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看向绿雀,还是绿雀更为可靠点,“那么多人,杂七杂八的,慕北辰肯定听不到我说话,是吧绿雀。”
她暗暗反思了一下,她刚才语气不高,可也不是特意那种压低的……
容若心口坠坠,就听绿雀以她惯有的平稳冷练的声音道:“属下认为,王爷是能听到的。”
容若伸手盖住脸,头要钻进桌子里,只当自己不存在最好,她分开指缝悄咪咪的偷瞄慕北辰一眼,他正好在和旁边的官员寒暄,清素的脸庞不苟言笑,让脸部轮廓看上去仿佛是刀子细细雕刻出来的一般的质感,不知是不是容若错觉,感觉他周身散发的气息更加阴冷森凉。
完了完了,慕北辰那个小心眼,最记仇!
容若都可以预想到他用目无中人的刻薄语气吐出愚蠢两个字的表情,真他娘的一副欠揍的嘴脸。
容若在心中暗暗比了个拳头,不由得想起刚才鹤鸣台外一幕,彼时慕北辰很不道德的根本没有提醒她一下,就拽着她在空中来了个三百六十五度大回旋,晕晕乎乎落地时,某人还奚落她扒着自己不放。
想到那尬出天际的场景,容若恨不得就此把头埋地里——她双手牢牢的箍住慕北辰的腰不算,双脚都用上了,整个快成八爪鱼,完全没有娇弱可欺的我见犹怜的美人该有的形象,最最要紧的是,她素面朝天,还闭着眼睛,摆出一副你快来采撷的表情是闹哪样啊!
容若揉了揉面颊,她没脸了,彻底在慕北辰面前没脸了,她唯一心里安慰的是,除了她和慕北辰,别个也没人看到。
(凤梧遥远的回声:“啊喂,我不是人啊——”)
自打慕北辰出现后,容若吃的就不痛快了,总是让她想起过往两人的交锋下,她好像还没赢过一场?
容若狠狠的捏碎一块兰花豆沙酥,比权势容若没有,比金钱她还欠着他一笔巨款呢,比不要脸容若自愧不如,比反复无常容若真觉得慕北辰这方面比她还像个女人……
最后,比容貌,我去,就是容貌,容若也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啊,她越想越气,一盘糕点都被捏成了碎渣渣。
月桂看着糕点,心疼无比,这都是宫廷最好的御膳房师傅做出来的糕点,外面有钱也买不到,就这样让姑娘全糟蹋了。
容若想要趁慕北辰不注意,瞪他一眼,倒是先收获楚风抛过来的媚眼一枚,抖落一层鸡皮疙瘩后,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安心等待皇帝和贵妃等人。
楚风不知故作风流的动作全落在林原秀眼中,她拍了拍肖红梅的手臂,“哎,梅梅你看,我们家小疯子长出息了,都会用眼神勾搭人家小姑娘了。”
肖红梅顺着林原秀的视线看过去,“那位……好似静王的准王妃吧。”别说皇亲国戚,就是寻常人家,朋友妻不可戏的道理,但凡是个人都知道。
“所以说有出息了啊,连王妃都敢觊觎,臭小子,有前途。”林原秀满意的点头,剥好的栗子手指头一弹,轻巧的落在肖红梅的盘子里。
肖红梅扶额,秀秀你这样教儿子,真的没问题?
不同于女子席位的分岭而坐,男人们显然更为随性点,有的举杯跑去相熟的人那里敬酒,有的凑在一边悄声低语,或者合着丝竹轻拍桌子跟着打节奏的……
楚望知抿了一口杯中酒,在左边无人的空档,往右手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对燕珣道:“刚收到的消息,北边几个州有部分蛮族出没,进村就烧伤抢掠一空,县衙派人追上去,他们往山里一隐,便是你有通天本事也无法。”
燕珣握着酒杯,手指头微微用力:“少卿,我同父亲明天去向皇上请旨……”
“不可!”楚望知将酒杯放到唇边,稍稍低着头,眼睛顺势垂看杯中物,余光却将周围观察个一清二楚,“你不能主动请缨。”
燕珣到底不是脑子愚笨的人,他往脑子里过了一遍,就明白楚望知的意思,燕家轻举妄动不得,若是主动请求回西北边驻守边疆,驱逐蛮夷,皇帝反而怀疑燕家是不是和北狄有什么勾当。
“唉……可这就苦了边疆的百姓了。”燕珣摇头感怀一叹,仰首把一杯酒灌进嘴里,喝起来痛快中透着一抹愁绪。
楚望知抿了一口酒,安抚的看了燕珣一眼:“还有一事,荆南三十三寨皇上原本是派了兵马去剿灭的,不过目前看来进展不顺利,最迟年后,领兵的商有机就该奏报朝廷请求援兵了。”
这事初初提及的时候,汪择还对着燕正道使了激将法,当场让燕正道表态他愿意亲自领兵去灭了那群土匪贼子。
不过后来不管是碍于天下悠悠众口,还是别的考究,皇帝并没有真的授命,反而是让黑武卫的商有机带了两万人马前去剿灭,如今已经过去一两个月,商有机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大家都猜测是剿匪不顺利。
燕珣拧了下眉头,不甚了解其意:“就是请求援兵的话,南方口岸还有七八万人马,离的也近一些。”难道楚望知要他千里迢迢带着西北边的燕家军赶过去剿匪?
“我的意思是,你觉得皇上会不会放任你们父子三人同行?”楚望知睿智的眼眸中闪过一道精光,他嘴皮子微微动了动,用只有燕珣听得见的声音悄声道。
燕珣坐的端正的身体动了一下,手臂横着搁置在桌案,盯着桌子沉思片刻,忽而抬头道:“少卿,你的意思是……”让燕回去荆南。
楚望知扬唇一笑:“子湛,大丈夫者光明磊落,顶天立地,但首要护的是家人,于我楚少卿而言,天下再大又如何及得上一人。”
楚望知这一笑,舒朗坦荡,儒雅的文士风透出一股子潇洒不羁,倒真跟楚风像了个七八分,他低头把杯中酒喝完,拍了拍燕珣的肩膀,道:“心放的太大,反而不容易看见要紧的,若是独善其身都难,你怎么兼顾天下,子湛,做人可以自私一点。”
燕珣两指支着脑袋,他不是不懂楚望知所说,可从小受燕家祖训,都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舍小家保大家,他在楚望知说趋避厉害不要出头请旨时,心中憋屈不已。
蛮夷野蛮狠辣,所过处寸草不生,鸡犬不鸣,那些无辜死亡的生命并非统计得来的冷冰冰的数字,而是原本鲜活的人啊。
或许是战场上见的死亡多了,燕珣更加感怀生的可贵,他肩负着维护边疆和平,不让北夷踏入一步的信念,一坚持就是几十年,他和他的父亲,祖祖辈辈守护的疆土,容不得任何人侵犯践踏,往后会有他的儿子,孙子,孙孙子……
他们燕家守卫的不是慕家皇权,而是大昭这片国土江山!
楚望知心知他的心结,并未多言,转头与其他官员笑着举杯。
跟人推杯换盏的端王在视线扫过大殿后堂时,趁人不注意闪了进去。
“王爷!”黑鸠从上面跳下来,双手抱拳恭敬的行礼。
隔着厚厚的布幔,外面的喧哗很清晰传进来,端王摆手道:“直接说。”
“是!桑昭媛已经小产,凶手是陆贵人。”黑鸠一直隐在殿外,得知结果后马上就赶来禀告端王。
端王阴鸷的眸底暗沉的狠色一闪即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还真的让她躲过了,怎么回事?”
黑鸠不敢大意,沉肃恭谨道:“属下已经知会了锦澜殿的人,不过容若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陆贵人的宫服与兰雀根,本来陆贵人打死不认的,不知道容若跟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当场就认罪了。”
“没看出来,还有这等能耐。”端王玩味着容若几句话就让陆贵人交代了,怕不是这么简单。
“王爷,是否需要属下去查一下容若是怎么拿到的东西。”黑鸠也不明白,明明他一直盯着锦澜殿,怎么就给容若拿到手的呢。
端王单手背在身后,垂着眼睑冷笑道:“你以为慕北辰是傻子,等着你抓他的小把柄?”
黑鸠不敢言,只低着脑袋站在一旁。
“罢了,这件事本王本也是临时插了一脚,事成了最好,就是不成也无碍大局。”端王拇指摩挲着食指上的大红宝石戒指,沉吟道:“一个女人而已,不用管她,掀不起多大风浪,你先去盯着点,后面万不可再出什么岔子。”
黑鸠抱拳低首道:“是!王爷,属下一定小心谨慎。”
端王摆了摆手,黑鸠像一阵黑烟般瞬间消失,他整了整衣冠,快步走出去,恰好碰到一位官员,笑道:“本王有些醉态,才歇了片刻,我们再来喝。”
端王与众臣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反观另一边太子那头,今日难得异常的沉默,他自斟自饮,又倒了一杯酒,仰头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太子,不可再喝了,宴会尚未正式开始,皇上也还没来,您再喝醉了可不行啊。”太子身边的内侍都快哭了,苦着脸好言相劝,又不敢夺走太子手上的酒壶。
闻言,太子痴痴一笑,“醉?醉了又如何?反正有没有本宫都没区别,何必让本宫来这里杵着当个木头桩子,本宫喝两杯酒怎么了,连你个奴才也敢教训起本宫来了?啊?”
内侍哆嗦着不敢说话,只一个劲跪下磕头:“太子,您真的不能在喝了啊,再喝就醉了……”
太子嫌他说话烦,一把推开他,内侍小太监重心不稳,整个人就扑向摆放点心美酒的桌案,一个杯子掉下来,骨碌碌的往外滚,滚的毯子一片湿漉漉的……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破空的嗓音,杯子滚到明黄色绣金龙的鞋子前,堪堪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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