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顾兰馥刚迈步要走,就听见顾锦沅道:“妹妹,你慢些走。”
顾兰馥心中不耐:“姐姐还有什么事?”
顾锦沅笑指着一旁:“妹妹你看,这里有些果茶,我替妹妹来倒一盏润润口,不然妹妹给我们讲了这半日,连个酬劳都没有,岂不是显得我不讲道理?”
酬劳?
顾兰馥听了,满心的不高兴,若她不提酬劳这两个字也就罢了,她提这个,这是什么意思,还真把自己当成给人讲解的伶人了?
可是顾锦沅此时还是笑着,笑得诚恳柔和:“姐姐,你用些果茶吧,我听着你刚才嗓子都有些哑了。”
说着间这果茶已经递过来了。
顾兰馥其实心里着急,她生怕这彩棚提前坍塌了,到时候自己岂不是也要跟着倒霉?但是如今顾锦沅拦住她,她又不好强行要走,不然顾锦沅起了疑心怎么办,无奈之下,只好耐住性子,接过来那果茶饮下。
她心里急,自然是文雅不得。
顾锦沅从旁慢声细语地劝:“妹妹喝茶时不可贪多,仔细别人看了笑话。”
顾兰馥:“……”
她咬牙,好吧,慢下来。
这么一口口喝着,心里却是犹如敲鼓一般,手心都要冒汗了,这彩棚万万不能这个时候坍塌,万万不能,必须等她走了再塌!
顾锦沅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兰馥,她自然是注意到了,顾兰馥跑过来的时候就鬼鬼祟祟的心怀鬼胎,刚才给自己讲什么典故更是心不在焉,时不时往那彩棚上看。
彩棚上有什么呢,顾锦沅不懂。
不过当看到旁边的水时,她心中疑窦顿生,该不会这里有什么危险吧?
后来顾兰馥那迫不及待想离开却又必须忍住的样子,更是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顾锦沅就这么好笑地看着她,看着她急躁躁的样子,看着她在那里故作淡定的样子,心里不免叹息。
她那亲爹顾瑜政和胡芷云,到底怎么养的这女儿,心性也太不淡定了。
但凡她再稍微能掩饰一些,也不至于被自己看出端倪来。
顾兰馥总算喝完了那盏果茶,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当她踏出那处彩棚的时候,心都是在颤,生怕下一刻自己就听到轰隆的一声,彩棚坍塌到水里,自己也跟着倒霉。
好在,并没有。
当踏出彩棚的那一刻,她原本盼着彩棚不要坍塌的心顿时变成了盼着彩棚坍塌,她希望彩棚赶紧坍塌,把顾锦沅跌到水里。
她回眸,看着顾锦沅站在那里,她今日穿着一身挑丝广袖缟绢丝衣,这样的衣服,穿在身上自然衬得人比花娇,可若是落在水里,那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就难看了。
说不得名节尽毁。
顾兰馥咬唇,眯起眸子来,她瞪着顾锦沅狼狈的那一刻。
不知道出了这么一个大丑,以后她还有脸出门吗?
只要她跌下去,自己必是要跑过去,喊着姐姐,哭着说姐姐这可怎么办呢,到时候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她顾锦沅,万万不能给她留一点情面。
顾兰馥这如意算盘打得紧,越想越觉得这场面太美,一时又忍不住看看那边,怎么还不坍塌呢?也该到时候了吧,她明明记得,就是在鸣炮响起时,这彩棚坍塌了的。
顾锦沅此时也在看这彩棚,谭丝悦更是纳闷了:“你这妹妹怪怪的啊!”
顾锦沅细看过后,也是有些奇怪,这彩棚看上去颇为结实,并不像是要出事的样子,那么刚才,顾兰馥那副仿佛这里有鬼的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她也没提这事,只是道:“我们也看了一会了,还是回去吧,等下寿宴好像要开始了。”
谭丝悦却是意犹未尽:“等下是鸣炮贺寿,鸣炮贺寿过后,待一会才会开寿宴呢,而且这寿宴啊……啧啧啧,反正咱不着急过去,慢慢等就行了。”
顾锦沅看她那样,好奇:“寿宴怎么了?”
谭丝悦叹:“你看咱在这里,还有些果子可以吃,还有茶水可以喝,不至于渴了饿了,可是过去寿宴,你猜去年万寿宴,我都吃了什么?”
顾锦沅越发纳闷了:“难道还曾饿着你不成?”
谭丝悦想起来就摇头连连:“这宫中的寿宴,那自然是排场大阵势大,每咱们跟前到时候都有水果雕花啊或者油饼枣塔垒成的稀奇玩意儿,看着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可那是看盘,不许你吃,只能看着。我去年,饿得头昏眼花的,等着上菜,结果第一轮是祝酒,丝竹来了,第二轮还是祝酒,伶人上来了,第三轮祝酒完了,总算这饭菜来了,你猜却是什么?”
顾锦沅看她那样子,忍不住笑:“是什么?”
谭丝悦:“吃食三五种吧,有汤羹,水饭,还有一点水晶包和烧麦,对了,可能还有肉饼,配上一点什锦咸菜!”
顾锦沅虽然心里早有了准备,知道必然不好,但万万没想到,竟简陋至此。
她略一沉吟,顿时明白,不要越发笑起来。
此次宫中前来祝寿的,文武百官皇亲国戚诰命夫人以及家眷,怕是上千人,这么多人,自然不能为每个人准备太过繁琐的馔品,而宫宴之上,吃一会就要起身谢恩祝寿礼节一番,吃的也就不能太过繁琐,更不能汤汤水水,要讲究利索干净,还要讲究吃香优雅,那就只能吃这些简食了。
两个人说笑间,那鸣炮已经过去了,谭丝悦便要拉着顾锦沅去那边看水上儿郎们玩水秋千,顾锦沅本是要去的,不过这么一转首,就看到了不远处被众人拥簇着的太子。
太子换下了之前的那身暗纹紫袍,改穿了朝服,那朝服华丽隆重,他穿起来却别有一番从容不怕的气定神闲。
正看着,太子恰好也转首,往她这边看来。
顾锦沅连忙挪开视线,可来不及了,又被他逮一个正着。
她面上微红,假意做仰脸,看远处的彩旗。
他却着实打量了她一番后,才去看别处。
顾锦沅心中懊恼,觉得这事可笑至极,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想了想,咬唇,拉着谭丝悦道:“我想起来了,刚才那边的桃花开得真好,我们过去看看吧。”
不由分说,拽着谭丝悦就跑了。
谭丝悦其实还想看这边水秋千,恋恋不舍地回头,不过还是道:“好吧……”
就在顾锦沅和谭丝悦离开那彩棚的时候,顾兰馥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她无法理解,到底怎么了?
明明当鸣炮之时,这个彩棚应该坍塌的,怎么竟然没有?
顾锦沅竟然逃过这一劫了?
那刚才自己费着口舌引着她们过去,还在那里如同宫人一样给她们讲解典故,这算是什么?白受罪了?
顾兰馥深吸口气,她心里有点乱。
在那个梦里,她过了长长的一辈子,梦里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逼真,甚至哪一天有什么事发生她有些都记得,这肯定不是普通的梦,她知道,那就是自己的上一辈子,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她对此深信不疑,并且确定,这个彩棚应该坍塌才对。
可是如果不坍塌呢?
这是不是说明,那个梦里的一切,并不一定和现实中一样?
顾兰馥心一阵收缩,如果梦和现实真得不一样,那她所有的计划是不是都要改了?
这种猜测让她慌乱,她忍不住走过去,去看这彩棚,到底是不是她记忆中那个?
如果是她记错了也就罢了,如果没记错,那意味着什么?
顾兰馥仔细地看着这彩棚,没错啊,就应该是这一个,她还记得这彩花,当时彩棚坍塌了,彩花飘在水里,黏在一个落水的贵女脸上,别提多狼狈了。
她当时还在心里暗笑来着。
正这么想着,突然间,只听得轰隆的一声,顾兰馥脚底下不稳,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待要跑,却是来不及了。
“啊——”
伴随着一群人的尖叫,这彩棚坍塌了。
“彩棚塌了,快来人!”
有人这么喊着,不少人都往这边涌来,其它彩棚的男女吓得赶紧跑出去,一时场面乱糟糟的,又有御林侍卫上前,稳住大家伙,命令大家都过去旁边一处。
顾兰馥掉进水里后,先是咕咚喝了几口湖水,呛得要命,之后死命地扒住一根浮木才算没落下去,哭着喊道:“救命,救命,快救人哪!”
可是掉进去的人颇有几个,一时哪有人来救呢。
如今才是春日,天没暖和起来,落了水后真是浑身冰冷,她忍不住打着冷颤哆嗦起来,手险些抓不住那浮木。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一些彩花什么的散开来,连同头发贴在她脸上。
她狼狈地抹了一把脸,眼泪都在往下落。
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
上辈子,那个她已经忘记了不知谁家贵女,不就是这样哭着用手抹去了黏在脸上的彩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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