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一惊,下意识转脸去看薛素琴,面上一片惊惶。
“不……不......不是我……”
“放肆!”
孙嬷嬷敛声斥道:
“主子面前,竟敢不自称奴婢,没有规矩!”
薛素琴闻声,立时烧的脸面痛红,忙斥了一声碧云不知礼数。
碧云这才反应过来,神色不安地跪下给老夫人磕头,口中叫着冤枉。
李老夫人敬佛虔诚,面上倦色未消,此时又添了几分郑重。
“绘春,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绘春身形有些颤,面色惶然,一颗心犹如丢进了油锅里。
她怎能想到,这送佛也能送出祸来?
当日这尊碧玉观音确是她亲自从库房的箱笼中取出来的不假,可她当时只顾着去华安堂老夫人跟前讨赏,哪里顾得上瞧个仔细?
这烫手山芋竟就无端落在了她手里!
绘春心底直打鼓,这尊碧玉观音是西凉王室的宝物,老夫人又是这样的性子,今日若是真叫她担了责,怕绝不只是吃一顿板子的事儿,她下晌就能叫人发卖了出去!
绘春越想越怕,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来,后背也濡湿了大片,衣裳粘腻在身上,难受的紧。可她眼下顾不得这许多,心中只飞快盘算着,该如何撇了这一身腥。
直到李太微开口提了一句,绘春这才如得了救命稻草一般,再也顾不上旁的,下意识就供出了薛素琴身旁的婢女碧云。
薛素琴的脸色当即难看的很,朝绘春这里瞥过来时,眸中带着震惊,只一瞬又渐渐笼成一团愤恨。
绘春只觉得头皮一紧,鬓角的汗珠沿着下巴滑落,滴在靛蓝色襦裙上,很快便晕染开。
眼下她自身难保,只能俯下身子,给李老夫人磕头:
“奴......奴当日奉郡主之命送玉观音来华安堂,经过半月居时遇上了碧云姐姐,就与她进屋闲聊了几句……”
“碧云姐姐问起这尊观音的来由,奴便与她随嘴说了几句……碧云姐姐很是好奇,这才央着奴婢取出来看一眼……”
“老夫人!”
碧云吓的脸色煞白,抖抖索索道:
“老夫人,都怪奴婢眼皮子浅,可……可当日奴只是拿在手中瞧了一眼!绘春……绘春姑娘也在场,奴婢绝没有碰坏那玉观音半分啊!求老夫人明鉴......”
绘春一见碧云将此事推个干净,一颗心便坠了下去。
她死死咬着唇,抬眸悄悄朝薛素琴瞥了过去,心中犹如淋了热油,半晌,才嗫嚅道:
“可......可是薛......表姑娘也碰过那玉观音......奴那会儿去耳房喝水,并未守在跟前……”
薛素琴一听,陡然面白如纸,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绘春姑娘……我与你往日素无冤仇!你怎能胡乱攀诬与我……”
薛氏方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望着李太微神情怯怯,道:
“我知郡主并不待见我……可素琴饶是出身低微,也懂得瓜田李下之嫌,怎会轻易去碰老夫人的物件儿?”
薛素琴朝李老夫人柔柔跪了下去:
“请老夫人为素琴做主,还素琴主仆一个清白……”
“薛表姑的意思,是我叫绘春故意攀诬了你?”
李太微冷笑起来:
“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将你薛家囫囵卖了,只怕也抵不上我这一尊碧玉观音!薛表姑竟是哪里来的脸面与底气,敢当着我祖母的面儿,往我身上泼脏水!”
李老夫人面色当下也不大好看了,李太微毕竟是她膝下唯一的嫡孙女,身份如此贵重。
薛素琴这一番话,若是传出去,便是重重打了她的脸面,打了忠勇侯府的脸面!甚至……还打了皇家的脸面!
“不过是下人手脚没个轻重,你又何须多想了去?”
李老夫人语气生硬。
薛素琴自知失言,面色不由白了几分,颤声道:
“是……是素琴一时心急失言……求老夫人莫怪……求郡主莫怪……”
“这是怎么了?”
白氏带着秦嬷嬷进来,径自撩开了帘子,给李老夫人许礼,目光从屋内转了一圈,落在满面泪水的薛素琴身上。
“母亲,这怎么都跪着?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老夫人叹了一声,朝她招了招手。白氏起身坐到李老夫人身旁,孙嬷嬷叫婢女上了茶水,又将事情来由说了个大概。
白氏听了一会儿,脸色微变,睨了一眼绘春,又朝着薛素琴淡笑道:
“这事儿眼下既无对证,多半是奴才们手脚不仔细,薛表妹无需与孩子置气,更不必放在心上。”
“这观音既是母亲的心头好,回头儿媳叫宝庆阁的工匠仔细修补一二便是,准保瞧不出痕迹!母亲莫要动气,仔细身子要紧。”
白氏处置向来周到,八面玲珑的叫人挑不出错儿来。此言一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郡主也莫要懊恼,眼下既生了这档子事儿,不如交给伯娘做主。你母亲尚在孕中,依伯娘看,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不如凡过手这物件儿的侍女,罚三月月例,以示惩戒,你看可好?”
李太微望着白氏慈善的脸庞,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前世里,二伯娘带她素来亲厚,便是她后来从西凉反朝,也得了她不少照应。
她曾听人提及,她父亲在她远赴西凉后不久,就搬进了佛堂,潜心修行。曾有意让二伯接了忠勇侯府的爵位去,还是二伯娘抵死不肯……
她曾从未疑心过二房……可这些日子下来,竟叫她看出些许不寻常来……
李太微掩了心中疑虑,淡声道:
“二伯娘,不是侄女计较,若是旁的东西倒也罢了,偏是这顶要命的送子观音……”
“菩萨跟前无小事,这送子观音毕竟是我外祖母亲自求的,才到府中我母亲就传出了喜讯……凡事讲究个缘法,若是有人恶意为之,故意寻了我母亲的晦气,那可不能轻饶了去!”
众人听闻,不约而同心头一跳,更有那胆大的,径直朝薛素琴望过去。
念及昭和腹中骨肉,李老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
白氏闻声身子僵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忙垂眸掩饰了过去。
“这……依郡主的意思,该如何处置呢?”
李太微绷着脸:
“这事儿既是因绘春不慎而起,便不必罚旁人的月例了,叫绘春明日去云业庵为我母亲祈福消灾两月,满业后方可回府。”
“至于薛表姑……也有约束下人不力之嫌……我母亲如今尚在孕中,受不得分毫冲撞,住在春园只怕不大合适。”
“二伯娘看,可否暂时将薛表姑安置在秋棠院里,由二伯娘亲自教导照应,也免得我祖母日日挂心。”
立时,薛氏与白氏面色都不大好看,唯有李老夫人点头拍了板:
“莫要争了,就按郡主的意思,眼下一切以昭和的身子为重。”
众人俯首称是,白氏欲言又止的愣在那里,半晌才回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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