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则4
姜以则眼神从刚睡醒的混沌逐渐变得明晰, 最后定定落在离自己极近的那张脸上。
车顶的灯光洒下来，她肤色白里透红, 明亮的凤眸里染着细碎的芒, 樱红唇瓣微微张开，此刻似有几分惊恐的情绪在里面。
她轻浅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略有些痒, 鼻端萦绕几许淡淡的甜香味。
外面雪簌簌落在车身, 在车前的玻璃上覆了层白，像给车身罩了层鹅毛毯, 将外面的世界阻隔在外。
姜以则喉结动了动, 拧眉看着她：“念念, 你干嘛？”
他声音略显沙哑, 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倦意。
初念蹭地直起身, 回到副驾的位置坐下。
姜以则怀中一空, 周围莫名缠绕几分莫名的落寞感。
那感觉太淡，不过转身即逝，并没被他仔细捕捉。
他侧目看向那边的初念, 又问一遍：“刚刚干嘛呢？”
初念理不直气不壮：“叫你起来啊, 你先前叫我的时候就离这么近的。”
“我有离你那么近吗？”
姜以则想着刚刚两个人的距离, 近得都快要……
他眼皮跳动两下, 把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剔除。
大晚上脑子不太清醒吧, 他怎么会想那些念头？
这可是初念，他从小带在身边当亲妹妹看的。
太禽兽了！
他内心一番惊涛骇浪, 将车窗玻璃打开, 任由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试图让自己脑袋清楚点。
初念忽而出声：“我靠你那么近是因为——”
“因为你有眼屎！”
初念的话, 陡然打破车厢内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画面静止两秒，逐渐转变为另外一种极端尴尬的微妙气氛当中。
雪被风裹挟着顺窗户飞进来, 姜以则细碎的短发被吹得扬起，发顶落了些白，又很快因为车厢内的暖气化作晶莹剔透的水滴。
他消化着初念的话，对着车内后视镜照了照：“哪里？”
初念心虚了一下，赶紧补充：“我已经帮你抠出来了。”
方才偷亲不成险被抓的紧张感逐渐散了。
她看着姜以则此时的表情，强忍笑意屈屈手指，隔空对着他眼角做了个“抠”的动作。
“……”
姜以则拿开她伸过来的手。
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再聊下去，姜以则赶紧跳过：“试卷做完了？
我看看。”
初念把卷子递过去。
姜以则扫上几眼，接过她手上的钢笔在上面画了个圈：“这道错了。”
“怎么可能？”
初念对自己这次的发挥信心满满，她答案全都填满了，准确无误啊！
姜以则勾勾手指：“靠过来点。”
初念听话地凑过去，看他在题目上画着关键词：“故意给你设了个陷阱，你还真往里面跳。”
姜以则拿手上的钢笔轻轻敲她脑袋，“都快高考了还是这么毛躁，你说丢了分亏不亏？”
初念揉揉被他敲过的地方，接过试卷和笔重新算了算，得出一个新的答案填上去。
姜以则看一眼，笑：“这次对了。”
他把试卷收起来，“不是想去踩雪吗，走吧，下去转转。”
从车上下来，姜以则把她羽绒服后面的帽子扣在头顶上。
雪已经下得很小了，两人围着别墅区静谧的环路随意走着。
没有烟花炮仗的年味显得安静不少，道路两边的树上挂着红灯笼，映着红彤彤的光，彰显出几分喜庆。
路上偶尔会有小孩子追逐着打雪仗，哄哄闹闹。
新下的雪没来得及清理，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倏忽间，初念不小心被雪下埋着的一个石头绊了一跤，身子趔趄着向边上倒。
姜以则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臂，将人扶稳。
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姜以则无奈地笑笑，把自己胳膊伸过去：“你若是怕再摔，就拉着我。”
初念盯着他伸过来的胳膊，小心翼翼挽上他的臂弯。
风里夹杂着凉意，初念脸颊却热热的。
恍惚间，她有一种在跟姜以则谈恋爱的感觉。
“以则哥。”
她轻轻唤了一声。
姜以则偏头看她：“怎么了？”
初念微低着头，唇角漾起浅浅的弧度：“没什么，今年除夕过得好像还挺开心的。”
姜以则笑她：“你哪年过得不开心？”
“我每年都开心啊。”
但今年最开心。
她心里默默补上这句，挽着姜以则小臂的力道收紧。
——
年后，高考一天天逼近，初念的功课更紧了。
不过自从跟姜以则和好之后，她心情好了不少，学习起来也更有劲头。
为了将来能跟姜以则经常见面，她无论如何也是要稳稳考进C大去的。
六月八号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初念整个心里便已经有了底。
今天初柠亲自来接她。
坐上车后，她给姜以则发微信：【我考完了，感觉整体还是挺好的。
】
对面回复很快：【那就好，最近也辛苦了，这几天在家好好休息】
初念望着屏幕上他发来的信息，眼底的希望破灭掉。
她最近功课紧，已经很久没见过姜以则了，如今好不容易高考完，他不会想要立刻见到她吗？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初念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知姜以则究竟在想什么。
她烦躁地扔掉手机，靠在副驾的椅背上。
初柠余光看她一眼：“怎么了？
最后一场没考好？”
初念摇摇头：“不是，我考太好了感觉对其他同学有愧。”
初柠：“……”
什么毛病。
接下来几天，初念没再主动联系姜以则，每天忙着各种同学聚会。
这天班长邵源召集班里的同学一起去郊外玩，晚上一行人去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
初念今天捡到一只小奶猫，纯白色的，特别可爱。
邵源也很喜欢那只猫，同学们乘车去饭店的路上，他坐在初念旁边跟那只小猫互动。
初念家里没养过小动物，她父母常年工作忙，家里阿姨也都不是爱猫人士。
原本她还在纠结，这猫被她带回家会不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此时见邵源喜欢，她犹豫着问他：“你要养它吗？”
邵源听完受宠若惊：“可以吗？
我确实很喜欢猫，正想养一只。”
邵源是班长，平时人缘好，为人开朗大方，初念和他关系还算不错。
感受到他的真诚，笑着递过去：“小猫在外流浪挺可怜的，我家确实没那么方便养它，你若是喜欢就带回家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
邵源笑着接过来，“放心，我肯定把它养得白白胖胖。”
“对了。”
邵源想起什么，问她，“我记得你之前说将来准备报C大对吗？”
初念点点头：“是有这个打算。”
“我也打算报考C大，这么来看，咱们俩以后就是校友了。
你选什么专业？”
初念笑：“还没想好，再说吧。”
到了饭店，邵源安排大家进提前预定好的包厢。
大家玩了一整天，此时也都饿了，一边吃着东西热热闹闹聊天。
包厢内，初念吃的心不在焉，时不时翻出手机看微信。
她这几天不联系姜以则，他还真就一个消息都没给她发过。
随意刷了刷朋友圈，看到尹梨几分钟前发了张动态，她们班今晚也在这家饭店聚餐。
初念从包厢出来，站在过道上给尹梨打了个电话。
尹梨所在的包厢就在初念她们班对面，出来看初念心情不好，问：“怎么了，我表哥这几天没找你？”
初念抿着唇不说话。
看她一脸郁闷，尹梨手指点着下巴思考一会儿，给她出主意：“不应该啊，要不然你主动联系他问问，或许是他真的太忙抽不开身？
稍微主动一点应该也没什么的。”
初念被尹梨说动，犹豫着，她直接给姜以则拨了个微信电话。
姜以则人在实验室，这几天忙着做实验写报告，他都没怎么阖过眼。
刚靠着椅背眯了一觉，却被微信电话铃声惊醒。
他微微拧起眉头，捞起桌上的手机。
看到上面的备注名称，他拧着的眉心才渐渐舒展开。
大拇指腹点击绿色的按钮，将手机贴在耳边，声音还夹在一丝倦意：“念念。”
初念听出他声音不对，顿了两秒：“以则哥，你在睡觉？”
她看一眼时间，现在才晚上七点。
“稍微眯了一会儿，已经醒了。”
姜以则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轻声问她，“怎么了？”
初念被问得一时哽住。
她拨出去这个电话的时候什么也没想好，就是凭着一股怨气给他打的。
幸好脑子转得快，她赶紧道：“我今天晚上同学聚餐，喝了点酒。”
“我不想让我爸妈担心，但是我哥出差没在家。”
她唇线不自觉地抿了下，握紧手机，缓缓开口，“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喝酒了？”
姜以则抓起桌边的车钥匙起身，大步往外面走，“地址在哪？”
初念报了地址，挂断电话后激动地跟尹梨道：“他来接我了！”
尹梨凑过去贴着她闻了闻：“我这也没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儿，可以啊，谎话说得还挺溜？”
初念：“……”
包厢里有同学出来喊尹梨，尹梨拍拍她的肩膀：“我就不打扰你们俩二人世界了，你自己等着他来接，祝你好运！”
尹梨走后，初念也回包厢和同学们打了个招呼，准备提前离开。
想到自己跟姜以则说自己今晚喝了酒，为了避免待会儿被他揭穿，临走前还特地喝了一杯啤酒。
邵源听说她要走，跟着站起来：“已经很晚了，用不用我送你？”
初念笑笑：“不用了，有人来接我。”
跟大家告了别，初念去饭店门口的树下站着等姜以则。
他来的速度比预计中还要快一些，车停在路边，开门下来。
她脸颊红扑扑的，一看就是酒精所致，姜以则上前审视她：“喝了多少？”
初念对着他伸了一根手指：“就一杯。”
啤酒度数低，初念平时不喝酒，这会儿只是稍微有点头晕，脑子还是清醒的。
按照C大到这边的距离，姜以则至少要再迟十五分钟才能赶到。
他这是一路踩油门过来的吗？
想到这里，她弯弯唇角，仰头看着他的眸子闪闪亮亮的。
姜以则看她对着自己傻笑，忍不住捏起她软软的脸颊，温柔的语气中略显责备：“这么晚在外面喝什么酒？
以后不许喝了。”
初念眨巴几下眼睛，无比乖巧地应：“好，我听你的。”
姜以则打开车门，初念坐进去。
等了一会儿，车子一直没起步。
初念狐疑地偏头，打量驾驶位的姜以则。
他坐进来后一直不走，这么盯着她看干嘛？
初念又想起先前尹梨的那个猜测。
现在她也高考毕业了，两人好不容易单独相处，姜以则是要跟她表白了吗？
这么想着，初念的心都提了起来，有些忐忑，又有点激动。
如果他说了，她要怎么回应他才会显得矜持一点？
“念念。”
姜以则温醇柔和的声音响起，打乱了初念的心绪。
心跳陡然加快，初念低着头，很轻地应了声：“什么？”
车厢内安静两秒，姜以则的声音再次响起：“安全带怎么还不系？”
初念脊背一僵，愕然抬头。
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姜以则低低叹上一口气，俯首靠过来，主动帮她系。
他清隽温润的脸离她很近，初念呼吸都跟着轻缓下来，坐在那一动不动，就那么盯着他。
系好安全带，姜以则觑她一眼，失笑：“你怎么傻乎乎的，安全带都不知道系，一杯啤酒就喝醉了？”
他坐正后驱动车子离开，是送她回家的方向。
初念升起一抹淡淡的失落感，提起的心沉下去。
原来，是她自恋了。
等红绿灯时，姜以则看她一眼，言语关切：“难受吗？
今晚回去喝点醒酒汤，以后别再喝酒了。”
初念心里正委屈憋闷，下意识反驳他：“为什么不能喝酒，我成年了。”
我成年了。
这句话她咬字格外清晰，认真凝视姜以则的脸，似乎想表达些什么。
绿灯亮起，姜以则收回视线。
他随意把着方向盘：“成年就能喝酒了？”
“成年当然能喝酒，我还能谈恋爱，你管不着！”
姜以则当她是喝了酒撒疯，顺着她的话哄道：“行，我不管。”
这个回答格外刺耳。
初念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眼角泛起微红，一颗心凉了大半截。
她一路上没再跟姜以则说过话。
送她到秦家别墅，下车前姜以则嘱咐她：“记得喝醒酒汤。”
初念不理他，副驾的车门被她用力关上，传来一声闷响。
姜以则不解地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
他又哪招惹这位小祖宗了？
想到实验还没做完，他没再多想，驱车赶回实验室。
这份实验报告原本时间上没那么赶，不过姜以则想着初念高考后假期肯定会无聊，他尽快把报告赶出来，还能腾出时间带她出去玩。
秦怀初肯定想不到陪她，这丫头以前就说自己有很多想去的地方。
若他能带她去玩，她应该会开心。
这么想着，姜以则勾勾唇，眼底漫起意思柔和的笑。
他穿上白大褂，继续自己的实验课业。
报告结束，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姜以则晚上选了几个初念之前说过想去的地方，第二天一早驱车去秦家找她，想给她一个惊喜。
到了秦家才知道，初念没在。
家里阿姨说她出国了。
姜以则有点不可思议：“什么时候的事？”
他这几天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阿姨说：“大概五天前吧，跟她爷爷奶奶一起去的悉尼，走的时候我还听她说悉尼是个好城市，她准备考虑去那边上大学呢。”
姜以则脸色莫名沉了下来：“高考成绩已经快下来了，马上就该填报志愿，怎么这时候突然要出国？”
阿姨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走的时候反正是这么说的。”
从秦家别墅出来，姜以则拿手机给初念打电话。
手机放在耳边，里面传来冰冷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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