去。
沈清回身,目带疑惑:“怎么?”
霈箐抿了抿唇,眸底倔强,带出几分不甘,“世子是否还在为年前的事情生小姐的气,小姐虽然不会说话,可是奴婢知道,她心里是很过意不去的,请世子不要介怀。”
沈清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脑子稍微过了一下,想起霈箐说的那位刘小姐,他倒是随意,只是何氏对此比较遗憾伤怀,主要年纪大了,作父母的总要操心儿女亲事。
但是,稍微打眼一看,就看出霈箐并非单纯为此而来,“你直说吧。”
霈箐拇指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抬起头来道:“小姐没有疯症。”
沈清眼眸带出几分疑惑,眉头轻蹙。
“小姐没有病,她都好了。”霈箐看着沈清不信,声音不自觉变高了,很是用力的说道:“小姐只是不会说话,也看不见,但是她平日里都好好的,根本不像夫人和二小姐说的那般会发病暴躁,世子,小姐她……”
“好了。”沈清阻止了霈箐后面的话,还算温和道:“我知道你和月儿主仆情深,但她有没有病不是我说了算,更不是你,你总要相信大夫的话。”
霈箐拧着眉头,还是不打算放弃,再次说道:“这么多年都没事,偏生年前那一次,请世子仔细想想,难道这里面没有蹊跷。”
“霈箐。”沈清声音转厉了些,惊的霈箐一跳,再次跪到地上,他把心口的浮躁压下,语气淡了些:“你只需照顾好小姐即可,其他的不用多操心。”
霈箐压低头颅,样子看着倔强,可是不自觉的眼眶一酸,眼角泛出一圈红晕,也不知是替自己委屈,还是替沈月委屈多一点。
沈清到底也没有为难府中人的习惯,训斥的话在口边,顿了顿,摆手道:“算了,这次我就当没听见,往后你若是再这样胡思乱想,沈府就留不住你了。”
霈箐身子一颤,挺着背跪在地上,感觉凉意从膝盖蔓延上来,让她整个人都如坠冰窟,冷的不像是春天暖阳之下。
……
沈清离开沈月的院子后,路上也是想起了沈月发疯那一茬,当时事发突然,惊扰了园中的夫人小姐们,一下子鸡飞狗跳的,等他过去时,正好看到沈月扑倒那位刘家小姐,很是疯狂,满身戾气,竟然像是变了个人。
霈箐如今说沈月没病,事有蹊跷,但沈月吃食用毒都一一检查过,根本没有问题,大夫说的也清楚,人脑复杂,像沈月又得了怪病突然一朝就成了又聋又哑的瞎子,情感上本身就很难接受,加之压抑多年,有极大的可能心里产生问题,导致情绪失控。
沈清反复思量两遍,心中认为是霈箐怜惜自家小姐想多了,便也挥开了脑中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刚绕过人工湖回到主院,看到一抹人影一晃,很快的闪到自己面前。
“大哥。”沈游刚才外头回来,手中还提了一个六角食盒,脸上笑嘻嘻的,心情颇为愉快。
沈清停下脚步,看他穿的一身衣服,眉头皱了皱,花红柳绿的,像一只公鸡,“你去哪里了?”
与沈清的儒雅斯文不同,沈游生的阳光,笑起来露出一对虎牙,很招人喜欢的性格,“小妹说想吃如意斋的蝴蝶酥了,我去买了一些回来。咦?大哥你怎么是从后边过来的?”
沈清点点头:“那你去吧。”他现在是贡生,要参加今年秋试科举,空闲时间不多,一天基本上都在书房内度过。
走了几步,沈清忽然又唤住他,说道:“买了多少,月儿那边也送一些过去吧。”
沈游倏然收步,转身的时候脸上有些不情愿:“那个小疯子?她吃什么不都一样。”
“沈游!”沈清不满的呵斥道:“月儿她是你妹妹!”
沈游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大哥,要不是她,你的婚事能耽搁这么多年,都成了娘的心病了吗?”
比起沈清,沈游和沈月年纪相差一岁,又因为小时候沈月太过出色,而沈游调皮捣蛋,很容易被父母惩罚,每每拿着沈月来训斥他,导致他本身对沈月就颇有微词,后来种种更是情分淡的剩挂名兄妹而已,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感情。
“这和她没关系。”沈清伸手按压了一下眉头,刚想说什么,一道俏音横插而来:“两位哥哥站在这里做什么,晒太阳还是乘风凉呀。”
沈游看来的人是沈星,笑着拿出食盒:“星儿你看哥哥给你买了什么?”
沈星长的娇小玲珑,眉眼灵活透出几分俏皮,此刻双手背在身后,故意抿了抿唇,眼珠子转动起来,别提多么娇俏活泼,“我猜……是如意斋的蝴蝶酥,对不对?”
沈游爽朗的笑起来,献宝一般道:“星儿就是聪明,快拿来尝……怎么样,还是二哥对你好吧。”
沈星取了一块吃起来,两兄妹笑闹在一处,这一幕再熟悉不过,可或许是刚从沈月那边过来,沈清看着看着,带笑的眼眸慢慢敛了起来,眸底闪过一抹身影——
独坐窗口,满身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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