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青没有想明白的地方,在场的聪明人基本上都看透了。
前半句是地点,后半句则是时辰。
“正午时分,梅园相见。”晁震反应也是快的,他抬头看了看没有日头的天空,这个时辰差不多了,如果真有那么个人,这会儿该出现了吧。
晁震心中刚滑过这么一丝揣度,有侍卫前来禀告:“卑职在梅园里抓到一个行踪鬼祟之人。”
随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押着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儿家出现在大家面前,一身月牙白的披风袍子沾染了些许污渍,神色从原本的愤怒转为仓惶,眉宇间隐藏的一抹尖刻,此时也化为无形,背后被狠狠一推,整个人朝前扑跪在地上,摔的膝盖骨疼的直把眼泪都逼出来。
这小姐容若还认识,就是之前被她扔在雪地里自生自灭的那位。
“哈!”慕青青双手击掌拍了一下,蹦跳道:“这可不就是全都对上了嘛!”
瑾贵妃敛起凤眸,雍容华贵中气势斐然,“本宫记得这位好像是通政使文大人家的千金。”若是以往瑾贵妃是不可能记得那么多京中小姐的,不过这段时间为了给皇子们选妃,大大小小的官员家中有哪些嫡女,年岁几许,包括画像、品行、才华等等,瑾贵妃都是叫人专门收集过一些资料的,故而脑子里还有些印象。
慕青青抱着瑾贵妃的胳膊笑道:“贵妃娘娘好记性,她就是常常跟在刘斯缈屁股后面的那个文小姐嘛。”
瑾贵妃揪了她一眼:“刚才说什么呢?”
慕青青捂住嘴,嘿嘿笑道:“儿臣说错了,什么屁股啊,明明是尾巴。”
瑾贵妃无奈的摇头,打眼看向跪在底下的文琪妍,后者诚惶诚恐的给各位都请安后,心中不定的跪在下首。
“你叫什么,来梅园做什么事?”皇帝威仪天成,就是平和的语气也足够叫一般人惶恐,更别提本来就有点慌乱的文琪妍。
“臣女……臣女不知皇上和各位娘娘在此,臣女不是故意闯入的……”文琪妍先给自己开罪,然后才想起皇帝的问题,“臣女闺名琪妍,因迷路才无意来此,并非故意打扰皇上清净。”
瑾贵妃气度从容,神色平静中带着天生的冷漠高贵,“可是女字向阳开的妍?”她看过册中资料,自是知道哪个,故而文琪妍出现时,她就有某种猜测,有此一问,也是为了叫大家知道个明白而已。
见瑾贵妃对自己居然有印象,文琪妍心中还有些喜色,之前她在殿中眼看着瑾贵妃叫了京中一个个贵女上去问话,怎么会不羡慕嫉妒,不过她的父亲在朝中是三品官员,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贵重了,可在鹤鸣台里,一个个不是朝中新贵就是肱骨大臣,或者皇亲国戚,她父亲那点品阶就根本算不上什么了。
文琪妍也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也没有当宰相的父亲当倚靠,日后最好的结果就是许一门相差不大的亲事,当一个无波无澜的当家主母,相夫教子,也许还要和妾室争风吃醋。
看前面,被瑾贵妃看重的哪个不是侯爵国公家的嫡女,将来或成为王爷正妃,她倒是不奢求嫁给某个王爷当正妃,若是当个王爷的侧妃也可,最好是当太子的庶妃,待来日太子登基,她也能因着伺候有功而被封个妃位,岂不比做什么当家主母强几百倍。
到时候也能像怡妃宠冠六宫,或许像蔺妃命好生个太子出来,若她够手段的话,就是皇贵妃的位置也未必不可能啊。
文琪妍睫毛垂盖下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欣喜,挺了挺胸膛,摆出一副千金闺阁小姐的端方秀雅,嘴唇相碰,浅浅一笑道:“贵妃娘娘记得臣女的名姓,实乃臣女荣幸。”
“好!好一个妍字!”出乎文琪妍预料的,皇帝在边上冷厉中带着刺骨笑意的声音响起,叫人听了渗透入心的发毛。
文琪妍猛的抬起头来,嘴角的一抹淡笑还没有完全消散,她看到了皇帝沉郁冷锐的眼神如刀锋,瞳仁一颤,转向瑾贵妃,同样的,瑾贵妃的脸色也不大好,凤眸凛冽,眉目雍容的脸庞此刻少了那份慈和亲善,霎时间矜贵清傲起来,两人比肩而战,遥远的可望不可及。
心口没来由的起了一阵慌乱,文琪妍在什么都没琢磨透时,就听见皇帝冷沉的嗓音带着不悦的隐怒,“来人,将这个不守妇道的女子押去大理寺审问,连同文泰驹一起给朕拘起来,擅入宫廷,与贼共图,视为谋逆!”
文琪妍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去,她软倒在地,眼神迷茫的睁的大大的,嘴巴想开口,却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拼命的呼吸,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她不过就是来赴个约而已,什么大理寺审问,什么谋逆?她听不懂!
等侍卫粗鲁的从地上一把拽起文琪妍,肩膀处传来的疼痛让她整个一激灵,人反而清醒过来,“皇上!贵妃娘娘!怎么回事啊,臣女犯了什么罪,臣女不过是无意中进了梅园而已……皇上,请听臣女说啊……”
“父皇,儿臣以为或许其中有隐情……”端王的话还没说完,文琪妍在挣扎间,从她身上落下一样东西。
晁震虎目一瞪,眼疾手快的一把捡起来,看过后神色闪过一抹恍然,而后通过刘恁的手呈给皇帝。
皇帝并未接过,低头只看了一眼,大手一摆:“带下去,严加审问!”这一日,他已经听了太多的话,事到如今,已经不耐烦再多听任何一句。
瑾贵妃从刘恁手里拿过来,这一张同样的是宿州锦宣,不过上面没有诗句,而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幅画作——
冷月似弯钩,有星作伴,皑皑冬日,红梅凌雪开。
瑾贵妃合上纸,心中有了计较,这画再清楚不过,分明与之前的诗对应上了啊。
文琪妍再哭哭啼啼也没用,叫侍卫给强押着带了下去,包括那已经死了的郑佳人和黑衣人,一同给拖走了,梅园的气氛立时就严峻起来,谁都不敢大意呼一口重的。
“禁军是做什么用的,任凭一出出掉包、幽会、苟合的戏码在宫里演出,将朕的皇宫当做戏台了?”皇帝明黄色的龙袍甩出一片袖袍,眉眼沉厉中暗含一股时时压抑的狠,从齿间蹦出的字句犹如海上行船般暗流汹涌,“此间事静王难辞其咎,既然你无法胜任,着即日起革去禁军统领一职,太后寿诞将至,便去行宫监督工期罢。”
慕北辰自二皇子手中得来的禁军统领一职上任尚不足三月,谁知宫中接连出了两桩大事,容若用余光扫了慕北辰一眼,心想着,不知慕北辰是否甘心。
毕竟费尽心思得来的一点权力,就这么轻易被夺去,只能去行宫那等地方做个小工头,换了容若自己的话,都会觉得意难平吧。
然而慕北辰依旧是不动如山,身躯修长似青竹,清华绝艳的脸庞透出一股分明的冷意,以礼做之,神色寡淡,无悲无喜道:“儿臣谨遵圣旨。”
容若怀疑,到底什么时候慕北辰才会出现人类应该出现的正常表情。
皇帝眸光深沉的注视了慕北辰片刻,转而看向燕家父子:“燕回管教不力,致使他人有机可趁,朕念你们燕家功在社稷,便从轻处罚,即罚俸一年,降一级,容后再禀。”
容若抿了抿嘴角,这就是受害者有罪论了,谁让你没管好呢,不然怎么凶手不找别人?看来这一招,古代的帝王就已经深得精髓了嘛。
不过容后再禀也算是给了燕家一个缓刑,不管最后对燕回的处罚是不是下来,反正皇帝是当着众人的面先压了燕家一头,若是过后收回惩罚,也是皇恩浩荡,你们燕家该感恩戴德才是,如何敢追究皇帝盛怒时下的惩处命令。
容若耸了耸肩,左右皇帝一张嘴,想怎么做都是他的权利了,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连着发了两道命令后,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一扬,转身离开时,又把太子唤走了,端王眸色动了动,最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晁震对着静王拱了拱手,“王爷得罪了,不过微臣尚有些话要问容姑娘,不知方便否?”
慕北辰淡淡颔首,看了容若一眼,手臂突然被一把抱住,“辰哥哥,想不想青儿啊,以后可好了,你回了京城,青儿就随时可以去静王府找你玩啦……”
慕青青自是不会在意慕北辰的冷淡,她娇美的脸庞盈满笑容,尽显小女儿的娇态,“对了,原澈哥哥说你给青儿找了个小嫂子,是不是就她?哼,长的是还不错,谁知道是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青儿不喜欢,辰哥哥你给青儿换一个嫂子!”
容若客气的回答了晁震的几个疑问,说话时就感觉一道灼热的目光盯着自己,转眸时恰好捕捉到慕青青探过来的眸光,对着她点了点头,慕青青嘟着嘴哼一声扭过头。
慕青青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一阵,让瑾贵妃派来的人请走了,临走还依依不舍的样子,一再表示明天定要去静王府找慕北辰。
容若也正好和晁震说完话,脚步往后一退,身边一抹玄色晃荡而来,清棱棱的声音飘入她耳中:“跟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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