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的后院是五间房屋,平日堆放着一些杂物。
很少有人过来。
宫人宁愿挤在前面的三间屋子里打通铺,也不愿意睡在后面两人一间。
全都是因为半年前一个宫人趁着大家熟睡,吊死在里面。
半夜,有宫人起夜,迷迷糊糊撞到一双脚,抬首一望,瞬间吓晕过去。
醒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没多久,也在一日晚上吊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住在后院。
后院就彻底空了下来。
此时,后院却传来低吟,着实奇怪。
沈微芷拐过房角,直直朝其中那间发出声音的屋子行去。
脚下步子有些凌乱,却没有停下来。
比起鬼魂,人心更可怕!
她已经见证过了!
她刚走到台阶下,屋里又传出一声低响。
捎带的还有碗盏掉在地上的声音。
沈微芷停下步子,借着月光打量着这间屋门。
当目光扫过那把铜锁,她眸子一紧。
她记得一清二楚,后院的屋子都没有上锁。
而面前这间屋子,除了放一些晾衣绳,晾衣竿,并没有碗盏。
为何她会对此一清二楚?
不外乎随着她被宋钦押入此地,所有人商量好似的,齐齐欺负她。
只要来后院取东西,全部派给她。
而面前这间屋子,她前日刚进来过。
沈微芷心里已经很确定,这间屋里关了什么人。
估计除了梦姑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不再犹豫,疾步上了台阶。
凑近窗户,顺着破洞往里面瞧去,只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站起身。
通过身型判断,屋里关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好似刚苏醒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摩挲了一阵,便有些泄气,坐在地上,喃喃出声:
“我也是服了,这次绑架我的,又是谁?”
沈微落?!
竟然是她!
窗外的沈微芷僵在原地。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眸子里闪着一簇火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在夜里说不出的可怖。
怎么也没想到,沈微落会被掳进宫!
还被囚禁于此。
此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天子?
姜皇后?
抑或者吴贵妃?
她的脑子极速运转,急急思索起来。
突然想起白日宫人谈论的消息——
靖王押着白月教余孽归京,路上不慎,让华裳司机逃走!
沈微芷心头一道灵光闪过,瞬间想通了一切。
惊得张大了嘴巴。
当日在椒房殿后殿,华裳找到她,意欲传出消息——
沈微落的心头血能医好太子的病!
唯一的报酬,便是,让沈微芷随时告诉她宋钦的动向。
她当时心里还有点儿奇怪。
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华裳和宋钦之间,肯定有深仇大恨!
而且是致死不休的那种。
靖王宋云孤此时回京,还让华裳途中逃走。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却很清晰——
靖王想通过华裳出逃一事,告诉抓走沈微落的人。
目前,华裳才是他最大的隐患,而非沈微落。
至于华裳藏在哪里,恐怕只有他知道!
如此一想,沈微芷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抓走沈微落的,竟然是天子宋钦!
宫里这么多藏人的地方,宋钦为何将她藏在此处?
是料准了他们不会找到这里?
还是料准了她沈微芷得知后,会有所行动?
其他的她不管,但后者却准确无误。
因为这个贱人,夺去了她的嫡亲哥哥,夺去了祖父母的宠爱。
甚至夺走了太子的性命,毁了她的锦绣前程!
新仇加旧恨,不折磨死那贱人,她绝对不会罢休!
念及此,沈微芷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下了台阶。
朝前院行去。
眸子里燃烧着仇恨的火苗,瞧之可怖。
次日。
沈微芷早早起床。
她自觉去院子里洒扫,不动声色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进了大门。
沈微芷瞬间就认出他是宋史仁的心腹周祥。
梦姑听见动静,满脸谄笑迎了上去。
周祥将一个食盒递到梦姑手上,看了眼内院。
低声喝道:“看好了,死了,用你命来抵!”
梦姑连连应是,双手接过食盒,亲自将周祥送出门外,才折转回来。
连每日例行训斥沈微芷的桥段都顾不上,掠过沈微芷匆匆朝后院行去。
沈微芷不动声色跟在身后,行到拐角,佯装洒扫。
余光瞥见梦姑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铜锁。
眸子逡巡一圈,才悄悄推门闪了进去。
回身关上了屋门。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出说话声。
还有碗盏摔碎的声音。
片刻,梦姑满脸怒火出了屋门,落了锁,骂骂咧咧朝前院行来。
经过沈微芷时,伸手狠狠拧了沈微芷一把,稍稍消了气,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沈微芷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双眸子钉在梦姑背上。
下一瞬,又移向后院落锁的屋门。
眸子里寒光一闪,一个一石两鸟的计策瞬间在心里成形。
这一日,天气尤其炎热。
平日里用来消暑的冰鉴今日都没有多大作用。
不少管事换了一身又一身汗湿的衣衫,宫人悉数送到了浣衣局,也有部分送到了掖庭。
沈微芷用完早膳后,就坐在烈日底下洗衣。
烈日炙烤着,沈微芷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揩了把额上的热汗,扫了眼后院的方向,继续俯身忙碌着。
刚过午时,天上起了黑云。
夏风夹着热浪袭来,宫人们叫苦不迭。
手里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
梦姑的斥骂声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一声炸雷突然在天上炸响,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宫人急忙起身,跑着收衣衫。
一旦淋湿,她们忙碌半天可就彻底白费了!
沈微芷适时起身,朝舞娟行去。
舞娟是这群宫人里最有姿色的,原本在乐府司献舞。
因得罪了贵人,被罚至掖庭。
最先也受尽梦姑的打压,后面见出去无望,这才软下性子,一心讨好梦姑。
伺候,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
她头上的白玉簪,就是梦姑前些日子赏她的。
当日,梦姑洗干净了一个管事的衣衫,那管事一高兴,就随手赏赐了她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
她将一根留给自己,另一个转身送给了舞娟。
舞娟为了讨好梦姑,也为了炫耀,整日里戴在头上,从不离身……
此时雨越下越大,舞娟怀里抱满了衣衫。
衣衫摞得比头都高,她脑袋只好侧向右边,去看脚下的路。
侧首的瞬间,头上的簪子瞬间滑落在地。
沈微芷不动声色踩在脚下,遮住了那根簪子。
直至身边没有人,她迅速俯身,捡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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