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手持武器讨债的地痞,互相对视一眼,撇了撇嘴,眼中露出不加掩饰的轻视。
又是个空有美貌的草包贵女!
这样的人,他们都不知道遇见多少个了,见别人挨打受苦,就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帮忙,要不是命好,生在富贵人家,早就被骗去青楼了。
“咳!”
鲁三轻咳一声,示意让兄弟们收敛点,这毕竟是暂住的表小姐,他皱眉劝说道:“表小姐,那对父女欠债不还,性情恶劣,您没必要帮他们。”
更重要的是。
那对父女兜比脸都干净,他们费了牛鼻子劲追债,可不真是为了要钱,最主要的是——
老爷最近准备结交的官员,不贪权,不爱财,甚至连妻子小妾都没有,唯独身边缺不了女童,一个个送上门,眼光反而越来越高。
恰好门里的那个女儿,****,是个罕见的美人胚子。
想到这。
鲁三更是竭尽全力的拒绝,故意夸大言辞说道:“小姐,那对父女可是欠了整整三百两银子,全用来吃喝嫖赌了——”
“胡说八道!”
隔着一道门,里面的父亲愤怒得直喘粗气,大力拍着门,为自己的声誉辩驳:“宋某只欠了三两银子,而且从来不去青楼,不入赌坊,何曾吃喝嫖赌,何曾欠了三百两银子了?”
“就是就是。”
他的女儿才五六岁,虽听不懂在说什么,仍学着父亲的样子,拍拍门,在一旁用稚嫩的童声助威。
三两变成三百两。
这喝血吸髓的手段,怪不得鲁家能聚起那泼天富贵,也怪不得鲁瑶一夜间就能在花园输去二百两银子。
琼楼玉瓦之下,不知埋葬了多少森森白骨。
邵佑嫣不禁咋舌。
见状。
鲁三以为她是退缩了,自觉看透了这群世家小姐的虚伪善心,不由暗自得意,说道:“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表姑娘还是回府去吧。”
“不!”
邵佑嫣摇头拒绝,一副地主家傻闺女的作态,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银票,让春晓递给鲁三。
脸上傻气更足,道:“区区三百两而已,怎么抵得过两条人命重要,你把钱拿去,放过他们父女吧。”
接过钱。
鲁三一脸便秘的表情,十分纠结,他想要的不是银票,而是里面的小美人胚子。
三百两不过是随口一说。
可真当银票真拿到手里,鲁三正想再找借口拒绝的时候,忽然牛眼一瞪,呼吸急促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
钱都有了。
还要人干什么?
就算除去交给府里的,这都能买多少个女童了!
“表姑娘真是出手大方。”鲁三想明白后,态度立刻掉了个个,干脆利落的挥手,道:“兄弟们,就算这家还钱了,咱们走!”
说完。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大门开了一条缝。
那位父亲探出脑袋,谨慎的左右看看,见讨债的人是真的走了,拍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连忙牵着女儿跑来。
他头戴儒冠,身上的青衫打了三四个补丁,洗的有些褪色,旁边的女儿,衣服已经小了很多,但白白净净,头发仔细梳起。
两人过的穷苦日子,但很是讲究。
“在下宋简竹,这是小女宋惜君,多谢小姐今日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没齿难忘。”宋惜君小小一只,也在旁边跟着学舌。
宋简竹身材瘦削,肤色苍白,蓄着半寸长的指甲,行礼说话,都颇有分寸,带着一种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气。
寒窗十年虽苦。
但凡是供得起孩子读书的,都是家有余财,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连三两银子,都到借的地步。
况且这人还有财力娶妻。
邵佑嫣打量一番,忍不住问道:“观先生举止行为,颇有章法,应是读过书的,怎会沦落至此?”
“唉!”
宋简竹长叹一声,嘴角露出苦笑,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我虽读过几年书,但——”
经过他的一番自述。
邵佑嫣才知道,原来宋简竹也曾是富家子弟,正因为家有余财,所以各类书籍,笔墨纸砚不断,父母也希望他能考取功名。
如今大昭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科考也是以《诗》、《书》、《春秋》等儒家经典作为考试内容,已经百余年未变。
宋简竹并不愚钝,反而天资聪颖,却偏偏不爱学儒术,反而喜欢纵横家,读书最爱从古书里面,钻研古时候的合纵连横之术。
如此一来,别说状元探花,就连秀才都考不上。
幸而他家境富庶,父母见他科考无望,干脆给他早早定了门婚事,成亲不久,妻子便生下女儿惜君,也算举案齐眉。
直到一年前。
生意周转不济,父母瞒着他借了一大笔钱,不过二三个月,利息滚利息,比本金还高了十倍,他们自然还不起。
上衙门告状不成,反而被没收家产,勒令还钱。
父母含羞忍辱,当晚便想不开,自缢身亡,身怀六甲的妻子,受到惊吓,导致早产,因为没钱请产婆,一尸两命。
仆人更是偷了卖身契便跑。
昔日宾客往来无数的宋家,如今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只剩宋简竹独自带着女儿生活。
听完。
邵佑嫣久久无语,忽然明白,为什么燕十要逆大势而行,宁可与无数京城勋贵为敌,也要推行“青苗法”了。
羊羔息、砍头息,一分钱借,十分钱甚至百分钱还,不过两三月之间,无数人家家破人亡,不知换得谁家纨绔千金一掷。
鲁家不过是谏议大夫,在这京城,连名门也称不上,能叫衙门也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其后,一定有更多、更大的势力。
她恨得牙根痒痒,摸了摸宋惜君脑袋,才平复下心情,开口问道:“不知借给宋先生银子的,是那户人家,居然在京城一手遮天,如此猖狂?”
根据她的猜测,至少也得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了。
听到这话。
宋简竹又是长叹一声,语气夹杂着痛恨与无可奈何,道:“不是别人,正是尚公主的邵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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